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我为你做尽了一切,你并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为了你,即使会坠入深渊,我也心甘情愿……
事件
一月二十二日晚上七点二十分左右,XX署接获通报,公司职员野口贵弘(四十二岁)和妻子奈央子(二十九岁)陈尸在位于东京都XX区XX之三的自宅内。
警方赶往现场后,向在场的四个人详细讯问了当时的情况。
N·杉下希美
我是杉下希美(Sugishita Nozomi),今年二十二岁。目前就读K大学文学院英文系四年级。
地址——是户籍地吗?居住地也要吗?
我的户籍地址是爱嫒县XX郡青景村三十七之五。对,是村庄,其实那里是岛屿。居住地是东京都XX区XX二十四“野原庄”一○二。那是一栋两层楼的木造破公寓,和野口先生家有着天壤之别。
我在前年夏天认识了野口夫妇。
那年夏天,为了庆祝安藤求职获得内定,我和比我大一岁、当时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安藤一起去冲绳的石垣岛,在参加浮潜旅行团时认识了他们。我们住的是廉价民宿,他们住的是著名的度假饭店,但两家旅店刚好与同一家浮潜商店合作,所以,我们四个人一起参加了浮潜的初级课程。
那是我和安藤第五次浮潜,虽然我们的老家不同,但都是从小在海边长大,所以浮潜时并不会有“害怕”的感觉。
船抵达了无人小岛,从沙滩出发,第一次潜入水中时,很想抱怨气瓶为什么那么重,但当看到很多五彩缤纷的小热带鱼,充满了乐趣,就忘记抱怨的事了。
第二次是要搭船到海上后再潜入水中。那里是可以欣赏到魔鬼魟的著名景点,当初我们就是想看魔鬼魟,才咬牙参加了这个高团费的行程,但野口先生的太太奈央子潜入水中约十公尺后,突然恐慌起来,即使回到了船上,浑身仍然颤抖不已,结果,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就折返了。
当时,我们真的很失望,很想叫他们还我们一半的团费,但幸好没有说——那天晚上,野口先生邀请我们在他们住的饭店吃饭。
虽然野口先生说是藉此表达歉意,但听说其实他之前就打算邀我们。
当时,我和安藤热中于将棋。玩将棋不像女大学生会有的嗜好吗?那是高中老师教我的。在第一次和第二次浮潜之间的休息时间,我们也在沙滩的椰子树下,一手拿着午餐的饭团,一手摊开携带型的将棋盘玩了起来。
野口先生也很喜欢将棋,当他远远地在一旁观看时,发现我们行棋的水准相当高,很希望可以跟我们下一盘棋。其实我们只有业余爱好者的水准,只是隐约记住了在电视上看到的职业棋手对局后,依样画葫芦而已。
那天的晚餐很棒,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那么大的龙虾。
饭后,我们一起在有灯光点缀的户外露台酒吧喝酒,安藤与野口先生捉对厮杀。很巧的是,安藤内定录取的那家公司刚好就是野口先生上班的公司,因此,他们先下一盘算是“见面礼”。
我和奈央子一边看着他们下棋,一边聊天,主要都是奈央子在说她上课的料理沙龙的事。
我记得她告诉我,一旦野口先生被派往国外,设宴招待当地人的工作就会落到妻子身上。虽然她不太会下厨,但她必须趁还在日本期间努力学习,才不会影响在同期中最迅速出人头地的野口先生。
他们是一对很棒的夫妻。野口先生在大型综合贸易公司“M商事”工作,身材魁梧,言谈举止都很爽朗。奈央子是那家公司董事的女儿,个子高高瘦瘦的,皮肤白白嫩嫩,很像模特儿,个性也很善良。我和安藤第一次见到他们,就被他们深深吸引了。
我觉得他们就是所谓“郎才女貌”的最佳代言人。
回到东京后,他们再度邀我们去家里作客,我们当然不可能拒绝。他们住在赫赫有名的超高楼层豪宅“天空玫瑰花园”,那栋大厦总共五十二层,他们住在四十八楼,而且,这只是他们住在日本期间临时落脚的地方,有钱人的生活真是令人难以想像……听说野口先生的老家财力雄厚,但详细情况并没有听他自己提起过。
他们带我们去过米其林指南上介绍的星级餐厅好几次,但因为要下棋,所以大部分时间都邀我们去他们家,每个月都会去一、两次。我通常是和安藤一起去,去年四月安藤开始上班后,我便经常一个人去。
对局的时候,奈央子都会在旁边哦!我可不想被误会呢!
其实,安藤跟野口先生下棋的次数应该比我多,因为安藤被分在野口先生那个部门。听安藤说,在公司午休的时候,野口先生经常邀他下棋。
我曾经和奈央子一起逛过几次街。我们去看电影、听音乐,买东西、吃饭,她像对待妹妹一样疼爱我。
我脸皮真厚,居然自称是美女的妹妹,况且,我们的外表和成长背景完全不一样。
奈央子说她没有一个人住的经验,想看看我住的地方,我就带她去了我住的破公寓,但只有那么一次。她环视没什么家具的三坪大房间后,沉默了片刻,接着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好像“大草原上的小房子”,感觉好棒。我并不喜欢搜集一些可爱的小摆设,所以家具之类的也没有所谓的乡村风,也许她脑海中浮现出“拓荒”的感觉吧!
