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下午四点钟,杭警官走回来。他说:“好了,赖。你可以走了。”
“欧南西呢?”
“我在一小时之前把她送回去了。”
“你该叫我送她回去的。”我说。
他把牙露出来,他说:“我是可以的,但是我没有。我让那个一直在问她的那个便衣送她回去了。她激动得要死。她说要比电视节目刺激得多。”
“好吧,”我说,“你对我有什么计划?”
“你对我有什么计划?”他问。
“要看我能做什么。”
“我不要你捣乱,否则我还要把你关起来。”
“连爱玲如何,和刀子成一对的叉子,找到了吗?”
他说:“别傻了。电视里才那么容易。连爱玲说,她负责把这一套套刀叉送给经过CCD摊位的每一位可能买主,她自己并没有人送她一套,也没有想留一套,因为她不是主妇型的人。再说,她当时穿了泳装,你说哪里可以带一套这种刀叉的匣子。”
我说:“为什么不能用纸包起来夹在腋下?她总该有个皮包的吧?”
“我知道,”他说,“我们正在调查。别担心,赖。你不必教我们如何调查凶杀案。你想知道我们查到什么,我是在告诉你我们查到什么……什么也没有。”
“我能不能和连爱玲谈谈?”
杭警官的脸现出不快之色。“赖,你给我听着,”他说,“要好好听着。你现在在旧金山,你可以去住旅社,去看戏,去吃饭,去找女朋友。你也可以喝酒,喝醉都可以。但是,你要再走进那日山照相馆一步。你要再去找连爱玲,你要再到那发生谋杀案的旅馆附近去晃,我保证把你捉进来拘留起来。别担心,我会找出理由来拘留你的,而且我亲自招呼你,直到你留到案子结束为止。”
“你有没有想到过,”我说,“这也是我的职业。我有一个客户,我要向他负责。你有没有想过,有人从我手上抢走了五万元。”
杭警官厌顺地说:“我什么都想过。每件事都想过五、六十次。我是在整理一团弄乱了的毛线。我不要你伸手再把它弄得更乱。”
“我能不能回洛杉矶?”
“能,但是我倒不建议你如此做。宓警官情绪不是顶好。”
我说:“这里还有一个龚海丝,或是童海丝的……”
“她的事我们都知道,”杭警官说,“我们也在监视她。她是在谋杀案发生的前一夜来的。她现在还在这里。”
“还在?”
他点点头。
“在什么地方?”
他开始摇头,然后突然他的眼睛变小。我看得出他想玩什么花样。
“你为什么想知道她在哪里?”他问。
“我在为她作一件工作。我自己坐在旧金山警察总局的询问室,就不好意思收她的日计出差费。”
杭警官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今晚上你想住大旅社,还是免费住我们的‘招待所’?我已经改变主意不要你离开了。”
“开玩笑吧?”
“不是,是一个要你回答的问题。”
“我的回答也许你会奇怪,”我说,“我喜欢住在旅社里。”
“可以安排,”杭警官说,“不过要看你合不合作。”
“你说的合作,是怎么回事?”
“我们给你找一家旅社。房间里会有电话,但是不准你对外打电话。旅社里有好餐厅,你要什么都可以叫上来吃。我们供应报纸杂志。你也可以看电视,可以睡觉。但是,你不可以离开房间,万一你想溜,我们会知道,那就不会对你客气了。”
“你说的,像是要软禁我了。”
“不是的,我们警察叫保护你。没人管你行动,只是不让你走出房间。”
“要我留多久?”
“一个晚上,至少今天一个晚上。也许明天会让你走。”
“我的合伙人会为我担心的。”
杭警官说:“你的合伙人早已担心死了,事实上你的办公室拼命在找,要和你通话。他们也曾打电话到这里找你。”
“你怎么对他们讲?”
“我告诉他们,我们并没有任何理由拘留过任何姓赖叫唐诺的。”
“事实上我虽没被拘留,但是是被强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是没错,但是并没有为任何特别理由把你留在这里。我们能把你留下、是因为你肯和我们合作。”
“欧小姐也会为我担心。”我说。
杭警官说:“欧小姐现在自己飘飘然在那里。她现在有我那便衣侦探陪着她在公寓里,非常合作。我那便衣侦探是个蛮不错的单身汉,他觉得欧小姐是一个很聪敏、朴实的女孩。他们俩有点灵犀一点通,一见钟情在那里。我觉得我的人在这一方面又比你棒得多。再说,他现在有自由,你没有。”
“要我住什么旅社?”我问。
“海景,”他说,“要住那里,还是这里?”
“海景就海景。”
“好,由我安排。半个小时后就可以了。”
他出去,不到半个小时,一个便衣进来说:“赖,走了。”
我跟他出去来到一辆警车的前面,警官很随便开车,来到海景旅社。这家旅社在码头区,离开谋杀案的旅社很远很远,离开日山照相馆也有好几里路。
警官带我去一个房间,那是一间景致好、又通风的房间。
“有关离开这里,”我问,“有什么限制。”
“你不能离开这里。”
“剃胡刀,牙刷,又如何?”
“你的手提包给你拿来了,在墙角上。电视的收视效果非常好。晚报在桌上。这里出路有两条,一是前门,一是防火梯。前门我们有人看守。没有人守防火梯。”
“为什么?”
“外面很冷,”他说,“坐在防火梯上看守也不是件有乐趣的事。老实说,我认为杭警官还真希望你能从防火梯上溜出去。”
“为什么?”我问。
他狞笑道:“这会使这件案子更好看一些。”
“哪件案子?”
“对付你的案子。”
“我不知道有什么对付我的案子呀!”
“目前是还没有。不过再有一些证据,说不定就是相当完整的一件案子。”
我说:“原来如此。杭警官就是希望我脱逃的。是吗?”
