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魅影 第十章
印象中是一张冷冷的脸——龙黑。
大马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依曼老阿妈的竹楼上了,小玉妹也在。尤其使他惊愕的是,他身边坐着个女人——嫣红!
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他看见嫣红手里攥着他那支手枪。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感到脑袋晕得要命。依曼阿妈把一碗茶放在他面前,无声地退开了。嫣红把枪扔给他,很轻蔑地说:“你应该明白,他没想弄死你。”
大马无话可说。
嫣红又说:“我见过欧队长了,你们碰上的事情他已经说给了我。我原本不想理你的,可你毕竟是欧队长的手下,打狗还要看看主人。”
大马真想出其不意地给这个女人一个大嘴巴。太傲慢了吧,太不把人当人看了吧!可是他不能这么做,这个女人与众不同,她来到这里分明是有事的,自己栽了,只能怪自己倒霉。龙黑确实不善,但是嫣红说得对,他没弄死自己,枪也给自己留下了,这证明龙黑事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仅仅是不想让自己跟踪他。
大马收好枪,起身下了竹楼。脚刚沾地,听见嫣红叫了一声:“你,等等!”
嫣红从竹楼上快步下来,盯着他的脸问:“你一直盯着他,他都做了些什么?”
大马明白嫣红说的他是指龙黑,于是便把自己见到和听到的内容跟她说了。最后道:“我认为龙黑要找的人一定是那个老七,感觉上这个老七是个幽灵似的人物,不但与米劳交往,而且还和小玉妹有某种关系,否则龙黑不会盯着小玉妹问个没完。”
嫣红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大马要走,嫣红说你最好和你们队长联系一下,听听他的想法。大马对她说:“你关注一下,那个老阿妈藏起来一个镜框。”
嫣红没说什么,上了竹楼。
大马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条被遗弃的狗,心里禁不住有些悲哀。
他返回那片芭蕉林,给欧光慈打手机。很快就通了,欧光慈问他情况,他把事情的前后说了一遍,最后加上了嫣红的部分。他骂道:“队长,那个臭娘们儿简直太欠揍了,我真他娘的想抽她!”
欧光慈让他学学韩信,不要太在意。丝毫没有可怜他的意思。他说:“我觉得啊,嫣红似乎也在设法弄清龙黑的行为。所谓老七,所谓的四大金刚,公安局都没有他们的资料,想必是江湖上的一些说法。我倒是比较关心那个老阿妈藏起来的镜框。这样吧大马,你先歇歇,然后往边境附近走,那儿有个叫班塔的地方,聚集着一些赌石头的人,值得去看看,龙黑恐怕是去那儿了。手机开着,咱们保持联系。”说完,欧光慈下线了。
大马打了个哈欠,刚转过身子,就看见一个女子打着把漂亮的阳伞走了过去,是那个小玉妹。
下午太阳刚刚偏西的时候,小玉妹从寨子北边三公里的山口接回一队驮子。
说是一队其实也只有两匹老马。从驮子的分量上看,应该是“石头(翡翠原石)”。这里有些像城市的火车站前拉客的,接到过往的驮队就往自家请,挣接待的钱。小玉妹接到这个小驮队,多少有些不快乐。但她还是给客人们唱了一支歌,唱的是一支山歌,很纯洁很优美那种。她注意到,骑在老马上那个秃头老大很注意地在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曲唱完,他的两个伙计鼓掌叫好,而那个老大却说他要拉屎,然后便钻到路边坡上的树丛中去了。小玉妹对两个伙计说,老大象一只让人讨厌的柴狗,两个伙计哈哈大笑,嘴里的牙白得耀眼。
让人讨厌的柴狗其实并不是去拉屎,是因为他的手机振动了,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警花范小美女士打来的。
范小美的声音大得震耳朵,仿佛空气在燃烧:“队长队长,大事不好,我差一点儿把肖向东整死,现在正在抢救!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呀?我这边都快招架不住了。小郝那王八蛋有些幸灾乐祸。我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在听吗?”
欧光慈悠悠地说:“我在听呀亲爱的,我也快被你整死了。说吧,你怎么差点儿把肖向东整死?”
