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 第三章

“二郎,知道我为何向你提起驱魔的事吗?”回日本前,罗伦佐问我。

“由于我是日本人,你可以轻松说出秘密,不必担心后果。”我推测道。我迟早会回国,所以他才敢让我看珍藏的录影带,告白自己的父亲是驱魔师。

“这是原因之一,但仅仅如此,我没必要透露那么多。”

“不然还有什么原因?”

“二郎,因为你的体质。”

“哪种体质?容易受骗的体质?”我一脸认真地问。

罗伦佐笑得人仰马翻,直呼我答得妙。过了一会儿,他才解释:“我指的是吸引受困者的体质。”

“什么意思?”

“说‘吸引’或许并不恰当,总之,你经常一眼就发现需要帮助的人,对吧?”

“发现需要帮助的人?你是指我很容易接收到SOS信号?”我问。

罗伦佐的手指像指挥棒般摇晃,“没错,你很容易接收到SOS信号。”

虽然想回答“我感觉自己像张捕蝇纸”,但我没把握用意大利语表达,只好保持沉默。

“还有,你是不是看得见怪东西?”

“怪东西?恶魔吗?”我半开玩笑道。

“跟你在一起,我常觉得唯独你看见不同的景象。我们初次见面时,你不是看见蝴蝶在春天的草原上翩翩飞舞的画面?”

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了。我们相遇的那家咖啡厅位于平凡的巷内,我眼前却浮现白色蝴蝶飞舞在草原上的影像。

“当下我一头雾水,后来才明白,你大概是看到我的内心世界。”

“内心世界?你心里想着蝴蝶?”

“不,要是如此,我马上会察觉。我想的不是蝴蝶,而是女人。”

“你哪个时候没在想女人?”

“对,我确实无时无刻都在想女人。若把此一内心状态画成图,不就像蝴蝶在寻觅花朵?这便是所谓的心灵景象吧。”

“你是那只蝴蝶?会不会美化过度?”我笑了一阵,忍不住低喃“心灵景象”,从没想过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人的内心世界是没办法用言语表达的吧?”

“科幻小说中倒是常出现读心术之类的超能力。”

“唔,不过,除非故意默想‘我很气那男人’之类的具体内容,否则读到的只会是难以言喻的郁闷心情。”

“是吗?”

“当然。所以,人的内心世界是说不清的,即使是本人也不见得能精准描迤。如要勉强传达,或许只能靠……”

“只能靠什么?”

“绘画。”

蓦地,我想到心理谘询师有时会让孩童画图来进行治疗。从图画之中,确实能看出内心世界的端倪。

“二郎,你拥有看见他人心灵景象的能力。这意味着你能看穿他人的内心世界。”

“我会把这一点写在履历表上。”我开了个玩笑。

“光靠图画不足以表达,还可借助你们日本的伟大文化。”

“伟大文化?”

“漫画。”

“噢。”

“心灵景象能借由漫画传达。”

“思……”我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敷衍过去。

“话说回来,你不画图了吗?你来意大利留学,不正是为了学画?”

“画图很开心,但一想到世上有那么多人需要帮助,我仍悠哉地涂涂抹抹,就烦恼得连画笔都握不住。”解释完,我诚恳地向罗伦佐道谢:“这段期间,我受到你父亲诸多照顾。不过,我还是参不透驱魔的本质。那仪式到底是真是假,世上到底有没有恶魔,我依旧给不出答案。”

罗伦佐将我介绍给他父亲,原本是想听我的客观判断,最后他似乎已不怎么在乎这一点。

“那不重要了。”罗伦佐挥挥手。“二郎,你从没怀疑过,神父为何能娶妻生子吗?”

我一听,着实吃了一惊。

“怎么说?”

“那个人不是我爸爸。”

“咦?”

“正常状况下,神父是不会有儿子的。”

原来我一开始便会错意。在意大利语中,“神父”和“父亲”是同一个单字。我误解罗伦佐的话,一直以为那神父是他的父亲。虽然察觉我搞错,罗伦佐并未澄清,因为让我把神父当成他的父亲,我比较难拒绝参与驱魔仪式的请求。

“你为何那么想让我参与驱魔仪式?你和那神父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妈妈受过那神父的帮助。”罗伦佐淡淡一笑,却紧咬牙根,似乎非常不愿想起那段回忆。

我犹豫着该不该问清楚,他已接着解释:“神父花了好几年帮我妈妈驱魔。”

“成果呢?”

“很有效,我妈妈正常许多。但我依然半信半疑,不敢肯定那仪式有几分真实性。”

“所以,希望我帮你看个清楚?”

我不觉得受到欺骗。回想起来,与神父交谈时确实发现不少矛盾之处,不过,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意大利语程度太差,压根没想到是一场误会。然而,如同边见姐嫁人改姓且上了年纪后,我依然只能称她“边见姐”一样,对我来说,那神父便是“罗伦佐的父亲”。罗伦佐笑答“神父就像每个人的父亲”,于是我自然地接受这样的说法。

“日本一定也有遭恶魔附身的人。二郎,如果你遇见,希望你帮他们驱魔。嗯,我相信你会伸出援手的。”

“这是你父亲……那神父的想法?”

罗伦佐嘴角扬起,露出号称足以迷倒所有女性的罪恶微笑。“不,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真没说服力。”

此时,罗伦佐背后出现一片静谧的海洋,无人的沙滩上搁着一艘等待扬帆的小船。我揉揉眼睛,一切便消失无踪。那约莫也是罗伦佐口中的“心灵景象”吧。

回日本后,如同罗伦佐的预期,我开始帮人驱魔。

起初,是罗伦佐的父亲特地打越洋电话来询问:“二郎,东京有一家人向我求助,你愿不愿意代替我去驱魔?”

我原打算拒绝,毕竟不是正式的驱魔师,只有一些当助手的经验,不可能做得来,但最后还是答应。或许潜意识里,我一直希望能靠驱魔帮助发出SOS信号的人。

那一家人向朋友提及我的事,对方又告诉别人,一传十、十传百,驱魔不知不觉成为我的副业。

于是,虽然并未刻意勉强自己,我已许久没拿起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