几天后,她送我一个几乎可以拿来当嫁妆的漂亮梳妆台,感谢我平时经常陪她作伴。
没想到十一月以后,她突然不再邀我外出了。
我不记得曾经说过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最后一次见面时,她还说想去看晚餐秀,也提到下个月有一家很棒的咖啡馆新开幕,好像已经安排了计划。所以我有点担心,发了简讯给她。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但是,她没有回我的简讯,电话也打不通。无奈之下,我只能在假日打了野口先生的手机。野口先生他们住豪宅,却没有家用电话,而且我也不知道野口先生的E-mail信箱。
当我在电话中说我打不通奈央子的手机时,野口先生很快就把电话交给了奈央子。
奈央子在电话中说,对不起,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听了之后,心想我果然没有猜错,但听到她说因为不外出,手机派不上用场就解约了时,感到十分惊讶。虽然她说没什么大碍,但我很担心她得了什么重病。
于是,我邀了进公司上班后就渐渐变得疏远的安藤,找他一起去野口先生家探望奈央子。那是十二月的第二个星期六,我们中午过后就去了他们家。
奈央子在电话中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弱无力,实际见面时,发现之前便很白皙的她,皮肤更加苍白、透明,很担心她会这样就消失了,看了让人于心不忍。
不过,他们夫妻很热情地欢迎我们。
野口先生在家里有一间他专用的书房,由于他对爵士乐也很有兴趣,所以那个房间的隔音做得特别好,我们平时都去那里下将棋。但那天,野口先生把将棋的棋盘拿到了客厅,当安藤和野口先生下棋的时候,我就和奈央子一边聊天,一边泡茶。
奈央子看起来不像外表那么虚弱,一开始我松了一口气,但聊了一阵子后,发现她会突然沉默不语,然后默默地流泪,手指也会发抖,情绪似乎很不稳定。野口先生平常下棋时全神贯注,即使电话响了也不接,那天却始终很在意奈央子的情况。
当奈央子突然放声痛哭时,野口先生也立刻起身,抱着她说:“没事了,没事了。”把她带去了里面的房间。
我们原本是来探望奈央子的,说不定反而造成了他们的困扰,于是我和安藤向野口先生道歉后离开了。野口先生送我们到门口,这时,我和安藤两人同时发现了一件事,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异样的感觉,只能默默地看着它——
门上装了一条门链。其他两道锁都是最新式的门锁,甚至看不出锁头在哪里,很符合这栋保全森严的豪宅,但下面装了一条量贩店卖的、和我住的公寓门上差不多的廉价门链,所以让我们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并非只有如此而已。
门链装在门的外侧。
比方说……野口先生家只能从那道门出入,假设强盗上门,他们便设法先逃出来,然后只要从外侧用门链锁住,把强盗关在里面,就可以赶快报警。但我从来都没听过这种防盗方式。
我们假装没看到吧!我和安藤这么交换眼神时,野口先生说:“你们可不可以再陪我一下?”邀我们去大厦顶楼的酒吧。这里不是饭店,顶楼却设有酒吧,而且大厅还设有柜台,有钱人的生活果然和我们不一样。
野口先生关上门后,随手锁上了门链。
这是怎么回事……?当时的情景令我感到不寒而栗,觉得自己好像被关在屋里。我突然感到呼吸困难,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安藤的手臂。安藤也皱着眉头看着门链,但野口先生已经走向电梯,背对着我们,所以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
到酒吧时,他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不,他似乎有点疲惫。
之前奈央子也一起来的时候,我们坐在可以欣赏夜景的座位喝酒。但那天还是大白天,才下午三点多,我们在里面的座位喝咖啡,听野口先生聊最近的情况。
他告诉我们,奈央子上个月流产了。她才怀孕两个月,还没有察觉自己怀孕时,在雨天外出不慎跌倒了。
虽然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但精神状态依旧不稳定,野口先生出门上班时,她光着脚出门,打算冲到车道上。大厅柜台的人救了她并立刻报警,警察通知了野口先生。
所以,或许看在别人眼中会觉得很异常,他也不愿意做出像在软禁奈央子的事,但为了保护奈央子,他出门的时候都会从外侧把门锁上。
他还说,这是夫妻两人必须同心协力克服的难关,所以没有告诉别人,但奈央子的情况日益恶化,老实说,他为这件事感到一筹莫展,他曾经想过把奈央子送回娘家,但她和她大嫂不合。今天她看起来很高兴,心情也比较平静。他说或许我们会觉得很闷,但希望我们以后还是能偶尔去他家坐一坐,陪奈央子聊天。
说着,他再次低头拜托我们。当时,我很后悔不应该盯着门链看,然后开始思考自己能为他们做什么,虽然我能想到的都很简单,无非是买一些什么好吃的东西带给她,或是送她听了可以保持心情平静的CD。
只要我们能帮上忙,随时可以找我们。
我们对野口先生这么说,然后就离开了他们家,但只有我对野口先生的话照单全收,深信不疑。
奈央子居然流产了,好可怜,不过有野口先生陪她,应该没问题。感觉上,野口先生好像随时都会保护她,每次看到野口先生,都可以感受到他深爱着奈央子。虽然奈央子很可怜,但也很让人羡慕。
安藤在我家吃晚餐时,我这么对他说。
他应该很爱奈央子吧!
向来直言不讳的安藤难得吞吞吐吐,似乎话中有话。他犹豫着该不该告诉我实情,在我逼问之下,他才勉强答应说出来,但他事先声明,那只是在公司听到的传闻。
听说奈央子有外遇。
奈央子在婚前是野口先生他们公司的柜台小姐,所以传闻一下子就传遍了整家公司。
有人见到她和看起来比她小的男人牵手走在街上。那个男的很英俊,奈央子也是美女,所以,即使他们觉得已经够低调了,但只要他们出现的地方,就好像是偶像剧的一幕。听说还有人看到他们进了旅馆。
虽然传闻就这样而已,安藤却说,奈央子遭到软禁可能和流产无关,而是野口先生听到了那些传闻。如果传闻和流产都属实,不知道奈央子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她真的是跌倒而流产的吗?杉下,虽然你很尊敬野口先生,但他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优秀。
那一刻,我脑海中掠过野口先生把奈央子推倒,猛踹她肚子的画面。
奈央子没问题吧?
这时,我们同时想起了和我公寓的破门上那条相同的门链。
虽然当时我很担心,但刚好那一阵子忙着打工,所以无暇思考奈央子的事。我在清洁公司打工,那时候刚好是年底大扫除的时期。
而且,自从那天之后,野口先生并没有再找我们去他家。安藤的工作也很忙,我们几乎没有联络,直到过年我回老家时,才又想起奈央子。
因为我去参加了高中同学会。
在东京读大学的成濑正在和旁边的同学聊他打工的事。我们那一届只有我和成濑两个人离开小岛,去东京上大学,大部分的人即使离开了小岛,通常也都是到关西求学。在那天重逢之前,我和成濑完全没有联络,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因为我刚好坐在他附近,便不经意地听着他和其他人聊天……
听到他打工的那家餐厅名字,我顿时惊讶不已。“夏堤耶·广田”——奈央子曾经告诉我,她嫁给野口先生之前,野口先生曾经带她去过这家法国餐厅好几次。我和奈央子一起看杂志时,曾经看到“特别的日子,特别的餐厅”特集中,介绍这家餐厅,她便告诉了我这件事,不,应该说是向我炫耀。她还说:希美,你也叫你男朋友带你去啊!我记得当时我听了很火大。
我向成濑打听了很多关于餐厅和他打工的事。打工的人可以吃到那里的餐点吗?那里有供餐吗?听说一个人至少要三万圆,那里的料理真的有那个价值吗?差不多就是类似的问题,只是女大学生的好奇心罢了。如果他说,虽然价格贵得吓人,但其实菜色很普通的话,到时候我就可以假装自己去过,拿这件事在学校的同学面前炫耀。
这是乡下人的无聊劣根性。
成濑对料理赞不绝口。他说,他之前向来觉得吃一顿饭要花几万圆很莫名其妙,但那家餐厅绝对物超所值。听他这么讲,我想起他家之前开了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可惜在几年前歇业了。那家日本料理店历史悠久,在最风光的时候,岛上有任何喜庆活动都会在那里庆祝。成濑是那家餐厅的小开,应该也算是老饕,可见那家法国餐厅真的很棒。
我也暗自打算以后不要去清洁公司打工了,应该找一家有名的餐厅,所以也问了他工作的内容。
我也是在那时候得知“夏堤耶·广田”每天会提供一件外送到府服务。成濑说,他主要负责外送工作。他还说,之前有一位先生为不良于行的妻子订了外送到府服务,太太欣喜若狂。听到他告诉我这件事,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如果为奈央子请外送到府服务,不知道她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我也很在意传闻的事,再加上我认为比起奈央子和野口先生单独用餐,我和安藤最好也一起在场。如果能够像在石垣岛相识那天一样,大家开开心心地吃饭,奈央子或许可以振作起来。
新年刚过,我在一月八日星期六打了野口先生的手机,祝贺他新年快乐,然后和他讨论了这件事。野口先生说:“我不知道还有外送到府服务,那一定要请他们来。”接着他把电话交给了奈央子。不知道奈央子的情况是否好转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开朗,还对我说:“谢谢你,真令人期待。”
野口先生似乎要点一些他喜欢的菜,便由他负责向餐厅预约,他再通知我日期。他还说,他会在公司告诉安藤,要求我别向安藤提这件事。
一切都是为了将棋。
野口先生上次和安藤下的那盘棋,被安藤逼到没有退路,他把棋局保留了下来,要和我商量对策,所以会要求安藤晚一点到。野口先生经常这么做,所以我对他有点不以为然,觉得他怎么连这种时候都还惦记着棋局。
我不是帮安藤,而是成为野口先生的智囊,这样很奇怪吗?
