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午后二时
1
日下和山本麻子还在中野的渡边美术店里。
会开金柜的只有店主人和麻子二人。商店在锁闭着,当然不会认为是贼进入干的。
“那就是渡边本人把那部古书拿在手里的吧?”
日下向麻子问道。
“嗯,我也是这样认为。”
“不过,他去宫崎是不是为了买什么呢?”
“我也这样想。……”
“既然是这样,那么却又携带着这部贵重的古书,未免有些奇怪。再说,他被杀害时手里并没发现有书。”
“是啊,我也感到奇怪。”
“多半是杀害渡边先生的罪犯给拿去了吧……”
又想不出罪犯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那个从京都寄来怒斥信件的古稀店掌柜呢?
日下借用商店的电话同侦察一课课长本多进行了联络。
“想请京都府警察署帮助调查一下古稀店的人。”
日下说道。
“你认为是那里的掌柜杀害了美术商渡边吗?”
“有这种可能性。”
“好吧,我向京都府警察署联络一下。”
“东京站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日下担心地问道。
“要求的数字可能已到了罪犯手里,问题在于午后两点罪犯会怎样露面。加拿大总理夫妇很快就要从帝国饭店,来到东京站。”
“千万可别出什么事啊!”
说完,日下挂上了电话。象等待著一样,电话马上又响了起来。
日下象反射一般,立即拿起了话筒。
“那里是渡边美术店吗?”
是女人的声音。
麻子脸上现出要否换人接电话的表情。
日下把耳机交给麻子,他在一旁侧耳听着。
“我是渡边美术商店。”
麻子回答道。
“是从新干线来的电话,请说话。”
是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
“喂!喂!渡边先生吗?”
换了一个中年男子在讲话。
“是渡边美术商店,不过,渡边现在不在家。我是他的秘书山本。”
麻子的声音很清晰。
“哦,原来是山本小姐!渡边先生经常提到过你,据说是位美人啊!噢,我是宫崎的伊知地。前几天特意清渡边先生光临我店……”
“是的,我也曾听经理谈起过您。”
“是吗?本来在渡边先生回去之后还来过电话呢,是一位男人讲的话,说是渡边商店的人。还说经理的确是乘坐远程卧铺车走的,买到的是包房卧铺七号室的票。我到宫崎站送的行,这一点错也没有。不过,事后我想起渡边先生独自出来联系工作,家中只剩下女秘书一个人,突然有些担心起来。我想见一见渡边先生,还有别的事相求呢。本打算坐飞机去东京,因为是周末没能买到票。”
“于是就乘坐新干线?”
“是的。渡边先生已经回去了吧?”
“稍等一下,我换个人和您讲。”
日下接过麻子手中的耳机。
“我是警视厅侦察一课的日下。”
“是警察?莫非渡边先生出什么事了?”
那男人显然提高了声调。
“他死了,是在远程卧铺车里被杀害的。”
“被杀了?这叫我该说什么才好呢?……”
“你是宫崎的伊知地吗?”
“是的。”
“几点钟到达东京呢?”
“现在快到名古屋了。刚才问过车长,他说到东京是十五时五十六分,也就是午后二点五十六分。到站以后我马上去您那里。”
“你不是说和渡边先生有事商量吗?是什么事呢?”
“侦警先生,不知您知道不知道,渡边先生弄到一部相当珍贵的古书。”
“是定家的《新百人一首》吗?”
“您知道?”
“对,我知道。”
“前几天我烦他带来看了一遍,可是我还想再看一遍。是不是那书也失盗啦?”
伊知地大声问道。
日下并没有立即作答。
“你说接到过电话,这有些奇怪。是什么时候去的电话呢?”
“是我到宫崎为渡边先生送行,谈完事情回到家以后。是昨天下午大约太阳快要落的时候。午后五时左右吧。”
“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打去的吗?”
“不知道。”
“你说是男人的声音?”
“是的。”
“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的声音?”