范小美的笑声传过来:“队长,你这个老妖精。好吧,现在请你竖起耳朵听,我向你完整地汇报——”
范小美说肖向东是中午午后缓过来的。商宝林说警察找过他。肖向东说既然如此让他们来吧,我可以回答任何问题。于是商宝林给他们打了电话。范小美二人赶到医院的时候是三点半多些。肖向东正半躺在干部病房的沙发里等着他们。
范小美开宗明义,说通过调查,肖小毛确实与被你撞伤那个清洁女工的女儿谈过恋爱。希望你不要急于否认,以免下一步查实了对自己不利。肖向东说无所谓对自己利或不利,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是事实。在事实面前,你们即使进行威胁也随便,我问心无愧。范小美进逼一步说:我随时可以带那个女孩子来这里。肖向东说,随便,我等着。
“队长,”范小美汇报到这里有些激动了,“我还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理直气壮地在说假话。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欧光慈望着树枝上的一只鸟说:“要是我,我会记住他的嘴脸而把这个话题先放一放,因为另一个问题更重要——他怎么解释珠海开会以后消失的那七天?”
范小美的声音很大:“哎呀队长,咱倆的想法一模一样。我迅雷不及掩耳地甩出了这枚重磅炸弹。”
欧光慈马上问道:“肖向东作何解释?”
“装傻。”范小美正色道,“就像你曾经用过的一个成语,王顾左右而言他。我和小郝看着他表演,等他把话题扯到十万八千里,我们从容不迫地把它再拉回来,让他不要绕弯子,直接回答问题,那七天你干什么去了?队长,就这么拉锯似地拉了三个回合,肖向东犯病了,嘴唇发紫,大汗淋淋眼看着就不行了。我实在没忍住,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晃悠着喊,让他说实话。”
欧光慈道:“你这个孩子,那个时候不能使那个动作,太危险啦!不过我估计他说了,是不是?”
范小美的声音一下子有些沮丧:“是,就在大夫慌手慌脚地把他推出去抢救时,他抬起一只手,断断续续地说,他偷偷去了趟澳门,赌场。听着队长,我没想到这家伙会找这样一个借口。”
欧光慈问:“你希望他说什么?”
小美的手机马上就要没电了,她大声说:“我希望他说他去了趟云南。”
就在范小美的信号中断前几秒,欧光慈大声道:“小美呀,丫头,你是个天才!”
是的,小美是个天才,能想到肖向东“去了趟云南”,证明这孩子的思维上确实有一套,感觉也是一流的。难道不是么,自己在这两天的摸索中也有同样的希望朦胧地存在着,而且随着龙黑找人的步步深入,这种朦胧感越来越鲜明。尽管仅仅是感觉,现实意义却非同小可。老七……龙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老七,是谁,莫非是他……
中午听完大马的汇报他就有了策略。他要当地同行给他派两个人,他要循着龙黑,循着嫣红走的这条路趟一趟水深,他几乎可以断定,嫣红去曼侬寨的目的也是要解开龙黑要找的是谁?大马所汇报的那些情况当然也值得思索,比如老阿妈藏起了一个镜框,再比如龙黑追着小玉妹打听的事。老七、四大金刚、肖向东……自己和范小美找到了同一个感觉——肖向东来过云南。
当地同行给他弄了个驮帮,使他能够很自然地接触他想接触的人。同时他们指出,曼侬寨再往南走便是赌石者趋之若鹜的地方,班塔。龙黑击昏大马后可能去那里了。他派大马去班塔也是为了多摸一些线索。而自己的第一目标当然是曼侬寨。
重新上路的老大依然骑在马上东张西望,只有细心人才能注意到,他一直在观察那个小玉妹。龙黑向她追问什么事呢?是不是关于老七?换句话说,小玉妹显然是知道什么人来过的。当然,那个老阿妈一定知道得更多、更深,但是龙黑没法从老人嘴里掏出东西,因此才盯住了小玉妹。这么解释应该是合理的,再说嫣红,她给自己的第一个侦察目标是米劳,显然是正确的。而他如今亲自出动了,曼侬寨是不是又一个侦察目标呢?可以认为嫣红有些事还拿不准。那么,现在把米劳、曼侬寨、老七,抑或再加上那个影影绰绰的肖向东,差不多就给出了这样一种感觉——有一段故事。比较久远的故事。
