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养鹈鹕耶,养鹈鹕唷。”多多良像要激起中禅寺兴趣似地说。

“那像长良川一带那样吗?”

“没有帮绑绳子呢”光保说。“我是在乐山那一带看到的。他们的技巧非常熟练,不用绑绳子就可以控制川鹈,简直就像使唤狗一样,鹈鹕会乖乖听话,潜到河里吞了鱼之后,就这样一吐……”

“怎么样呢?中禅寺。”多多良皱起眉头。“养蚕纺织,灌溉土木,川渔,要是再加上冶金精铜的话,重要的古代技术大概都凑齐了。这么说来……中禅寺,你上次不是说什么要是古代的扬子江边也有文明就好了吗?”

“是啊。”中禅寺摸摸下巴。“之前不小心说溜嘴了,不过我没有根据。只是突发奇想罢了。不,应该说是愿望吧。”

“愿望?”

“对,愿望。我读了《华阳国志》,忍不住幻想起来了。如果就像上面写的,古代真的有蜀国存在,那就是纪元前数千年的事了,不是吗?太古老了。可是,那与殷商和周朝等中国的初期王朝性质似乎又截然不同。如果那是黄河文明传播过来而兴起的文化,应该会留下同性质的传说才对。所以我在想,灭亡之后至今,会风化到几乎无记录可循吗?而到后来……《三国志》的时代以后,历史的性质就变得相同了。”

“是啊。”

“我觉得这与同根源的文化染上地域色彩逐渐改变的状况有些不同。所以我才会猜测他们的根源可能不同。这么一来,就等于长江上游出现了与黄河中游流域根源不同的文明——扬子江文明。这么一想,想像就变得完美了,对吧?”

“那么古代蜀国怎么了呢?”光保问道。

“这个嘛,文献上并没有提到灭亡。只是王的连续性断绝了。所以他才没有被当成历史,而是被视为传说。从蚕丛、柏灌到鱼凫都有连续性,但是之后的杜宇显然民族文化的系统不同,可以看出断绝了。其他文献上说最后的蜀王鱼凫升天成仙——成了长生不老的仙人。所以古代蜀国是在这里……”

“灭绝了呢。”光保说。

“灭绝了。”中禅寺说。“然后古代蜀国的历史就此断绝。古代蜀国从历史这张地图上被删除了,被当成了不曾存在过。”

“国……国家消失了吗?”光保取出挟在后口袋的手巾,抹掉额头上细小的汗珠。

“从……从历史上被删除了。国家……连同过去……完全消失不见了……”

“所以还是受到侵略了吧。很难想象一个国家能够自然地与他国同化。若不是连同文化一起被根绝,不可能会断绝得如此彻底。如果《华阳国志》中所记载的内容包括了历史上的事实,就表示与这段历史有关的人全都死绝了……”

“全都……死绝了……”

“不晓得究竟如何呢。”

“不管到哪里,提、提到以前的事,也、也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了……”

光保看起来有些苍白。

“所以留下来的民间传说非常重要啊。”多多良。

“不过呢。”中禅寺浇冷水说。“民间传说不能算是物理证据,所以没办法从民间传说推测国家的规模及年代,也没办法做出历史定位。无论是养鹈鹕或养蚕,都没办法查出是哪个时代传人该地区的。因为其他地区也有相同的产业。”

“证据啊……”

“是的。当异文化灭绝时,有时候即使信仰和习惯被斩草除根,也只有技术被保存下来,不是吗?侵略者会将技术者当成奴隶使唤所以……是啊,假设有一些技术是起源于古代蜀国,它们也会轻易地成为后续王朝的财产,还是很难证明它的独特性和先行性吧。”

“是啊。”多多良环抱双臂。现在比起提出这个观点的中禅寺,多多良似乎更执着与扬子江文明来了。

“对了,中禅寺。你之前不是提到涂佛的事吗?我记得你说读了《华阳国志》,感到挂意……”

这么说来,好像提过此事。

中禅寺再次搔搔下巴。

“嗯,关于那件事,我觉得我太轻率了。因为毫无根据呢。我不该说出口的。”

“有什么关系嘛,又不是要发表文章。”

“嗯……”

中禅寺转过身体,从壁龛取出一本《百鬼夜行》,翻开书页。

“这个……烛阴。”

中禅寺翻开书本,放到桌上。

光保“哇”地一声,望向书本。

书上是一只缠绕着岩石的巨蛇。

不……那不是蛇,而是一个人头蛇身的怪物。

蛇的身体上是一个老人的头,睁着一双猫眼般的眼睛,披头散发。

“烛阴……怎么了吗?这是北海钟山的神明吧?有个说法说他是北极的极光……”

“是啊。就像画上的说明,石燕是从《山海经》里转录这个妖怪——应该说是神才对。附带一提,多多良,你记得烛阴在《山海经》里的记述吗?”