“我感觉是个中年人。说实在的,我弄不大清楚。”
“那人怎么会知道渡边先生在你那里呢?”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由于渡边先生在这一带很有名气,所以他的行动常被人注意。这也很有可能。”
伊知地说完又紧接着说道:
“百元硬币已经用完了,只好到了东京站再给您打电话。”
新干线来的电话被掐断了。
2
在东京站的梅室里,北岛站长看了看表,站起身来。
“该前往迎接加拿大总理夫妇去了。”
北岛向十津川说道。
这时差五分钟就是下午两点。
加拿大总理夫妇已经离开了帝国饭店。
“罪犯还没进行任何联络。”
公安室室长三泽看了看表说道。
“罪犯弄到了一亿元,可能满足了。”
说这话的是第一副站长木暮。
“我要是说了,怕十津川先生不会同意吧?自打向罪犯交出那一亿元之后,心里踏实多了。我以为在午后两点,东京站是不会再遭到爆炸的了。”
北岛站长说着戴上了白手套,催着木暮副站长走出房间。
他们是到丸内中央口的贵宾室,去迎接加拿大总理夫妇的。
梅室中只剩下十津川和三泽二人了。
“十津川先生,你认为罪犯得到这一亿元后就可以满足,不再干别的了吗?”
三泽问道。
“也可能是这样吧。既然有了一亿元巨款,就不会再故意炸毁东京站了吧?不然,爆炸必出伤亡,会犯杀人罪的,那就不上算了。”
“不过,罪犯也许象在无人售货处放置黄色炸药那样,说不定早已在什么地方安放上定时炸弹了,把时针拨在午后两点上。”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不过,罪犯对东京站不是出于个人恩怨。既然希望的东西已经弄到手,又何必再冒险犯另一种罪呢?”
“那么,十津川先生,你是不是也认为给人家一亿元是做对了呢?”
“那断然是相反的。”
“不过马上就要到两点钟了。莫非说在东京站的什么地方发生爆炸,出一些伤亡会更好些吗?”
“我可没这样说过。的确,为了一时安全,也只好这样做吧,只是怕犯人吃惯了甜头,说不定还会前来纠缠的。还不仅如此,如果这个案子一公开了,接着还会有人来模仿的,因为对东京站进行一次威胁,就会弄到一亿元呢。”
“那只是理论性的东西罢了,但站在站长的立场上是不能用人命做赌注进行冒险的。十津川先生不是也说过‘偌大的东京站说不定会在什么地方安放上炸弹,这是防不胜防的’吗?”
三泽话语带有责问意味。
他的心情十津川也是可以理解的。
三泽作为公安室室长,身负着整个东京站的安全责任,而他的部下仅有一百七十一人。真要逞强出动,这人数显然是微乎其微了。
不过,十津川以为对威胁者是不能屈服的,一次屈服就会引出无穷尽的恶果。
当然,在十津川心中也充满了矛盾。
人命是首先应吗重视的,但仅仅考虑了这一点,那只有向威胁者屈服,这样做极其容易,也没什么麻烦可言。但这么做还要警察有什么用?只需预备好钞票捆,向威胁者把钱一撒就行了。
警察是不能向威胁者屈服的。为什么呢?因为警察的任务是战斗。
因此,他在这种案子面前充满了矛盾心情。
“已经到两点了。”
三泽说道。
“我知道。”
十津川全神贯注地侧耳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当然,身在这里是不能听到在京站所有地方的爆炸声的。但他还是在注意着一切。
墙上挂钟的长针在十秒二十秒地走着,又过了一分钟。
三泽挂电话向公安室进行联络。
“怎么样?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生过爆炸。”
“那好,还请继续加强警戒!”
三泽放下耳机之后,加拿大总理夫妇由北岛站长陪着,走进了站长室。
3
看来,是加拿大总理特意要求参观一下站长室的。
总理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仪表堂堂。二次结婚的夫人,身段苗条,美貌动人,是位绝代佳人。
在这对夫妇的周围,与其说是充满严肃气氛,不如说是充满了豪华的气氛。
外务省是由北米局长陪同前来的。北岛也不时地用英语向总理夫妇介绍有关车站的情况。
十津川此时已是局外之人,只要不发生事,他是毫无用场的。再说,北岛也没必要向总理夫妇介绍一位警察。
十津川出来,到走廊里去了。
只要加拿大总理夫妇一登上“光155号”列车,车一出发,对那敲诈走一亿元的罪犯就得全力去侦缉归案。
龟井和田中副站长很快也要回到东京站来的,他们对罪犯该抓到一些线索了吧?