欧光慈觉得自己差不多把事情理顺了。
小玉妹一路上再没有唱歌,能看出,这孩子确实有心事。
驮队到达曼侬寨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五十过一点。老大带着他的两个随从尾随着小玉妹上了竹楼。天渐暗,竹楼里两个女人正在小声说着话,看见客人来了,老阿妈起身给他们安排。她问老大是吃住呢,还是只吃不住。欧光慈操着他的河北话说,看情况,不妨把住处也安排一下,住不住都付钱就是了。
老阿妈便和小玉妹去里间安排去了。一直没理人的嫣红在火塘边抽烟,欧光慈跟她打了个招呼,嫣红点点头没说话。
晚饭老阿妈搞了几个傣味十足的小菜,大家吃得很好。欧光慈喝了两碗度数不高的米酒,话自然也多了起来。嫣红也喝了些酒,弄清了老板是去班塔赌石的。欧光慈让随从把自己的石头拿来给嫣红看,嫣红看后说他们的石头不怎么样。她说她在这方面有经验,随即指指老阿妈火塘边的一块石头说:“这个恐怕可以试一试。”
老阿妈说:“你要是喜欢就拿去试试,赚了钱咱们平分好了。”
就这样说了一会儿石头,然后扯了些天南地北的事。欧光慈断定,嫣红此次出马绝对不是为了石头,她是有目的的。果不其然,就在欧光慈开始打哈欠的时候,嫣红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嫣红说:“依曼阿妈,你的墙上少了一样东西。”
镜框,嫣红分明进入了正题,她指的一定是那个镜框。
其实一上竹楼欧光慈就偷偷关注过那面墙,墙上有好几个镜框,每个镜框里都大大小小地镶了些照片。现在镜框中间空出一块位置,很显眼的。他佩服嫣红的开门见山。
老阿妈听了半天无语,等于默认了。欧光慈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靠在柱子上垂着脑袋,耳朵却不敢懈怠,准备随时捕捉信息。
嫣红又说了一遍刚才的话,然后强调说:“阿妈,你是明白的,龙黑在找一个人,那个人就在你的镜框里。”
老阿妈依然不语,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时坐在一边的小玉妹说话了,声调中透着警觉:“嫣红姐姐,你想知道什么?”
欧光慈睁开一条眼缝,看见了小玉妹那张美丽而不安的脸。他故意打了个哈欠,说自己想睡一会儿。他让那两个随从先去班塔看看,自己睡好了再去,要他们留一匹马给他。说完就进到里间去了。他这么做是为了给嫣红她们腾出说话的环境,里间是可以听到每一句话的。
都安静了下来,欧光慈听见老阿妈又叹了口气道:“嫣红姑娘,龙黑是不是要杀人?”
嫣红笑了一声:“阿妈,我倆可是一直把你当亲阿妈的,你觉得龙黑会杀人么?他恨的是有人要陷害他!”
老阿妈说:“听上去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小玉妹随即跟上一句:“你不要听人乱说,没有什么人。”
嫣红反问道:“噢,是么?都乱说些什么?”
老阿妈道:“别说了,姑娘们,咱们说些别的好不好?”
小玉妹又跟上一句:“是呀,说些别的好不好。”
“不好!”嫣红的口气有些气愤,听上去非常不客气,“你们知道,当年是龙黑把我从麻疯寨里救出来的,我不许任何人陷害他!”
欧光慈暗吃一惊,体会到了嫣红说过两个人有生死之交的话。他早就听说过,麻疯寨把姑娘抢去是做老婆的,龙黑把人救出来,一定有过什么不要命的故事。同时听得出,老阿妈和小玉妹有意在回避一个人,也就是龙黑在找的那个人。猜得不错的话,原先嫣红并不太清楚此事,是自己的到来促使她明白了什么,于是来到了这里。
正想着,老阿妈说话了:“嫣红姑娘,你还年轻,早年间的事情你用不着知道得那么多。我知道你问的是四大金刚的事,阿妈劝你别管这个,让龙黑也别管。那些事太远了,我记不清了。”
欧光慈当然听明白了,这里说到了四大金刚,而且是老阿妈自己说出来的,多少有些意外。果然,嫣红诧异的声音传了进来:“阿妈,我实话告诉你,四大金刚的事情我从来不知道,现在我想知道,请阿妈告诉我。”
老阿妈没开口,那小玉妹却先开口了:“不要知道的那么多。心事太多的女人会变丑的。”
嫣红弦外有音地对小玉妹说:“听说最近有鬼魂找过你,有没有这回事?”
