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古老神圣三重奏 第08章 隐藏在音节中的密文

我再次鼓励年轻的指挥家写几段曲子甚至整首钟乐,这对他来说很有好处……会让他对敲钟更有心得。

——特罗伊特《敲奏编钟》

“哦,当然了。”躺在病床上的克兰顿承认了,冲着彼得勋爵可怜巴巴地笑一下,“既然勋爵阁下认出了我,我也没办法了,只有老实交代。元旦那天我的确是在圣保罗教区,不过我认为那里可不是什么迎接新年的好地方。的确,自去年九月起我就没去警局报到了。要是你问我,我会说警察太懒了,没有早点逮到我。真不知道我们交的税都拿去干吗了。”

他停了一下,有点不安地换了个姿势。

“省省力气吧,别跟我们耍嘴皮子。”刑事调查局总巡官帕克说,“你什么时候开始留胡子的?去年九月?我想是这样。你怎么想的?难道是因为觉得好看吗?”

“不是。”克兰顿说,“我才不愿意丑化自己呢。不过我想,他们不会想到诺比·克兰顿会用黑胡子遮住自己英俊的面庞。于是我就作了些牺牲。现在还不错,我已经习惯了,不过之前刚长出来时可难看了,让我想起了靠国王陛下救济金过活的那些快乐时光。啊!看看我的手,永远不能恢复。我问你,一位绅士干了那么多年重体力活以后,还怎么能重操旧业啊?我说,这就是砸人饭碗。”

“所以从去年九月开始,你就耍了些把戏,”帕克耐心地问,“是什么把戏?是不是和威尔伯拉罕的珠宝有关,嗯?”

“好吧,说实话,是的。”诺比·克兰顿答道,“听我说,我这就告诉你真相。我并不在乎为我做的那些事坐牢,我从没在乎过。不过,对一位绅士而言,不被信任才是种冒犯。我说我没拿那些珠宝,我就真的没拿。那些东西从来都没到过我的手上。你要知道,我如果拿了,怎么还会住在这种鬼地方?以你的警靴打赌。要是我拿了,我完全可以像绅士一样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上帝啊!”克兰顿又说,“我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宝石拆开藏起来。不过要说到寻宝——你们谁也没有我投入的精力多。”

“所以你去圣保罗教区是企图找到珠宝,我想?”温西问。

“没错,所以我去了。至于为什么?因为我知道珠宝肯定还在那儿。那个小人——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迪肯?”

“对,迪肯。”出于害怕或者愤怒,病人脸部的表情扭曲了,“他一直没离开过那地方。在你们逮捕他之前,他不可能把东西带走。你们也监视了他的通信,不是吗?如果他想把东西寄出去,你们会察觉的,嗯?他不可能送出去,东西就在圣保罗——某个地方——我也不知道具体所在——但他确实拿了珠宝。我本打算找到它们,明白吗?我打算找到它们,拿到你们面前,让你们收回之前说过的是我拿的这些话。到时候,你们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那才显示你们有多笨,不是吗?”

“是吗?”帕克说,“你真是这么想的?你真打算找到珠宝然后乖乖交上来?做个良好市民?”

“没错。”

“也不打算从中得到些什么好处?”

“哦,天呐,当然没有。”克兰顿回答。

“可是,在九月份的时候你并没有向警方报告,让我们帮你找,不是吗?”

“哦,是没有,”克兰顿承认了,“我只是不想让一群笨警察来烦我,这是我自己的小游戏,明白吗?正如马路画家们说的那样,这都是我自己的事。”

“说得倒很好,”帕克说道,“那么,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该去哪里找呢?”

“啊!”克兰顿小心地说,“是因为想起了迪肯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不过事实证明这句话也是假的。我从没见过比他还会骗的骗子。他太奸诈了,他的脊柱简直都可以用来做‘曲别针’。和这种下等人打交道,我真是活该。这种人的灵魂里只剩下卑鄙自私,丝毫不知羞耻为何物。”

“很有可能,”总巡官说,“保罗·泰勒是谁?”