警官说:“假如你脱逃了。我们就可以以谋杀嫌犯拘捕你了。在这个州,脱逃是有罪的一种证据,对起诉有利的。”
“你肯告诉我,我十分感激。”
警官高兴地说:“这是上面给我的指示。我们要让你知道,只要你离开这里,就是脱逃,千万别说不知道,或误解。我会作证,我亲口告诉你的。”
“谢了。”我告诉他。
“房间我们不会给你上锁。你假如觉得没有安全感,可以自己从里面闩上。防火梯在走道两侧底上。”
“我不能从正门出去,是吗?”
“我们有人看守。”他说。
我说:“你能让我知道这些规定总是好的。至少我知道了这个陷阱的平面图。”
“陷阱?”他问。
“当然,”我说:“杭警官恨不得叫我一声爷爷,求我自防火梯逃掉,他可以捉住我小辫子。”
“大概就是这意思。”他说完走出门去。
我用电话通知客房服务部。我要了双份的曼哈顿鸡尾酒、三分熟的菲力牛排、烤洋芋、咖啡和苹果派。
房客服务部说一切都可以照办,但是鸡尾酒不行。奉令酒是不能送到房间里的。
我打开电视,看到一部私家侦探片的最后十分钟,之后是新闻和气象报导。于是晚餐送上来了。我用完晚餐,叫仆役上来把餐桌整理干净。开始看报。
有关男人被谋杀在旅社里的案件,只有一点点追踪消息。报纸报导:警方正在追踪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预期在十八小时内可能有嫌犯落纲。
这种新闻是两面光的打高空。记者一定要写一点东西,警察又希望老百姓认为他们在工作。
天黑后很久,我听到门上响起偷偷的敲门声。
我走过房间,把门打开,童海丝站在门口。
“唐诺!”她喊出声来道。
我说:“稀客,稀客!世界越来越小了。进来,漂亮的女士,请坐下来。你怎会找到我的?”
“我跟踪你。”
“怎么会?”
“我们发现你被警察留下了。我的律师许买臣,自洛杉矶打电话给这里的警察总局,除非他们释放你,否则他要递人身保护状。他们答允我律师,他们会在一小时内释放你,把你送到一家旅社去。”
“之后又如何?”
“我在旧金山,不断和他联络。他打电话告诉我最新进展,我就开车到总局门口等着。那便衣带你到这里来时,我是跟着来的。”
“之后呢?”
“我不愿太明显被人看出来,所以我等了两个小时,回去把车停妥了,叫了一辆出租车,装了些行李,来到这里,大模大样当着门口便衣的面,在柜台上登记,租了一间房间。”
“用的是你自己的真名字?”
“当然不是。”
“被人认出来就不太好玩了。”
“不会的,这里人不认得我。”
我说:“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样说来,你和我现在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没错。”
“我倒真是高兴见到你。我以为今天的黄昏,我会孤孤单单一个人虚度了。”
“唐诺,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想要办什么?”我问。
“我要找出来童达利的钱……也就是我的钱,哪里去了?”
“你认为哪里去了?”
“我认为是连爱玲拿去了,不过我也承认完全给搞胡涂了。”
我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房间里有窃听器。跟着我话题走。”
我把纸放在她眼前,让她看清楚。她拉开嗓子大笑地说:“唐诺,无论如何你替我完成了很多困难的工作,我看目前最重要的工作,是我们互相交换对本案的新知。”
我说:“那我们就先坐下来。我来看看能不能弄到一些可以喝的……噢,又忘了,我弄不到可以喝的。他们有规定,含酒精饮料不能送到客房里来。”
“为什么?他们认为你不到十六岁?”
我说:“严格说来,我是被保护性的拘留。”
“到底为什么,唐诺?”
“我来想一下,”我说,“这件事要想想才能明白。抱歉,我要去洗洗手。过一会儿就回来。”
她在皮沙发上坐下,我把手指竖在唇上,轻轻坐在她身旁。我拿起纸来又写道:“跟着我的话题,说些荒诞的故事,但是,你不要警察知道的事不要说。房内至少三处有窃听器。我会告诉你实况,你回答时要小心,更不可问特殊问题,因为我不一定能告诉你。”
在她看清字条上所写的字后,我带了纸条,踮脚进入浴室,把纸团揉皱冲下抽水马桶,把门把故意动得发出声音。我走回来说:“好极了,能见到你真是好。我本来以为这个黄昏会很无聊……我也决定只好虚度了。没想到你来了。”
“唐诺,你能告诉我发生了哪些事吗?”
“当然,我要告诉你所有发生的一切。不过,你别见怪,有一、二件事我要保密一下,现在我把大概情形说给你听:我到这里来,目的是寻找你那不见了的情人。当然,我一开始查,就碰上了他已经被谋杀的事实,我还是没有停止我的调查工作,因为我对他怎么会被谋杀的发生了兴趣。
“不过我也不是全力用在他的谋杀案上,因为谋杀不关我事,我真有兴趣的是五万元。告诉我,海丝,你真的爱他吗?”
“当然,我爱他。”她说。又加一句:“我爱过很多人,当一个人有五万元,他就更容易被人所爱。”
“你能确定他有过五万元?”
“那当然,他有,一大堆钱。”
“你真能确定他有五万元?”
“他有很多钱,唐诺,他答应要给我六万元的。”
“他答应过你?”
“是的,他答应我要给我六万元,作为爱情保证金。”
“发生什么了?”
“你该知道的。有好一阵子,他说要做这个,要做那个。但是他却很少提起为我做什么。没多久我就知道了连爱玲的事。你知道,女人对这种事是有感应的。可能是直觉吧。”
“之后呢?”我问。
“唐诺,假如你要我告诉你所有的事实,我承认我做错了一件事。我用错了一种方法。我应该努力和那女人公平竞争一下,但是我没有,我用了笨办法。”
“什么办法?”
“我用了乡下女人大吵大闹的笨办法。我指责他欺骗我,我大吵大闹,不依不饶。但是这种方法实在于事无补。”
“之后又如何?”
“于是我看出他要一走了之了。我本来想他会把我安置好再离开的,哪知道这畜生说走就走,什么也没给我留下。这就是我要请你找他的理由。你要是找到他,我就向他要钱。”
“要多少?”