欧光慈想起大马汇报说龙黑追问过小玉妹,就是这里说的“鬼魂”。正在这时,突然听见小玉妹尖叫一声,咚咚地跑下竹楼去了。竹楼里静了下来,老阿妈和嫣红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沉默了好久,老阿妈有气无力地开口了:“唉,你呀,为什么一定要知道那些陈年往事呢?日子一天天过,让那些事情埋进土里好了。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欧光慈听见老阿妈起身的声音,而后嫣红哼起了一支幽幽的傣歌。老阿妈进到里间,欧光慈赶紧扯出一两声小鼾。他听见一阵摸索声,老阿妈拿着什么东西出去了。嫣红的声音停住了。老阿妈道:“姑娘,这就是那些照片,你拿走好了。我不知道你要它干什么,总归是为我们好吧。唉。”
嫣红动情地说:“谢谢你阿妈,你能这么想我感激不尽……噢,这就是所说的那四大金刚么?”
“是呀,几十年了。他们……唉,你自己看吧。”
嫣红指着照片上的人头:“噢,这是米劳。这个是谁?”
“阚学峰。”
“这两个呢,好精神噢!”
“那是他们四个的头头,叫古斯猛。另一个叫商宝利,最不爱说话的一个。”
欧光慈觉得心脏象是被什么东西挤了一下子,商宝利?他想起肖向东的那个追随者商宝林。苍天在上……这两个名字之间绝对……是的,绝对有某种关系!不可能是巧合!四大金刚,四个当年的老知青……
这时,嫣红问出了欧光慈现在最想问的一句话:“老阿妈,这里面是不是有一个的外号叫老七?”
老阿妈道:“老七就是那个阚学峰。”
外边好像起风了,从竹楼的屋檐处吹过,发出一种十分古怪的声音。欧光慈好像听到嫣红站起来了,她跟老阿妈说她要去班塔,老阿妈让她把那块石头带上,赌一赌看。然后又叹息着说:“姑娘,佛爷会保佑你的。”
能感受到老人内心深处的波澜。她让嫣红把那个镜框拿走,她说她不想让小玉妹再看到这个。嫣红抱了抱老阿妈,什么话也没说。她进到里间,很不客气地把欧光慈踢醒了,说她要去班塔,问老大愿不愿一起去?欧光慈心说,那还用问么!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某种类似于光亮的东西在前面闪烁。
两个人上路了,还有一个同去班塔的山民兀自走在前头。嫣红和欧光慈各骑着一匹马,一路上没说几句话。嫣红看上去沉浸在思索中,而欧光慈这利用这个机会把思路清理的一遍。
案发,牵扯到肖小毛的死、肖向东肇事、清洁女工崔雅芳和她的女儿郭婭。郭婭在与肖小毛恋爱期间突然疯了,原因不明。而今,清洁女工无法交流,肖向东处处设防,隐藏在后边的谜一时还解不开。另外,就是肖向东那失踪的七天。天才范小美质问这七天肖向东会不会来云南,于是一个大胆的设想出现了。龙黑找的那个人,小玉妹所遇到的那个鬼魂,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而此事牵扯到四个当年的老知青:米劳、阚学峰、古斯猛、商宝利——米劳现在是清楚的。老七是阚学峰。那……肖向东何在呢?使欧光慈吃惊的还有那个商宝利,他绝对与肖向东身边的商宝林有关。不管怎么说,一团乱麻的线团中抽出了一个线头,这是重要收获。总而言之,肖向东那七天如果真的来云南了,真的打着龙黑的招牌干了什么事,那他即可能见过米劳,也可能像鬼魂似地偷偷地接触过小玉妹……影影绰绰,似明似暗。
正想着,嫣红突然说话了:“喂,老大,你带了几块石头?”