多多良瞬间瞪着虚空。

“石燕引用的是<海外北经>呢。”

“因为是钟山,所以是<海外北经>。但是<大荒北经>里也有记述吧?<大荒北经>的比较详尽。”

多多良了解似地“啊啊”了一声,然后背诵了起来。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身长千里,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喝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这是什么意思呢?”光保问道。

“这个嘛……人面蛇身,这就像书上画的,然后身体赤红,体长有一千里,一闭上眼睛,天地就被黑暗笼罩,一睁开眼睛,世界就辉煌明亮。他一呼吸,强风暴雨席卷千里之外,所以他什么也不吃、不睡、也不呼吸,静静地不动。他的神力甚至可以照耀九重冥府的黑暗——这就叫烛龙。”

“烛……龙。”

“是啊。烛是蜡烛的烛,也就是光明。烛阴的意思是照亮阴暗。所以烛龙只要睁眼,世界就会变得光明,他一闭眼,世界就一片黑暗。”

中禅寺从怀里抽出手来。

“格局很浩大吧?烛阴毫无疑问地就是太阳神。他一呼气,就乌云笼罩,降下雪来。一吸气,就阳光普照,连金属和石头都会熔化。那么他或许是金属神。最重要的是,他只要一闭眼或呼吸,世界就会一片混乱,所以他才会不敢呼吸或眨眼,静静地待在北方的尽头。这种规模不可能仅止于山的守护神……”

中禅寺指着《百鬼夜行》。

“我认为这种格局之大,会不会是暗示烛阴原本是是创造神或宇宙神……?”

“哦?”多多良双手摆在膝上。“中禅寺,换句话说,你的意思是烛阴会不会是过去灭绝文明中的最高神祇?”

“是啊。就算要纳入征服王朝的新信仰体系里,也不能让两个最高神并列吧?这要是基督教一类的一神教,就会被当成邪神或恶魔,不过遗憾的是,中国并没有那样的体系。”

“唔,也是呢。”

“所以,我思忖这个烛龙原本会不会是蜀之龙的意思。”

“哦哦。”多多良叫出声来。“蜀……唔,确实是在西方……”

“是啊,《山海经》是古代的地理书,是一本奇书,内容也荒诞无稽,所以也很少人会把里面的内容类比为实际上的地名……。不过我在意的,是刚才多多良背诵的《山海经》记述中,直目正乘这四个字。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当成眼睛竖生,直立闭上这样的意思来解读。据说乘这个字是朕的意思,也就是舟缝。正乘应该是眼睛闭上时,接缝呈直线的意思吧。不对吗?”

“也有其他解释吧。首先直目就令人不解。什么叫直目呢?”

“这个嘛……”多多良纳闷地偏头。

“我从以前就一直疑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前几天我在读这本《华阳国志》的时候,看到了这样的记述。是关于初代王蚕丛的记述:蜀侯蚕丛其目纵——蜀有国王,名叫蚕丛,他的眼睛纵生……”

“纵……难道你的意思是,蚕丛就是烛阴?”

“是的。古来在大陆,龙就是王的象征。如果烛阴是蜀龙,就代表他是蜀王。传说烛阴直目正乘,而蜀国最早的王眼睛纵生……”

“原来如此……。可是什么又叫目纵呢?”

“问题就在这里。目纵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睛呢?直、正、乘——这些文字全都不适合拿来形容眼睛。然后呢,我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

中禅寺翻开另一本《百鬼夜行》。

“……像这样的眼睛呢?”

那一页画着涂佛。

“从颜面垂直蹦出来的眼珠——纵目。哎,我所说的灵机一动就是这个,完全没有根据。不过另一页的濡女是蛇身,这件事可能多少也影响了我吧……”

中禅寺有些难为情地笑了。

“喏,我之前不是说过,这本下卷所收录的妖怪背后,可以看见大陆渡来的的技术系使役民的影子吗?所以我才在思考这个涂佛和濡女师傅也具有这样的属性。灭亡的古代蜀国的技术者来到本国,千年之后化为妖怪,这听起来颇有意思吧?”

多多良半张着嘴呆了好一会儿,不久后挤出“唔唔”的低吟声。

“论可能性……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没办法发表呢,所以你才保密不说对吧?”

鸟口认为依中禅寺的性情,这类假说他绝对不会说出口吧。光保一脸钦佩的模样,直盯着桌上的妖怪图瞧,或许他喜欢这类东西。正当中禅寺就要合上书本的时候,光保“啊”地发出怪声。

“纵、纵目……”

“什么?”

“不,呃,那个妖怪,非、非常恐怖。虽然恐怖,可是我曾在大陆看见过那种妖怪。”

“什么?”

多多良一脸诧异。

“看过?看过哪个?总不会是涂佛吧?”

