我的故事 第二章

“二郎真君,你想担任哪个部分?男高音吗?”雁子张着大嘴发问,边拿起啤酒瓶。

“我不会唱歌。”我递出玻璃杯。

“我们合唱团差一个男主唱,不是金子店长那种天使般的歌声,而是较有魄力的低音。”

“我完全没有唱歌的才能。小学参加合唱队,老师吩咐我动嘴就好,不要出声。”我吐露童年的心理创伤。当时有个家长为我大抱不平,直说再差也不能剥夺学生唱歌的权利。但听过我的歌声后,他一脸尴尬地说:“好吧,或许你可以唱小声一点。”

“你不跟我们一起唱,来这里干嘛?”金子店长高声道。

我没反驳“是你找我来的”,只说:“我想向各位多请教一些关于真人的事。”

“你上次也问了不少,真人跟你有何关系?”雁子将一块炸鸡塞进口中后,指着我问。一块还没嚼完,她又塞一块进去。看她吃个不停,我忍不住担心她会一个人扫光大伙的份。

我坦白告诉他们,真人成为茧居族,且半年前状况恶化。

“半年前发生什么事吗?”雁子看着服务生合唱团员及金子店长询问。酒馆服务生送上一道道料理,金子店长顺手将吃完的空盘叠起,交给服务生。若撇开他那像牛一样的魁梧身材,倒像个贴心的小媳妇。

“二郎真君,你的意思是,半年前的某件事让真人变成茧居族?”小媳妇金子店长沉着嗓子问。

“不,真人成为茧居族很久了,但原本还会上便利商店或跟母亲说话,直到半年前才变得严重。”我再三解释,金子店长仍似懂非懂。

“啊,我想起来了!”金子店长激动得鼻孔翕张,小媳妇的气质荡然无存。

“你想起什么?”

“有一次,真人突然问我们‘为何要唱歌’。”

“对,他像是吃错药,一副想吵架的样子。”雁子一笑,喝了口酒。

据两人描述,当时真人的语气非常严厉:“唱歌不就是一种自我满足,能帮助别人吗?若歌声救得了人,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快用你们的歌声,去拯救受虐的孩童和妇女给我看看!”

雁子与其他团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一会儿后,雁子望着夜空开口:“在遥远的天空之上,宇宙的另一端,有一样东西……”

“有一样东西?”真人十分疑惑。

“那是肉眼看不到,却非常重要的石头。”

“你指的是陨石吗?”

“要说是陨石也行。”雁子露齿一笑。“每当我们一唱歌,旋律与和声便会引导那石头落在听众身上。”

真人当然听得瞠目结舌,直咕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雁子豪迈地笑道:“不明白也没关系。总之,我们不是为了听众唱歌,也不打算强迫任何人接受任何讯息。跟绘画一样,询问主题或意境虽然没有意义,但不表示内容是空洞的。若要勉强形容,那就如同陨石,我们的歌声能够引导陨石从天而降,打在听者的胸口。”

真人听过雁子的解释依然一头雾水,取笑道:“歌声能够引导陨石?真是莫名其妙,我看你们就叫星星乐团吧。”

“陨石纯粹是一种比喻,意味着‘来自远方的重要感觉’。”

“重要感觉?所谓的感觉和心情,不都是摸不着边际的东西?”

真人的语气咄咄逼人,与平常完全不同。雁子也有些动了肝火,拉高嗓子反驳:

“摸不着边际?说这种话的人,只能一辈子窝在房间打手枪。”

“真人一定是大受打击,茧居族的症状才变得更严重。”酒馆里,金子店长当着我的面指责雁子,一副“全是你不好”的态度。

“那句话没严重到让他再也不去便利商店吧?”雁子皱起眉,“何况,当时真人笑着回答‘别擅自认定我只能一辈子窝在房间打手枪啊’。”

当场笑得轻松,不代表内心没受伤。尤其是出现茧居族症状的年轻人,内心往往比他人敏感。

“话说回来,你那陨石的比喻是什么意思?”我问。

“二郎真君,连你也无法体会?”

“对。”

“不仅仅是音乐,包含电影、小说、绘画等等,任何艺术都一样。欣赏梵谷画的向日葵时,不会说出‘梵谷当时想画向日葵’这种结论吧?实际上画的是什么,一点也不重要。”

“但我想,梵谷不会是为了引导陨石坠落而画图。”

“陨石这个比喻啊,是有典故的。”雁子振振有词,“我到法国旅行时,遇上一个叫伊莲的女孩,听了我的歌声,她说:‘音乐就像激起涟漪的第一滴水。涟漪会激起更大的涟漪,最后将成为撼动大气、淹没星辰的滔天巨浪。’”

“真有诗意。”

“她还说‘一切只为传递无形的约定’。如何,听起来很美吧?没错,歌声就是为了联系肉眼看不见的事物而存在。但我告诉真人后,他似乎没太大反应。二郎真君,有机会不妨和他聊聊这个话题。”

“能不能别再喊我二郎真君?”

“有什么关系。我上次不也提过,《西游记》里逮住孙悟空的就是一一郎真君,那场变身大战可精采了。”

我懒得问变身大战的细节,《西游记》或孙悟空之类的,怎样都好吧?

“若把真人当成孙悟空,你就是负责抓住他的那个人。”金子店长笑道。

“请不要将现实与虚构的世界混在一起。”

“不,虚构世界也是很有用的,虽然跟唱歌的功效不太一样。”雁子的大嘴咬着小酒杯。“你想像一下,家里跑来一只野猫。”

“唔……”我含糊应答,脑海自然而然浮现野猫来到窗口边的景象。饥寒无助的野猫颤抖着,以爪子拨打玻璃。

“野猫出现后,你常常喂它喝水,给它吃剩菜中的鱼肉或柴鱼干,但有一天它突然消失无踪。如何,你是不是会很担心?”

“思,当然。”我最害怕这种话题,虽然只是假设,听着还是难过。“会担心它是否平安。”

“这种时候,你不妨想像在路旁徘徊的那只猫,被一对老夫妇捡回家养了。如今,它安稳地睡在暖炉前,或许还有可爱的老鼠杰利当玩伴,整天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

“你想表达什么?”

“这就是虚构世界的功效。有时,故事能拯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