“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他说六万元是说大话,但是,我总会向他要个一万到二万元。我不过是用你和你的合伙人,来做个姿态的。这一点我抱歉!唐诺。”
“你本来想用什么方法对付他,使他不得不就范呢?”
“我有他太多把柄了。”
我把一只眼眨一下,说:“海丝,我要弄弄明白,你告诉我,会不会他牵涉进了那件装甲运钞车窃案?”
“我想没有,唐诺。他根本一点机会也不会有。”
“说老实话,你认识蒯汉伯吗?”
“他打过二、三次电话给我。我不知道他怎么有我的电话号码。”
“你从来没有和他有过约会吗?”
“怎么可能!从来没有过。”
“你说过你和童达利有过教堂的婚礼,是真的吗?”
“不是。”
“你们没有结过婚?”
“我对他说过‘好’那是在汽车里,不是在神坛前。”
我在纸上写,“不要停。随便说什么,只是不要停。”
她思索地看向我,继续说道:“你也许以为我是一个随便可以到手的女人,但是我自己知道不是的。我想你不会知道,一个女人一且损失她最需要的东西后有什么感觉。别以为女人最需要的是什么东西,告诉你,那是安全感。
“然后童达利来了。他对我不错,而且荷包里钞票多多。我不知他哪里赚来的,不过我大概了解,他和另外一个什么人合伙,他们在搞外围马。他对我好,说要为我做很多事。他给我很多钱,我以为只要有钱进来,今后会给我更多。他答允给我终身有安全感的钱。说要先给我六万元,免得我操心。”
“是五万元,还是六万元?”我问。
“六万元。”
我说:“你说下去。”
她一直在讲,我没听她讲,我在写。我在一张纸上写道:
我们讲的,他们都能听到,可能有录音。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但是不能让他们发现。他们如果发现我离开这里,他们可能声称我脱逃了,那是一种有罪的证据。现在要请你帮忙表演,你要表演你要离开了,然而真正离开的是我。我会把门大声打开,你表示你要离开了,说再见等等。你留在这里做出各种声音,开电视,换电视频道,要让他们知道‘我’在房里,冲厕所的水,甚至咳嗽,假如你有把握学男人声音。你一定要一直坐到十二点以后,让电视也一直开着。一广告就换台。万一到时我没有回来,你就上床,要不时翻身,咳嗽。房门不要关,否则我会进不来,假如你能办到,我相信我出去可以替你办事。我们合作一定愉快。
她看了我写的,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唐诺,我一直感到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好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的男人第一眼就可以使女人信任。其实有这种习惯的女人总是吃亏的,因为容易被套牢。无论如何我觉得我可以信任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任何事,你懂吗?”
她向我点头表示看懂那张字条了。
“你有没有想到过有一种可能,姓蒯的和童达利是合伙人,他们两个人抢了那……”
“唐诺,别傻了,”她打断我的话说,“达利根本不是这种男人。他是个赌徒,甚至,老实说,我认为他是骗子。他有的是办法不断弄钱。我还没见到过像达利那样经常有那么多钱的人。
“我喜欢他,起先我认为我爱上他了。假如不是后来杀出一个连爱玲来,我甚至愿意始终跟定他。
“反正,我们结……我们同居在一起后,我渐渐了解他,他是一个不肯停下来的人。他永不满足,要不停的动和改变。他不可能定居,他也不能,不会和任何女人固定在一起。
“叫我生气的是,爱玲只是个掘金主义者……其实,我虽然也和她差不多,但是唐诺,我的困难是没有碰到好人……,我就是这个样子,这种样子的人就是我。”
“你和多少人在一起过?”我问。
她说:“太多了。一头热的不多,两情相悦的多得不得了。但是没有一个向我求婚,没有一个要我穿上白礼服去教堂的。没有一个肯和我结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实。我是没有根的浮萍。”
“我现在懂得你和童达利的关系了。”
她说:“我知道你会的。唐诺,你是一个体谅人的人。”
我点点头,指一下门,表示差不多了。
“好了,唐诺,我可真要走了。我只是想见你一下。我一肚子苦水很少向别人诉过,你不同,我要你对我了解多一些。”
“现在,我必须回自己房去写几封信。然后我要早点上床,保养一下我脸上的皮肤。明天早上能见面吗?”
“有什么不能,一起吃早餐好吗?”
“唐诺,我要你知道,我有多感谢你的忠心和帮助,我要亲你一下,祝你晚安。”
我们一起走向门口,我把门打开。她说:“唐诺,明天见。”
我有点不舍地说:“海丝,你真要走吗?”
她自喉咙出声笑道:“当然我应该走,唐诺。我……我是随便一点,但不能算是坏女人。我留下来,你会以为我是有备而来的,我……我不知道。我……我明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再和你见面。再见了,唐诺。”
她亲我一下。
我走出去,把门关上。拿了海丝交给我她房间的钥匙,来到她的房门。过了一会儿,我走向防火梯,向外看去。
好像没有人在注意。
防火梯是铁制的,一阶阶沿了建筑物边沿向下,最下一阶是有弹簧的梯子,平时收在二楼,任何时间只能自二楼下去,街上的人是上不来的。
我在走道上找贮藏室,贮藏室的门用的是撞锁,但是,一张较硬的信用卡就毫无问题地帮我打开了那种锁。我在贮藏室里找,找到了我要的东西……一捆救生索。
我带了那捆救生索,又回到防火梯边上。我再仔细观察下面四周环境,我爬出窗口,沿了梯子一阶阶下去,直到二楼走道口的窗外。
我伸一只脚小心地踩到最后的一阶梯子上,慢慢把重心移上去。梯子靠强力弹簧的支持,没有一直向下猛落,而是慢慢地降到地面上。
我知道我这样做是不对的。事实上警察就希望我这样做,以便逮住我的小辫子。但是,我也知道,住在这个旅社里,不出去活动,想要把我掉的五万元弄回来,机会始终是一个零。
到了地上,我把救生索约估一下,对折起来系在梯子下。我跳到地上,梯子因为失去了重力,慢慢由弹簧升回二楼约十五尺高。
教生索垂在梯子下面,我只要跳一下,就可以拉到。
我沿一条小巷走到旅社的后面,又向较后的地方走了两条街,足足十五分钟后,我才找到一辆空的出租车。
我叫司机带我进城,我说我不记得路名,但是到了市区我会认得我要去的地方。
在进城的路上,我叫他停在一个电话亭旁,我打电话给欧南西的公寓。
电话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南西?”