到了下午两点十五分,加拿大总理夫妇在北岛站长和木暮第一副站长陪同下,通过铺着红地毯的贵宾用特别通道,走向新干线的站台。
任何事情也没发生。
十津川和三泽二人站在距离站台稍远的地方,目送着这一行人,直到列车开走。
总理夫妇在电视摄像机前,从车窗向外面招手致意。
他们丝毫也不知道这里时刻有爆炸的危险。
十四时二十四分了。
“光155号”按时缓缓发出了。
“平安无事,列车出发了。”
三泽总算放下心来。十津川沉默无语。
加拿大总理夫妇乘坐的列车,很快从视野中消失了。
从现在开始,等待着十津川去做的有两件大事:找回一亿元,抓住罪犯。
如果这个案子办不好,那么警察和国铁当局将成为众知之的。即使北岛站长如何强调为了加拿大总理夫妇的安全,不得不付给诈骗犯一亿元,这事也一定会遭到责难的。
北岛站长和木暮第一副站长不知在谈论着什么,从站台那边走了过来。
二人一见十津川,便说道:
“从现在起,就看警部先生大显身手了!”
北岛说完,十津川点了点头。北岛接着又附加道:
“站长室任凭使用,凡对找回一亿元有帮助的事,我们当全力以赴。”
“一定要抓住罪犯,给你找回那一亿元!”
十津川象是说给自己听似的。这时忽见内勤副站长望月面色苍白,匆匆跑上楼梯。
“站长!”
望月喘息着喊道。
“出什么事了?”
北岛眉头紧皱,在注意听着。
望月喊叫声很大,使得站台上的一些旅客转过头来望着这里。
望月也没发觉人们在注意着自己。便压低声音说道:
“站长室打来个电话,对方声称是要求一亿元的那个罪犯。”
“他说了些什么?”
“说是那一亿元没收到,提出午后三点以前再准备一亿元,如果不照办,那就要对东京站进行爆炸。”
“这样不讲理,明明交出了一亿元嘛!”
“我也正想这样说时,对方却把电话切断了。”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罪犯?”
北岛恨得咬牙切齿。
十津川插入了二人的对话。
“把这个电话录下来了吗?”
“录音机一直在接通着。”
“回去听一听!”
十津川向站长说道。
4
十津川等人回到了站长室。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着不安的神情,十津川把录有电话内容的磁带播放了一遍。首先听到的是望月的声音:
“这里是站长室。”
“把站长叫来!”
“你是哪一位?”
“你别管了,叫站长来!”
“现在,站长正在新干线上陪送加拿大总理夫妇呢。”
“是吗?正是这个时刻!我是山田太郎。”
“山田太郎?”
“你叫什么名字?”
“内勤副站长望月。”
“刚才我去打电话的时候。你不在场?”
“刚才的电话是指的什么事情?”
“我提出要一亿元的事。”
“你还说要炸毁东京站?”
“是的。你注意听着,好向站长转达。如果不想挨炸,就再准备一亿元。这回可不准再耍花招了,如果再干蠢事,就会出人命的!到三点我还要打电话给你。在这以前一定要准备好一亿元!”
“喂!喂!”
电话至此便被掐断了,接着发出的是一些杂音。
十津川取下录音带。
“到底是怎么搞的?”
北岛以严峻的目光望着望月,而望月又能回答什么呢?
北岛又把目光转向十津川。
“你怎么认为?”
“我也被闹糊涂了。根据龟井侦警的报告,那一亿元确实被人取走了。是罪犯得寸进尺,又提出了一亿元的要求呢,还是罪犯之间发生了纠纷,那个取走装有一亿元皮包的人背叛了同伙,私逃了呢?二者必居其一。现在电话里的声音,和上午进行威胁的那个人声调一样吧?”
“没错,是同一个人。”
北岛说道。
“这一次提出的要求会被拒绝吧?”
十津川直盯着北岛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一主动权是属于东京站的。即使可以暗示,也不可以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对方。
“当然不能容忍这一而再的无理要求!”
北岛表现得很坚决。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我还想把被夺走的一亿元追回来呢。作为一站之长,我当然应该考虑旅客的安全,但另一方面,我还有保护国铁财产的义务啊!”
“那一亿元一定要追回来!”
“尽管如此,罪犯仍在逞强啊!”
三泽气愤地说道。
“我也有同感。看情况,对方还想再次和我们接触,这正是逮捕罪犯的好机会。”
“不过,要想诱敌深入,就得撒下食饵才行呀!”
“是这样的。在这类案件当中,和罪犯接触的唯一机会,便是交金钱的时候。”
“这么说,还得再筹措一亿元用做诱饵吗?这么做,又得被抢走,岂不成了无底洞了?”
