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正面交锋
1
赵林在奶头山上的预感没错,身后确实有人,而且那个人就是洪胜。
洪胜一行人从树林钻出来之后,却是躲在警察进山的公路旁,伺机离开此地。不消说,越意想不到的地方,就越是绝佳的“栖身地”。
洪胜看着警车呼啸而过,正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却看见了尾随在后的何妮与赵林。只是苦于当时离警察太近,找不到下手的时机。而当他们跟着何妮来到医院,人多眼杂,自然更不容易下手了。
但这样,却让他恰巧躲过了宋波的“阴谋”。当他再次跟着何妮,相当于跟着警察来到三林小区,基本就知道,宋波已经出卖了他。
他是唯一知道“钥匙”秘密的还活着的人,有什么理由,警察在不经任何提示下,就突然变聪明了,率先来到了“目的地”?
王健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苦苦追捕的逃犯,居然就在身后,躲过了一“劫”!
天台上,洪胜举着枪,“何妮,我们差不多有四五年没见了吧?——我和他们倒是刚刚见过不久,哈哈。”他指了指赵林和朱玲玲,阴笑着说,“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世界之小!”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何妮强作镇定地说,“和他们没关系,放了我的朋友!”
趁着说话的间隙,她悄悄地把手背到身后,褪下了戒指。
“别动!”可这个伎俩,被洪胜发现了,“坦白地说,这个戒指要比我想象的来得容易,我正在担忧如何在你家翻箱倒柜找到这个小玩意儿,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可未必!”何妮把戒指伸出了天台外,楼下遍布着收队的警察,“我一松手,它就会落到警察手里,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楼上的秘密!”
“你不如大声求救,这样效果来得更好!”洪胜冷笑,“不过警察会很快发现你的尸体,当然——也包括你的朋友!”
何妮犹豫了。
“如果你觉得今时今日,我还能被什么东西要挟,那你就尽管试试,别忘了,我可是刚从断头台上下来的,这条命我压根就是捡来的!”
洪胜加重了语气,增强了何妮的摇摆不定。
过了片刻,衡量之后,何妮最终还是决定把戒指缩了回来。
她拨了拨脑前的刘海,“我只有一个要求,放了我的朋友,这事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我会考虑的。”洪胜看着何妮,摆摆手上的枪,“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想法先离开这儿。”
2
警察陆续离开了三林小区。
由于惊动了附近的居民,408室所在的单元“门庭若市”。
这是王健最不想看到的。
刚刚捕获了一个惯偷,现场审讯后,据他交代,三十分钟前,桐州大学的教师肖海清找到了他。
肖海清在三四年前的罪犯心理辅导的公益活动中,曾和他有过“帮教关系”,当时那名小偷正因入室盗窃服刑。
之所以彼此印象深刻,并且之后建立起了联系,是因为那时小偷的母亲正患重病,是肖海清的协调,小偷才得以见到母亲的临终一面。
小偷感恩不已,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报答。“天赐良机”,刚刚,肖海清找到他,便有了“雇佣”小偷入室盗窃戒指的一幕。
说到戒指,王健猛然回忆起,当时在看守所看洪胜那枚戒指照片时,“曾经在哪里见过”的感觉,是确切的。
他想起来了,何妮来警署报案时,手指上也戴着这枚戒指。何妮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临走前才拿出来,摆动的时候在王健眼前晃了一下,只不过王健当时并没有在意。
按照小偷的招供,他们并没有约定“得手”后的接头地点,只是让他等消息。
“或许,洪胜他们就在附近?”王健想道,“也许就在人群中看着?!”
他下了命令,疏散人群,原先的观察点继续保留,警察大部队撤出。出了小区转了一圈之后,自己和葛飞又悄悄地潜了回来。
“我们四处看看,或许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收获。”
两人尽量贴着黑暗里走,四处逡巡。
“如果是你的话,在不便露面的情况下,会选择在什么位置观察事态?”王健在花坛边停了下来,他问葛飞。
葛飞看了一眼四周。并不错综复杂,楼宇之间的通道垂直、平行,泾渭分明,他的视线往上瞟去。
“如果不是在树上,那就是在天台!”
3
33栋周围,一共有五座楼,像五个守卫庄严地站立四周,月亮从乌云后探出了头,两人环视一圈,葛飞指着西北角的楼顶有了发现。
“王队,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葛飞的指向,楼顶有一处闪光点,似乎是一面镜子,折射出初现的月光。
“上去看看!”