“这个……”

光保从皮包里取出老旧的记事本。封皮磨损的很厉害,都残破不堪了。

“……请看看这个。这是我的备忘录……。喏,这是我刚才说明的清明放水节,还有这是乐山的大佛。”

多多良望向记事本,说:“哦,画的真棒。”

“战前我是一名警官,但在当上警官前,是在澡堂画壁画的,所以……。喏,就是这个,这个……”

光保打开记事本,摊在桌上。

上面画了一张奇怪的图。

那似乎是一个面具。

下巴扁塌、耳朵巨大、鼻子高挺,额头上竖着一根像角的装饰,然后格外巨大的眼睛里……

眼珠远远地蹦出。

“这、这是……”

多多良仿佛被糊住了似地僵住,“涂”了一声。

接着他满脸通红,小声地叫道:“涂佛!这、这很像涂佛呢,真的!中禅寺你快看。喏,眼睛……”

中禅寺难得露出讶异的表情望过去,罕见地“嗷嗷”叫道。

“这,光保先生,您在哪里看到的?”

“这个吗?一样在四川看到的。四川。而且是在郊区。呃……是三星村。”

“三星村……”

“对,那一带有古代遗址。那时候我帮忙挖土晒转,听当地的农夫说的。当时说是十几年前发现的,所以距今已经有二十年以上了。听说是在挖掘灌溉水路的时候,挖到了许多玉石器。哪个面具一定也是在挖东西的时候被挖到的,他被安置在村子郊外的祠庙里。村民说虽然不太清楚,不过那应该是阳神。”

“阳神……太阳神吗?”

“对,不过也有人说那是龙的脸。很模棱两可呢,模棱两可。”

光保看着笔记接着说。

“我在这里这么写着。唔……蜀为云霞之国。闻蜀犬吠日,因阳光罕见,故祀阳神乎?——这是我当时的感想,我的感想。”

“光保先生,这个面具是什么材质?”

“哦,是铜。”

“铜?”

难得看到中禅寺这么吃惊。

“这……真的是古老的遗物吗?不是谁做出来的吧?”

“看起来不新,应该不是什么人做的吧。这个东西很大,不是拿来戴的面具。上面还有金箔剥落的痕迹,还有绿锈……。唔,不是农夫做的出来的吧。”

“这……”中禅寺一反常态,有些大声地说。“这是证据啊,光保先生。是物理证据。中国没有这种样式的出土品,只是黄河流域发源的文化里没有这种东西。虽然有些铜器会刻上象征脸部的花纹,但是应该没有做成脸部本身的巨大铜器。这……如果这是青铜器,而且不是个人创作的话……”

“如果这个眼球突出的面具实际存在,就表示它可以成为证据,证明古代蜀王朝曾经有过独特的扬子江文明,与黄河中游流域起源的文化不同,对吧?”

多多良一瞬间露出奇妙的表情说道。

“可是,古代做得出这么细致的工艺品吗?这是铸造的吧?技术当然不必说,这需要相当强大的国力才有办法。哎,中禅寺,如果古代蜀国有这么先进的技术,那就像你刚才说的,国家灭亡以后,那些技术者……”

多多良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然后说了声“哦,涂佛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天……第四个站在眩晕坡底下的,是益田龙一。

益田很迷茫,该上坡吗?还是不该?

益田没有和中禅寺商量,藏匿受伤的敦子,不仅如此,还让她在眼前被人大摇大摆地拐走,甚至只能束手无策地眼睁睁看着。原本,他根本没有脸去见中禅寺,然而益田现在却想要向中禅寺求助。

这不是益田可以裁量处置的问题。既然榎木津不在,他唯一能够依赖的就只剩下中禅寺了。

——竟然连那样的人都……

益田心想。

当然,他想的是侦探榎木津。

益田觉得自己应该比任何人都更要佩服榎木津。而且他认为那并不是高估,也不是一厢情愿,而是正当的评价。所以他才会担任侦探助手。

但即使如此——或者说正因为如此,益田从来没有依赖过榎木津。

榎木津一定瞧不起彼此依赖的关系。说起来,榎木津根本不会说什么正经话,也不会思考一般事情。他不采取寻常行动,也不为理所当然的结果高兴。他的态度乍看之下似乎是瞧不起社会,也像在嘲笑社会。

可是……

这是益田认识榎木津之后,第一次打从心底希望他在身边。

当然就算榎木津在,应该也不会听从益田的请求,而且也不会为益田这种人出力吧。

前天晚上,来了一堆麻烦的家伙。

那天益田在外头徒劳地奔波了一整天,累得几乎浑身瘫软地回到神保町的事务所。

自从敦子、布由及榎木津失踪那天起,益田就睡在玫瑰十字侦探社里。

神保町是个方便的地点,适合作为活动的据点,要和鸟口联络也很方便。那里有电话,寅吉也总是守在那里,等于是个中继站。而且榎木津不一定不会回来。益田也觉得如果敦子有消息,一定也会联络那里。