“不!诱饵用任何东西都行,譬如旧杂志一类,只要罪犯看上去象是一亿元形状,做做戏就行了。”
“一旦弄巧成拙,触恼了罪犯,他会当真把东京站炸毁的。”
“这我也想到过,所以必须在他发现内物之前逮捕他。”
十津川与其说是回答三泽,倒不如说是自己说给自己听呢。
以北岛站长为首,第一副站长木暮等有关人员,都在重新议论并商量着两种对策:一是在午后三点罪犯再打来电话之前准备好一亿元,用来回答对方的要求;一是按照罪犯的指示行动,用废杂志包了做诱饵,全力以赴逮捕罪犯。
研究结果得出这两种方法。
5
侦查一课的本多课长,接到来自京都府有关古稀店的答复。
在京都市内有一条叫京极的大街,那里自好多家旧书店和美术店,古稀店便设在那条街上。
古稀店是经营美术品的。现在的店主是四十三岁的若宫研一郎,妻子是比他大三岁的金日子,他们夫妇没生养过孩子。因为他们是继承父业经营着这家美术店的,所以社会上总认为他们是后起新人。
午后二时五分,若宫不在家。其妻金日子说是因事外出,行踪不明。
据调查,若宫从今天早晨起就没露过面,这事曾问过他的妻子,据说前一天晚七时吃过晚饭因事外出,就一直没回家,走时仿佛也没向妻子说明去处。
若宫的照片也被电传来了。
本多接到日下侦警的电话时转达了这一消息。
“若宫的照片怎么办?”
“现在就派人去取。”
日下说道。又过了三十分钟他回来了。
日下看了看照片,说了声:“原来是这样。”
本多有些奇怪,问道:
“原来是什么样呀?”
“倒挺象是个古画商,总板着个面孔,谁愿意和这种人交朋友呢?人们会感到他是个耿直认真的人。”
“你是不是认为他在远程卧铺列车上杀了渡边,抢走了他的古书呢?”
“现在,他该是第一号嫌疑犯。看了他的信,就足以说明其动机了。他不会找到不在场证明的。”
“昨天吃完晚饭出去的,至今还没回家。这就说明不了他不在场。”
“有可能是坐上行远程卧铺列车‘富士’,杀死渡边的。”
“‘富士’在京都都不停车,所以不能从京都乘车。另外,这趟车在京都通过时间是半夜三点十四分左右。”
“那么,就得在前方站乘车了。”
“只能这样。这里有上行‘富士’列车的时刻表。”
本多从时刻表中抽出一张抄写的纸片,交给日下看。
“若宫是在昨天晚上七时吃完晚饭后外出的。这样,从京都站能乘坐的列车只有在八点左右的了。”
“还有下行新干线的车呢。”
“东京开往博多去的最后一趟‘光29号’,从京都发车是在十九时五十三分。”
本多看着纸片说。
“即使在晚上七时吃过晚饭,如果抓紧一些,也能赶上这趟车的。”
“能赶得上,不过到广岛去的车是赶不上的。‘光29号’到广岛是二十二时零六分,但上行‘富士’早在二十二时零一分就从广岛开出了。‘光29号’如果在冈山是二十一时十分到达,‘富士’是在零时二十三分离间山开曲,那这样一来,就有充分的时间了。”
“那么你是说,他从冈山上车,杀害了渡边?”
“他再没有别的乘车地点了。刚才说过,‘富士’在京都是不停车的,在大阪停车但也是运转停车,为了更换乘务员,不办理旅客上下车。看来,京部的若宫如果是作案者,那他只有返回冈山乘车,或者从名古屋到东京之间的某站乘车才行。”
“课长认为他是从冈山乘的车吗?”
“‘富士’从名古屋发出是在午前五时十分,只有在头一天去名古屋住一宿才行。再说五时十分乘车时间过早,会惹人注目的,说不定还要担心起不来的。如果打算杀害渡边,夺取国宝级的古旧书籍,他是不可能选择这个时刻的。由此我敢打赌,如果若宫是罪犯的话,他一定会乘新干线的车先去冈山,从那里再换乘。我曾经向国铁打听过,今天上行‘富士’列车包厢卧铺是满员,其他车辆的B卧铺也都发售出百分之六十以上了,只有从冈山上车才能容易地买到票的。”
“在宫崎见到过渡边的一位美术商,昨天下午五时左右打电话来问过,那男人打听渡边是否果真无误地乘上了上行‘富士’列车。”
“那他告诉你些什么呢?”