“等一下,我去叫她来听电话。”
我想这也许是波妮,但是也可能是来看守南西的女警。
过了一会儿,南西的声音从电话传来,看来很小心,她说:“哈啰。”
我说:“南西,不要叫出我的名字来。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不是。”
“我知道波妮在,还有其它警方人员在吗?”
“没有,只有波妮和我。”
“我是唐诺,”我说,“我要见你。”
她大声叫出来:“唐诺!喔,唐诺,我也好想见你。你能过来吗?”
“我正在路上。”我说。
“喔,唐诺,我有好多事要告诉你呀。今天真够刺激。真是过瘾,过瘾极了……”
“别闹了,”我说,“我不知道你的电话有没有人偷听。假如有人在听,你根本见不到我。我脚一跨出出租车,就会有人把我捉去关起来。假如我能进到你的家,可能就没有问题了。你准备好,我一敲门你就开门。假如可以,除了你之外,我还希望能和波妮谈谈。”
“喔,波妮怕死了。她……”
“别说了,”我告诉她,“我来了。”
我挂上电话,回进到出租车,装着还是弄不清楚要去的地方的地址。“是一个公寓房子,”我说,“我会把你带到那一区,之后怕要绕来绕去的找了。看到了我会知道的,我去过两次,只是叫不出地名。”
出租车司机很合作。他也很好奇。他这一地区很熟,他愿意帮我忙来找。
我叫他沿一条路一直开,退回来又沿路找。突然,我说:“慢一点,就是那边那一栋公寓。”
司机把车开过去,靠在边上,仔细看了那公寓一眼。我付了钱,走进去。
看来南西一定是站在门后,一手放在门把上。我才敲了一下,门就大开。我走进去。
她说:“嗨!唐诺。我兴奋极了!这是波妮,你对她很熟的。”
盖波妮美丽得今人晕眩,褐发,大而清澈的眼睛,玲珑的曲线自衣服里显露而出。
我对南西说:“南西,今天有什么事发生?”
她说:“波妮可以帮我们忙,唐诺。”
我看向波妮。
波妮把眼皮眨了两下,脸上露了迷人的一笑。
不难想象,假如波妮不想在家用饭,想请她吃饭的人,可多的是。
我说:“南西,你仍肯帮我忙吗?”
“当然,”她说,“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我也要和警方合作才行。你是知道的。”
“为什么?”
“他们说的呀!这是一件谋杀案……你知道应该怎么样做的,是吗?”
我转向盖波妮,“你怎么样,盖小姐?”我说。
她眼睛一盼,用手把裙子抹一抹,把很平的裙子抹得更贴身了。然后用指尖在裙摆下的丝袜上上下划着。她问:“我能帮你们什么呢?”
我说:“我想知道一些连爱玲的事。照你们旅社规定,可能他们不准你说出来的。”
“我已经把知道的全告诉警方了。”
我因为听到了南西的暗示,所以说:“不见得,譬如说连爱玲恋爱生活,你就没有说。”
她说:“我怎么会知道。只是我想象中会有不少就是了。”
“说吧,”我说,“为了南西。为了南西,你该告诉我,你知道我要你说的事情。”
“我想她才二十岁出头。但她已经不是一个没有经验的女人了。你一定是知道的。”
“那当然,”我说,“我当然不是在问你她是不是一个处女。你也一定是知道的。”
“我还以为你在问我这一点呢!”
我说:“波妮,时间很重要,你不要拖时间了。”
“你想知道什么?”
“有关日本照相师这件事。”我说。
“喔,你是说那个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日本人……他是个挺可爱的人。”
“好得很,”我说,“对那个人你知道些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只知道她叫的那个电话号码,日山照相馆。他们拍模特儿照。他们做所有连爱玲的宣传。”
“有友谊关系吗?”
“喔!当然有。”
“怎么个友谊法?”
“我相信她不会和他越规的,假如你是在问这方面的事。但是……他们之间有一种不易解释的关系。只要是有关连爱玲的事,那日本人崇拜得不得了。她是他的神,他的灵感。要知道,他认为她是一个甜蜜、神圣、忠心、可爱的女孩子,像天上飘下来的雪一样的纯洁。”
“他们有不少次在电话里讲话。是吗?”
“她有好多次打电话给他,我听惯了他电话里的声音。”
“他们谈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没有去听。”
“嗯,”我说,“已经有点意思了。两位,我现在要在这里打一个长途电话。我会出钱交给你们,你们以后可以付电话费,我希望波妮用你的声音来打通这电话。之后,由我来讲话。”
“要我打给什么人呢?”她问。
“芝加哥,CCD刀剪制造进口公司的董事长国卡尔。这时候只有打到他公馆去了。不过不会有困难。他是个有钱人。会找得到的。”
她大笑道:“找他的话,芝加哥市,6497183,就可以了。”
我尽量不使自己的吃惊显露出来。我不在意地说:“你听到杭警官和他谈话了,是吗?”