话说回来。

益田想都没有想到,竟会演变成这样一场耐久赛。

一早醒来,就徒劳地奔走,然后回来睡觉——每天就这么反复过着,就算维持着一定程度的紧张,过了第十天,也难免会萌生出一些惰性。

于是……原本应该是非日常的奇异生活,竟然让人觉得宛如日常了。会禁不住错觉这种生活从老早以前就是如此,同时也将会永远继续下去。当然应该不会如此,而且要是这样就糟糕了,察觉到时,自己潜意识里却这么认为了。每当益田发现自己的这种心态,就觉得厌倦不已。

益田心想,不安于焦躁或许意外的难以持久。人这种生物,本能地就是会逃避这种不安定的状态吧。

这天……益田记得自己累的提不起劲爬楼梯,他应该很担心,很不安,很难过,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感想顶多只有这点程度,就禁不住厌恶起来。

即使如此,那时他仍然觉得脚沉重得抬不起来,满脑子只感觉到倦怠。

开门的时候,响起“哐当”一声。

屏风另一头孤孤单单地坐着面无血色的寅吉——应该如此。然而……

坐在接待区沙发上的,却是一对陌生男女。

男子……怎么看都不像个正派人士。打扮像是黑市商人或江湖艺人,头发理的极短,戴着金边眼镜,穿着花俏的夏威夷衫。这类男人旁边通常都有欢场女子服侍,然而出乎意料的,女方的打扮十分普通,不但没有化妆,服装也很朴素,头发很短,没有一点媚态。女子看起来很干净,但个子很瘦,给人一种坚毅的印象。

益田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理解到原来是来拜访侦探的客人——委托人。既然坐在侦探事务所的接待区,一般应该都会这么想,但益田却觉得这些人好碍事,心想因为这些人让今天变得与昨天不同了。

寅吉噘着红的异样的嘴唇招着手,但益田仍然没有向委托人打招呼,蛮横地开口说:“和寅兄,你那手是在干嘛?”

“你是助手吗?”男子问道。于是益田回头望向男子的脸,总算把握了状况。

“嗯……”很虚脱的第一声。

“你是津仔的助手吗?”

“津、津什么?”

“哦,榎木津啦,津仔。”

“呃……这,呃……”

“益田益田。”寅吉再次呼唤。“喏,这位是司先生,司喜久男先生,是先生的老朋友。他来委托工作。”

“我叫司。”男子快活地说。“怎么,听说那家伙不见了?助手也真是辛苦哪,你一定很伤脑筋吧?”

“啊……呃,托您的福……”

“你很紧张吗?不行不行,来来来,坐下吧。津仔不在,可以依靠的只有你了啊。和寅是不行的。你不行吧?”

“不行呢。”寅吉说。

“喏,他自己都这么说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司,叫我喜久哥就行了。”

“我叫益田。”益田回答。

“咦,跟津仔那家伙说的名字不一样哪。”

“我、我吗?榎木津先生有说我什么吗?”

“有啊。他说什么有个傻瓜来见习了,被那家伙说成傻瓜就毁了啊。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呃……”

司仰起身子,高声大笑。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我说啊,听和寅讲的乱七八糟,莫名其妙,不过这里好像是一团乱?哎,既然都乱成一团了,就顺便帮我找个人吧。”

“找人?”益田忍不住瞪向寅吉。

哪有人会在这种状况喜接受委托的?简直疯了。寅吉别开视线,匆匆躲到厨房去了。

“呃,现在……”

“我了解。我们一星期前也来过一次,想要委托,但那时候也乱成一片。本来想打消念头,但是我稍微调查了一下,觉得就算津仔不在,也还是委托一下比较好……”

“请、请等一下,呃……”

“哎,快点坐下吧。”司说道。

益田怨恨地瞪着厨房,在接待区的椅子坐下。司那张褐色平坦的脸笑了开来,说:“益田,这位是黑川玉枝小姐,是个护士。”他介绍女子。

“她呢,住在一起的男人失踪了。就是想要找到那个男人。”

“可、可是,司先生……”

“益田,你先听我说吧。我和这位小姐是偶然结识的,但我觉得这实在不是偶然,她说她知道津仔,还说以前曾经见过。世界真是小哪。不仅如此,她失踪的男人好像也认识津仔。所以呢,我不说这是命运,可是这种情况还是……”

“这位小姐……认识榎木津先生?”

“是啊。这位玉枝小姐啊,以前曾经在那家杂司谷的久远寺医院工作,失踪的男人也是那家医院的实习医师。”

“久远寺……医院吗?”

去年夏天,那家医院发生了凄惨的事件。这件事益田也曾经听说过。榎木津、中禅寺以及关口似乎也和那个事件有着深刻的关联。益田本身也和事件中心人物的久远寺医院的前院长见过。

“您知道吗”女子问。

“唔,听说过。”益田答道。这半年来,益田透过他们几个关系人口中,得到有关事件的片段和知识。那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事件,益田到现在依然无法了解它的全貌,不过他能感觉出那是个极为寂寞、悲伤的事件。

“我忘不了那个事件。”女子说。“我……事件最后一天正好值班……”

“那么……你目击到惨剧了?”

