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谋杀案 第五章
实验室的灯亮着,长得又瘦又小的闵江在灯光下发呆。警察的出现并没有使她怎么惊慌。她依然那么默默地站着,好像在思考什么深奥的问题。的确,这个女子的表情仿佛就是为了让你觉得她永远在思考问题。三个警察观察了她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关门走了进来。欧光慈走到窗口朝外边看了看,见运尸的车子正在发动。他顺势靠在墙上叫了声闵江。
闵江突然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得脸都紫了。随着那咳嗽她开始哭,哭得惊天动地不可收拾。感觉得出,这是那种憋了很久的大喧泄,完全是无法控制的。哭声中充溢着一种强烈的绝望感,能感觉出施天放在她生活中的重要性。欧光慈和他的两个伙伴相互看看,就那么无声地站着,这种时候没有必要干扰她。
后来闵江的哭声弱了下去,模样很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欧光慈又叫了一声闵江。
“对不起。”闵江抽噎着抬起头来,“施教授死得太突然了。我……”
看来谈话可以进行了。外边的夜很静,死亡所带来的那种感觉突然间更集中地弥漫在眼前这个空间里。欧光慈虽然只见过一次施天放,却也莫名其妙地体验到施天放的影子无处不在。的的确确,这个偌大的实验室是和施天放的名字连在一起的。他估计这种感觉不仅仅自己才有。他试图找到吴仁光的“存在”,但是他失败了。
他拉了把椅子在闵江的对面坐了下来。
“闵江,有些情况我们想找你谈谈。”
闵江动了动脑袋,算是点头了。欧光慈发现这确实是个皮肤过于黑的女孩子,在白亮白亮的日光灯下,那张不大的脸让人觉得她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
“能谈谈今天晚上你所知道的情况么?”
“什么情况?”
“和施教授有关的情况。”欧光慈加重语气说。
闵江垂着头,默默地系上了白大褂最低下的一个扣子。然后神经质地把一只手在工作服的口袋里没有道理地活动着,看上去好像在玩弄一个什么东西,后来那只手停住了,飞快地抽了出来。
“来了一个电话。”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看着欧光慈的脸,“来了一个……电话。”
欧光慈朝前探了探身子:“不着急,你慢慢说。来了一个什么电话?找你的还是找……”
“不不,是找施教授的。就是那个电话机——”闵江朝不远的一个电话机指了指。
欧光慈看看电话机,然后又把目光停在她的脸上:“请继续说,我们听着呢。”
闵江站起来一下,随即又坐下了,她说:“我可以去一下卫生间么?”
三个警察互相看看,欧光慈点头说:“当然。”
卫生间在实验室的另一端,闵江进去以后把动静搞得很大,不知道她在折腾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出来了,看上去像是洗了脸。坐回原先那个椅子上时,她的神情看上去好多了。
闵江说,大约天黑的时候,来了一个找施天放的电话。她解释说,由于自己的社交圈子太小,所以没有什么朋友,一般电话她是不接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实验室里只有施天放和她。她指了指施天放所在的位置和自己所在的位置,刚好处在电话机的两端。她说施天放接电话的语气听上去充满疑问。欧光慈在这里打断了她。
“对不起,你还能记起他说了些什么吗?”
闵江先是摇了摇头,接着突然想起来似地用力点头。她说:“噢,想起来啦。施教授问对方是谁,然后嗯嗯地点着头,这说明那是一个他熟悉的人。后来我回忆了一下,觉得那不是孔全。他对害怕的人是不会那样的。”
欧光慈抬抬手:“哦,施教授很怕孔全么?”
闵江想了想,道:“很怕好像不是,但终究还是有些畏惧。请相信我,那个电话的确不像是孔全打来的。”
“好好,请继续。”
“对方好像说了些什么,施教授一声不响地听着,后来突然提高了声音说:‘什么?’我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感觉出施教授非常意外。真的,他平时很少那样,怎么说呢……一惊一乍的。”
欧光慈等人听得很认真,没有谁打断她。
闵江继续道:“接下来施教授一边点头一点听着,最后说:‘好好好,我马上来,马上来’。然后他就把电话压断了。他到卫生间洗了洗手,脱去工作服就出去了。”
“他没说去什么地方么?”欧光慈问。
“没有。”闵江回答得很干脆,“他做什么从来用不着跟我说,已经养成习惯了。我没有太在意这个电话,继续我的工作。直到楼下出了事情。”
大马问:“这期间大约有多长时间?”