“他说是在渡边美术店工作的人,最后连渡边乘坐的包厢卧铺七号室,都告诉我了。”
“那个电话如果是若宫从京都打来的,就合乎情理了。晚间用电话证实一下,再乘新干线到冈山,换乘上行‘富士’,并且在到达名古屋之前把渡边杀掉,然后在名古屋与东京之间下车逃去。车一过名古屋。便沿站暂短地停车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还有,东京站爆炸的事,结果怎样了呢?加拿大总理夫妇平安地出发了吧?”
“噢,平安出发,已经到京都了。只是罪犯又来索取一亿元巨款啊!”
“可是,一亿元不是已经给他了吗?”
“不知是罪犯得寸进尺,还是他的同伙背叛了他。只听十津川警部说,这样就造成了逮捕罪犯的机会。看来他还很高兴呢。”
“真不愧是位警部啊!”
日下说道。
6
在东京站的七股道上,涂着桔黄和绿色配漆的十一辆编组湘南电车驶入线内。
这是发自伊东的普通电车,在十四点三十九分正点到达。
明天是星期日,从伊东方面回来的车会满员的,但今天车内却很空。乘客全部下了车,车门关闭,车内开始打扫卫生。
列车内的清扫是由一家与国铁订有合同的公司担任的。
湘南电车挂有两辆高级客车,在扫地板,集中空罐和纸屑往大塑料袋里装。
当来到车中间时发现座位上躺着一名旅客,此人是个身穿西服的青年男子。
“真没办法!”
收拢垃圾的情扫员八木砸嘴说道。
“喂!喂!”
他用手摇晃那男人的肩膀叫道,是喝醉酒的吧?那人连动也不动一下。
“到终点站了!快起来吧!”
八木这回更加用力地摇晃着他。
借着推动力量,那人的身子忽然跌落在地板上,睁着眼的面部向上,只见她睁大了眼,凝冻般地一动不动。
“死了?”
八木想到这里,不由浑身瑟瑟发抖。
从他身旁走过的女清扫员,“啊”了一声,惊呆了。
八木不知如何是好,飞跑到站台上,向站员大声喊道:
“有一个旅客死在车上了!”
站员半信半疑,跟着他走上了车厢。
“当真死了吗?”
站员一面问,一面走进高级客车。一看见躺着的人,他的脸色也变了。
立刻叫来了公安官。
两个公安官诊了诊那乘客的脉搏。
“已经死了。”
其中的一个公安官说道。
“是心肌梗塞吧?”
“弄不清,说不定还许是中毒死亡呢。”
两个公安官查看了死者的衣袋,以寻找能够证实死者身分的物件。
西服里面没有姓名标记,只发现一只小钱包,内装有七万元,还有一盒七星牌香烟和值一百元的打火机,没发现驾驶执照和名片之类的东西。是不经常携带呢,还是故意不装在身上呢?
“先把尸体拖到站台上去吧。”
公安官说着,用毛毯把死者包了起来。要来担架,把尸体放了上去,暂时抬进车站的太平房。
7
十四时五十二分。
龟井和田中副站长乘坐的“回声238号”列车,到达了东京站。
进入十四股道,打开车门,龟井首先跳下车去,他向着站长室奔去。
那样轻易地被夺去了一亿元,这完全应由自己负责。这一自责的念头,使得龟井脸上现出紧张与不安的神情。
他来到站长室,一见十津川和站长北岛的面,就歉疚地说:
“太对不起了!”
他低下了头。
“请不要往心里去!作为站长,我一开始就认为把这一亿元交出去是值得的。”
北岛安慰地说。
“居然能把龟井蒙骗过去,对手也称得上是个高手啦!”
十津川微笑着向龟井说道。
“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失策。居然能把车长干掉,换上另一个人,这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我对制服太缺乏辨认能力啦!”
龟井搔着头说道。
龟井又重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我所见到的罪犯只有两名,一是改扮成车长的人,另一个是拿走提包下车的年轻男子。也许另外还有同伴吧。”
“你记得那年轻男子的面貌吗?”
“我和田中副站长两人同时看见的。”
“那么,等会儿做一下剪辑照片吧。”
“我在途中听说罪犯又提出索取一亿元?”
“是的,所以要你给作出剪辑照片来。这是非常需要的。”
十津川说话时,正在打电话的三泽公安室室长向十津川和龟井走来。
“真糟糕,列车上又发现一具尸体!”
三泽微微耸了耸肩膀。
“尸体是在到达东京站的列车中发现的吧?”
十津川问道。
“是的,在五、六分钟前到达的湘南电车中的高级客车里,发现一个年轻男子的尸体,好象是服毒死的。把列车当作自杀地点,真叫人吃不消啊!”