“不。呃,我遭到殴打……”

“啊啊……”

她真的是当事人。

“那么失踪的那位……你的同居人是……?”

“是的。他叫内藤,内藤赳夫,住在久远寺医院实习的医师,不过他现在没有工作……成天游手好闲……”

“哦……”

益田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这个内藤呢,算是这位玉枝小姐的非正式丈夫,哎,就是小白脸啦。啊啊,对不起啦,可是没关系吧?这是事实嘛,这个人哪……对小姐虽然不好意思,是个窝囊废。”

“哦,没有正职是吗?”

“没工作是无所谓啦。可以不用工作地过活,也算是争气吧。世上并不是只有会赚钱才叫了不起。像家事,虽然挣不了钱,但是做家事的太太们还是很伟大啊,不是吗?就算连家事都不做,只要能够让男人养,那样的女人也是豁出身体在过活啊,那样不是也很厉害吗?不管是身体,个性还是认真努力,什么都好,都是一种过活的手段吧?”

“是……啊。”

司笑了。

“嘿嘿,益田,你这人蛮老实的嘛,你这种人也不赖啦。像津仔,骨子里也是个老实人对吧?”

“是、是这样的吗?”

“当然啦,那家伙家世不凡嘛。”司笑得更厉害了。寅吉从厨房端咖啡出来说:“喜久男先生和我们先生是老相识啰。”他彻底扮演下人角色。

“是老相识啰。话说,修仔现在在做什么啊?”

“修……木场先生吗?”

“对。他还在当刑警吗?”

“这、您和木场先生也是朋友吗?”

“嘿嘿嘿,被人这么郑重其事地一问,还真不好意思哪。哎,这些事无关紧要啦。然后呢,说到内藤。”

司强硬地转回话题——不过原本让话题离题的就是他自己。

“内藤他呢,对这位玉枝小姐暴力相向,还辱骂她。不过这种事是他们两个人的问题,对吧?只要他们两个绝对没问题,旁人也没资格插嘴说什么。但内藤这个人啊,真的很窝囊,动不动就逃避。”

“逃避?”

“从这位小姐身边逃走。然后过不久有回来。对吧?”

玉枝答道:“是的。”

“他为什么要逃走?”

如果是玉枝逃走,还能够理解。内藤残忍地对待玉枝,玉枝却仍然愿意照顾内藤,益田实在想不出内藤为什么要从这么奇特的女人身边逃走。

司回答了:“内藤是在逃避他自己。那是叫做罪恶意识吗?还是叫做罪恶感?他大概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不行,应该也觉得对不起这位小姐吧,所以才会逃跑。逃跑之后可能去做了些什么吧。但是不行,结果还是没辙,又回到这位小姐身边来了。”

“这……如果有意思反省,只要痛改前非不就好了?”

“要是办得到,他一开始就不会当什么小白脸了。你不行哪,太老实了。”司说。

“呃,不行吗?”

“不行啦。哎,不过内藤这样反反覆覆的时候还好,对吧?”

玉枝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不过还是点头。

她的态度像是在说“一点都不好”,也像在说“那样也还不错”。或许两边都是。

“然而啊,不久前……五月底吗?这位小姐和内藤大吵了一架。那个时候呢,内藤说了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玉枝不知为何,用道歉般的口吻答道:“说是……仔久远寺医院事件中过世的人附在他身上……”

“哇。”

这是中禅寺的管理范围。

“然后他们两个吵得更凶了。这位小姐虽然否认,但是我明白的。这位玉枝小姐啊,是在嫉妒。”

“您又说这种话了……”玉枝一脸困窘。

“嘿嘿嘿。”司笑了。“你可瞒不了我这个老江湖的眼睛。内藤啊,一定是对死在那件事里的人有所留恋。”

“留恋?”

“益田,你懂吗?不管对方是个再怎么烂的男人,只要心思还在自己身上,就什么问题也没有。可是一旦觉得他移情别恋,就完全无法忍耐了。而且对手还强的很哪,如果只是随便和哪里的流莺花心也就罢了,但对手是死灵的话,根本没有胜算嘛。”

“哦……”

“然后呢,两个人还扭打起来,结果隔天内藤就不见了。他好像跑到了上野的天桥底下闲晃。问题是之后。”

“问题……?”

司一改之前亲昵的态度,身体向前屈,“内藤他……疑似被奇怪的男子教唆,卷入了什么麻烦的事件里。”

“事件……?”

“对,他的背后有蓝童子操纵。”

“蓝童子……?”