闵江说:“对不起,这个问题我实在回答不了,因为我很少关心时间,真的。”
欧光慈道:“你刚才说,来电话的时间大约是在天黑的时候,对么?”
“对,我放下百叶窗的时候外边已经黑了。”
“好了,这段时间我们可以推算出来。你继续说吧。”
闵江看着欧光慈:“还说什么,我已经说到出事了。我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于是顺着楼梯下了楼,跑到四楼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切……施教授死掉后的样子太可怕了。”说话时她又开始悲切。
实验室里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看来事情是很清晰的,施天放是天黑后不久接到一个电话后下的楼,随即便遭了毒手。从时间上计算,等于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孔全不是凶手的说法。
“闵江,我想多问几句你不介意吧?”欧光慈道,“你能不能多给我们讲讲施教授,我们对死者想多些了解。”
闵江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十分认真地把欧光慈上下看了一番,最后很严肃地摇摇头:“不,调查案子是你们份内的事,该说的我会无保留地说,可是和案子无关的东西我不想说。而且,说了你们也许不信——我并不怎么了解施教授。”
欧光慈看看大马又看看小郝,然后盯住闵江:“你不了解施教授?”
“是的,不了解——我知道你们不信。”
“不不不,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我觉得你有些抵触这个话题。为什么?”
闵江用差不多的目光看着他:“你们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但是事实不是这样,我真的不了解施教授,信不信是你们的事。”
“至少施教授的死你是很难过的。”
“那当然,施教授是我的指导老师,我们几乎总是在一起。而且施教授是个很认真的人,在教学方面从来是一丝不苟的。有些人说他自私,我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在我看来,施教授一点也不自私,这是真的。”
欧光慈道:“我还听人说,你和施教授有很多近似的地方,你们很谈得来是吧?”
“是,这是事实。至于别人说我和施教授所谓‘近似’的地方我知道是指什么,说我们都很各色是吧?是的,我们个性当中这一点很接近。”
欧光慈道:“你比我们想象的要直率,闵江。那么请问,你对孔汉青怎么看?”
“孔汉青?”闵江对欧光慈突然转移的话题似乎不太适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是一个进入淘汰期的所谓权威。”
“听说你私拆过孔教授的科研资料?”
“知道你们就会问这个。这么说吧,你们听到的是个似是而非的说法。不错,我确实私拆过他的东西,但是你们可能不清楚,那些资料是寄给我们实验室的,仅仅使用了他的名字而已。不信你们可以调查。”
面对闵江那理直气壮的样子,欧光慈适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他问:“闵江,你对孔教授的眼睛被搞瞎怎么看待?这和前一个问题不太一样。”
闵江说:“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估计是孔教授招惹了什么对头吧,我想的不是很多。”
“施教授也想的不是很多么?”
“好像是吧,我觉得是。施教授很生气,但是生气有什么用呢?孔教授出事那几天施教授的情绪很不好。”
欧光慈直了直腰:“最后问一个问题,你觉得吴仁光这个人怎么样?还有那个顾明?”
“两个人半斤八两吧,差不多。他们来搞这个项目纯属是误会。不说了,再说就变成人身攻击了。”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好像多问一句都显得多余。他们告辞出来的时候,闵江把他们送出了实验室门口,欧光慈提醒她已经很晚了。这样一座实验大楼,而且刚刚死了人。闵江好像一点儿也不怕,说施教授死了,她更应该抓就时间干下去。
事后小郝说:“这个女生很可怕。”
三个人的共同感觉是:闵江除了个性突出以外,属于内心很冷的那种人,外界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他们的确把那个试验项目当成了自己的东西。
当成了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