我不应该一开始就说安藤是我朋友,其实,他算是我的对手,所以在玩将棋时,即使中间有野口先生介入,只要是和安藤对战,我就不想输给他。安藤上班后,我很少有机会与他直接捉对厮杀,所以很期待野口先生向我讨教。
但安藤并不知道我帮野口先生出主意。
几天后,我接到野口先生的电话,通知我外送七点会到,叫我五点半去他家,他约安藤七点之前到他家。
没想到会在那里发生那样的事。
难道一切都怪我多管闲事,想出了那个馊主意吗?
一月二十二日星期六。我比约定时间提早五分钟,在五点二十五分到了野口家。柜台的人帮我通报后,我搭电梯上楼,按了大门旁的门铃。奈央子为我开了门,野口先生也站在她旁边。门的外侧仍然装了门链,但看到奈央子神情开朗,我松了一口气。
能够在家里享受“夏堤耶·广田”的餐点,实在太棒了。希美,谢谢你。老公——
奈央子边说,边挽着野口先生的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让我觉得我这个电灯泡应该赶快回家。但是难得有机会吃大餐,所以我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屋。
啊,听到“外送到府服务”,你该不会以为是外送披萨或寿司店的外送吧?虽然我说得好像很内行,其实也只是从成濑那里听来的。餐厅会把套餐料理放在保温容器中,送到客人家里,再由餐厅的人在厨房将每道料理装盘后,端到客人面前。餐厅的人会带盘子上门,也会一手包办饭后的清理工作。
客人只要负责布置餐桌就好。
奈央子正在做准备工作,在大餐桌上放着摺好的大桌巾、餐巾,还有银烛台和细长的蜡烛,让我觉得有钱人的生活真是不一样。虽然我算是野口家邀请的客人,但当初是我提出来的,而且我希望奈央子好好享受这家餐厅的餐点,让她振作起来,不好意思让她张罗,于是我对奈央子说:“我来准备吧!请你告诉我怎么放,你坐下来休息一下。”
不过奈央子表示,难得有机会在大家面前表现一下她在料理沙龙上课的成绩,婉拒了我的好意。桌脚旁放着与烛台相同的银花瓶,她说她已经订了花,但花店还没有送来。野口先生也说:这些事就交给奈央子处理吧!因为我们要在安藤抵达之前,思考将棋的作战方案。
于是,我跟着野口先生进了书房。
书房中央的桌子上放着将棋盘,上面放着棋子。虽然弃子的位置不同,但进攻棋子的配置和上次我们离开野口家之后,安藤在我家下棋时的棋谱一模一样。事隔一个月,那次我难得败在安藤手上,所以清楚记得当时的棋谱。
之后我完全没有再思考应战对策。原本觉得已经回天乏术了,但看到野口先生充满期待的表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开口,于是就问了一些平时很在意的问题拖延时间。
为什么野口先生和安藤这个公司的部属下棋时,总是非赢不可?我无法理解野口先生的这分执着。他和我下棋时,总是输得很干脆,还笑着说:“我果然应该找你当我的智囊。”
偶尔让安藤赢几次有什么关系嘛!
我这么对野口先生说。他的回答很简单。
我不能输给下属,不然要是让下属觉得工作能力也比上司优秀,那就麻烦了。
说白了,其实野口先生就是在虚张声势。既然如此,不是应该自己努力,凭实力赢下属吗?我之所以赢得了安藤,是因为当初我是教他下将棋的老师,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预测他的棋路。安藤并不知道我在指导野口先生,也许和野口先生下棋后败下阵时,感到自叹不如,所以我为安藤抱屈。安藤在刚进公司那一阵子,经常喜孜孜地说,野口先生太厉害了。
今天就输一次吧!我想要使坏。虽然不是完全想不到进攻的方法,但我对野口先生说,已经被逼入绝境了,可能很难反败为胜。我想让野口先生难堪。
早知道我就不要这么做了。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就可以更早想出进攻方法,早一点去客厅。
把飞车走到这里怎么样?我提出这种根本不中用的建议,试着走棋时,野口先生的手机响了。那时候应该是六点十五分。我心想一定是餐厅的外送到了,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于是就拿出手机确认了时间。
电话是安藤打来的。我听见他在电话中说,他刚去了公司,比原先预定的时间提早到了。野口先生不耐烦地问他,为什么这么早来?!看到他的这种态度,我心想,难得吃法国大餐,如果继续吊他的胃口,会破坏用餐气氛,于是故意夸张地拍了一下手说:“我想到了!”然后开始走棋。
野口先生看到之后,向我点点头,对电话中的安藤说,要和他谈一下工作的事,请他直接去顶楼的酒吧。十分钟后,我告诉野口先生,马上就好了。野口先生说他要去酒吧缠住安藤,等我想好对策后写在纸上,然后就走出了书房。
他打开书房门时,门口传来了奈央子和男人说话的声音。因为奈央子之前说她订了花,所以我并没有太在意。
过了大约十五到二十分钟,具体时间我记得不是很清楚,我终于想出了反败为胜的方法。野口先生要我写下来,我却找不到纸笔,又不想擅自打开书桌抽屉翻找,便走出书房,想向奈央子拿纸笔。
结果……我听到客厅传来男人的声音,叫着:“奈央子!”那不是野口先生的声音,接着,又传来呻吟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慌忙走出去一看,发现一个男人背对着我,站在客厅里。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说不出话,当场愣在原地。这时,那个男人转过头来,我吓得发抖,但一看到男人的脸,我差一点叫出来。