“稍等一下!”
龟井突然眼睛一亮,插言道。
“什么事?”
三泽问道。
“这列湘南电车是从哪里始发的?”
“据说是从伊东。”
“这么说,是通过热海到东京的?”
“可能是这样。”
“是快车吗?”
“不,我想是普通列车。可这里边有什么文章吗?”
“把时刻表给我看看好吗?”
龟井参加了进来。
三泽从站长室的书架上取下时刻表,给了龟井。
“发现什么了,龟君?”
十津川问道。
“拿走装有一亿元的那只路易·威顿皮包的罪犯是个青年人,可能是在平冢下的车。我认为他准是从那里雇车逃走了,我已经向当地警察署请求协助缉拿。不过,那家伙也许会将计就计,再从平冢坐火车返回东京。这是我突然想到的。”
“坐湘南电车吗?”
“是的。”
龟井翻开时刻表中东海道木线的部分,注意看着上下行到发时刻。
“犯人指定的‘舞女13号’列车,到达平冢是在十三点二十三分,罪犯可能就在这里携带着一亿元下了车。如果假设罪犯再乘车逃回东京,那么最早的要数十三点三十三分发出的湘南电车了。”
“也就是公安室室长所说的那列电车?”
“我想是这样的。我想去看一看。”
“我也去。”
8
十津川和龟井一同向暂存尸体的太平间急忙走去。
今天已是第二次进入这太平间了。
新运来的尸体,也和上次特快“富士”列车上发现的渡边一样,被安放在木制的停放台上。
龟井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怎么样?”十津川问道。
龟井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是那个男子!”
“是吗?”
“马上去察看出了问题的湘南电车!”
“已经无济于事了!”
十津川摇摇头说道。
尽管这么说,二人还是来到了湘南电车到发的七股道站台上。
出事的电车已被插上“回送”的标志,仍停留在七股道上。
十津川和龟井,同车长打了个招呼,然后被领进两辆连接着的高级客车。
二人飞快地穿过通道,直奔行李架处,察看了一下。不但没有路易·威顿提包,就连个纸袋也没发现。
“您在寻找什么呢?”
车长问道。
“是你值乘这列车来的吗?”
龟井反问道。
“是的,从热海值乘到达这里的。”
“在高级客车里发现了一具年轻人的尸体?”
“是的,不过那是由清扫公司的人发现的。我赶忙去找公安官报了案。”
“你对死者当时的情况还有什么记忆吗?”
“倒记得一些。那就是公安官问我死者买到哪儿的票。那人从平冢乘车,并在车上检了票。我确实记得那人是从平冢上的车,我检票时看到是去东京的票。他说先买的是东京至伊东的票,因为有件急事,又从平冢返回东京。”
“按理说,这个人应该提着一个路易·威顿皮包,你没注意吗?”
“哎呀,我见到这人时,他已坐到座位上了。放在行李架上的东西是看不出来的。”
“到东京站后怎么样了?”
“倒是察看了一下,公安官也寻找过,看有没有携带物品,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那人没有同伙吗?”
“捡票的时候只是他一个人,因为高级客车内很空,一眼便看得出。”
“车票是在车上和你买的?当时情况怎样呢?”
“您的意思是说……”
中年车长神色有些紧张。
“表面上笑嘻嘻的,但脸色却很灰暗,象是被谁追赶着似的。也就是这些,其他方面没有特别注意。”
“从平冢到东京这一区段,你去过高级客车几次?”
“记得去过两次。”
“当时这个有问题的旅客情况是怎样的?”
“公安官也这样提问过。我想了一下,再记不得别的情况了。其他方面的问题或许还有些记忆。”
车长脸上现出难为情的样子。
“这也难怪!”
十津川想道。
如果从开始就布置下注意某人行动,或许可留下一些印象。一个普通旅客,又怎能引起人更多注意呢?
“那位旅客坐在什么地方呢?”
十津川问道。
“这个我还记得。”
车长指着车窗旁的一个座位给二人看。
十津川和龟井把这个座位的周围仔细检查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
一位公安官走进了车厢。
“十津川警部,现在正在检查车上收回的桔汁罐一类的东西呢。”
“没发现一只路易·威顿皮包吧?”
龟井问道。
“遗失品一件也没发现。”
公安官答道。站员走了过来。
“要移动一下车辆,可以吗?”