“本名彩贺笙,是个通灵少年。他是个美少年,会使一种照魔之术,能识破对方的谎言,也协助警方搜查办案在地下社会里有些名气。蓝童子从去年底开始主要协助目黑署的搜查二组,将一些小混混全都取缔光了。但是三月的时候,取缔世田谷的条山房失败,然后就收敛了许多。”

“条、条山房……”

怎么会冒出这个名字来?

“你知道这个名字?”司的表情很意外。

“条山房好像很难对付呢。好像都已经掌握证据了,结果还是抓不到人。其他的全都被逮捕了说。不过啊,蓝童子的手法太肮脏了。”

“肮脏?”

“因为蓝童子他知道底细啊。像是黑市物资的来路,还有流通的道路等等,他抓住这些消息后,向警方告密,只是这样罢了。”

“不是通灵,而是告密吗?”

“唔,他能够指挥统率那些流浪儿,在这方面是个天才吧。总之,他很擅长搜集消息。对那些被检举的人来说,是个麻烦的小鬼。地下社会的人也不晓得底细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每天都过的战战兢兢的。依我看,蓝童子是个以罪犯为食的恐怖家伙。他靠着出卖那些社会边缘人来生活,藉此从警方等势力获得报酬哪。实在是太恶劣了。”司说道。

这个叫司的人似乎通晓那类所谓的地下社会。

“就是那个蓝童子抓走了内藤。”

“抓走内藤……?”

“背后一定有什么……或者说,我觉得非常危险。这种情况也不能依赖警方,因为不知道蓝童子在哪里和什么人互通声息,所以只能拜托津仔了。”

“就算您这么说……”

榎木津人也不在。

“哎,由于我也觉得有些不安,所以稍微调查了下。我也有我的情报网哪。结果内藤似乎往静冈去了。七天前的六月五日,恰好是他去见蓝童子的那天晚上,有人目击到他搭乘电车往静冈去。”

“静冈……?”

“对。内藤身上应该没钱,所以我认定他不会移动到太远的地方,但是我想的太天真了。他好像有同伴。那个同伴是一个卖药郎,叫做尾国……”

“请等一下!尾国……您是说尾国诚一吗?”

“您知道吗?”

“岂、岂止是知道……”

事情不得了了。

“……尾、尾国是……怎么说,他在黑社会里很有名吗?”

“尾国那家伙非常可疑,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过知道他的人就知道。他和许多宗教团体有联系,也会在大宗黑市交易场露面。虽然没有什么醒目的行动,但是在业界里是个必须注意的人物。然后呢,因为这次的事,发现他和蓝童子似乎也有关系。所以我在猜想,幕后黑手会不会就是尾国……”

“尾、尾国……”

尾国诚一、条山房。内藤遭到劫持,与华仙姑一事有关吗……?

——蓝童子吗?

“司、司先生……”

“怎么样?益田,你就接下委托吧。我啊,实在没办法抛下这样的女人不管哪。可是呢,其实明天我有个工作,得到东南亚去一趟哪。去了的话,暂时是回不来的。等我回来,会付你一大笔酬劳的……”

“我、我答应。可是……有些事我想请教一下。”

“尽管问吧。”司说。

“是关于条山房……”

“咦?那里不是关起来了吗?记得好像是上星期的事吧。”

“是的。那里为什么关门了?还有,他们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哦,你说那个通玄老师吗?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呢。我只是因为蓝童子的事,稍微打听了一下而已。啊,可是……唔,我有个住在音羽的朋友叫酒三,是江湖艺人的头头,听说他藏匿了一个条山房的受害人,结果人逃走了什么的。”

“条山房的受害人?”

“传闻,完全只是传闻而已。他们很讲仁义、重义气,不会轻易泄露消息的。这件事……我记得应该是恰好一星期前发生的。”

“一星期前?”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益田混乱了。他完全不明白哪里和哪里连系在一起。司从前屈的姿势换会原来后仰的姿势,像是要看清楚益田的表情。接着他轻浮地说:

“那么就拜托你了。玉枝小姐,告诉他地址和联络方法。益田,这是订金,帮帮她吧。”

司从口袋里直接掏出一叠钞票,摆在桌上。玉枝见状困惑无比,出声道:“呃……”但是司以轻松的态度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会申请经费啦。”

“那么我收下了。”益田暂且说道,把钱交给寅吉。

就在这时候,“哐当”一声,钟响了。

抬头一看,眼前出现了一张表情糊里糊涂的细长脸庞。

“嗨……”

“伊……伊佐间先生。”

“嗯,好久不见。”

来人是伊佐间一也。

伊佐间在町田经营钓鱼池,是个闲人。他是榎木津海军时代的部下,最近和中禅寺及关口交情也不错。他这个人超脱尘俗,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他留着一头刺猬般竖起的头发及胡子,服装品味也很奇特,使得他那张令人联想到古代贵族的脸庞看起来国籍难辨。

“啊,有客人吗?”

伊佐间看到司和玉枝,弯腰轻轻点头致意。悄声问:“榎兄呢?”