那个人是西崎真人,是住在我隔壁的邻居。
在我搬进“野原庄”时,西崎就住在我隔壁的一号室。刚搬家的那天,我曾经上门拜访,请他“以后多多关照”,但之后并没有来往。那栋公寓的邻居之间很少有互动。
直到三年前初秋的二十一号台风之后,我们几个邻居才开始来往,有时候会一起吃火锅,或是分享乡下寄来的蔬菜和水果。“野原庄”是一栋已经有七十年历史的老房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认为应该列为古迹加以保护。不过,房子虽然老旧,却完全没有漏水或是风从缝隙中灌进来之类的问题,所以住在那里还不错。没想到,那场台风造成了淹水。
我的房间在一楼,水淹到榻榻米上五公分。事后听保险公司的调查员说,马路上淹到了七十五公分。电视上曾大肆报导过,所以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件事。那个台风晚上七点多在关东登陆,谁都没想到灾情会这么严重。当开始淹水,我觉得事情不妙时,四周一片漆黑,即使想逃,走在泥水及膝的路上,也不晓得该往哪里逃。
我想,还是应该往高处走。当我走出房间,来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时,发现住在隔壁的西崎也走出房间,上了楼梯。我们一起淋着飘进屋檐的雨水,聊着“真伤脑筋”、“不知道水会不会淹得更高”和“不晓得这附近的避难所在哪里”时,二楼一号室的房客走出来问我们,要不要去他家坐。
那个人就是安藤。
我和西崎接受了他的好意,为了聊表心意,我们回到杨榻米开始泡水的房间,我从冰箱里拿了几盒事先做好的家常菜,西崎拿了啤酒、气泡酒和装在纸盒里的葡萄酒,去了安藤家。
安藤叫我们不必客气,烤了他老家寄来的鱼干,我们一起喝酒。外面风雨交加,不知道是否因此带来了奇妙的兴奋,我们相谈甚欢。
自我介绍的同时,我们也聊了各自就读的学校、打工和兴趣爱好,一开始都是我和安藤在说话,我们在比赛谁的老家更乡下。西崎默然不语,面带笑容,好奇地听我们聊天。
深夜之后,他才开始变得健谈,我想应该是有了几分醉意的关系,再加上为了关心台风动态而一直看着的电视开始演经典老片。那天演的是“细雪”,安藤正打算转台,西崎惊讶地问:“你不看这部电影吗?”
在所有文学作品中,西崎最喜欢谷崎润一郎的作品,他问我们在谷崎的作品中,最喜欢哪一部。我和安藤在高中的国文课上听过这位作家的名字,也知道他的几部代表作,但从来没有看完一整本书。
并不是因为我们不喜欢看书,我喜欢推理小说,安藤爱看历史小说,尤其喜欢战国时代的故事。于是,我问安藤喜欢将棋吗?他说他很有兴趣,但从来没有下过,所以我就决定教他。
对了,刚才聊到西崎。后来,我们就一起看“细雪”,没想到比想像中好看,我们都看得津津有味。西崎建议我们一定要看原着,和我们分享阅读文学作品的乐趣,然后他兴奋地告诉我们,其实他也立志当作家。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人类的存在意义,在于从无的状态创造出某些东西,但我的周围却允斥了各种东西。周围的人认为我很幸运,然而,这不正是一种不幸吗?从来不曾渴望靠自己的力量创造出某些东西的人,难道写得出文学作品吗?就像不了解夏日的酷暑、没有感受过冬日严寒的人,怎么可能描写出四季?如果不曾体会过无法满足发自内心所渴望的那分焦虑,又怎么能够表达嫉妒和憎恨之情?所以,我要让自己处于无的状态,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想他的意思是,他这个有钱人为了创作文学,故意过着贫穷的生活。
我暗自心想,这番话教原本只住得起这种地方的人情何以堪?但我不认为西崎有丝毫看不起我们的意思,虽然有些人从小在经济比较富裕的环境中成长,却故意要突显眼前的贫穷,但西崎身上完全没有这种惹人讨厌的感觉。
我无法理解西崎不顾自己的生活,必须这么全心投入文学的理由。他大学延毕两年,但他读的不是文学院,而是法学院,所以文学和他毕业完全没有关系。
那天,我没有问太深入的问题,之后,我们曾经一起吃过几次饭,但西崎不想吃熟食,从头到尾都在啃蔬菜棒。那时我曾经问过他,他家是做什么的,以及为什么不找工作,执意想当作家。他拿出了他的作品给我看,说他的答案全在里面,如果无法从作品中读到答案,那说了也是白费口舌。
来探究西崎之谜吧!我带着看推理小说的心情读了他的小说,却发现不知所云。故事的大致情节是——为了让饲养的小乌凭自己的意志变成烤小鸟,故意好几天不喂食它,然后,把饲料放进加热的烤箱中,吸引小鸟走进烤箱里。我觉得那不是文学,更像是惊悚小说,不,是黑色幽默。安藤也说他看不懂西崎在写什么。
我认为并不是我们的阅读能力有问题,因为西崎把包括那个故事在内的几篇小说,投稿到可以获得芥川奖提名资格的著名文学奖,但每次都在第一阶段评审中就被刷了下来。西崎说:“那些评审都是一些周围充斥着自己不需要的东西,而且还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的家伙。”但以他的这套逻辑,我和安藤应该可以理解他的作品……我不知道到底是正常人难以理解西崎的想法,还是他的想法根本就无足轻重,但反正我也不是非明白不可。
虽然我经常觉得西崎长得太帅了,但我从来不曾喜欢过他,或是有想得到他的爱之类的想法。所以,虽说我们是朋友,但彼此了解其实并不深,说我们只是邻居这种说法最贴切。
西崎为什么会出现在野口先生家?
为什么野口先生和奈央子都倒在地上?野口先生趴在地上,头上血流如柱。奈央子仰躺在地,腰间流着血。为什么西崎手上拿着沾满血迹的烛台?