“你问对人了,”克兰顿得意洋洋地说,“迪肯跟我说——”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在——哦,对!——在被告席。请原谅,我不得不提到这么个烂地方。‘你想知道珠宝在哪儿?’他说,‘问问保罗·泰勒或是巴蒂·托马斯就知道了’——他笑得很猖狂。‘他们是什么人?’我问。‘你会在圣保罗找到它们的,’他说,笑得更猖狂了,‘不过你现在可能去不了那儿了。’于是我揍了他一拳——请原谅我这么表达——然后该死的狱卒阻止了我。”

“是吗?”帕克怀疑地问。

“我发誓,如果我撒谎,就不得好死!”克兰顿说,“不过当我到了圣保罗教区之后,你看,我发现根本没有这两个人——只找到一些破烂钟,所以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在星期六晚上偷偷开溜了,这又是为了什么?”

“哦,老实跟你说吧,”克兰顿回答道,“我很不喜欢某个人看我的眼神。我知道尽管我做了些伪装,但还是令她生疑了。我不想争吵起来——那样太没绅士风度了——所以我就悄悄走了。”

“那个观察如此敏锐的人是谁?”

“哦,那个女人——就是迪肯的妻子。你也知道,我们曾经不幸肩并肩站在一起接受审讯,我可没想过叙叙旧什么的。我根本没想到会在村子里见到她,坦白说,我觉得她没什么品位。”

“她和一个叫索迪的人结婚,所以又回来了,”温西说。

“又结婚了?是吗?”克兰顿皱着眉说,“哦,我明白了,我之前不知道。哦,真倒霉!”

“有什么奇怪的吗?”

“奇怪?——哦——对于一个并不出众的人,是的。”

“听我说,”帕克说,“你最好现在就说实话,那个女人和项链那件案子有没有关系?”

“我怎么知道?不过,老实说,我认为她和这事没关系。我觉得她就是有点傻,被迪肯利用而已。我相信,迪肯是从她口中骗到了关于珠宝的消息,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实话,我真这么想,因为我不相信迪肯会泄漏他的阴谋。管他的!我知道的也不多。”

“你认为她不知道藏宝之地?”

克兰顿想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说:“我敢发誓,她肯定不知道。”

“为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如果她知道内幕并且为人正直,她早就告诉警方了,对不对?如果她有其他念头,她就会告诉我或者我的朋友们。不,你们不会从她那儿查到什么的。”

“哦!你说你认为她认出你了?”

“我是觉得她已经生疑了,我说,我只是有这样一种预感。也许我想错了。不过我不想和她争吵,我一直都认为吵架是很没教养的表现。所以晚上我就走了。我为铁匠干活——他是个好人,但是粗鲁。我也不想和他吵架。我悄悄回家,仔细想了想这些事。后来我得了风湿热,卧床不起,心脏也不好了,正如你所见。”

“的确如此,你怎么患上风湿热了?”

“哦,如果有人掉进某个该死的沟渠,不得风湿热才怪!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乡下,从来没有。乡村生活永远不会适合我——尤其是在雪还没化完的隆冬季节。我差点就死在沟渠里,那可不是适合绅士的死法。”

克兰顿还想东拉西扯地说些无关的话题,帕克平静地把话转到了主题:“你没有更深入研究一下关于巴蒂·托马斯或是泰勒·保罗的问题吗?我是说那些钟。比方说,你有没有上钟塔看看珠宝是不是藏在上面?”

“没有,当然没有了。何况,”克兰顿有点慌,“那个讨厌的地方总是锁着的。”

“那么说,你是试过了?”

“哦,说实话,我只是把手放到门上了,可以这么说。”

“这么说,你从没有踏进藏钟室半步?”

“我没有去过。”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帕克突然拿出那张神秘的密文放到病人面前。

克兰顿的脸色变得惨白。

“这个?”他开始吃力地喘起气来,“这个?——我从来没有——”他开始呼吸困难,“我的心脏——把杯子里的药给我——”

“给他,”温西说,“他确实病得不轻。”

帕克沉着一张脸把药递了过去。过了一会儿,病人的脸色有了些好转,看上去不再惨白,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现在好多了,”克兰顿说,“你刚才吓到我了。你刚刚说什么?那个东西?我从来没见过。”

“你说谎,”总巡官直截了当地说,“你见过,是让·利格罗丝寄给你的,对不对?”