欧光慈反应了一下,连声说:“四块,四块石头。我的人已经带到班塔去了。”
嫣红说:“是啦是啦,你那匹马没有驮东西——你把依曼阿妈这块石头带一带,我的马驮子太重了。”
于是,欧光慈下马把老阿妈委托嫣红卖卖看的那块石头移到自己的马上。他看见嫣红背了个民族挎包,有棱有角的,无疑,包里就是那个神秘的镜框,四大金刚的照片就在里边放着。
仍然无话,又走了约摸两支烟的功夫,嫣红告诉他:“到了,老大你走在前边吧。”
是的,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镇子样的地方,幢幢房舍以及闪烁的灯光。谁能想到,在这大山深处,居然隐藏着远近有名的赌石场,一天下来能有上千万的交易。
嫣红又说话了:“先把老阿妈那块垫灶脚的石头拿出来试试,我觉得那东西会让一些人的眼睛里滴出血来。”
“你会看石头?”欧光慈问,真的想知道。
嫣红淡淡地说:“多少懂一些。”
太恐怖了!老阿妈那块石头赌出了八十万!
欧光慈面对着如此的场面险些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愕。这真是个拿钱打仗的地方。凡来的人都带着黑色的考克箱,里边装的钱不好计算。石头摆了一地,也有几块摆在台子上。熙熙攘攘的赌石者远远近近地观察着那些石头,低头交谈。几个大房间里烟雾腾腾。欧光慈无意中看见了经过乔装的大马,但是大马绝对没有认出他。欧光慈这个时候不能出手,因为他不懂,又不能让眼前这些人看出他不懂。嫣红却很快地活跃起来,抛出了老阿妈那块垫灶石。这块石头与大多数石头不同。大多数石头都在某个边或某个角上切开一个小口,露出里边绿色的翡翠,以便让赌石的人注意到。一般情况下,赌石者就是根据这个切口加上自己的经验出价钱的,风险和机会就在这儿。你买下的石头可以拿到一个房子里用水锯破开,成功或破产立马揭晓。
嫣红带来这块石头不同,它没有切口,因此出多少钱全凭你的经验,押中了就发财了。有几个差点儿事儿的人让嫣红切个口子看看,嫣红说切口可以,一万一刀,立刻没人说话了。另一些人不嚷不叫,只是默默地看着,结果,价钱恰恰从这些人的嘴里叫了出来。毫无疑问,欧光慈认定这些人都是行中高手。别看他们不说话,心里头有数得很。嫣红一开始看上去还把持得住,但是随着价钱的步步攀升,她有些按耐不住了。就在这个时候,欧光慈注意到嫣红的旁边多了一个人——龙黑。龙黑和嫣红都没有看对方一眼,但嫣红的情绪显然稳了下来。一直扛到最后的报价出来。
八十万!欧光慈目瞪口呆。
钱货现场成交,随即过来一个技工模样的人,问买主要不要开个口子看看。买主说两万一刀就算了,不要钱我倒愿意让大伙开开眼,来人说一分钱不收。但是东西好的话他们老板优先收。买主说没问题。于是,一群人兴奋地抱着那块石头去切口了。
龙黑对嫣红说:“八十万可能卖便宜了。”
声音不高,欧光慈却听得很清楚,嫣红当然也听清了龙黑的话,她看了龙黑一眼,用力推了他脑袋一把:“你他妈还活着!”
龙黑笑笑,嫣红出乎意外地把龙黑推到欧光慈面前,介绍道:“这就是龙黑。这位老大是……欧,欧光慈!”
欧光慈觉得自己差一点儿就晕了过去,他木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可怕的女人,一直把她看到不好意思了。我的天呀!欧光慈心想。如果说第一次在绿岛酒吧被认出来尚在情理之中的话,那么现在又一次被认出来,他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别这么看着我好不好。”嫣红确实有些害臊了,“老师你亲口教过我们的,观察某一事物的变化,在有经验人的眼里,就像你看过一堆旧碗中掺杂着一个新碗一样,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你太‘新’了!”