站员向十津川问道。
十津川点了点头,便和龟井一起下了车。
回送的湘南电车缓慢地开动了。
“装有一亿元的提包不见了,这说明在湘南电车上还坐有一个同案犯呢。”
龟井现出怎么也想不通的神情,向十津川说道。
“你是不是认为,那个同伙毒死这人后,拿着一亿元逃走了呢?”
“也只有这样认为,别无它想。”
“你是说这事还涉及到另外一个人?是吗?龟君?”
“是的。我认为在‘舞女13号’车上至少有两个罪犯,一个是打昏车长的人,一个是毒死人的罪犯。肯定是这个人拿着装有一亿元的提包下车了,问题是他的去向。这人在十分钟之后上了湘南电车,如果他上车时手里拿着装有一亿元的提包,是不会放在行李架上的,而是牢牢地抱在怀里。”
“可能是这样吧。”
“如果他摆出这副架式,车长在检票时是会留下印象的。路易·威顿提包是有明显特征的,因为体积很大,但车长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你的意见是,死者上湘南电车并没有拿着装有一亿元的提包,是吗?”
“我是这样想的,警部。你怎么认为呢?”
“是啊!……”
十津川陷入了沉思。
“你和田中副站长到了小田原才发觉,就和县署取得了联系……”
“是的,也和车站打了招呼。”
“把在平冢下车的那个男子的长相也说了吗?”
“当然说了,请求他们协作。”
“罪犯也在打着主意。给人的假象是在平冢下了车,实际是相反,坐上了去东京的列车。不过,我同意你的说法,罪犯未必一直拿着装有一亿元的提包,可能是另外一个同伙取走了。那个同伙和被毒死的人乘在同一列车上。我想是这样的。”
也许在“舞女13号”上同时乘坐着三个罪犯呢。
在平冢被毒死的男子拿着一亿元下了车,这时另有一人也下了车,并且肯定是这个人用毒药害死了前者。
“那个年轻人是不是早就被列入剪除对象了呢?”
龟井说道。
“可能是这样吧。所以在事先早就准备好放了毒的桔汁瓶罐之类的东西。”
十津川补充道。
接着他又向警视厅联系,请求核对一下死者与前科犯的指纹。如果死者有前科,那么他的身分也就一目了然了。
9
两种事实同时被判明了。
一个是,在出事的湘南电车收集来的空桔汁罐中,检验出带有青酸钾反应的物质。那是在橙子汁的罐内。
从底部残剩的桔汁中化验出青酸钾反应。
从罐的表面上发现,有与被毒死那个男人相同的指纹。首先说明,死者肯定是饮这个橙子汁被毒死的。
罐上还有其他人的指纹,但这些是否罪犯的,就弄不清楚了。这种橙汁是在车上贩卖部出售的。说不定会是售货员的指纹。
另一个事实是,在前科犯卡片上发现了被毒死的男人指纹。
根据警视厅保存的前科犯卡片,这人名叫春日敏彦,二十五岁。前科犯有伤害、强奸妇女罪,现住阿佐谷一家叫双美庄的公寓里。
十津川立即和侦查一课课长本多取得联系,搜查春日住处,并调查她的社会关系。
但是,在任何结果都没查到时,已经到了下午三点钟。
在三点整的时候,站长室的电话铃响了。北岛站长接过电话耳机。
他把自动连接在电话上的录音机开关打开,录音带在转动。
“是站长吗?”
那男人的声音听来很耳熟。
“噢,是的。”
“一亿元准备好了吗?”
“预备是预备好了,本过。我要先问你一件事。这以前,我们按你的要求,把一亿元装进路易·威顿提包,并且按照指定放在‘舞女13号’座席上了。你们是否已经取走了呢?”
“没有!我手里慢说一亿元,就是一元钱也没有拿到!”
“那就是你的同伙拐逃了吧?”
“没那回事!是你们欺骗了我!我的伙计来电话说,提包里装的是旧杂志。我的伙计是信得过的,是你们在欺骗人!”
“我们是信守诺言的。”
“你别胡说八道了!反正我们得再要求一亿元!如果你们不答应,这回可决不含糊,要往东京站安放黄色炸药啦!说不定在车站的什么地方爆炸,也说不定会死多少人呢!那么一来,责任可全在站长你和你的同事身上了!”
“我听明白了。你的要求尽管无理,可旅客的生命却更重要,只好把准备好的一亿元交给你了。怎么交好呢?”
“是不是想用一亿元当诱饵,埋伏下警察,想捉住我们呢?”