“让·利格罗丝是谁?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又在撒谎。你给他寄了多少钱让他来英国?”

“我说过了,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克兰顿不高兴地重复道,“看在上帝的份上,能不能别再烦我了?我跟你说过我是个病人。”

他看起来确实病得厉害。帕克暗暗咒骂。

“听着,诺比,为什么不把真相讲清楚?这样我们就不会再烦你了。我知道你病了。把事实说出来就没事了。”

“我说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去了圣保罗教区然后又走了。我从没见过这张纸,也不认识那个叫让还是什么的人。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不。”

“你们想指控我什么罪名吗?”

帕克犹豫了一下。“还没有。”他说。

“那你就要相信我的话。”克兰顿虚弱地说,但口气却很坚定。

“我知道,”帕克说,“但是,岂有此理,伙计,你是想要被指控吗?如果你想随我们去苏格兰场——”

“什么意思?你们能指控我什么?你们不可能因为那些血腥的珠宝再审判我一次。我没有拿也从来没见过它们——”

“是的。但我们可以指控你谋杀了让·利格罗丝。”

“不——不——不!”克兰顿叫道,“胡说八道!我没有杀他!我没杀任何人!我没有——”

“他晕过去了。”温西说。

“他死了。”布伦德尔警长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但愿没有,”帕克说,“不——没事,不过他看起来不对劲儿,最好马上叫护士来,波莉!”

一个女人进来了。她不满地看了三个男人一眼,急忙走到克兰顿身边。

“如果他死了,”她说,“你们就是杀人犯。进来威胁一个如此虚弱的病人。出去,出去,你们这些野蛮人。他没有伤害任何人。”

“我会叫医生过来,”帕克说,“我还会再来的。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他已经没事了,知道吗?只要他的身体情况允许,我们就要带他走。你要知道,他从去年九月份开始就没有向警方报到了。”

姑娘不屑地耸耸肩,俯下身子查看病人的情况。见此情景,他们就走了。

“哦,警长,”帕克说,“目前我们恐怕只能这样了。他没有装——是真的有病。他在隐瞒一些事情,但我认为不是谋杀。那不像是克兰顿干的事。无论如何,他认得那张纸。”

“是的,”温西说,“他反应太大了,不是吗?但他好像在害怕些什么,查理,是什么呢?”

“他是被谋杀案吓坏了。”

“哦,”布伦德尔说,“我倒认为看起来就是他干的。他承认自己在圣保罗教区,埋尸当晚他又逃走了。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干的呢?我们知道,他的确可以从教堂司事那儿弄到地窖钥匙。”

“是的,”温西说,“但他对那儿不熟悉。他又怎么会知道司事把工具放在哪里呢?又怎么知道到哪里去找钟绳呢?当然了,他可能会在白天的时候注意到那口井,但他能把这一切计划得如此天衣无缝就让人奇怪了。而且,利格罗丝为什么要掺和进来呢?如果迪肯在被告席的时候已经跟克兰顿说了藏珠宝的地方,那么为什么还要把让·利格罗丝弄到英国来呢?那样的话,克兰顿就不需要利格罗丝。而且,如果出于某种原因克兰顿确实需要利格罗丝,之后又为了得到珠宝而杀了他,那么,珠宝现在在哪儿呢?如果他变卖了珠宝,现在你们应该已经找到了珠宝。如果珠宝还在他手里,你最好查一查。”

“我们会去搜查他的住所,”帕克犹豫地说,“但我认为他没拿到珠宝。听到我们问珠宝的时候,他并没乱了手脚。这还是个谜。不过我们会彻底搜查一番的,如果珠宝在他的住所,就肯定能够找到。”

“如果找到了,”布伦德尔说,“就可以以谋杀罪逮捕他。拿到珠宝的人就是杀人犯,我肯定。”

“你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珠宝上,”温西说,“本案的核心在圣保罗,这是我的预言,查理,要不要打个赌?”