她说:“我对你说的事一点也不知道。但是这个人一直迷恋着爱玲。你要知道,她本来是一家进口公司的打字员或什么小职位的女人。公关的人在找一个大胆到可以暴露的女人,所以一拍即合。五金博览会要上报纸,除了用这个办法,还有其它什么……”
“别管这一些,”我说,“告诉我有关国卡尔的事。”
“我知道国卡尔在那场合见到了她,把她拖进去选美。”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选美后的三个星期,他因公住这里,他打电话给爱玲了。她那时在洛杉矶,所以约在这里见面。她来这里,住在我们旅社里,登记为谭芭丽。那是第一次我听到她另一个名字为连爱玲。国先生一直叫她连爱玲的。她告诉我们电话小姐,所有给连爱玲的电话都接进她房间去。她说明她住店的名字是谭芭丽,但是连爱玲是她的舞台艺名。”
“她有没有和国卡尔住一起?”我问。
“两个人在同一层各租一个房间,没有去看他们有没有住在一起。国先生是个大人物。他是大五金商的董事长,他要娱乐他的客户,他自己也娱乐一下。反正我知道他们是好朋友,我也知道连爱玲住我们旅社的时候,打电话找他过十几次。”
我皱起眉头问:“打到他公司去吗?为什么杭警官……”
她说:“喔,不是打到他公司去。她打到一个俱乐部找他。也就是他家的电话,他住在俱乐部里面。他是个鳏夫,那个电话在俱乐部只有他一个人用。连小姐要我们接的就是那个电话号码。”
我走过去,在皮沙发上坐下来。
“你要我打电话找他?”她问。
我想了一下,我说:“我真的要你找他了。”
她走过去,拿起电话,拨号,过了一下,一个男人声音,很有权威地在那边讲话。我接过手来。
我说:“国先生,我是一个在办旧金山一件命案的侦探,我……”
“老天,”他咆哮地道,“你们这些人不肯给人一点安逸吗?我不断和警官、警探谈话。我知道的都对你们说过了。我自已看过记录,根本不可能。”
“我不是为这个来打扰你。”我说。
“你说什么?”
我说:“最近几天,有没有某个人向你们要求送货,你们感到不寻常的?”
“没有。”
“有没有要求你们紧急送出什么样品……”
“没有。”
我想到杭警官和他对走快捷方式的非难。我又想到杭警官不喜欢天才型的侦探工作。他已经查过的,我应该放心。我说:“抱歉,国先生。我因为有必要所以打扰你。我想我大概消息不对。”
他说:“我希望你们的人不要再打扰我。老天!我后悔我出售这种刀子。不过这种刀子真为我赚钱。”
“销路很好吗?”
“在东部销得像不要钱一样快。”他说。
“西海岸没有销吗?”
“没有,仅东部来的定单,我们的货源已经不足了。这种钢非常持别。绝非一般刀子可以相比的。真正的高质量。”
“你说货源不足?”我问。
“对的,”他说,“又说漏嘴了。这些货我们自已没有加工。我们是完全进口的。”
“到底从哪里来的?”
“日本货,特种钢炼自瑞典,刀柄日本制。”
我抓紧话机,我再问:“你说哪里进口的?”
“日本,”他说,“怎么啦,接线不好吗?我听你说话可很清楚呀?”
“你能告诉我是哪一家在制造这种刀子,名字叫什么?”
“不在手头上,”他说,“是一个老记不住的日本名字,挺绕舌的。”
我说:“究竟第一次你是怎么会知道这种产品的?换句话说,一把日本制的刀子,怎么会被你们芝加哥的公司看中……”
“因为我们推销网健全,我们给他们简介的推销计划最动听。事实上,我们第一次是经由一家分支机构芝加哥的日本进口公司给我们推销的。”
我说:“噢,是的。这件事的背景我记起来了。那是五金小姐促成的,是吗?”
“差不多。是三多进口公司。”
“大进口商?”
“是的。他们是大进口商……代表了很多日本制造商,多数是非机械的玩意儿。他们不销照相机、望远镜等要修要保养的东西,但是销很多刀子、剪刀、装饰品、新奇的女人佩饰件等等。”
“谢了,”我告诉他,“我抱歉,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告诉你们的人,彼此间要连络一点。不要一批批地搞疲劳轰炸。你说你姓什么,警官?”
我小心地把话机放回鞍座上。
“怎么样,唐诺?”欧南西问。
“这就是侦探需要的第一种训练。先东问西问,再把知道的组合起来。”
“什么意思?”她问。
我说:“所有人都在找是什么人在经销这种刀子,都找到CCD公司。但是没有人问,是什么人卖给CCD这种刀子,或是经由什么关系,这种货会进入我们国家。
“而我也真是笨,一个人不可能先被五金商选为五金小姐,之后再穿上泳装照相。一定是先有泳装照片,然后有五金小姐头衔。”
波妮说:“当然是泳装照片在先。我自己也试过一次这种玩意儿。那是信用卡联盟。所有报名的人,报名时就要附上泳装照片。”
“赢了没有?”我问。
“没有。”
“怎么会?”
“是我自己笨,我以为我报名照所穿的泳装,应该就是我最后一场泳装登台相同的一套。但是,其它参加的女人大胆得多。”
“你在说比基尼,三点式的。”
她说:“比基尼,三点式的,没错。裁判被她们吸引住了。”
我对她说:“波妮,我对你说,我一定要进那个旅社去,我要进去,但是又不能让人知道我在里面。你在旅社工作那么久,你认识夜班的仆役头,我要先和他在电话上谈一下。”
“但是,你为什么不直接走进去……”
“他现在不行。”欧南西说,“波妮,你还不了解,他烫手得很。除非有掩护,他哪里都去不了。”
盖波妮说:“那个仆役头是……我和他一起出去过几次的。”
我说:“那更妙了。你要他做的,他一定不折不扣的。”
“不见得。到头来是我不知道他要我做什么。”
我说:“这样更好。你叫他做事他会尽全力做。你打电话找他,说是为了你的好处要请他帮忙。”
“你要他干什么?”
“我要和他谈谈。”
波妮打电话到旅社,指名道姓的找来了夜班的仆役头。过了一下,她对我点点头,把电话交给我,她说:“他的名字叫克立。”
我说:“哈啰,克立。我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你是什么人?”
“我是波妮的朋友。”
“是吗?”他的热诚突然大大地打了折扣。
我说:“我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我从洛杉矶来。我找她的目的,就是要知道你的姓名。”
“噢,是吗?”他说。这次他的声音充满了好奇,但是敌意已经大减了。
我说:“我要进你们的旅社。我有五十元现钞给你,你要帮我忙。”
“五十元现钞随时随地都是硬当当的,”他说,“要干什么?”