两人爬上了这座楼的天台,楼顶果然是一面女式的便携化妆镜,悬在墙沿外的铆钉上。
“好像是有人刻意这样做的。”葛飞说,“会不会是迷信?”
在桐城,很多居民会利用镜子来驱鬼辟邪。
“不是!”王健把镜子取上来,放在手上掂量,“辟邪不会挂在天台,另外这是小青年随身带的物件。”
王健又仔细翻看了这面镜子:崭新,起码没有日晒雨淋留下的斑驳,应该是刚刚被挂上去不久。他接着翻开化妆镜后的夹层,里面居然有一张照片,对着光亮,虽说照片上的主人头像有些年头了,但依旧可辨。
“何妮!”王健也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迅速反应过来,警觉的拉上葛飞蹲下。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王健四处望望,思索了一会儿,这个在警局虚晃一枪然后消失的被害人的妹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肯定不会是巧合!葛飞,先别管为什么,我们再四周看看!”
葛飞猫着腰在天台上转了一圈,却丝毫没有发现。
“王队,没什么线索。”他有些失望。
王健深深吸了一口气,“何妮来上天台干啥?”他接着问,“你认为何妮是什么动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走上天台?”他看了看环境。
“回家?为了防止警察的监视,所以上天台观察环境?”葛飞分析着。
这是有可能的,这么重要的人物,在警局消失,光这一点足以引起警方的对她的注意。难道她的失踪和戒指失窃也有直接的关系?
毕竟现在还无法解释为什么何妮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在人海之中。
可是,可是?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而且——为什么她又在天台上留下了这面发射信号的镜子?
王健趴在天台,看过制高点的视野,周围一片安详,为数不多的居民,三五八个围在一圈聊天,也许就在猜测先前警方的行动。
但——
王健还是发现了突破口,“她选择这个视角,是正在观察我们,还有408室!”
“她事先就知道我们在哪布控?”
“尾随我们?”王健马上意识了问题,吃了一惊,“仅仅为了观察408,她远可以选择南边的那栋楼作为观察点,那边的角度更全面,这里显然不是最佳位置。但是你看,这里恰巧位于408和我们埋伏的夹角处,虽然有所局限,但却能两边兼顾。也就是说,她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王健的眉头锁了起来,如果这个推理成立,那么自己居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这个女子的跟踪水平不简单。
而且,她明知道自己在警局的“胡闹”,势必会被警方注意,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跟着警察?胆子着实不小!
她究竟想干吗?
当然,还是要回到最初的问题,她来此地的目的是什么?
是洪胜的同伙,无法与他见面,所以在他必定要到达的目的地守候?
如果是这样,她挂出镜子,难道是某种信号,通知同伙的信号?
这点看上去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如果是信号,她为什么要在现场留下贴有自己照片的镜子?
还是——
她挂出化妆镜的举动,很有可能遇到突发事件了?!
对了,照片或许是在告诉警方,她遇到了危险?!
对于一个谙熟跟踪术的人来说,当然知道如何在危急关头为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如果后一点成立,她会遇到什么样的突发事件呢?
难道洪胜也和自己一样,已经发现了“戒指钥匙”在何妮的手上,他的目标根本不是408,而是408的主人何妮!
王健顺着这根逻辑线想下去——
在一个不可知的情况下,洪胜发现了何妮,一直在伺机动手。
他跟着何妮来到了这里。
跟她上了天台。
正当她观察着警方行动的时候,他悄悄地站到了何妮的身后。
何妮伺机将带有自己照片的镜子挂在了铆钉上,通过月光的折射,发出信息,因为她知道,楼下就有警察,而且408对面的观察点,在案子未破之前,是不可能撤出的,警察总会发现镜子的秘密。
这条似乎是合理的。
那么何妮一定会留下更多的线索!
而且,王健更大的疑问是,她如何在洪胜的监视下,挂出这面镜子的?