“不,我才不打赌呢,”总巡官说,“你常常赢,彼得,我没钱输给你。”

温西回到圣保罗教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密文。他以前解过密码文,心里认定这次遇到的不过是一种简单的密文。不管写它的人是克兰顿、让·利格罗丝、威廉·索迪还是与威尔伯拉罕珠宝案有关的其他任何人,都不太可能是研究密码书写的专家。不过这个作者确实很狡猾,温西还从未见过如此迷惑人的密文。相比之下,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跳舞的小人”显然更像密文一些。

他试了各种简单的方法,比如把每个词的第二个、第三个或是第四个字母连起来,或者按某种排列组合跳过一些字母,但都没有结果。他也试过假设每个字母代表一个数字,然后逐字逐句加起来——这种算术简直就是只有剑桥大学数学学位甲等获得者才能做出来——但是仍然一无所获。他又把所有钟上的铭文都用这种方法加了两遍,一遍包括日期,一遍不包括,但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他想会不会是书上记载的铭文不全?于是他把纸平铺在桌上,然后去问牧师借钟塔的钥匙。因为刚开始牧师拿下楼来的钥匙拿错了,拿成了酒窖的钥匙,所以耽误了一小会儿之后,温西终于拿到钥匙,立马向教堂走去。

他还在为密码文冥思苦想,钥匙在他手里叮当作响——西门和南门的两把大钥匙先是各自套在一个钢链上,然后所有的钥匙都套在同一个铁环上,其中包括地窖、圣具室、钟塔、鸣钟室和钟塔平衡锤的钥匙。克兰顿怎么知道到哪里去找它们呢?当然了,如果他事先知道,就可以从教堂司事家里偷出来。不过如果“斯蒂芬·瑞莱弗”一直打听教堂钥匙,肯定会引人注意的。教堂司事手上有教堂西门和地窖的钥匙。那其他的钥匙他也全都有吗?温西突然转过身去,隔着书房窗户问了教区长这个问题。教区长此时正在苦恼教区杂志资金的事。

维纳伯斯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不,”最后他说,“哥特贝德不光有西门和地窖的钥匙,也有钟塔楼梯和鸣钟室的钥匙,因为他要为早上的礼拜敲钟,而且有时候还要顶替一下生病的赫兹卡亚。赫兹卡亚也有南走廊、钟塔楼梯和鸣钟室的钥匙。你知道,在哥特贝德之前是由赫兹卡亚担任司事,尽管他已经老得不能再干什么别的活儿,但他还是想保留敲丧钟的特权,所以他有一些他会用到的钥匙。但他们俩都没有平衡锤的钥匙,因为他们用不到这个,所以这个钥匙就只有杰克·戈德弗雷和我有。当然了,我有一整套钥匙,这样要是其他人的钥匙丢了或是找不到了,可以来我这里拿。”

“杰克·戈德弗雷——他也有地窖的钥匙吗?”

“哦,不——他不需要那个。”

越来越奇怪了,温西想。如果把这张纸掉在钟塔里的人就是那个埋尸的人,那么,要么他就是偷走了牧师的全套钥匙,要么他就是同时从杰克·戈德弗雷(拥有平衡锤钥匙)和哥特贝德(拥有地窖钥匙)那儿弄到了两套钥匙。如果这个人是克兰顿,他又怎么知道这些情况呢?当然了,罪犯有可能自己带着铁锹(尽管这样一来事情就更麻烦了)。如果是这样,他至少要弄到教区长的钥匙或是杰克·戈德弗雷的钥匙。温西绕去后面问了埃米莉和辛金斯。这两人都很肯定地说,从没见过那个自称“斯蒂芬·瑞莱弗”的人进过教区长家的大门,更不要说进入教区长的书房了——教区长的钥匙一直就放在书房里该在的位置。

“不过当时钥匙根本不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啊,勋爵阁下,”埃米莉说,“因为,如果你还记得,除夕夜的时候钥匙曾不见过,直到快一个星期之后我们才在圣具室里找到了它们——除了教堂门廊的钥匙,因为在唱诗班排练结束后牧师把它留在锁眼里忘了取下来。”

“在唱诗班排练结束后?那天是星期六吗?”

