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开车走了6条街,停在一个杂货店门口。打电话警察总局,找珠宝盗窃组的厉警官。他今天值夜,正好进来上班。
“我是赖。”我说:“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的赖唐诺。”
他的声音一点也没有认识我或欢迎的样子:“嗯,有什么事。”
“关于戴家那件案子,我想送点人情给你。”我说:“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追究消息来源。”
现在他开始有点兴趣了:“什么消息?”
我说:“我们公司是在替戴太太工作。目的在本案另一角度。要是她知道我把消息告诉你,她会解雇我们的。所以你一定要掩护我。”
“听你说来,消息很重要似的。”
“是很重要。”
“讲讲看。”
“保密没问题吧?”
“绝对。”
“史娜莉,”我说:“戴太太的私人社交秘书,在失窃案发现后失踪。她现在住的地方是拜度东街681号。公寓名字是顾桃赛小姐,她是她的室友。你动作要快,他们随时会溜的。”
“你是赖?”厉警官问。
“是,赖唐诺。”
“地址是拜度东街,681号?”
“是的。”
“公寓是一个姓柯的名字。”
“不是,不是,姓顾。我公司另外一位老板才姓柯。”
厉警官语音有了一点友善。“好,我记住欠你一个情。”他说。过了一下,加上一句:“假如真如你所说。”
“保证不错。”我说。把电话挂上。
我开车到戴家。车库上面司机住的房间灯亮着。我把车停侧门,轻轻走过车道,爬一层楼梯,轻轻敲门。
司机贝法斯把门打开。
他的外型正如我已形容,相当高大,充满“人之初,性本善”的样子。我不太知道,这种天生“性本善”,是不是做作。高大的身躯一点也不笨重。厚、黑、卷的头发给他很讨女人欢心的自信。他咧开嘴巴向我笑笑,灯光下,他左颏部有一道疤痕。
“我是赖唐诺。”我说。
“是,我知道,有什么事?”
“我要进去。”
他让开一边:“进来。”
房间3面都有窗。每个窗上都有百叶窗帘。都是新的。地毯已用薄,而且已褪色。一个书架,上面不少书。我走过去看看书名,大致是半年前的畅销书。摆饰很恰当,整理也很花工夫。贝司机说:“请坐。”
我坐上看起来是室内最舒服的一张椅子。他坐我对面。脸上仍挂着本性善良的微笑。他说:“对我,你不必装出戴家朋友的幌子,因为戴太太把你一切都告诉我了。也叫我和你合作。”
“那很好。”
“有什么你想知道的吗?我知道的都会讲。”
“你来戴家多久了?”
“大概6个月。”
“你和史娜莉差不多同时来?”
嘴上的笑容仍在,眼中的笑容已消失:“我想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这里了。”
“那她在这里也不久?”
“不久。”
“什么人替你收拾这房间?”
“我自己。”
“收拾得真是整齐清洁。”
“我喜欢整洁。”
“怎么没有见到床?你睡哪里?”
他用头示向只有一扇单门的方向:“那边还有一间。”
“我要看一看。”
我站起,他也站起。动作很慢,好像要决定给不给我看似的。我自顾自走向门边,表示决心。他慢慢跟过来问:“想看什么?”语音有点尖锐,先天善良本性已打折扣。
“了解情况。”我一面说,一面自动打开门,进去。
这也是一间3面不靠其他房子的大房间。也有窗,窗上也有百叶窗帘。有一只单人白铁床。另有一只大的双人核桃木床。一只核桃木梳妆台,上面有一块大的镜子,镜子左右两侧都有灯光。有一只廉价的杂木五斗柜,上面的镜子已经变形了。有几只椅子。地毯已经变薄。有一块质料很好的印第安拿伯和族手工小地毯,在大床前地上。浴室在他两个房间中间夹着,只有一扇门。我往浴室看。整齐,清洁。一扇窗,与浴室齐宽。上面也有百叶窗。
“宿舍不错。”
“嗯哼。”
“你喜欢这种活动百叶窗?”
“对,可以随意通风,你喜欢的话,照样有阳光。”
“你一定是个好管家。”
“我也知道,我喜欢整洁。我把每辆车都管得干净,随时可用。我把车库管得干净,有秩序。我有一个强力的吸尘机,可以吸车垫上的灰尘。我也经常把吸尘机拿这里来使用。”
“你还读很多书?”
“嗯哼。”
“工作挺轻闲的样子。”
“你在想喔!”好心好意样子的微笑,又恢复在脸上。
“除了替戴太太开车外,要不要替别人开?”
“偶而替劳太太开车。”
“她有自己的车子?”
“是的。”
“你替她保养?”
“是的。”
“丁吉慕怎样?有没有自己的车子!”
“有的。”
“也是你保养?”
“嗯哼。”
“戴医生车子?”