王健再次看了看这个面积并不大的天台。
左右两个蓄水池,四周一圈排水沟,黑色的柏油铺在屋顶,不毛之地,别说遮掩物,就算找块防身的砖头也困难。
“你去在这个位置试试!”王健让葛飞站在了离墙沿差不多10米的地方。二十分钟前,这位置,离洪胜站立的地点差不过30公分。
王健转过身去,俯身趴在天台上,他在模拟何妮的最佳观察点,一颗小石子透过衣服戳到了王健腹部的肌肉。
王健站起身来,这是一颗从柏油中脱落下来的小沙砾。整个天台上不多,但却每隔几米就零星散落着少许。王健又蹲下来摸了摸地面,宽约六七米的区域,居然没有出现这些小石子,而这些区域的周围,密度却比其他地方要高。
“如果何妮不是不断移动着自己俯卧的位置,那和她一起跟踪我们的就不止她一个人。”他用脚步量了量大致的尺寸,“而且除她之外起码还有两个人,甚至三个,曾经趴在这个地方。”王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更相信后一点,否则她无法在洪胜的监视下,把镜子挂到铆钉上。——如果她真的是被洪胜挟持的话。”
王健的脑海中出现了当时的镜头:或许在他们即将离开天台的时候,何妮以她的同伴作为掩护,伺机挂出了那面镜子。
那么下一个线索会在哪里呢?
顺着他们走出天台的路线,王健一路望去,在开启天台铁门的门闩上,他发现了一小截红色的印记,很细微,但却很新鲜。——是口红留下的颜色!
何妮截了一小段口红,悄悄地捏在手中,并一路留下了踪迹?
在三楼楼梯的把手上,又出现了口红留下的划痕!
王健和葛飞走下楼,出了单元门。
“附近一定还有线索,如果真是我们想的这样,何妮一定会留下指示标!”
然而两人搜索了一圈,小路上,花丛中,路边的树上,花岗台阶,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现更多的痕迹。
王健点了一根烟,吸上,站在路旁再次环顾周围。左边?右边?他看着路的两头,他们选择哪个方向了呢?为什么线索中断了呢?
他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说门闩上的口红印记,是为了提示警方自己所留踪迹的方式,那么三楼的口红印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天台到出这栋楼,路线是单向的,没有方向上的选择,这个线索的意义何在?
他抬头望了望三楼,共有两户人家,门对门,西边的亮着灯,东边的暗着。
王健看着,线索到三楼就断了?
为什么?
难道那里还有新的提示?
“再上去看看!”王健向葛飞挥了挥手。
上了三楼,他把脸贴在其中的一个门上,对面,那户暗着的居民家中“噗通”一声,王健心头一紧,他突然反应过来,线索在这里断了,或许……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这栋楼!
对门再也没有发出声响。
葛飞掏出手机,王健示意他先等一等,以免声响打草惊蛇。
他轻轻地敲了敲亮灯的人家,希望从隔壁的阳台悄悄的观察,并伺机潜入进去。
“谁啊?”里面传来了一个妇女的声音。
“楼上501的,我晾着的衣服从阳台掉下来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王健不得不编了个理由。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妇女狐疑的脸,她看了看王健,“你是501的?”妇女警惕起来。
“嘘——”王健食指竖在嘴上,右手掏出了证件打断了她的疑问,“我刚搬来不久!”他提高了嗓音,继续先前的伪装。
妇女脸部的肌肉突然在颤抖,显然是因紧张而致。
王健的嘴巴努了努指了指对门,右手挥挥,做了个“进去再说”的手势。妇女却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肌肉抖得愈发激烈。
王健感觉不对。
顺着打开的缝隙望进去。
里面开着电视,桌上放着半个西瓜。
再看进去。
沙发上,有一双脚。
一双脚,脚上——却被捆着绳子!
不好!
王健迅速拔枪,还没来得及,门后的洪胜闪了出来,他凶狠地挟住妇女的脖子,用枪指着她。
“进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4
做坏人的好处在于,可以随便揪个老百姓来当人质,做好人的则时刻都被这些无辜的生命所牵制。整个过程中,洪胜的这一伎俩屡试不爽,肖海清为此妥协了,何妮为此妥协了,现在看来,王健也为此妥协了。
如果说“巧合”也会让人倒霉的话,那么这个中年妇女在出门倒垃圾的那一刻,认出了正在下楼的洪胜,并且做出了惊恐的表情,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沙发上的是她的丈夫,一个年轻时就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被捆在沙发上,一脸沮丧。
屋子里站着洪胜、这对夫妻,还有何妮、赵林和朱玲玲。
“人还挺齐全啊?!”不愧是老干警,突发事件下,王健仍然保持着镇静,他心中有个疑问,肖海清现在在哪儿?
“我们似乎从来没见过。”洪胜笑笑,“坐!还有,我要你们的枪!”