“是这样的。”辛金斯说,“不过,你忘了吗,埃米莉?教区长说不可能是他忘在那儿的,因为之前那钥匙就不见了,而且到了星期六他也还没找到,结果只好等哈里·哥特贝德把他那把钥匙送来。”

“哦,我不知道。”埃米莉说,“不过钥匙确实插在那儿。哈里·哥特贝德说是他早上去为礼拜敲钟时发现的。”

情况更加不明朗了。温西快步走回书房窗前。维纳伯斯先生正全神贯注在他的笔下。刚开始他还没怎么回忆起来,但很快就想起来了,说埃米莉是对的。

“我肯定是在前一个星期把钥匙忘在了圣具室。”他说,“在唱诗班排练结束后最后走的那个人,不管是谁,肯定是他捡到了钥匙而且拿出来用了——但到底会是谁呢?我不知道,除非——除非是哥特贝德!对,有可能是他,因为他要留在最后整理炉子。但要说他会把钥匙留在锁眼里,就奇怪了。噢,天哪!你不会认为是凶手干的吧?”

“我确实这样想。”温西说。

“啊!”牧师惊呼,“如果我把钥匙留在了圣具室,凶手是怎么进去拿到的呢?没有教堂的钥匙他是进不去的,除非他参加了唱诗班排练。不过,唱诗班的人肯定不会——”

牧师看起来非常不安,温西连忙安慰他道:“唱诗班排练的时候没有锁门,凶手有可能溜了进去。”

“噢,对——当然了!我真笨!肯定就是这样。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

不过温西可没有放心。他接下来还是去了教堂,一路上思来想去。如果钥匙是在除夕夜被偷的,那就肯定不是克兰顿。克兰顿是在元旦那天才到的圣保罗。威廉·索迪曾在十二月三十号因为不是很急的事来过教区长家,有可能是他偷了钥匙,但一月四号晚上他肯定不在教堂,所以就不可能把钥匙放回去。不过也有可能是威廉·索迪偷了钥匙,再由神秘的詹姆斯·索迪把钥匙放回去——但是,如果是这样,克兰顿在这件事里又起了什么作用呢?而且温西相信,关于在藏钟室里找到的那张纸,克兰顿肯定知道些什么。

温西一面这样想着,一面进了教堂。他打开钟塔的门,沿着旋转楼梯走了上去。在经过鸣钟室时,他有了个小发现,不由笑了起来:墙上挂着一块新牌子,上面写着:

“新年早上,一九——,鸣奏一万五千八百四十下肯特轻敲法,用时九小时十五分钟,敲钟人分别是:高音钟——埃兹拉·韦德斯宾;二号钟——彼得·温西勋爵;三号钟——沃特·普拉特:四号钟——哈里·哥特贝德;五号钟——乔·辛金斯;六号钟——阿尔夫·道宁顿;七号钟——杰克·戈德弗雷,低音钟——赫兹卡亚·拉文德;协助人:教区长西奥多·维纳伯斯。为赞美主而鸣奏。”

接着他穿过空旷的时钟室,松开平衡锤,继续向上爬直到来到钟下面。他站了一会儿,抬头仰望黑漆漆的钟口,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头顶上大钟的沉默令人压抑,温西觉得头晕目眩起来,似乎有一种所有钟都要向他的头上砸落下来一般的感觉。好像着了魔一般,他开口念道:“高德、萨巴思、约翰、杰瑞科、朱比利、迪米蒂、巴蒂·托马斯和泰勒·保罗。”从四壁上发出细微的回响,好像有人在悄悄说话,声音又悄悄消失在横梁间。突然,他大喊一声:“泰勒·保罗!”这一声喊肯定引起了某种和音,从他头顶上遥远的暗处传来一种微弱但刺耳的回音。

“嗨!”温西振作了一下精神,说,“这不管用,我就要和傻子皮克一样傻了,跑到这里来和大钟说话。现在该去找梯子干正事了。”

他打开手电筒,查看钟塔里各个阴暗的角落。他看见了梯子,还看见了其他什么东西。在一个最脏最暗的角落里,他发现地板上一块地方比周围的要干净。他忙走过去,一下子就把钟的可怕抛在了脑后。是的,没错,地板上有一块地方应该是在最近擦洗过,因为这个地方只有薄薄的一层灰,而其周围的尘土仿佛已经积了好几个世纪一般。