“他从不叫我管他的车,他的车保养、修理都在联合医务大楼车库里。不过我觉得他从不洗车。也许过一段时间他们擦它一下,他出诊的时候,不论什么气候,车子总要在户外,所以他说他用车做交通工具而已。撞坏了也不修。我认为他车的保险杠,可以做洗衣板了。”
我走向五斗柜。一把普通的黑发刷和梳子在上面。此外有一盒爽身粉,一瓶发油,一瓶刮胡子水。在梳妆台上有一把假水晶背的发刷和梳子。
“这扇门通哪里?”
“壁柜。”
我打开门,是个大壁柜。壁柜也有个窗,也有百叶窗帘。几套衣服在架子上。地下有四、五双鞋子。不同的领带在领带架上。有一条粉红色丝质领巾,也在领带架上。
“这里都是你自己整理……床也是自己整理吗?”
“是的。”
我看着整整齐齐的床:“看来大房子里淘汰下来的家具都到你这里来了。”
“对的,戴太太更换房中家具时,旧的家具一部分就来了这里。”
二张床都整理得很好。我问:“他们准许你,有的时候,可以招待客人过夜吗?”
他又微笑着:“偶尔。”
我走向起居室,坐回刚才那只椅子。“来支烟?”我问,把香烟盒送到他前面,他拿了一支,二人都点上。
“还要知道什么吗?”
“是。”
“什么?”
“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车库到工具室门口,在戴医生尸体被发现那天晚上。”
“对的。”
“你没有进来。”
“当然没有。警察到东到西。那一天是我休假。我回来睡觉。女佣说戴医生死了。我向内一看,见到验尸官和那么多条子。事情发生时,我不在家,我又帮不上忙,我就不必出来凑热闹了。”
“你还是站在门口一、二分钟。”
“有。”
“之后你去哪里了?你没有上楼,至少我没听到你上楼。”
他说:“楼梯是水泥的。我的脚步也不重。”
“这样说来,你还是上楼了。”
“是的。”
“随即上楼了?”
“倒也没有随即上楼。过了一会儿。”
“还是过了好一会儿吧?”
“那有什么关系呢?”
“我要知道而已。”
他的眼睛现在看到愤怒了。厚厚下唇挑战似的把嘴闭紧。他不说话。
“到底是多久之后。”我紧追不舍。
“无法奉告。”
“为什么?”
“我没有看表。”
“可能是半小时之后?”我问。
“是的,有可能。”
“可能是几个小时之后?”我问。
“我告诉过你,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我说:“据我回想,你离开那地方时,警察正在说要取每个人的指纹。他们刚发现首饰盒。”
他说:“赖,你给我听着,你也许是个自以为聪明的小家伙。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预备管你的闲事,我也不要你来管我的事。出事的晚上我都不在这里。有必要时我可以证明我在哪里。首饰的事,我完全不知道。现在请你不要来烦我。”
我说:“你壁柜里那条领巾真漂亮。”
我看到他有迷惑的眼神:“领巾?”
“是的,粉红丝质领巾。”
“噢。”
“是你的吗?”
他犹豫一下,说道:“不是的。”
“那么,是谁的呢?”
他想了一下,说:“我不觉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也许有关。”
他突然笑着说:“少来,不要逼我。”
“我没有逼你,我只要知道是谁的领巾。”
“我不知道是戴太太的或是劳太太的。我清理车子时在车里发现的。我原要问一下。我拿了上楼,因为那件事一激动,忘记得干干净净。我会找出是谁的。现在,我的每件事你都知道了。可以……”
“房间里的地毯,你来之前就在那里吧?”
“这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
“是的。”
“那印第安地毯是后来的?”
“是的。”
我摆头向那些窗户:“窗上本来是用窗帘的?”
他没有说话。
“这些百叶窗是什么时候换上的?3个月左右吧?”
“差不多。”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确实是多久之前。”
他想了一想说:“4个月。”
我说:“好,现在我们来看一下,那丝巾是你清车清到的。本来是想问一下是谁的,后来,因为戴医生的意外死亡,一激动就忘记了。”
他没有回答,由于我固执地等着,他慢慢地点点头。
“那,你捡到这条领巾的日子,一定是首饰失窃那一天,或是第二天。”
“第二天。”
“也是戴医生死亡那天?”
“是的。”
“你是整天休假?还是晚上休假?”
“只是黄昏之后。”
“你什么时间捡到这丝巾的?早上还是下午?”
“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假如你是上午捡到的,”我解释,“你就立即会问,不太可能先把它带上来藏壁柜里。除非你快下班的时候,你不愿意再回进屋子。也许你另有约会,不愿迟到了。”
他细想了我说的话,点头说:“是的。”
“这样说来,你捡到这条领巾的时间,应该是5点钟?”
“差不了太多。”
“那晚上,你晚饭在屋子里吃的吗?”
“是的。”
“你吃饭,是不是在厨房,和仆人一起吃?”