当然,这不是礼貌的邀请,而是被枪口对着“请”到沙发上。
“现在不是认识了?”王健在沙发上坐下,示意葛飞把枪放在桌子上,“我姓王,现在暂时任专案组组长——”
“就是抓我的领导?”洪胜笑笑,警觉地走上前,把桌上的两支枪一把一把地插入自己的后腰,然后他打断了王健的自我介绍,“我想我就不用多说了,你应该比我自己都要了解我。”
“了解谈不上,只是道听途说了你的一些‘丰功伟绩’!”
“讽刺在这刻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
“呵呵。”王健指指自己的口袋,那里有半盒露出来的香烟。
洪胜点点头。
王健掏出烟,抽出一支点上,两腿无意识地并拢。他有点紧张,因为他的小腿上别着一把备用手枪。——这是他的一个习惯。
王健递了一根烟给洪胜。洪胜摇摇头。
王健接着说道:“我开门见山地说吧,把我留下,把他们放了,由我做人质。说句不谦虚的话,我一人的分量比他们加起来都要重!”
葛飞看了看王健,“王队!”
王健转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王队长,”洪胜看着王健,眼中略带蔑视,“我可不认为你们现在是我的人质,充其量是有‘作为人质的可能’。”
“你别太嚣张!”葛飞瞪着眼直视洪胜。
洪胜的枪口转了过去,做了个不屑的表情。
王健轻轻的拍了拍葛飞的大腿,示意他不要激怒嫌疑犯。
“当下,就现在而言,你们只是我的猎物,我完全可以把你们统统杀死,然后扬长而去!”洪胜接着说道。
这点他确实说得没错。
“我可不想按你所说的放掉几个,招来一大群警察和记者,然后再让他们在‘将我捕获’和‘牺牲你生命’之间做个选择。
“现在这事已闹得满城风雨,你干这行,应该比我更清楚,在政治面前,你的命实在值不了几个钱!”
洪胜笑得更轻蔑了。
“政府为了他们所谓的形象,绝不会在电视镜头和镁光灯下因为你而让我活着离开这个小区,到那时,我可真就得不偿失了,起码他们会给你制作精美的烈士奖章和一连串英雄的名头,而我呢,只能在臭骂声中入土为安!”
王健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不免也愣了一愣,他没想到洪胜在此刻仍能保持冷静,分析形势并以此做出判断。
说话间,洪胜的眼光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备用手枪根本没有机会来用。他脑子在转,必须想个法子!
“你跑不掉的,即使把我们全杀了,也跑不了的,难道你能逃一辈子?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难道是你想要的?自首吧,起码还能在临死前保持一点尊严!”葛飞在一旁劝说。
“尊严?呵呵,我可不要那玩意儿!起码我现在还在呼吸,还能享受阳光。”洪胜恶狠狠的说,“我劝你们说点人话,不要用对付那些小毛贼的噱头来对付我,你也应该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如果我执意要杀你们,难道你们有选择的余地吗?”洪胜眼里突然充满杀机!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局面,对于洪胜来说,确实,现场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失去“价值”。事实上,洪胜还有肖海清,还有她的孩子,仅就“人质”而言,这两个筹码足矣。太多的参与者,有时候不是安全,反而是累赘。洪胜肯定不想在自己的路上,再捎带上擅长擒拿术的刑警,即使目前枪仍在他的手上。
他的问题在于如何杀掉眼前的这些人!
“你准备如何——处理我们?”
还没等洪胜正在思考的这个问题获得答案,王健已经提出了疑问。
“用枪?这里可是居民区,你完全可以试试枪声是否会激起市民的好奇心。而且我不必瞒你,408对面的观察点现在还在。即使没人报警,10分钟之内,小区里就会布满警察。一旦确定现场是你,全桐州三万民警,还有一支精锐的武警部队,马上就会闻讯而动。况且——”王健数了数现场的人头,“扣动扳机,可不能一下子杀了我们七个人!在你第一声枪响之后,我担保剩余的六个人会一股脑儿地涌向你,与其难逃一死,不如放手一搏!”
王健此时必须拖延时间求得生机,他恰恰提醒了在场的受害人,必须让每个人都分清形势,坚决地站在同一战线上,这样才有谈判的本钱。
洪胜被王健提出的疑问问倒了。他在思考,如果说在天台上,自己“一条烂命、无所畏惧”可以唬住何妮的话,那么眼前的王健,要比何妮难对付得多。在某种意义上,他或许比自己还要“视死如归”,硬碰硬的方式,吃亏的是自己。
当然,他还有一个最简单的方式,开枪射向众人。
但——
老百姓都好对付,正如王健所说,408对面的观察点里还有警察,枪声和鞭炮声之间的区别,他们自然是分得清的。如何在开枪之后逃去呢?