他跪下来仔细查看,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为什么要不辞辛劳地擦洗钟塔地板呢?除非是为了除去什么见不得人的痕迹。他仿佛看见这样的画面:克兰顿和利格罗丝爬上钟塔,手里拿着密文作为线索;珠宝被人从藏宝地拖了出来,在灯笼的光线下闪着幽幽绿光;凶手突然跳起发动了残忍的一击,鲜血溅了一地,密文纸飘落到某个角落而无人留意;凶手害怕得直发抖,回头张望,扳开死者手指拿走宝石,扛起尸体,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下了楼,楼梯被踩得嘎吱作响;司事的铁锹被人从地窖里拿了出来,水桶和刷子被人从圣具室或是其他地方拿了出来,水是从井里打来的——

他想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井?想到井就想到绳子,而绳子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只是为了方便搬运尸体才用的吗?但是专家非常肯定,被害人死前是被绑过。而且,还留有击打的伤口和血迹。以虐待人取乐的行为是有可能存在的,但是被害人是在死亡很长时间后才被击打的,因为已经死了很久所以也没有流多少血。可是,如果真的没有血的话,为什么要擦那块地板呢?

他顺势坐在自己脚后跟上,再次抬头仰望钟,如果这些钟会说话,也许可以开口讲述她们看到了什么,可是她们不会说话。失望之余,温西又拿起手电筒继续搜寻。突然他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整个谜团的答案竟如此简单地呈现在他眼前。靠墙放着一堆被虫子蛀了的梁,一个一夸脱的啤酒瓶滚落在其后面阴影处。他的猜想原来却是这样的结果:一些人未经允许闯入圣地——也许是被雇用来修理钟塔楼梯的工人——把啤酒洒在了地上,然后又把弄脏的地方擦干净了,却忘了拿走滚落到一边的酒瓶子。肯定就是这样。但温西心头仍然隐隐缠绕着一丝疑虑,于是将一只手指伸入瓶口,举起瓶子仔细观察。瓶子上并没有太多灰尘。他想,放在这儿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上面或许会有指纹——或许。他十分仔细地检查了其余的地板,只在尘埃中发现了一些杂乱的脚印——脚印比较大,看上去是男性留下的,他这样想。这可能是杰克·戈德弗雷或者赫兹卡亚·拉文德的脚印,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人的。接着,他又从梯子爬上去仔仔细细地查看了钟和木头,但一无所获。没有神秘记号;没有能藏宝的地方;没有任何能与仙女、大象、巫师或是黑暗界联系起来的东西。数小时过后,筋疲力尽的温西只好带着他唯一的收获——啤酒瓶——离开。

完全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后居然是教区长破译了密文。这天晚上,当大厅的时钟敲响十一下时,他走进学习室,一只手端着一个盛有热棕榈酒的玻璃杯,另一只手拿着一只老式暖脚炉,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希望你别太劳累了,”他满含歉意地说,“我冒昧打扰给你拿点东西过来,让你放松放松。初夏的晚上有点凉,我妻子觉得你可能想用这个暖暖脚,下面的门缝老是漏风。请让我来——恐怕有点被虫蛀了,不过还是好用的。你现在肯定想清静清静。啊,天呐,这是什么?你在写钟乐?哦,不——我知道了,是字母,不是音符。我的视力不如从前了。不过这样窥探你的事情是我失礼了。”

“没有的事,教区长。这确实看起来像钟乐,但它就是那张该死的密文。我发现这段话里的字母的总数正好是八的倍数,于是把它们写成八行,抱着侥幸心理想从中发现点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可能这密文是按钟乐来编写的。”

“这是怎么说?”