那人突然变得心细起来,北岛不由一惊。
“我现在首先考虑的不是捉住你,而是旅客的安全,所以打算再给你一亿元。如果你吃惯了甜头,再没完没了的话,到那时我可要通知警察了!”
“那么说,现在你还没告诉警察?可是我已经在东京站见到了熟悉的侦探。”
“那与你没有关系。那是因为一列到达东京的长途卧铺列车‘富士’上的旅客被杀害,警察来执行任务的。另外,刚才到达的湘南电车上也死了一名乘客……”
“我要暂时掐电话了。”
“为什么?”
“你别想从反面套我的话!十分钟之后再打电话。”
那男人单方面把电话掐断了。
龟井向电话局查问,回答是:
“从神田车站附近的电话亭打来的。”
立刻出动警车前往,当然,罪犯早已逃之夭夭了。但说不定会有人看到打电话的人。
十分钟后电话又来了,还是先前的那个男人。
“丸内方面的收款箱,号码是一九八六。用万能钥匙打开,检查一下里面吧!”
“放进了什么?”
“一看就知道了。”
“你再说一遍,是哪方面的收款箱?丸内方面的,还是八重洲方面的?”
“你把录音带倒回来听听,就知道了。”
“我这里没安放录音机!”
“那么就把收款箱全部打开检查吧!”
那人的声音突然高起来,接着又说:
“抓紧点儿!”
说完,电话又挂上了。
10
十津川、龟井加上三泽公安室长,向着丸内方面北口通道附近的收款箱处迅猛地跑去。
在八重洲口的通道尽头处距离不远的地方,排列着几个收款箱。可能因为死角的缘故,在八重洲口一带的收款箱几乎没有人使用。
星期六下午,收款箱一般都是塞得满满的,只有这里还空荡荡的。
十津川他们用借来的万能钥匙。打开了那男人指定的收款箱。十津川以为那里一定放着写有新的一亿元交付方法的纸条呢,原来是一只大纸袋。三泽取了出来。
当场没有看里面,三人拿着回到了站长室。是一只价值三百元的纸袋,里面装的是两个折叠起来的布袋,还有一张纸条。白纸上写着下面的内容:
在两只袋子里分别装进一千万元和九千万元。派人乘十六时三十分东京开的特快卧铺车“樱号”。
车票放在小袋内。
送钱的人派东京站的一名副站长即可。
下一步行动,等上了车再说。如果有警察介入,便对东京站进行爆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暮第一副站长向十津川问道。
“你问的是……”
“上面写着分成一千万元和九千万元,这是怎么回事?罪犯打算干什么才这样指定的呢!”
“这没什么不好懂的,是为了罪犯们的方便吧。反正不管他们怎样瓜分,我们反正不会放进真纸币的!”
打开折叠的布袋一看,果然是一大一小。把旧杂志和报纸裁成万元纸币大小,捆成捆儿,装进了两只布袋。
小布袋里,果然象罪犯所说,装有今天“樱”列车的车票。
下行卧铺特快“樱号”,是从东京最早发出的一列,终点站是长崎、佐世保。
车票是B卧铺四号车的六号下铺,是到达长崎的票。
十津川看了一下手表,是下午三点三十五分。
“还有一个小时。”
“我拿着去吧。”
第一副站长木暮说道。
“我们也一块儿去。”
龟井这样说,北岛站长神色有些不安似的。
“罪犯知道东京站来了警察,说不定还认得龟井先生的面貌呢。”
“那就请你替我准备一身车长制服吧。穿上它乘坐‘樱号’就不要紧了吧?”
龟井说道。
立即取来一身车长制服。
十津川再次播放着录有罪犯电话的录音磁带,仔细听着。
十津川感兴趣的,不是从国铁神田站附近电话亭打来的电话,而是第二次的简短指示。
“这一句‘啊’的叫声,是怎么回事?”
十津川歪着头说道。
在罪犯说完要全部察看那些自动收款机之后,犯人突然“啊”了一声。
北岛站长和木暮第一副站长也都歪斜着头。
“是不是在电话亭正打电话时,有人突然开门走了进来呢?”
木暮说道。
“不,这不可能。从公共电话亭看得见外面的。突然有人闯入,是难以想象的。”
“罪犯也许是从高级公寓的独间里打来的电话,这时说不定会有人闯入,这倒是可能的。”
“是的,有可能。不过,遗憾的是,第二次电话未免太短促了,弄不清是从哪里打来的。”
“所以也就弄不清那声呼声究竟是什么意思啦。”
“不过,可以肯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十津川说道。
那也许正是判断罪犯的一个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