“这……说来话长。”寅吉说。

的确很长。或者说,完全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哦。”

但伊佐间似乎了解了。他可能看出有什么无法简单交代的原委了。

接着他这么说了:“呃……那么联络一柳先生的……”

“是、是我。”

益田像个小学生似地举手。伊佐间噘起嘴巴“嗯”了一声。

“今天我是代替一柳先生过来的。”

益田原本打算去见据说认识尾国的一柳史郎,但由于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他暂时先以书信询问。伊佐间站在屏风旁边说:“一柳先生出门行商,已经在神奈川巡回了三个月,途中绕到我这儿来。他告诉我他联络了家里,结果家里的人说收到一封来自玫瑰十字侦探社的信件。可是他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回家,所以没办法读信。”

“哦……”

换句话说,询问尾国着个人的内容,并没有传达给一柳知道。

“哎哎哎,请里面坐。”寅吉说。

“我等会儿就告辞了。”伊佐间说。“然后,一柳先生那时候说,她的夫人——朱美女士的样子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

“他说朱美女士说要去韮山。说什么四月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她一直在等一柳先生回来,但是一柳先生原本预定顶多半个月的行程迟了两个月,朱美女士说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发生过什么事?是什么事?”

“不太清楚。”

“哦……”

“好像是……使用催眠术怎样的……”

“催……催眠术?”

“嗯。”伊佐间点头。“一柳先生自己都不太了解了,我更不可能清楚吧?可是……对了,好像说什么要去找人。朱美女士被卷入一个事件,当中的被害人被一个叫什么的人给带走了……”

“是、是不是叫尾国!”

“嗯?”

伊佐间像枯木折断般僵硬地偏了偏头。

“好像……是这个名字吧。你知道嘛。”

“那,朱、朱美女士追随着尾国去了韮山吗?”

“不清楚呢。”伊佐间再次歪了歪脖子。“可是一柳先生非常担心,说他想要回老家看看。他叫我转告你,说他回去看了信后会立刻回信。可是我家没有电话,正好我想去秋川那一带钓鱼,所以顺路过来说一声。”

伊佐间说“我告辞了”,就要离开。

但他一转身,人就停住了。他维持有些驼背的姿势回头看益田,说:“有人来了唷。”

接着他再说了一次“我告辞了”,举起手来,“哐当”一声关上门。司在后头说:“这人真有意思呢。”寅吉开始说明:“那是钓鱼池的老板。”司应声附和着什么。就在这个时候……

最后一个麻烦“哐当”一声弄响了钟。

当益田目送着伊佐间,正埋伏似地站在门口,所以就像是迎头撞上似地迎接了来访者。

是个老人。

老人个头很小,满脸皱纹,眼神凶狠,有个鹰钩鼻。他穿着染有家纹的和服裤裙拄着有雕刻纹的拐杖。

老人望着自己走来的方向,很快重新转向益田。可能是和模样奇特的伊佐间错身而过吧,他在看伊佐间的背影。

老人瞪住益田的眼睛。

“榎木津礼二郎在吗?”

“恕……恕我冒昧……”

老人颤动着嘴巴四周的细纹说:“我是羽田,羽田隆三。听好了,是羽田隆三本人哪。,不是使者。羽田隆三本人亲自上门商量哪,快点把侦探给我叫过来……”

“呜哇!”寅吉得的尖叫声传来。j接着他拜托司和玉枝移动到其他地方,一拜托完就冲了出来,点头哈腰个不停。

“哎、呀呀呀,呃,羽田老爷,上次真是失礼了。这、那……”

“别啰嗦了,快点给我叫人。没听见吗?”

“呃,这个嘛,侦、侦探他……”

“怎么?不在吗?”

“我、我是侦探代理人。呃……”

益田这么说。老人以更加凌厉的视线瞪向益田。

“这样,那我就跟你谈。”

“请、请里面坐。这边坐。请、请用茶……”寅吉慌得手忙脚乱。确实,这个皱巴巴的老人在日本的富豪排行榜中,也是从前面数来比较快的重量级人物。但是老人只是闷哼了一声。

“我赶时间,没空喝什么粗茶。喂,给我仔细听好了。本来拜托你们的工作,结果你们没有接下来不是吗?所以我想说找自己的亲人解决算了,没想到事情变得更棘手了。”

“变得更棘手?意思是……?”

“我还没有确定,也完全不想相信。所以我接下来要去亲眼确定。我的亲人……”

老人说到这里,揪起益田的衬衫用力拉,接着往下扯,要他弯下身子,在他耳边呢喃似地说了。

“好像被杀了。”

“被……被杀了?”

老人说:“这事不能大声说哪。”接着他隔着益田,窥视着寅吉和司等人。

益田会意,把嘴巴凑近老人耳边,再次确认似地问道:“您是说被杀了吗?”

“没错。听好了,这是机密。我也叫警方暂时不要公开,所以千万不许泄露出去。听到了没……?”