“根据某口钟在一段钟乐乐曲中出现的位置,把要传递的词的字母填写在相应的位置上,在其他钟的位置上则随便填写其他字母。比如说,你想用一段简单的神圣二重奏来传递一句简单又虔诚的话‘来做礼拜’(二重奏是指一组用五个钟演奏的钟乐。在这组钟乐中,六号钟在每钟敲奏顺序里都排在最后——原文注)。那么,首先要选一口钟来代表要传递的信息——啊,我们假设选第五号钟——然后写出这一段曲子的开头部分,在五号钟出现的每个位置上写下要传递的信息中的一个字母,看——”

他迅速在纸上草草写下两行字母。

“然后在其他位置上写没有意义的字母——比如XLOCMP,JQIWON,NAEMMB,TSHEZP之类。把所有字母都写完连成一段话后,再分拆开来,使其看起来像一个个单词。”

“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教区长问。

“哦,仅仅只是为了增加难度。比如,你可以这么写:‘XLOC MPJQI WON NAE MMBTS HEZP’,照此模式一直写完,随便怎么写都可以。收到信息的人只要知道破译方法,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字母重新分成六列,然后用铅笔把在五号钟位置上的字母划出来,就可以读懂了。”

“天呐!”维纳伯斯先生说,“是这样!简直太有才了!我想,在这个基础上更进一步变化,就可以让密文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说一些浅显甚至误导的信息。我懂了,举个例子,在‘WON(赢)’和苏格兰语‘NAE(不)’这两个词的基础上,不是就可以编得再完美些,从而更好地伪装整段话?”

“当然可以,让整段话看起来没有一点破绽。”温西用手指轻轻弹了弹让·利格罗丝的那封信。

“你是不是已经——?哦,请恕我再打扰你一下——你是不是已经试过用这种方法破译了?”

“哦,还没呢,”温西说,“我也是刚刚才有这么个想法。不过,用这样的方法传递信息给克兰顿,又有什么好处呢?克兰顿可能根本就不懂鸣钟术,而且这种密文也只有钟乐手才能写出来,我们无法认定让·利格罗丝是个钟乐手。不过,”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们也无法认定他就不是。”

“哦,那么,”教区长说,“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你说过这张纸是在钟塔上捡到的。会不会是收到这封信的人自己不是钟乐手,不知道怎么破译,但他想到了密文和钟有关,认为破解之法就在钟塔上?当然这个想法很蠢,但我觉得有这个可能。”

温西用手敲着桌子。

“教区长,也有这个可能!克兰顿到圣保罗教区来的时候曾打听过保罗·泰勒,因为迪肯曾跟他说泰勒·保罗或巴蒂·托马斯知道珠宝的下落。走吧!我们自己去看看泰勒·保罗的秘密。”

他拿起写有八行密文的那张纸。

“我们不知道这个密文是借用什么演奏方法写成的,也不知道以哪个钟为线索。就假设是巴蒂·托马斯或是泰勒·保罗。如果用的是神圣三重奏,那就不可能是泰勒·保罗,因为次中音钟始终是在最后的位置,那样的话信息就全都在最后一行。也不太可能是用的神圣大调,因为这里从来不用这种。我们再从七号钟巴蒂·托马斯入手看看。GHILSTETH CWA——貌似没什么意义。我们再试试其他的钟。哦,不不不,这个人会不会用的是轻敲法或者独奏?”

“肯定不是。”

“哦,话说早了。这个人并非在谱写钟乐曲,而是在写密文,他也许会故意另辟新径。”

他又用铅笔在字母上划来划去。

“不行,我看不出来。可以排除神圣演奏法,我想,斯特德曼演奏法也可以排除——如果用的是斯特德曼演奏法,关键字母会靠得太近。我们来试试肯特高音轻敲法,先看看泰勒·保罗,因为在这种方法里次中音钟总是扮演护航的角色。先是在第七个位置,对应的字母是‘H’;然后在第八,字母‘E’;又回到第七,字母‘S’;第六,‘I’;第五,‘T’。连起来就是‘HESIT’。哦,不管怎样,这是个可以拼读的词。然后是第六,‘T’;第五,‘E’;第四,‘T’;第三,‘H’。最后连起来是‘HESITTETH’。嗨,教区长!现在有两个词了。意思是‘他坐在’?也许‘他’指的是项链。好,我们继续。”

教区长此时激动得眼镜都从长鼻子上滑了下来。他眼睛盯着温西的笔在纸上划出一个个对应的字母。

“‘他坐在’——这是第九十九首圣歌里的句子。看,我跟你说什么来着?‘He sitteth between the Cherubims(他坐在天使中间)’。这是什么意思?噢,天哪,弄错了——下一个字母应该是B——‘be earth never so unquiet(大地从未如此躁动)’。”

