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谋杀案 第二章
城郊附近有一个地方叫南铁匠营子,名声很不好,那里分布着一些若明若暗的鸡毛小店,藏污纳垢的事情多在这种地方发生。经营鸡毛店的人背景大多比较复杂,什么人都有。孔全逗留的这一家就是个劳改释放犯开的。他填登记表的时候,那个曾经的劳改犯一直用阴森森的眼睛看着他,仿佛看出了些什么似的。
他把身份证给那人看,那人意思了一下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双人房——空间十分狭小的一个房间。孔全上了趟厕所,然后在房间里蒙头大睡,一觉就睡倒第二天中午。
他在最近这四天里已经换了三个地方了。为了不被警察抓住,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说心里话,他其实不怕警察,抓住也无所谓。之所以不想被抓,那是一种下意识,同时也为了多争取些时间,以便把害爸爸的人抓出来弄死。那天看见公安局小郝实属偶然,逃出小饭馆以后他就打出租车跑了。
他现在的第一目标依然是施天放。可他妈偏偏这个施天放是最难接近的一个,他有家,但是不在家里住,常年住在实验室里。这样就给孔全制造了不少障碍。孔全现在不能在医学院露面,所有的人都认识他,不等他接近施天放警察就来了。他只能等待时机,无可奈何地等待。
逃跑在外的这些日子,他仔细回想了事情的前前后后,觉得自己并没有太大的错误,要说错就是错打了吴仁光,他觉得很对不起吴仁光。以后找几回补偿就是了。一句话,如果可能的话,他还会向施天放下手。彻底把他废了。如果说尚存有一点点可疑的话,那就是他听到一些关于闵江的说法,他拿不准那个长得像猴子的女生究竟是否牵扯进了事情里。那天进城就是想找人问问,结果碰上了姓郝的那个警察。他听说那人是分局的刑警。
不能冒失,危险时时刻刻都会降临。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天中午,孔全从床上坐起来,浑身的力气又蓄满了。他胡乱洗了洗,然后到外边弄了些东西塞饱了肚子。吃完东西差不多已是中午一点左右。他在街边的公用电话给家里打了一个,问了问父亲的情况。接电话的是家里的保姆,说话结结巴巴的一个四川女人。他免强应付了那女人的一大堆问号和惊叹号,然后让她在书房的玻璃板底下查一个电话号码:吴仁光。那个女人半天才把电话号码查回来。他记下电话号码后迅速地压断了电话,生怕那女人再多问一句。
吴仁光,这个电话他一直想打又不敢打。
在没出事的那些时候,他和吴仁光之间可以说没有任何能说到一块儿的东西,两个人也就是见面点头的关系,根本不熟。而今关系彻底变了,一棍子就变了。他现在还能记起出事时的情景,他听见了实验楼电梯开门关门的声音,随即便将那根倒霉的木棒子举了起来。他知道,实验楼那架电梯一般人是不用的,原因是经常有死尸从哪里运上运下,惟一使用的人便是施天放。所以当电梯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他的激情顷刻间像野火般燃烧起来。
他先是看到地上有一条越来越近的人影,随即一只脚出现了。于是,木棍呼啸而下……
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自己错打了吴仁光。
一个很不幸的错误。此后,便是警察的抓捕和狼狈不堪的逃亡。他希望将来的某一天,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补偿这个错误并求得吴仁光的原谅,而眼下的主要目标仍然是弄清父亲遭到暗算的那件事,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更值得他为之奋斗的了。使他感到意外的是,要弄清那件事及其更深层的东西,吴仁光竟成了他无法绕过去的一个人。
是后勤部的老李提醒的他——逃跑之后老李是他唯一保持联系的人。老李帮他分析了事情的全部,提出了一些切实可行的行动方案,其中很要紧的一条就是面见吴仁光。老李说,吴仁光不可不见,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以后再说。要弄清施天放的一些行为,吴仁光是个很重要的人,一定要见的。那一次,老李提到了施天放的研究生闵江。老李讲不出更多的道理,他只是让孔全关注这个人。老李说闵江在很多方面与施天放很相象,而且有一次在收发室私自拆开过孔教授的科研资料。
这天中午孔全攥着吴仁光的电话号码迟迟没拨,他想到吴仁光可能在午睡,他也想到吴仁光可能会用什么方法向警方告发他。他回到鸡毛店仰面朝天地想了一下午,直到晚上七点多钟才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那一刻,距离警察欧光慈离开吴仁光的家不到三个小时。
“喂。”电话的那一端传来吴仁光的声音。
孔全木在那里不敢张口,直到吴仁光叫到第三声,他才闷生闷气地叫了一声“吴老师”。吴仁光显然听出了是他,接下来便沉默了几秒钟。后来吴仁光又喂了一声,道:“孔全么,你为什么不说话?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不会怎么样你?”