“是。”
我说:“我们再来研究一下那丝领巾,也许是重要的。”
“不见得有什么重要性。”
“首饰失窃之后的一天,一个女人用车外出,没有请你开车,否则你会记得是哪一位。你捡到丝领巾,不知是两个女人中哪一个的。用车的时间你也不知道,否则你只要交给女仆带进去还给她。再想想只有一个理由,你不把领巾请女佣带进去问问,还给两个女人中的一个,就是你知道,用车的人,不希望另外一个人知道她用车出去过。你说说看,是什么原因?与人有约会?”
“你真会无中生有。”
“不是无中生出来的,是从丝领巾巾生出来的。”
“在我看来差不多。”
我说:“现在,你来告诉我,领巾的主人,为什么不希望另外那女人,知道她曾经用车?”
“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有这样想过。我快下班的时候捡到它。我带上来,就忘了。”
“你说过,你忘记归还的理由,是医生死亡引起的激动。”
“没错。”
“星期三晚饭后你不会整车子,星期三很晚戴医生才死亡。”
他说:“你刚才已猜对过。老兄。我有一个约会,我时间算得很准。我饭后立即去赴约。这样解释清楚了吗?”
我说:“是的,实际上这里有三个女人。戴太太、劳太太和史娜莉。是史小姐的领巾吧?”
“不会。”
“你确定?”
“不太确定。”
我说:“我们再看看这领巾。”
他没有立即动作,又过了一下,自椅中起立,用优雅阑珊但无奈的步法走向卧房。他一开始,我即跟着。他走进壁柜,我移向梳妆台。我用食指拇指插进化妆台上的发刷,拉出几根头发。我用二个手指一卷,把它放进了背心前口袋。他从壁柜走出来。我走向他把领巾接过,站在灯光下细看。过了一下,我把领巾还给他。
“没有记号这是谁的。”他说,一面把领巾塞进口袋。
我说:“这是女佣人珍妮的。”
他无法掩饰脸上惊奇的表情。
“没错,是她的。”我坚决地说。
“你怎么会这样想的?”
“这种颜色和戴太太皮肤、头发、眼睛的颜色都配不起来。对劳太太言来质料又太差了。你自己说不是史娜莉的。只剩下珍妮。另外一点,领巾上的香水就是她用的那种。”
“找我麻烦,是吗?”
“没有,只是告诉你事实。”
我走回外间又坐下来。他走回他原坐的椅子,想要坐下,又改变意见,站在那里等我离开。
我把香烟熄掉。他看看手表。我不经意地说:“在局子里边的时候,没有用现在这个名字吧?”
“当然不……”他突然停住,怒视着我,脸上现出凶相。“你……你这混蛋。”他说:“狗头狗脑的,搞什么?你……”
“不必这样,”我告诉他,“你听到要留指纹就开溜,我就知道你进去过。坐下来告诉我。”
他从椅子后面转过来,坐到椅子上。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他说:“算你对,我是进去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前科?”
“空头支票。每次我有困难,我忍不住开几张花花,钱不多,10元、20元,总数也只百把元。快到期我就急着找出支票在什么人手里,想办法摆平。”
“用现钞摆平?”
“我没现钞。”
“那怎么摆平法?”
“好多种方法。”
“还是还清了?”
“当然,那时每次都可还清或摆平。我求他们暂时不要提款,我省钱一次或分次还他们,给他们做点事,或者……反正可以摆平。”
“那时没有陷下去?”
他说:“差不多每半年需要出面料理一阵子。每次都很顺利,我也有一点喜欢这样子。何况我还有正当工作。”
“出毛病那次呢?”
“支票跳票,我又失踪比以往久了一点。老板一再警告过我,我也表示过绝不再犯……很多次。这次数目也多了一点。老板开除我,一切就都浮出来了。”
“是什么职业?”
“司机。”
“判多久?”
“1年。”
“多久前?”
“2年前。从此我痛改前非,没再犯过。现在你知道了,预备怎么样?你要说出来,我又要失业,而且拿不到服务证明。找不到工作,又要回老本行,开空头支票。”
“在哪里执行的?”
他摇摇头说:“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
“告诉我哪里服的刑,对你有什么损失呢?”
他说:“我是用真姓名服刑的。没办法,要身分证明。好在老人家没听到。我也不会让他们知道。妈妈以为我去非洲了。她老了。要是她知道了,非急死不可。我个人倒无所谓。这是为什么我不要条子留我指纹。贝是我出狱后自取的姓。我除了和母亲写信外,都不用真姓名。信也是寄邮局自己去拿的。”
我站起来。他跟我到门口。他问:“这些,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暂时不会。”
“以后呢?”
“看情况而定。”
他开始关门。我转身踏上一级阶梯,说:“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当你在楼上的时候,要是楼下车库引擎在转,你听得到吗?”
“引擎没有做事的空转,是听不到的。我保养的车子,即使在车子边上,也不太容易听到声音。但是,我在楼上,楼下车库有人发动引擎,我是一定会听到的。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我说。他把门大声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