西崎呆然地看着我,却没有惊讶的表情,他似乎知道我在野口先生家。
我和西崎一动也不动,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互相对望着。
这时,客厅入口旁墙上的对讲机响了。由于是电话铃声,所以并不是访客已经到了门口,而是柜台的通报。
谁来了?不管是谁,都希望赶快有人来,但又觉得此刻有人出现会很麻烦。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
N·成濑慎司
我叫成濑慎司(Naruse Shinji),今年二十二岁,是T大学经济学院国际经济系四年级学生。
目前住在东京都××市××四丁目七番地之二十五,“立花公寓”五号室。户籍地是爱嫒县××郡青景村五十八番地之三。这些内容不会见报吧?因为我老家是一座小岛,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我来东京的第一个夏天,就开始在法国餐厅“夏堤耶·广田”打工,通常每周会排四、五天班。刚开始的时候,时薪是九百圆,但后来我学会了很多工作,现在的时薪有一千五百圆。原本我是跑外场的,去年开始以外送到府服务为主。餐厅老板广田先生人很好,其他工作伙伴和打工的同事也都很好,餐厅还供膳食,所以,我对那里的工作没有任何不满。
我完全不认识野口夫妇。
他们之前好像来过店里几次,我可能见过他们,但我不记得了。这是我第一次去他家提供外送服务。因为每天只提供一户外送到府的服务,老主顾的预约就已经排满了,所以几乎没有对外开放。接到野口先生预约时,因为是我不认识的客人,我还觉得很罕见,后来我看了预约单,发现那里是有名的豪宅,我想可能是哪位老主顾介绍的朋友。
所以,我在野口先生家看到杉下时吓了一大跳。
当初是我告诉她,我们餐厅有外送到府服务,应该说,是我向她介绍了我工作的餐厅。但其实我们并没有很熟,高三的时候,我和她同班,因为坐得很近,所以曾经聊过几句,但只是这样的关系而已。虽然我知道她也来东京念书,但我们从来没有联络过。
我们是在去年年底的高中同学会上重逢的。
当我和留在本地的老同学聊都市的情况时,经常既感到骄傲,又带着一丝愧疚。尤其在那些已经工作的老同学面前,会觉得自己还是学生很抬不起头。我想,不光是我有这种想法,这可能是乡下人的劣根性。当他们问到我的近况时,我一直聊打工的事。
那次开同学会,按照高三那一年的分班随便坐,杉下刚好也坐在附近,说她听过那家餐厅,还说杂志上也有刊登。当我回过神时,发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在聊天。
因为对留在本地的老同学来说,东京某家餐厅的话题太无聊了。
我很想去吃吃看,但听说一个人至少要三万圆。真的好吃吗?好吃哦,真好,在那家餐厅打工也可以吃他们的餐点吗?供应膳食吗?对了,成濑,你家以前不是开日本料理店吗?你在那里也有下厨吗?
我记得当时她问了这些问题,我就和她聊了打工的事。我没有下厨,几乎都在端盘子。
我老家之前开了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在四年前倒了。虽然称不上历史悠久,但从明治时代就开始经营,最颠峰的时候,岛上所有的婚丧喜庆都来我们店里宴客。记得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生意就已经一落千丈,只有周末的时候经常举办宴会。由于我从小耳濡目染,也经常在家里帮忙,所以进入这家餐厅打工后不久就得心应手了。
虽然我知道自己太多嘴,但我曾经对餐厅的菜肴装盘提过意见。
不知道是否因此获得老板另眼相看,当老板打算在餐厅业务中,增加原本只有他私人朋友可以享受的外送到府服务时,便要求我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外送服务上。外送到府服务时,并不是只将餐点送到客人家中而已,还必须为客人装盘、提供上菜服务,也要为客人挑选葡萄酒,所以,并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胜任的工作。当然,老板事先指导了我葡萄酒的相关知识。高中毕业后,我就考到了驾照,所以在餐厅开始提供外送到府服务后,我基本上只负责这个业务。
刚开始外送时,有时候找不到停车场,有时候必须把推车从楼梯搬上楼,又要在搞不清楚状况的客人家的厨房里做准备工作,精神很紧绷,经常累得筋疲力尽。但在逐渐适应,加上与客人熟识之后,客人就会给我小费,或是分一些年中、年末收到的火腿或其他礼品给我,所以我很喜欢这个工作。
我之前就知道那家餐厅很受女性客人的欢迎,由于杉下一个劲地打听,所以,我就把我去外送服务时的事告诉了她,还从放在皮包里的几张名片中拿了一张递给她说:“如果你有兴趣,这张名片给你。”
杉下把名片收进了皮夹,但她说:“像我住的这种破房子,怎么可能叫外送?”我不知道她住的是怎样的房子,不过,听她说她好久没有喝到真正的啤酒时,我就在想,她应该不可能叫外送服务吧!
那天是野口先生打电话来预约的。
是我接的电话,他太太似乎很喜欢之前来店里用餐时的主菜,所以,他希望在套餐中加入那道主菜,由于我不太清楚,便把电话交给了老板。
他订了四人份。如果订量更多时,会由两个人上门服务,但四人份的话,一个人就够了。老板说,因为是老主顾的家,即使一个人去也不会卷入什么麻烦。我也这么认为。
没想到……
野口先生顶约的一月二十二日,由我负责外送到府服务。
那一天,我在预约时间的十分钟前,也就是六点五十分请大厦柜台的人帮我通报。柜台人员用对讲机的电话联络,等了一段时间,仍然没有人接电话。我很纳闷,因为他们指定了时间,却没有人在家,实在太奇怪了。柜台的人挂上电话,说稍微等一下再帮我通报。但我担心菜会冷掉,拿了预约单给柜台的人看,说他们预约的时间到了。于是,柜台人员再度帮我打电话,这次铃声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了电话。
电话铃声每响一次,我就焦急地把身体探进柜台,所以可以清楚听到电话另一端的声音。电话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问:“谁啊?”柜台的人回答:“‘夏堤耶·广田’外送服务的人到了。”等了片刻,对方居然说:“取消。”
我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客人取消的情况。之前曾经遇过客人当天身体不舒服,或是临时有事,还曾经有人因为失恋而取消,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不由分说的取消方式。外送到府服务规定,当天取消必须由客人负责全额,所以,我之前曾经有好几次把菜肴留下后就离开了。我要问客人是不是需要把菜肴留下,而且也要请他们付钱。我心里想,真不喜欢外送到以前没送过的地方,但还是请柜台的人再帮我打了一次电话。
这一次,对方很快就接了电话。
而且,对方要求柜台人员叫我听电话。柜台的人转告我后,把话筒递到我面前。我搞不清楚状况,伸手接了过来。
成濑,是你吧?救救我!
电话中,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叫着我的名字,我吓了一跳。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既然她叫我的名字,我就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推车仍然留在大厅。我搭电梯来到野口先生家门口,按了门铃也没有反应,我伸手拉门,发现门没有锁——
门链吗?听你这么提起,好像有看到门链,但当时我并没有在意。门链有什么问题吗?只是确认一下?我不是说了吗?门没有锁。
我打开门,叫了一声:“我是‘夏堤耶·广田’派来的。”有一个人从靠大门的房间走了出来……
是杉下。
她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呢喃了一句:“报警。”我应该马上报警的,但看到杉下突然走出来,我吓了一跳,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我作梦都没有想到野口夫妻陈尸在屋里,而且,凶手也在那里。
N·西崎真人
我叫西崎真人(Nishizaki Masato),二十四岁。职业是作家,但还没有出道。自称的作家不算作家?真不给面子,那我是M大学法学院法律系的四年级学生,已经延毕两年了。
住址是东京都××区××二十四“野原庄”一一。户籍地是……我想,这和本案无关,还是需要吗?真麻烦。户籍地是神奈川县××市××二七四五之三。但我想你可能也猜到了,即使你去向住在那个家里的人打听我的情况,他们应该也会告诉你“不认识这个人”。
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奈央子的事吗?