益田“哦……”了一声,回答地有些不牢靠。

“事情发生在伊豆的下田。是昨天早上的事。我接到联络,急忙结束手上的工作,接下来要赶去下田。”

小哥,听好了,接下来是重点——老人声音沙哑地说。

“这次的事啊,是为了调查我公司的经营顾问——大斗风水塾的塾长南云,还有我创立的民间研究团体徐福研究会主持人东野这两个人的可疑行动,没想到才一开始就出了事……”

老人从怀里取出了厚厚的文件袋。

“梗概都写在里面了,现在我没时间在这里详细说明……”

老人一节骨分明二粗糙的手指拿起厚厚的文件袋,塞给益田。

“你自个儿看吧。不过啊,我不认为上面的事,警察会轻易相信。他们是公家机关,就算要他们相信,也要经过好几道手续。若是不盖上一堆章,警察连一根小指头都不肯动一下吧……”

益田以前曾经是警官,老人的见解也不能说不正确。

老人咳了几下。

“我啊,接下来得去当地的警署和他们谈。当然我也打算告诉他们这件事。这件事很诡异,也很难清楚说明白。但不管是南云还是东野,都有可能趁这个机会逃走。就算他们没有逃走,警方暂时可能也不会理会。所以,接下来是我要委托的事……”

老人更凌厉地瞪住益田。

“……抓住那两个人。”

“抓、抓住?”

“很简单,我知道他们人在哪里,你只要在他们逃之夭夭之前,把他们抓住就是了。后头司法人员会处理。”

这是当然的,侦探没有审判人的权力。

但是……侦探也没有抓人的权限。不管事罪犯还是嫌疑犯,除非是紧急紧急逮捕现行犯,否则一般平民强制夺取个人自由,是会触犯逮捕监禁罪的。

“呃,这个……”

“钱多少我都会付,我是说真的。既然我都这么开口了,要多少都没问题。要我拿你一辈子没见过的、厚得要死的一叠钞票砸在你脸上也行。”

“可、可是现在这里正忙……”

“忙?需要人手也没问题。这样好了,我把我的秘书借给你。不过他是关系人,现在不能脱身明天再派他过来吧,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算老人这么说,榎木津人也不在。光是寻找内藤的事与华仙姑和敦子的事彼此之间的关联,益田就已经一筹莫展了。就算派个秘书来,也不能够如何。说起来,既然老人愿意出这么多钱,应该还有许多地方能够接受委托才是。

益田退了一步。

屁股碰到屏风。

“怎么啦?不干不脆的,我可急得很哪。”老人探出满是皱纹的脸。“我说啊,要是半个月前人在这里,接下我的委托的话,或许那个女孩就不会死啦。对吧?你说对吧……”

老人说的咄咄逼人。老人是干枯的,虽然干枯,却充满迫力。

“过世的是女性吗?”益田问。

“没错!”老人吼道。“被杀的……被杀的……是织作茜啊!”

老人这么说。

没错。

织作茜……

老人的确是这么说的。

那场……悲怆地终结的织作家杀人事件,益田还记忆犹新。事件中唯一的生还者——就是织作茜。而老人说,那个茜被杀害了。

益田感到呼吸困难,,仿佛喉咙被年糕给噎住似地。

思考一片混乱。

益田终究想不出恰当的话语,默默地盯着羽田老人。

“拜托啦。”皱巴巴的老人丢下这么一句话,离开了。

钟“哐当”一响。

益田终究说不出半句话来。

不久后,司和玉枝也跟着告辞,侦探事务所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好安静。

只有风景一如往常。

然而……此时益田心中的状态非比寻常。

该怎么理解才能够是释然哪?

——不。

不能混为一谈。

意料之外的四名访客所带来的线索,与益田手中的事件毫无关系。只是有两三名关系人重叠罢了。至于羽田所委托的事件,更是与华仙姑及敦子完全无关。可是……

益田喝着寅吉泡的茶,姑且读起益田隆三留下的文件。文件袋里放着几张调查报告书和地图蓝图,还有以毛笔书写的备忘录及支票。

益田读了起来。

然后他大叫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上面所写的事,是益田不可能知道的、性质迥然不同的事件概要。

但是……

益田更加混乱了。

接着他感到一阵冲动,想要找人倾诉。

他急忙寻找寅吉。

寅吉在侦探的椅子上打瞌睡。

——不行。

恐怕讲不通。

——鸟口。

益田拿起电话。却拿着话筒就此僵住了。现在这个时间,不可能联络得到鸟口。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鸟口租屋的中华荞麦面店应该早就关门了。也不好吵醒人家,请人家叫鸟口听电话吧。去找中禅寺吗?还是关口?——益田这么想,结果还是打消了念头。

他无法用言语说明。

太复杂了,益田完全无法理解现在是什么状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脑中只是盘旋着不合理的巧合。

——得整理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