是是,欧光慈确实是这么跟学生讲课的,但是她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栽在自己学生手里。这么想的时候,石头的结果出来了,几个疯了似的人连跳带窜地跑出来,高叫着:“冰种,好水头啊,三百万……”
龙黑嘀咕了一声:“妈的,真实卖便宜了!”
嫣红没说什么,把装钱的箱子交给龙黑,示意走人。欧光慈作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过去把贼眉鼠眼的大马拉了过来。大马显然没有嫣红那么好的悟性,居然一点没有认出他是谁。三头六面,大伙都坦然了。一行人鱼贯而出。
往回返的时候已近半夜,嫣红说现在也不用掖着藏着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
欧光慈便把携毒案的前前后后说给了龙黑。指出自己这次前来,就是因为案子一开始就牵扯到了你。龙黑说,现在你还这么认为么?欧光慈说,那还用说么,现在我关心的是你找的那个人,他是不是所谓的老七?龙黑说,我觉得是,但是现在我还无法证实。米劳不说。依曼阿妈有感觉,但也不说。至于小玉妹……谁知道呢,有人说她见过一个鬼魂。欧光慈道:鬼魂就是老七?老七就是阚学峰。龙黑道,我想是的。欧光慈转头问嫣红,嫣红,现在咱们不用背靠背说话了,你既然一开始就认出了我,那竹楼上你和老阿妈的所有对话就分明是为了给我听的了?嫣红笑道,是呀,我知道你钻到里屋并不是为了睡觉,所以我就思考你如果问的话会问老阿妈什么,现在看来我问的还可以。
“不是还可以,是非常好。现在咱们不说了,你拿走的那个镜框可以给我看看了吧?”
嫣红从挎包里拿出镜框,递给欧光慈道:“我就是替你要来的,你以为我傻么?”
“你要是傻,世界上就没有聪明人了。”欧光慈接过镜框,让大马用手电照着。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些黑白照片,其中一张经过了放大,也已经很陈旧了。照片上是四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当年的四个老知青,后来被称作四大金刚的人。嫣红依次指着照片上的每一张脸:“这个认出来了吧,米劳。你看那对小眼睛,透着贼光。这个叫阚学峰,看着比较精神,比较学生气。这个叫古斯猛,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个子最高。最右边这个叫商宝利,平平常常的一个人,我唯一听老阿妈讲过的人就是他,据说他后来瘫痪了。”
欧光慈现在关心的不是商宝利是否瘫痪了,他更关心的是第二个人。阚学峰。他让大马注意那张脸,久久才问:“认出来了么?伙计。”
大马感到有些呼吸困难:“是的,这是肖向东。”
“所以,”欧光慈加重了语气,“咱们那个丫头是个天才。”
他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走到一边拨通了范小美的手机。
小美显然被吵醒了美梦,非常不礼貌的感觉:“队长,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你看看现在几点啦?”
欧光慈大笑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小美。抓紧时间和小郝安排一下,全方位监控肖向东。另外请二组支援两个人,盯住那个商宝林——事情看上去差不多了。”
范小美依然懒洋洋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人家都想你啦。”
“别那么没出息,我再落实几个问题就回去了。在我回去之前,先不要惊动目标。”
“肖还是商?”
“都不要惊动,等我回去。”欧光慈关了手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扭头对嫣红和龙黑说,“咱们还要回曼侬寨一下,有些事情需要彻底弄清楚。”
“米劳怎么办?”嫣红问,“毒百分之百是他安排送出的?”
欧光慈说:“没错,我也这么想。放心,我会联络当地同行动手。喂,龙黑,你对四大金刚有多少了解?”
龙黑冷冷地说:“谈不上了解,他们当知青的时候我刚刚出生,狗屁都不知道。后来他们各奔东西了,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从依曼老阿妈那里听到一些商宝利的说法。具体的你还是去问老人家吧。似乎和老阿妈的二女儿有关。”
嫣红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老师,那个阚学峰怎么变成了肖向东?”
欧光慈道:“改个名字并不是什么难事。我现在关心的是龙黑说的那个人,商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