她是我的女神——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在半年前认识了奈央子。那是夏日雨天的傍晚,我从书店回家时,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抱着膝盖坐在隔壁杉下家门口,她就是奈央子。
当我们视线交会时,我向她点了点头,接着便走进自己的房间里。进屋后不久,我去拉窗帘时,顺便往窗外一看,发现她仍然在那里,于是我担心地走出门。
她可能以为我觉得她可疑,主动告诉我说,她来找希美,不晓得希美平时几点回来?
希美?哦,原来是杉下。
虽然我们有来往,但不至于熟到知道杉下行程的地步。我记得她在清洁公司打工,之前曾经听她说,如果上夜班,通常要到天亮才回来。于是我就回答,假如她刚好上夜班,不晓得天黑之前能不能回来。
奈央子问我能不能联络到她,我不知道杉下的手机号码。奈央子因为出门时太急了,忘了带手机,所以无法联络到杉下。
但奈央子说,她要继续等杉下……天色已经暗了,雨也越下越大,雨都飘进了屋檐下。而且,她来这里的时候就没有带伞,浑身已经湿透了,看起来冷得发抖,我无法就这样丢下她不管,于是问她要不要进屋坐一下?当时,我对她完全没有非分之想。
奈央子听我这么问,有点警戒。我对她说我会把房门敞开,她才说,那就麻烦你了,然后进了我家。我递给她浴巾,帮她泡了一杯热咖啡,她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问我和希美熟不熟。我想,一定是她在陌生人家里感到很不安,为了让她放松精神,我开始和她聊杉下的事。
我告诉她,之前因为台风的关系,我和杉下,还有住在楼上、去年才搬走的安藤变成了朋友,偶尔会一起喝酒。
原来你也认识安藤。奈央子也认识他。她似乎终于放松了警戒,开始打量着狭小的房间,找到了几样杉下的东西,或者说是不适合出现在我房间里的东西,像是海豚图案的马克杯、草莓图案的筷子,都是吃饭时用的餐具。
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当时,奈央子这么问我,虽然你可能也这么认为。听到奈央子这么问,我知道她和杉下并没有很熟,因为杉下深深爱着一个人,她的世界应该容不下其他人,那个人和我属于很相似的类型。
只不过,那是疯狂的单恋。有时我甚至担心杉下会被这分单恋的感情吞噬,我希望能够为她做点什么,所以把我的作品拿给她看。
出乎意料的是,她说她完全看不懂。越是远离文学的人,他们的人生往往很文学,这个世界真讽刺。
不过,我也不了解她热爱的将棋,只能说我们志趣不相投,但彼此不会刻意讨好对方。我们在这一点上产生了共鸣,所以对这种关系感到很自在。
我没有回答奈央子我们是不是男女朋友这个问题,反问她和杉下是什么关系。她面带微笑地嘀咕了一句:“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然后对我说——
我知道希美想要追求什么,我也知道她追求的东西很无趣,但是,我羡慕希美,羡慕她有想要追求的东西。话说回来,我并不希望自己变成希美——我们就是这种关系。
英雄所见略同。
我也很羡慕杉下和安藤。
虽然我和奈央子初次见面,但我认为也许她能够理解我的作品,于是,拿了我最有自信的作品给她看。她一边看,一边流泪。
你是从牢笼中逃到这里的,我也一样。
奈央子说,她逃离了试图用暴力束缚她的丈夫。她一挽起衬衫的袖子,我就知道她没有说谎。白皙透明的肌肤表面那一道道紫红色的烫痕,宛如压抑在内心、努力寻求出口的悲鸣,我无法不去倾听那每一声呐喊。
要我说得更通俗易懂?你想要我明确回答有没有和奈央子上床?这未免太俗气了,正因为大家都用这种俗气的字眼形容崇高的行为,所以越来越没有人了解文学了。
上床了。我·和·她·上·床·了——怎么样?满意了吗?
末班车的时间快到了,杉下仍然没有回来。我对奈央子说,如果不嫌弃,她可以睡在我家,但她说:“我要回家。”我挽留她,希望她至少等到杉下回来。她回答说:“因为认识了你,所以不用等她了。”
她还叮咛我,不要让希美知道我们认识的事。
我很纳闷,她明明是来找杉下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听奈央子说:“希美想讨好我老公,希望我老公帮她介绍工作,可能会背叛我。”我就释怀了。
杉下经常说她绝对不要回老家。当时,她正紧锣密鼓地在找工作,所以我想她在紧要关头可能会用这种手段。啊,这些话不要告诉杉下。
杉下的工作?我听说好像进了一家大公司,但那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吧!
我和奈央子见面时,都尽量远离我住的地方。
但是,我们每个月最多只能见两次面,见面的次数应该用两只手数得出来。十一月之后,她的手机突然不通了,我想可能被她爱动粗的老公发现了。
她之前没有做错什么事,就常被她老公拳打脚踢,如果她老公知道她在外面有男人,不知道会怎么对待她?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我就整夜辗转难眠。我曾经想和杉下商量,但又怀疑是她出卖了我们,所以就作罢了。
然而,除此以外,我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每天晚上都从奈央子被像恶魔般的老公拳脚交加的噩梦中惊醒。
新年刚过,差不多十号左右,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在公用电话打的。她说,她遭到软禁了,她的手机被她老公解约了,门外还装了门链。现在和她老公外出吃饭,找到这个机会打电话给我。
你要帮我——她茌电话中说。我眼前浮现出那些烫伤的疤痕。我该怎么做?
她说,下周末,希美他们要去她家吃饭,她老公会和他们在书房下将棋,叫我那时候把她带走。她说她临时想到可以假装这通电话是打给“真纪子花坊”,请他们在傍晚六点送红玫瑰来,所以叫我上门时假装是花店的人。
案发当天,我在奈央子指定的花店买了红玫瑰。为了避免万一是她老公出来开门,我还事先确认了那家花店的制服:白衬衫、黑长裤,外面再加一件黑色围裙,所以没有花太大的工夫就搞定了。
我六点半之前到了他们住的大厦。我没想到有那么多人买花,心情变得很浮躁,而且一想到奈央子被关在这种像鸟笼一样的地方,顿时怒不可遏。柜台的人帮我通报后,我搭电梯上楼,发现门外果真装了门链。
我只能说她老公疯了。我一定要带奈央子离开,否则,我觉得她老公会杀了她。
我按下门铃,带着祈祷的心情等在门外。开门的是奈央子。奈央子、奈央子,我的奈央子……
我毫不犹豫便抓起她的手。
她却不肯走出去。她注视着门外,轻声嘀咕说:“他会杀了我。”她浑身发抖,无法动弹。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我这么告诉她,想带她离开。她摇着头把我拉进屋里,关上了门,然后蹲在地上。这时,她老公走了出来。
喂,你想干什么?他大声咆哮着朝我冲过来。即使我真的是花店店员,只要是男人,他都会动手打人吧!他完全不听我解释,把我按在门上,一次又一次对我挥拳。
抵抗?我试图抵抗,但他第一拳就命中我的太阳穴,我差点昏过去,只有挨打的份。我以为我没命了,这时,奈央子大叫:“别打了!”他才终于停下手……
他将怒气发泄在奈央子身上。
她逃进旁边房门敞开的房间,她老公也追了进去。我也想追上去,但脑袋昏昏沉沉,双脚发软,无法站起来……就在这时——
你背叛我吗?!我听到他怒吼的声音,接着传来奈央子柔弱的声音叫着:“不要!”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走进房间一看,发现她倒在里面厨房的流理台前,侧腹被鲜血染红了。她被菜刀或是其他的刀刺伤了。
她老公似乎没有察觉我进屋了,背对着我,低头看着奈央子。桌子上已经乱成一团,也许一开始是她拿起刀子的,但这对我来说完全不重要。
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捡起掉在地上的烛台,慢慢走向他,对准他的后脑勺用力敲了下去。
——是我杀了野口。
我茫然地看着他低声呻吟了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更讽刺的是,奈央子的老公杀了她之后,可能也陷入和我那一刻相同的状态。
我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突然察觉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
杉下站在那里。
她刚到吗?还是早就到了?她看到了什么?在哪里看到的?我该怎么办?我要告诉她真相?还是拔腿就逃?在我考虑这些问题时,她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我。
如果我转身逃走,不知道杉下会不会包庇我?
