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他多大了,你看到的这个人?”
“我不知道,三十多岁吧。”
“那正是法雷利死时的年纪,你知道,是我宰了他。”
“这事我一直知道。”
“老天有眼,我敢说他完全是自找的。他是个恶劣的混蛋。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就处不好。他比我大几岁,专门欺负比他小的人,非常恶劣地欺压弱小者。这种情况一直到我长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后才结束。但他不愿就此善罢甘休,这个肮脏的杂种。
“这是个大城市,纽约,但老地狱厨房可没这么大,我们混的那个圈子更没这么大。我们两个永远道不同,在什么事上都是死对头,所有人都知道这早晚得有个了断。老天有眼,我想,如果有一个必须得死,那一定不是我,我随时等着他,随时准备动手宰了他。
“这类故事你听得太多了,其中有真实的,也有传闻。但这一点准确无误:我把他那颗丑脑袋瓜从他的肩膀上摘了下来。做完这事,我心想,你和此人的恩恩怨怨到此算是了结了,毕竟这世界最好的医生也没办法再替他把脑袋缝回去。
“但我从没想过要安排一场火刑来彻底毁掉他那颗恶毒的心。”
“让我们把真相给找出来。”
“这是鬼神之事,”他说,“如果你在教堂里长大,就会知道鬼神之事没有所谓真相,你只能靠沉思。”
我们坐在布鲁克林一家他所熟悉的夜间餐馆里,在往霍华德海滩去的路上,离肯尼迪机场不远。他想远离麦金利与考尔德科特大楼,好像帕迪·法雷利的鬼魂已经占领了那个地方似的。我不了解他用什么方式来选择吃饭的餐厅,或者应该说是如何认定这家餐厅可以进,但我想这里非常安全。这家餐厅偏僻得像在蒙大拿州。
对一个刚刚见到鬼的人而言,他的胃口可真好。扫光了一整盘熏肉、蛋和炸薯条。我也一样,这玩意儿味道非常好。我其实可以成为埃莱娜那样的素食者,只要他们肯认定熏肉是蔬菜的一种。
“一桩鬼神之事,”我说,“呃,这一点上我没有天主教的教育基础,但我认为鬼神之事还是有办法查清楚的。我们是不是都同意我看到的并不是一个鬼?”
“那就是死人复活,”他说,“帕迪极可能是这样的恶人。”
“我想这应该是他儿子吧。”
“他没结婚。”
“他喜欢女人吗?”
“喜欢得过头了,”他说,“他是那种不管对方乐不乐意他都照上的人。”
“你的意思是,强奸?”
“词的意思是在不断变化的,”他说,“我们年轻那会儿,只要大家彼此认识,那就不叫强奸,除非是大人对小孩,或硬干一个已婚妇女。但如果一个女人自愿和人家走,好吧,那她认为往下会发生什么事呢?”
“现在他们称作约会强奸。”
“是这样,”他说,“而且说得再对不过了。呃,一个女孩如果跟帕迪出去,那她就已经清楚地知道最后会怎么收场。这当然是强迫的,但帕迪会先告知这女孩的哥哥,再由她哥哥要她和帕迪去,毫无疑问,帕迪威胁要宰了他全家;也毫无疑问,这个做哥哥的会相信。”
“真是个光明磊落的家伙。”
“如果哪天我被打入地狱,”他说,“这是一定的,但绝不会因为我手里染了他的血。但话说回来,你也知道还是有很多女人根本用不着他出这一招,她们会被像他这样的人所吸引,男人越恶劣,就越有魅力。”
“我了解。”
“是那种暴力形成的吸引力。我自己也因此引来不少这种女人,但永远不会是我喜欢的女人,”他想了一会儿,又说,“如果他有个孩子,这孩子也不会爱他的。”
“帕迪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哦天哪,这可很难记得清楚,我不敢确定是哪一年,应该是在肯尼迪被杀之后,这一点绝不会错。但相隔并不太久,要我说,应该是之后那一年。”
“一九六四年。”
“夏天。”
“三十三年前。”
“哦,你真是个数学天才。”
“这完全吻合,你知道,我在看到的这个人就是三十几岁。”
“从没有任何传闻说帕迪有儿子。”
“也许那女人秘而不宣,不管她是什么人。”
“只告诉小男孩一个。”
“告诉他亲生老子是谁,也说了他是被谁宰的。”
“所以他是在对我的仇恨中长大的,好吧,在贝尔法斯特长大你会不恨英国佬吗?普罗迪的孩子长大会不恨教皇吗?‘他妈的女王!’,‘不是不是,是他妈的教皇!’我会说,那就两个都干吧,或干脆让他们俩互相干。”他掏出他口袋里的扁酒瓶,把酒加进咖啡里,“如果你教得早,那他们的确会长成个满心仇恨的人,但这么多年来他妈的这小子都在什么鬼地方啊?他完全是他老子的翻版,我只要看过他一眼,肯定立刻就知道他是谁。”
“我看到你对画像的反应了。”
“只要一眼我就知道了,而且不止我这样,任何认识他老子的人都可以认出他来。”
“也可能他不在纽约长大。”
“甘心让仇恨啃噬这么多年?他干吗要等这么久?”
“我不知道。”
“他年轻一点时来找我算账,这我很能理解,”他说,“儿时的怒火燃在我血液里——你知道这首歌吗?”
“听起来很熟。”
“这是你认为他会这么做的原因,只要他血液里的确燃烧着这团火,但他好好地活了三十年了,他不可能不到三十,这团儿时的怒火早烧成灰烬了,他跑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这我可能有点明白了。”
“真的吗?”
“有一点,”我说,“我来看看明天从哪里可以弄到,”我看了看表,“今天来不及了。”
“侦探工作,是吗?”
“其中之一,”我说,“就像在煤坑里找一只不存在的黑猫,但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