我说:“我要你带一套你们旅社仆役的制服,来波妮的公寓。我要穿了和你一起回旅社。”
对方静默了一阵子。他说:“这会给我找麻烦的。”
“没有人知道就不会给你找麻烦。”我说。
“这一类事,有人有办法搞清来龙去脉的。”
“我实话告诉你,”我说,“我的工作发生一些困难。我是一家杂志的记者,我在写和那件谋杀案有关的一个故事。故事刊出,我有五百元收益。所以我愿意付点钱作先期的投资。但我也不愿付给你太多,最后政府还要收我所得税。你假如不干,我们只好当作没有谈过。”
“干,”他急急地说,“我干!”
“好吧,”我说,“把制服带来波妮的公寓。你拿得到制服吧?”
“那没问题,”他说,“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尺寸。”
我转向波妮,我说:“波妮,你认识不少旅社里的男孩,有没有跟我差不多大小的?”
波妮看了我一下,她说:“告诉他带一套和小蔡差不多大小的衣服来。”
我说:“波妮说我的大小大概……”
“我听到了,”他说,“她在边上,是吗?你在她公寓待多久了?”
“我才来。”
“好吧,”他说,“我马上来了。”
波妮心事很多,显然在担忧,但是欧南西兴奋极了。她每一、二分钟,就到要厨房去喝口冷水。
在克立还没到来之前,我有机会可以想一下。
克立来了,我才懂得为什么波妮担心害怕了。他看波妮,像是买牲口的检查口牙一样,波妮是商品。
制服大小正好合适,有如量身制作的。
我给了克立五十元。他自己有车在门口。
“我要借两只衣箱。”我告诉欧南西。
她拖出两只衣箱,一只是她自己的,一只是波妮的。
“会还我们吗?”波妮疑心地问。
欧南西抢着在我之前说:“当然会还你的,波妮,赖先生是……”
我给她警告性的一瞥。
她接下去说:“一位有信誉的杂志记者。你在很多杂志里都看到过他的作品。你的衣箱在他手里,会像在你自己手里一样安全。”
我往箱子里装进过期的杂志和旧报纸。在去旅社的路上我对克立说:“我要一把通用钥匙和……”
“喔,少来了。我们从来不把通用钥匙交给任何外人的。”
“我认为通用钥匙是包括在那七十元钱……”
“七十元。你给了我五十元。”
“谁说!七十元才对。”
“是五十元。”
“不过应该是七十元,”我说,“七十元当然该包括使用一次通用钥匙的。”
“嘿,”他说,“你真是得寸进尺,不过你很聪明。”
我说:“我提了这两只箱子走进去时,你只要站在边上,顺手把通用钥匙交给我就行了。”
他说:“那玩意儿是拴死在一个很大的铁环上的。那玩意……”
我告诉他:“我不管那玩意儿拴死在什么东西上。我要用一次通用钥匙。”
“我会被开除的。”
“好吧,”我说,“也许我是想的太好了。我们只做五十元钱的交易好啦。”
“好吧,把那额外的二十元给我。”
我又给了他二十元。
我们来到旅社,我大模大样提了两只箱子向里面闯。头向下低着,双肩耸起,有如两只箱子有点过重的样子。
克立走向柜台,和值班职员说两句话,得到职员点头首肯后,他拿了通用钥匙向我走来。这玩意儿是用一只大的金属圆环拴着,拿不下来的。不论男人、女人,只好拿在手里,而且是很抢眼的。
他把钥匙交给我,自己无声地走开。
我走向电梯,来到七楼,离开电梯,开始敲各客房的门。
我试着敲的第一个门,敲出了一个穿了衬衣没穿上装,穿了袜子未穿鞋的大块头男人。
“是你打电话叫仆役头把这些箱子送上来的吗?”我问。
他说:“没有。”把门重重关上。
我又试了两个房间,回答都是“没有”。
下一个房间,没有人应门。我确定没有人住在里面时,我用通用钥匙把房间门打开。
床是铺好了的,毛巾没人用过,房间里没有行李,是一间没租出去的空房。
我把箱子和通用钥匙放下,把门锁的锁舌卡进锁去,确定不会意外把门锁上了,我把门掩上,自己走下走道,来到连爱玲的房外。我在门外静听了一下,想确定她有没有访客。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用手敲门。
连爱玲开的门。
她穿了一套轻而宽松的家居服,看得出里面连三角裤也没穿,自昏暗的走道看向站在门口的她,背景是亮的房间、真令人想人非非。我看得出这身衣服是特别挑选的,她开门后的站姿是经过演练的,甚而室内光线也是精心设计的。如此看来,她是在等一个人,她要以自己最美的姿态出现,给那个人一种冲击的。
“你!”她说着想把门关上。
我把一侧的肩膀一低,抵住那扇门,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她带了恨意看向我。她说:“这一次你又变成一个小厮了!赖先生,请你出去,现在就出去。假如你不走,我就叫……”
我问:“又要叫警察?太有趣了。”
“你混蛋!”她说。
我说:“坐下来吧,爱玲。你应该轻松一点。要来的终归要来的。坦然处之才是真豪杰。”
“我听过不少人这样说,但是真做起来又变成了另一回事。”
我走向一把椅子,坐下来。我说:“我们来试着把这件事推一推理。你在三多进口公司的朋友,是哪一位?”
她说:“我要骂你了。你是最多事、最鬼头鬼脑的……”
我说:“在我没有说明来意之前,先别把人拒于千里之外。这次我是来救你脱离苦海的,这次你再撕烂衣服,一点用处也没有了。不管这件事你知不知道,反正你是逃不掉的了。”
“我逃不掉是什么意思?”