我并没有想杀了杉下后逃走,因为我原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杀人。
这时,对讲机的电话响了。是电话铃声,我没有理会,对方随即挂断了,但没过多久又响了,这次比刚才响得更久。
即使我现在逃走,打电话的人也在楼下,也许会觉得我可疑。
于是,我接起对讲机,对方说是餐厅的外送,我想应该可以立刻把他打发走,就说要取消。
在我做这些事时,杉下默默地看着我。她似乎难以相信眼前的景象,一时说不出话。我打算带着杉下一起逃。
这时,对讲机的电话又响了,我不打算理会,没想到杉下突然拿起话筒,说要请餐厅的人听电话,然后叫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字,问对方是不是这个人,接着大叫:救救我!于是,我明白自己走投无路了。
我知道自己逃不了,即使逃了也是白费工夫,而且我终于发现,没有奈央子的世界根本没有价值。不一会儿,对机讲传来叮咚的声音,我浑身紧张,听到开门声,接着有人说:“我是‘夏堤耶·广田’派来的。”
杉下猛然冲了出去,我以为他们马上会报警,没想到她带着一身好像厨师打扮的成濑走了进来,说是她的老同学。我虽然搞不清楚这和眼前的情况有什么关系,但杉下可能是看到熟人上门,松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她还向成濑介绍说,我是住在她隔壁的邻居西崎。
成濑年纪比我小,但看到眼前的惨剧居然临危不乱,问杉下:“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想知道,我想知道杉下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里面的隔音房间,走出来想借纸笔时,听到客厅传来呻吟声,走过来一看,就看到西崎在这里,发生了眼前的状况。
杉下这么说。原来她什么都没看到,我立刻想要隐瞒自己做的事。
就说野口夫妻发生争执,互相残杀。但是,虽然奈央子已经死了,这种说法却会让她变成罪犯,即使我想为自己脱罪,也不能做这么卑鄙的事。
而且——
我收拾了杀死奈央子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复仇。我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一丝后侮,我没有失去任何东西,既然如此,我就应该为了奈央子而接受相应的刑罚。
听我这么说,你或许觉得我是个自大的小鬼,但这一点出自我的真心。
我把造成眼前这种结果的来龙去脉如实地告诉了杉下和成濑。杉下很惊讶我在和奈央子交往,但似乎知道奈央子受到家暴、遭到了软禁,一直希望能够帮她。她还对我说:“西崎,你并没有做错,因为你是看见奈央子被攻击了,想要救她。”如果当时我可以马上站起来,在奈央子遇刺之前就这么做,不知道该有多好。
我和杉下坐在奈央子身旁,对她说:“对不起,我没有及时救你。”然后,我们两人都哭了起来。我想要把她美丽的身影深深烙在眼中,用这双手记住她柔软肌肤的触感——想到这里,我伸手去摸她……
不要碰。成濑制止了我,他还说,越晚报警对我越不利。杉下找他上来的判断是正确的。
成濑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一○。
但是,成濑并不是最后一个访客。
即使成濑没有出现,安藤晚一步出现时,应该也会做相同的事吧!
什么?你还想问其他事?
——奈央子流产?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很遗憾,我可以百分之百断定,那不是我的孩子。
N·安藤望
我叫安藤望(Ando Nozomi),今年二十三岁,目前在M商事营业部工作。
住址是千叶县××市××二四之三之三○三,我住在公司的单身宿舍。户籍地是长崎县××市千早五六七二之四,是一个名叫千早岛,人口不到三千人的小岛。
我想杉下应该已经说了,我们在前年夏天去石垣岛时结识了野口夫妇。因为都喜欢将棋和浮潜,在旅行回来后,他们也常邀我们一起吃饭,或是去他们家玩。
虽然公司内部有人耳语,说我进入M商事也是野口先生帮的忙,但这是天大的误会。
我是在被内定录取后,才认识野口先生的。
野口先生曾经说:“如果我们早一点认识,你就不必在大热天那么辛苦了。”但我不是无能之辈,不愿意在影响人生前途的重要关头,还需要靠人帮忙。
但在进公司后,多亏了担任课长的野口先生大力提拔,我才能进入最热门的营业部专案课。
野口先生很优秀,很照顾下属,所有课员都很喜欢他。我有幸与野口先生建立了不错的私交,在刚进公司时很有面子,一切也都是托杉下的福。
因为一场台风的关系,我和学生时代住的“野原庄”公寓的邻居杉下、西崎成为朋友。西崎与众不同,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但我和杉下都是从小在外地的小岛长大,再加上我们名字的发音相同,所以很谈得来,可以算是好朋友。
教我下将棋、邀我一起去浮潜的都是杉下。
但我在公司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渐渐发现并不是每个人都对野口先生有很高的评价。由于他曾经照顾我,而且已经过世了,所以我也无意说他的坏话……
其实,野口先生很喜欢抢别人的功劳。
比方说,野口先生领导的团队做某项专案获得成功时,野口先生当然会受到高度评价,但他在上司面前往往会巧言利口,说成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当然,他会以庆功宴之名,请团队成员去高级烤肉店吃饭,其他人会觉得受到了肯定,事后却发现在公司内并没有获肯定,所以会让人觉得只是遭到了利用。
我刚进公司不久,也只加入过野口先生的团队一次,但和野口先生在同一个部门多年的人经常在背后抱怨他。
然而,只要他在工作上表现出色,旁人当然也无话可说。
去年十月,野口先生的团队出了很大的差错,让公司蒙受了重大损失。这件事报纸上也有刊登,就是油田开发的案子。不光是那个团队,整个课每天都被操得天翻地覆,把大家搞得压力很大,所以都将矛头指向了野口先生。
那些中伤一开始针对野口先生,渐渐地,出现了他太太奈央子的名字。奈央子是董事的女儿,和野口先生结婚之前,曾经在公司当柜台小姐,所以很多人都认识她。
听说有人看见她和一个年轻帅哥牵着手走进了汽车旅馆。
虽然我不知道有几分真实性,但我无法相信。据我的观察,奈央子深爱着野口先生,野口先生也很爱她。如果没有野口先生的保护,她恐怕就活不下去。