“哦,不是B,又是个T。根本不是B。等等,这好像是‘THE’——不,应该是THEI——哦,不,是‘THE ISLES(小岛)’。哦,教区长,我现在无法停下来,这些词绝不是偶然。等一等,等我都整理出来了,你再说你想说的话……啊呀,最后这部分怎么回事?哦,见鬼!是我忘记了,主旋律肯定是在这儿就结束了。是的。”他迅速算了一下,“没错,后面还有第三和第四部分。好了,全都写出来了。至于到底什么意思,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教区长擦了擦眼镜仔细读起来。

“这些句子出自三首圣歌,”他说,“非常奇怪。第一句‘他坐在天使中间’(He sitteth between the Cherubims),出自第九十九首圣歌第一节;第二句‘小岛会因此而高兴’(The isles may be glad thereof),出自第九十七首圣歌第一节。这两首圣诗的开头很相似:‘主为王’‘上帝是王’。接下来这句‘像南方的河流’(as the rivers in the south),这与第一二六首圣歌第五节有关,‘改变信仰’‘当上帝将犹太人救离苦海’。这些真是再晦涩不过的表达了——这密文翻译出来的结果甚至比密文本身还难懂。”

“是的。”温西说,“也许和圣诗的数字有关。我们现在知道的数字有99,i,97,i,126,5。我们是应该把它们看成一个数字9919711265呢?还是就照原样理解?还是应该重新划分?有无数种排列方法。或者,也许该把它们相加,或者应该以我们尚不知晓的某种方式把数字换成字母。不可能就是a=1这么简单。我不相信是IIAIGIABFE这种信息。看来我还得下一番苦工夫。不过你确实太有才了,教区长,你应该去当破译密码的专家。”

“完全是巧合。”维纳伯斯先生坦率地说,“是因为我视力不好才歪打正着。这可真神奇,它让我想好了布道的话题,就讲讲‘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我从未想过还可以用钟乐来写密文,太有才了。”

“其实还可以做得更巧妙。”温西说,“我能想出很多改进的方法,假如——不过我不想浪费时间谈什么假如。现在的问题是,‘99,i,97,i,126,5’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两手抓着头苦苦思索,神父看了他一会儿就静静离开去床上休息了。

i t h o u g H t

t o s e e t h E

f a i r i e S i

n t h e f I e l

d s b u T i s a

w o n l y T h e

e v i l E l e p

h a n T s w i t

h t H e i r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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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 o E h o w t h

a T s i g h t a

W e d m e t h e

E l v e s d a n

c E d a l l a r

o u N d a n d a

b o u T w h i l

e i H e a r d v

o i c E s c a l

l i n g C l e a

r l y a h H o w

i t r i E d t o

s e e t h R o w

o f f t h e U g

l y c l o u d B

u t n o b l I n

d e y e o f a M

o r t a l w a S

p e r m i t T e

d t o s p y t H

e m s o t h E n

c a m e m I n s

t r e l S h a v

i n g g o L d t

r u m p E t s h

a r p S a n d d

r u M s t h e s

e p l A y e d v

e r Y l o u d l

y B e s i d e m

E b r e a k i n

G t h a t s p e

l L s o t h e d

r e A m v a n i

s h e D w h e r

e a T i t h a n

k e d H e a v e

n i s h E d m a

n y t e a R s b

e f o r E t h e

t h i n m O o n

r o s e u p F r

a i l a n d f A

i n t a s a S i

c k l e o f s T

r a w n o w t H

o u g h t h E e

n c h a n t e R

g n a s h h I s

t e e t h V a i

n l y y E t s h

a l l h e R e t

u r n a S t h e

s p r I n g r e

t u r N s h w o

r e T c h e d m

a n H e l l g a

p E s e r e b u

S n o w l i e s

O p e n t h e m

o U t h s o f d

e a T h w a i t

o n t H y e n d

He sitteth between the Cherubims . The isles may be glad thereof , as the rivers in the sou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