我说:“在你离开洛杉矶后,我和我的太太迁进了以前你住的公寓。我把我的衣箱放进了车库。我能证明,你故意把我们箱子换了,使童达利拿不到自己的箱子,而错拿了我的箱子。之后,你把他箱子自己拿了。你找到箱子里的一个秘密隔层,你把五万元拿了出来。童达利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曾经为芝加哥三多公司工作过。你那时认识了国卡尔。他在五金商圈子里是个大亨。他对你产生了兴趣。你也开始卖东西给他。搞公共关系的孔洁畔想到了一个五金商选美的玩意儿。给大家看大腿和曲线。
“我想,那国先生如果不是裁判,也一定是握有决定权的人。
“他把你选出来。是内定的,或是经过了他的影响,你被选出来了。你因此达到了宣传目的,你当然用不同方法,在各种不同时机,要知恩图报。”
“那也不一定,”她说,“这种选美,自己先要有本钱才行。我有本钱,是吗?”
“怎么知道?”我说。
她仔细地看我,心里在思量该怎样对付我。她挑逗地说:“想看一下吗?”她站起来摸索着在找身上的拉链,然后她诱惑地说:“怎么样,唐诺?”
“你是不是想转换一个话题?”
“你呢?”她想知道。
没有完全关上的房间,这时蓦地打开。穿着一套蓝色的套装的柯白莎,大步闯了进来。
“不必麻烦了,娃娃,衣服还是不要脱下来。从现在开始,你不是在对付男人,你改为对付女人了。你要对我说话了。”
爱玲抗议说:“你是什么人?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未经同意就闯进来是犯法的。你竟敢……”
白莎伸出她的手,推向爱玲胸前。连爱玲一下摔在沙发上,我看到她坐下后头还在后倒。
白莎说:“少来这一套。我不会让你这种贱人自以为是的。”
白莎转向我。“我在门外听了足够的时间,听到你终于又受不住女色的引诱了。你到底到旧金山来追什么的?”
“目前,我在追童达利命案的凶手。我刚才正在渐入佳境,可能马上有结果时,你闯了进来,把情况弄乱了。”
白莎说:“嘿!我来的真是时候。这娃娃正在讨论她是用什么本钱赢得选美的,而你是她第一排唯一的一位观众。
“你告诉我,你想要从这母狗身上知道什么事,我来叫她吐实。”
我说:“她替日商三多公司做过事。她和一家很大的五金经销商CCD公司的国卡尔很熟。
“连爱玲和国卡尔常常出游。当三多公司有一种相当好的特种钢牛排刀的时候,连爱玲告诉他们,她可以叫CCD公司采购他们的货。”
“她办到了。
“五金年会在新奥尔良召开的时候,他们决定要选出一个全美五金小姐来。这五金小姐会有很多报纸宣传、好莱坞试镜、上电视等等。连爱玲厌倦了她的办公室工作。她找到她的老朋友国卡尔。他叫她脱掉衣服,照几张泳装相去报名。他还建议她照相应该在西海岸照,弄一个西海岸的地址,如此他可以说他在帮朋友忙。
“据我推测,连爱玲找到感激她帮忙的三多日本朋友。朋友又介绍她给会拍很好照片的日山照相馆老板高桥浩司。
“现在,我告诉你,我正好想从这个地方开始问她,而你就这样闯进来……”
“而我给你做的好事情,”白莎说:“是她,正准备给你好好招待一下。给这个娃娃一小时和你这个无聊男子在一起,你就祖宗八代都忘记干净了。
“你乖乖的让我来接手……”
电话铃响。
在白莎能够拿到电话之前,连爱玲已经拿起电话说:“哈啰……目前我这里有人,”她的声音突然热情起来,“喔,是的,杭警官,我非常愿意见你。我这里现在有两个人在,不过我想他们正要离开。为什么你不马上上来呢?有人和你在一起?喔,那太好了……不,没关系。我很想见你。你上来好了。”
她站在电话边上,脸上带善微笑。我想白莎是一个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人。我知道我自己是泥菩萨过河了。我冲出房门,跑下走道,溜进我放下两只箱子的空房间,把门锁上,我等候。
等候是最苦的一件工作。我听得到自己的心在跳。我听不到电梯门叮当声。我也听不到走道上脚步声。
我等候一阵时间,开一点门再听一下,我拿了两只箱子,走到楼梯门,向下走了三层,然后再乘电梯,仍旧穿了制服,带了两只箱子,经过大厅,走向大门。
柜台前的职员把手拿拍在桌铃上,大叫道:“小弟!”
他又大叫:“小弟,嗨,小弟,你……嗨|你!”
我把两只箱子放下来。
他命令我说:“把贡先生送到八一三号房去。除非……”
我看向贡先生。那里是什么贡先生,他是我的老朋友,洛杉矶的孔洁畔先生。他没有认出穿了制服的仆役是我。我站在两只箱子前,我说:“我要把客人行李送去找出租车。”
“好,好,你去吧。”职员说。他转向孔洁畔说:“贡先生,请等一下,我另外找一个仆役给你。”
职员又把手掌拍向桌铃,一面大叫:“小弟,小弟。”
我又拿起那两只箱子,走到人行道上。幸好正有一辆出租车在候客,我把两只箱子交给出租车司机,他把箱子装好在行李箱里,站在车旁等候客人出来上车。
我一下跳进车子,说:“客人叫我送这两只箱子去一直下去的一家公寓。”
我们就如此离开了公寓。一直向前开,直到街角转弯。没有红色的闪光,没有警笛的乱鸣,没有人吹哨子。一切平安。
我落下一块石头,松了一下气。
我叫司机在公寓前等候。我把箱子还给波妮和南西,并且告诉她们,最好别把今晚发生的一切记在脑里。我在她们浴室里换了衣服,把换下的制服交给波妮。我回到出租车,请司机把我带到离开海景旅社五条街的地方。
我沿小巷进去,找到防火梯,抓到预留的救生索,把防火梯的最下一段拉下来,爬上楼梯,在二楼处停下,让防火梯最后一段弹回来,我把救生索解下,把绳子绕在手臂和手肘之间,开始抓防火梯上楼。
我一面计算层数一面向上爬,爬到海丝租有房间的一层,又自走道尽端的窗子里翻进房子,踏上走道。我自门袋拿出钥匙正要开门,突然听到电话铃响。那是我没有事先想到过的意外。
假如我去接电话,警察听到是一个男人在接电话,仔细一想,西洋镜终必拆穿。假如我不去接电话,警察会奇怪海丝哪里去了。细细一想,也会穿帮。
我快步走下走道,文雅地敲我自己租的房间的门。
海丝,只穿了内裤和乳罩,把门打开,准备说什么,我做了个手势,她自动停住。我一把把她拉到走道上来,把她房间的钥匙交回给她。“快回去,”我说,“电话在响,他们在查你,告诉他们你刚才在浴室里。”
她说:“我没穿衣服呀!我睡觉的时候把衣服……”
“快走,”我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一面自己走进自己房间,蹑足地走到卧房,咳嗽两下,大声地打了一个呵欠。
我走进浴室,把防火梯上弄来的肮脏洗干净。才自浴室出来,意外地发现门突然打开,童海丝又走了回来。
我向她做了一个用眉毛询问的表情。
她指向自己只穿了极少东西的身体,走向衣柜,自衣柜拿出一件套装,看向我,犹豫着。她眼睛是热情的,非常挑逗的。
突然的,电话铃打断了室内的寂寞。
我让电话响了五、六下。走过去,拿起电话,带睡意地说:“哈啰!”