但流言越来越猖獗,甚至有人匿名寄发中伤野口先生的E-mail。我相信野口先生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于是,我对野口先生的看法反而改观了。虽然他在精神上承受了莫大的压力,但仍然积极投入工作,努力挽救之前的专案,在公司内也没有任何情绪化的表现,和大家相处的态度也一如往常。
他也常邀我下将棋。他像往常一样,遇到对自己不利的局面时就会暂时中断,改天再继续对战。比起立刻分出胜负,我更期待预测野口先生会想出怎样的作战方法,所以每次都二话不说地答应了,虽然每次最后都是我输。
野口先生在下棋时,完全不聊将棋以外的事。当我和他坐在棋盘两侧认真对战时,经常觉得那些传闻都是空穴来风。
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我接到了杉下的电话。
她在电话中说,奈央子的情况很不对劲,可能罹患了重病,邀我一起去探望她。
结果,我们在野口先生家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野口先生家门的外侧装了一条门链。
那条门链让我感到不寒而栗,我开始对野口先生产生了怀疑,觉得他无论假装多么关心奈央子,搞不好都是在演戏。野口先生发现我和杉下察觉了门链,对我们解释说,奈央子因为流产导致情绪不稳定,会突然魂不守舍地跑出去,他不得已才装了门链。但我认为如果是这个原因,应该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无论怎么看,门链都不可能是为了奈央子着想而装上的。
杉下也产生了质疑,但觉得这种事不值得报警,这只是别人夫妻的家务事。之后因为忙于工作,我就把门链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虽然每天都会在公司见到野口先生,但我白天几乎都在跑外务,没时间聊私事,就这样迎接了新年。
我在哪里过年吗?这是我工作后的第一次过年,我回老家了。
新年过后的十二日星期三,野口先生邀我去他家吃饭。之前和野口先生对战时,在对我相当有利的情况下中断了,我想他应该想到了对策,打算和我继续下棋,但他说是要办餐会为奈央子打气。
野口先生说,奈央子已经好多了,希望我们去见见她。
当我得知是杉下提议办这场餐会时,我反省自己,当初怎么会把这件事当成无关紧要的事情呢?
不过,野口先生说,那天也要继续和我下棋,叫我晚上七点之前去他家。
那天,我六点多就到了野口先生家。
由于有一份报告要在当天内做完,所以我假日到公司写报告,没想到比预定时间更早完成。我无事可做,就提前去了野口先生家。
我在大厅打电话给野口先生,他说要和我谈工作的事,叫我直接去酒吧等他。
我告诉柜台,我和野口先生约在酒吧见面,然后搭电梯去了顶楼。我坐在窗边的座位先点了咖啡,等了一阵子,仍然没有看到野口先生。其实他在电话中叫我来酒吧等时,我就已经有了预感,因为在电话中可以感受到他的不耐烦。
他现在一定正绞尽脑汁地思考在上次对局中反败为胜的方法。于是,我借了放在吧台上的杂志打发时间。
或许是因为平时很少有这么空闲的时间,我有点昏昏沉沉的,开始打瞌睡。当我醒过来时,一看手表,已经快七点半了。我慌忙站了起来,想到野口先生可能来过这里,看到我在睡觉又下楼了,就问酒吧老板,野口先生有没有来过?但显然是我多虑了。
他应该还坐在将棋盘前研究吧!我下楼去野口家时还这么想。
当我看到门外仍然装着门链时,不禁有点惊讶。
我按了门铃后,杉下走出来,叫我不要进去。即便因为将棋的关系阻止我进门,也已经超过了约定的时间,我觉得这种态度未免太过分了。
即使我输棋也没有关系,相反地,我还情愿输棋,甚至希望把我想到的妙招告诉杉下,由她去转告野口先生,假装是她想到的。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想法简直天真得有点滑稽。我正把办法告诉杉下时,身穿制服的警官和救护人员走出了电梯,向我们走来,我吓了一大跳。最后,我没有进野口先生的家门。
即使现在了解情况后,我还是难以相信野口夫妇死在屋内,而且,西崎居然也在里面。
柜台人员的证词
五点二十五分,向野口先生家通报杉下小姐抵达。
六点十五分,让与野口先生有约的安藤先生前往酒吧。
六点二十五分,向野口先生家通报“真纪子花坊”的人抵达。
六点五十分,向野口先生家通报“夏堤耶·广田”的人抵达。
——以上的纪录完全正确。另外,在警方赶到之前,以上这几个人都没有出入大厅。
本大厦除了大厅的出入口以外,还有一道通往地下停车场的门,位于那里电梯后方的逃生梯旁,只有住户和提出相关申请的人员才能拿到那里的专用钥匙。
酒吧人员的证词
照片上的人在傍晚六点半左右开始坐在那里的窗边,大约坐了一个小时左右。他点了热咖啡,借了几本杂志,很快就睡着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他在离开时曾经问野口先生有没有来过,但野口先生没有来过。
当天的发票显示他是在十九点二十五分结帐的,你们可以确认一下。
判决
主文
判处被告十年有期徒刑。
诉讼费用由被告负担。
——十年后——
现在的年轻人都很自私。
虽然我已经不年轻了,但每次听到这种话,我就在心里反驳,根本不是这样。
当我知道自己只剩下不超过半年的寿命时,我很庆幸自己没有结婚,也庆幸没有生孩子。
得知自己将从这个世界消失的事实,固然令我有点害怕,却并不感到难过,因为即使我从世上消失了,也不会有人为我悲伤。
老家的父母和弟弟或许会难过,但是,他们不至于悲伤到无力度过之后的人生。即使有人认为我重要,也不可能把我视为最重要的人。
或许之前曾经有过一个人。
当时所有人的心中都曾经有过最重要的人。
为了那个人,不惜牺牲自己;为了那个人,可以说出弥天大谎;为了那个人,自己可以做任何事;为了那个人,自己可以杀人。
大家都只想到各自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思考如何用让最重要的人不受到伤害的方式,使事情落幕。
即使无法掌握事件全貌,但或许是因为保护了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而感到心满意足,所以没有人去探究真相。
对方并不知道自己保护了对方,自己也不想让对方知道。
然而,当知道生命所剩无多时,人就会变得贪心。
案发至今,已经过了十年。
命案关系人到底为了谁?做了什么?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些事?
我想要了解真相,也希望所有人都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