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推理小说迷眼中的日本推理小说
稻叶吹雪/文
先从第一次看推理小说开始讲起。
用我一向贫瘠的记忆力回想的结果,应该是在小学四年级左右看的谋杀天后克里斯蒂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而且也不是三毛主编的版本,是附上了一九七四年电影剧照的版本。据说这个版本,连阅读推理小说数十年的推理迷都不知道。如果有同好知道的话还请告知。不过当时我并没有特别意识到这是推理小说。毕竟我是个在阅读本书之前只看伟人传记、历史故事跟儿童冒险故事的小孩,对于故事中出现死人的作品,还会感到害怕——纵使克里斯蒂的作品其实是被认为是推理童话。(那到底是何时开始变成了坚持推理小说不死人不行,对于花了七、八百页的巨大篇幅,居然只死一个人感到不满的推理小说阅读者呢?)
再来的发展就记得很清楚了,第一本让我觉得这样的故事真有趣的作品,是在一年后看到了东方出版社出版的亚森罗苹系列的《恶魔诅咒的红圈》。老实说故事内容不是很记得了,但是在阅读过程中那种兴奋、期待的感觉却还记忆深刻。不过,我并没有因此对欧美推理小说情有独钟,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的欧美推理小说并不多,再者最重要的原因是在国中时看了克里斯蒂玛波小姐系列的《复仇女神》一作被狠狠地闷到了。年轻的我便任性地以为欧美推理小说都是这副德性,丝毫提不起兴致。即使到现在看欧美推理小说还是得精挑细选,实在是因为当年的经验令我余悸犹存。再者因为受限于语言能力,我对欧美推理小说的了解,一向都只能靠国内出版社主事者的自身喜好所出版的作品。单从这些作品,我势必无法全盘地了解欧美推理小说的现况,甚至有偏颇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么再来就说说为什么会被日本推理小说制约吧,这样内容也才符合标题,编辑也才不会认为我有灌水的嫌疑。
我的国中时期刚好也是赤川次郎在台湾书市最风光的时候,在同学的推荐之下开始看起了赤川的作品,虽不至于惊为天人。但是,对于国中生而言,这样的作品足以构成某种文化冲击。其中的轻快、俏皮,以及虽非惊天动地却还是让我惊讶不已的诡计,就是要比把我闷到不行的《复仇女神》来得有趣太多。而这时候我也从推理杂志中找到了比赤川次郎更精彩的作品——横沟正史的金田一耕助系列,其中的耽美、灰暗跟阴湿的气氛让我爱不释手。我一定是从这系列的作品开始变成推理小说不死人是不行的基本教义派。
再来,就谈谈让我真正觉得这一生非日本推理小说不看的决定性作品,就是在高二那年寒假,和《夺命十角馆》的相遇。纵使是现在,我仍旧能清晰地忆起当初那个结局带给我的莫大冲击与感动。后来会有非推理迷问我,到底日本推理小说有什么好,值得这样着迷的?我一定会告诉对方,因为《夺命十角馆》的阅读经验太迷人,让人无法忘怀。不过很多时还是会换来对方的一脸狐疑。
而日本的推理小说到底有哪里好呢?
首先,就阅读赤川次郎的经验来说,故事节奏快速、场景推移迅速是大部分日本推理小说的特色之一。能够很快地进入状况,对于我这种极容易不耐烦的读者而言是一件相当令人感激的事情。尤其是这种节奏快速、不拖泥带水的作品,对于初入门的读者而言是相当亲切的,想当年我就是因为《复仇女神》的节奏不够快,才会心灵大受伤害。
节奏快并不代表故事本身就没有深度,但在案件开始之前先让主角演上几十页的内心戏,也不一定保证有深度。例如日本直木奖作家原尞的《被我杀害的少女》,故事一开场,主角私家侦探泽崎便立刻面对犯罪事件。作者利用剧情的快速发展来带出主角如何不屈服于帮派份子的暴力,以及警方的压力的硬汉性格,同时也深刻地描写泽崎的内心世界。比起我必须花上相当长的时间,甚至一辈子也看不完的某些名作,这部只花了我不到三小时的作品,却是足以代表日本八○年代正统冷硬派小说的伟大作品。
此外,日本的推理小说中很多都具有丰富的情报功能,情报系作品是日本推理小说的大宗,从中能够获得相当多其实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派上用场的知识。像在未识日文之前,我曾经大量阅读了夏树静子的作品,她的创作绝大多数都属于情报系小说。例如《旅人的迷路》就让人联想到现今也很热门的刑事鉴定,或是阅读检察官霞夕子系列也是对日本检察官制度有所了解的好方法。再来还有近年来崛起的横山秀夫,他的作品也可以让人对日本警察制度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最后我想谈谈自己之所以最喜欢日本推理小说的原因——就是日本推理作品的多元化。任何读者想要看的类型,几乎都有作家可以写出来,甚至能够教育读者推理小说是可以这样写、这样读的。例如京极夏彦因为自身对妖怪的爱好,让他在推理小说这种讲求绝对理性的类型中,放入和理性精神相违背的妖怪故事,却还是能言之成理,实在令人回味无穷。
亦或是在山口雅也的《生尸之死》中,故事的背景设定是在一个人死会复活的世界,那么谋杀在这个世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完全颠覆读者常识的作品,作者却仍旧能讲出一个令读者心悦诚服的故事,怎能不令人心向往之呢?
最后就是对于创作形式的包容性。在日本推理小说界中,形式的开创一直都是作家们努力的方向。就像是多年前带给我巨大冲击的《夺命十角馆》,破坏读者和作者之间默契的创作方式,使得叙述性诡计成为重要的创作形式之一。亦或是野泽尚的江户川乱步奖得奖之作《虚线的恶意》,到最后还是没有揭露犯人的真实身分。虽然在审查过程中造成了很大的争议,却还是得到了推理小说界新人奖的最高荣誉,足见日本推理小说界对于形式开创的赞同与鼓励。
日本推理小说对我而言,不光只是一种类型文学、看完即丢的消耗品,它影响我在求学路上的选择,也讥我感动,获得往前进的力量。有人认为推理小说应该扮演的角色是引领读者走向美好的纯文学殿堂,不过我执着地认为在这方园地中,繁花似锦,人生之乐尽在其中,别无所求。
(本文作者为日本推理小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