杭警官说:“赖,有没有把你吵醒?”
我生气地说:“是不是又想要什么意见了?”
杭警官说:“我想你会想知道的。洛杉矶那一头,悦来车人餐厅的老板邢多福,已经向宓善楼警官做了自白了。他说,在那件装甲运钞车窃钞案里,他和蒯汉伯两人是合伙的。
“两个开车的对两位在餐厅工作的小姐特别有兴趣。邢多福利用她们欺骗开车的和保安的,自两人口袋拿出钥匙,详细情况我不必告诉你,但是邢多福弄到了钥匙的蜡模,复制了钥匙,当装甲运钞车停下,上面的人下来喝咖啡的时候,蒯汉伯假装换一个轮胎。他把车直接停在装甲车的后面。他知道车子在运一批十万元的千元面值钞票。是童达利要求银行特别给他运的。童达利为了要和连爱玲一起出走,所以才要这样一笔款项。蒯汉伯自连爱玲的一个朋友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基于这个原因,宓善楼心情愉快。他甚至感到应该对你友善。他已经把失窃的钞票都弄回来了,只少了几千元。他当然说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破案的。他要我转告你,他始终是你的好朋友……他对你那种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态度,是很生气。但是,用他的话讲,他认为你是一个可爱的小浑蛋。”
“所以,”杭警官说,“你现在真的可以自由了。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都无所谓了。再告诉你一件事,也许你已经知道了,你的女朋友童海丝,现在用龚海丝的名义,正住在你相同的一个旅社里。她的房间是四一七,和你在同一楼上。也许你想给她挂个电话。”
“她也在这里?”
“是的。”
“是你把她弄到这里来‘保护’的?”
“她自己来的,”杭警官说,“我是在设一个陷阱。你是陷阱中的饵。她的律师不断打电话,吵着要立即释放你,所以我们给他一个确定的时间,他当然会向她表功,于是她会跟着你来。那个开车把你送到这里来的警官,不得不假装不知道,她一直跟踪在后面。老天,你们这种外行人可以认为我们警察有多笨。”
“等一下,”我说,“假如宓善楼收回了装甲运钞车窃案的赃款,我拿到的五万元,又是怎么回事?”
“是你自己倒霉,”他说,“宓善楼警官有一桩装甲运钞车窃案。他破案了。我有一件谋杀案,我没有破案……还没有。
“你掉了五万元。你还没有破。据我看,你是破不了了。
“我们都各有各的困难。上帝的子民都有困难。”
我说:“嗨,等一等。这两个小时之内,你见过连爱玲吗?”
“没有。我们一度查过她公寓,什么都没有发现。我们不把她列入嫌疑了……至少目前如此。现在,假如你想要和你女客户开一个深夜密谈的话,我是十分通融的人。赖,我要提醒你,你的房间是装了窃听器的。在你没有住进去之前,我们就已经在监听。现在告诉你没关系了。你和海丝的谈话,我们已经用录音带录起来了。”
“怎么可以!”我说。
杭警官咯咯地笑,笑得喘不过气来。“赖,你对电视节目的爱好,我实在不敢领教。看你对案子推理起来头头是道。我想把你留在房里,你一定看私家侦探的节目。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去中意婆婆妈妈的爱情连续剧。而且看得津津有味,除了广告之外绝不转台。”
“嗨,等一下,”我说,“这样说来你今晚没有到卡多尼亚大旅社?你今天晚上没有去看连爱玲,是吗?”
“没有,至少二、三小时内没有。”
我说:“警官,帮我一个忙。我要花三十五分钟才能到达那个旅社。你能不能也一起去那里?”
“为什么?”
“我有了一个极重要的想法。”
“又是另外一个你的聪明想法。”
“没有错。”
“老实对你说,”他说,“我是要回家上床去了。我再也不会为了你的聪明想法,跟了你全城乱跑。”
我说:“也好,我在电话里跟你说好了。连爱玲曾经替三多进口公司工作。这是在她做全美五金小姐之前。CCD公司的董事长国卡尔对她非常倾心,她一面和他交往,一面让三多公司自他那里接来大批定单。这里面她也许尚有固定佣金。其中有一笔大交易,是三多公司进口,交由CCD公司总经销,这就是日本制、瑞典钢、假玛瑙的餐用刀。
“除了那日本进口公司的经理之外,她是全美国第一个有这种刀子的人。她还拿了一把样品,交给CCD公司的国卡尔,以促成这笔买卖。现在,你要不要……”
“老天!”他说。一下把电话挂上。
我转身向海丝,她还站在那里。那样甜美,那样诱人,那件衣服还在她手里。
我向她大叫:“快穿起来,宝贝,快穿起来!我们在争取时间。那个狗东西现在要抢在我的前面,他一定已经在找连爱玲的路上。”
我不断拍打电话,直到接线员出来。我说:“马上给我找辆出租车,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