孔全又叫了一声吴老师,他说:“吴老师,我对不起你,你伤得厉害么?我他妈不是人。”
吴仁光轻轻地笑了一声:“你身高力大的,我怎么能招架的住你那一家伙。谢天谢地,幸亏你没打我的脑袋。不过孔全,这不是主要问题。主要的是你还要躲多久,难道永远这么躲下去么?你应该明白,越拖你越被动。”
“谢谢你吴老师,这个我明白。可是我已经这样了,总不能白跑吧。吴老师,我想向您打听点儿事,您……您对施天放挺了解吧?”
吴仁光马上听出了意思,高声问:“孔全,你还要干吗?可不许胡来啊!孔全,我警告你!”
孔全的胸口起伏不定,抬起眼皮望着天上的星星,他说:“吴老师,我们家老爷子的两只眼睛就那么瞎了,这事情假如出在您身上,您会怎么想?您会无动于衷么?”
“你在将我的军,孔全。”吴仁光的声音很严肃,“不管你怎么说,那件事情不应该由你来解决,我们有组织,有司法机关,你不应该以个人的行为来行事!孔全,我的意思你应该懂!”
孔全道:“吴老师,你的好心我全领了,但是事情您也看见了,施天放还在原位,皮毛未损。我想不通这个。”
吴仁光的声音委婉了一些:“孔全,你有什么理由怀疑施天放呀,就凭那些道听途说么?道听途说最不可靠。孔全,我希望你能冷静处理这件事情。伤害孔教授的事情公安局已经重视了,今天还来了解情况,所以,你不要自以为是。你在听么孔全?”
“在听。您说公安局的人找您了?”
“对,他们来了解情况。”
“他们了解施天放了没有?”
吴仁光似乎犹豫了一下,道:“那是当然,有些话题是绕不过去的。”
“您说了么?”
“自然,我们应该帮助公安局破案。”
孔全道:“那,吴老师,您把根公安局说的话再对我说说。”
吴仁光急了:“两码事孔全,你个人和公安局毕竟不一样。以你个人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听我说孔全,你马上回来,找派出所说明问题,我不纠缠你,事情就不会闹大,总在外边躲着不是办法。”
孔全道:“吴老师,您在打岔,您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您是不是想保施天放呀?我听出来了,您想保他。”
吴仁光正色道:“你错了,我谁也不保。我只是不希望你个人来解决这件事情,而且你也解决不了。”
“这么说我爸爸的眼睛就白瞎了?”孔全克制着自己,“吴老师,我不为难你了,我会想办法收拾那个人的。对了吴老师,您对闵江了解么?”
“怎么又扯到闵江身上了?”
“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说了闵江偷拆我爸爸的东西的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吴仁光沉默了一会儿:“是,那件事我听说过,这和施天放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您没听说么,都说闵江是施天放的影子,他们俩是一条线上的人,他们背着您干过多少事情您可能还蒙在鼓里呢!吴老师……”
吴仁光厉声道:“孔全,我警告你,你的话已经说过头了。我们实验室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扯进去?”
孔全忍不住道:“吴老师,你说的不是心里话。我敢肯定不是心里话。您的为人我佩服,但是施天放和闵江之间的事情你的态度不真实,对不起吴老师,我说话放肆了。”
吴仁光这里叹了口气,道:“你真难缠,孔全,我过去还以为你是个粗人,看来不是。”
孔全说:“我是个粗人,但是我会想,在外边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您相信我,我一定能把害我爸爸的人弄出来示众,我不是傻子。再见,吴老师。我抽空再给你打电话。”
吴仁光道:“你不怕我报告警察?”
“无所谓,毕竟是我欠您的。”孔全压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