“别动!”王健似乎看出了洪胜的念头,“别奢望可以去厨房找一把刀,无声无息地干掉我们,也别指望拿出棉被作为消声器,我担保你再走动一步,我拼出命也会堵向你的枪口,你可以试试你的速度有多快,可以在一瞬间抵挡住我们七个人从七个方向同时扑向你!”
王健在把形势分析到最坏之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这个决定他不知道有多少效果,但此情此景,总比坐以待毙的好。只要每个人都能勇敢地站出来,恰恰却能把洪胜逼向死角,他在鼓励现场的其他人拿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即使不成功,牺牲在场的所有人,也务必不能让洪胜再次逃之夭夭。
葛飞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何妮、赵林也赞成。
朱玲玲别无选择。
那对中年夫妻,最有可能动摇的无辜者,在王健气势的带动下,虽说没有表态,但犹豫了一会儿,他们扬起下颌的表现也足以证明,此刻已被王健所感染!
在生命受到威胁之时,“妥协”未必是逃生的最佳方法。这点,在王健的暗示后,似乎大家都达成了共识!
这让洪胜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困境,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在王健的“煽动”下,居然大伙都“不怕死”起来,现在竟然分不清究竟是谁“挟持”了谁!
5
局面上虽说仍是一边倒向有枪的洪胜,但心理上,很明显——已到了僵持的地步!
王健是个头!洪胜想。
他把枪口又重新对准了王健!
约莫三分钟——
三分钟之后,洪胜没有开枪,而是选择了微笑,“王队长,我不得不说,你很擅长攻心术!”
“过奖了。”王健没有笑,这时候被识破,未必是一件好事,“我只是谈了谈我的经验。”
“难道你的阵营,就真的那么坚不可摧?他们——难道真的不怕死?我表示怀疑。——或许我可以给他们一点承诺,比方让他们继续活下去,这样的话,你可就孤军奋战了。我不相信,在生命面前,他们真的能做到为——‘正义’——而牺牲?”
洪胜看了看那对中年夫妻,说:“你们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晚年可以享受!”
然后,他看了看何妮,“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妹妹,我念旧情,也许简简单单地把你放了,正是我的初衷!”
他再看了看赵林、朱玲玲,“还有你们——作家,如果你能活着从这儿出去,光眼下的这点‘生活’,我担保你能够成为中国最优秀的惊悚小说家!”
最后,他看了看葛飞,什么也没说。
“这只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事儿。”洪胜指了指王健、葛飞,转头对剩余的人说:“各为其主,你们只不过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路人、配角,死一个不多,活着对我也没有太大的威胁。你们看,我不是杀人狂,不是嗜人血为乐趣的变态,我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捎带着送了一程挡我路的人,而你们——可以不是!”
洪胜接着说:
“你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警察,在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的生命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为此他们获得了荣誉,在大街上耀武扬威,没有人可以撼动他们的威严。国家之所以容忍他们这一切,就是因为在这一刻,他们的生命不属于自己。
“在葬礼上,他们的身上会被洒满鲜花,盖上国旗,只要政府愿意,他们的照片和事迹,可以经由中国最顶级的设计师,编撰成一段段神话故事,街知巷闻。
“而你们呢?
“我可不认为大伙的下场会比我好到哪儿去!
“运气好点,能在报纸的中缝,刊登出你们平凡的、根本无法过目不忘的姓名。国家在‘未能保护你们的生命财产’之后,了不起惺惺作态地掉几滴眼泪,发表几句千篇一律的道歉。此后,你们逝去的生命,立即会被湮没在芜杂的各类社会新闻中,你们自始至终都只是过客!
“我想你们并不愿意——
“其实我也不愿意。
“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不在这一刻把握住你们自己的命运,而不是成为警察的陪葬?你们比我更要清楚,这不是你们的职责!
“你们不需要反抗,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需要站在我这一边。”
洪胜再一次指了指警察。
“他们只会把你们送入地狱,而我——能够给予的,你们痛苦也好,快乐也好,但起码是意犹未尽的你们尚不想了结的生命!
“所以——
“我改主意了,一旦嗅到风吹草动,我的枪口不会对准警察,而是——你们,除非让我看到了,你们并不是我前进路上的小石子!”
洪胜摇摆着枪口,也动摇着王健先期建立起来的“同盟”关系。
这是一场攻坚战,犹如桌面上的“杀人游戏”,真正的主宰者,不是“警”,也不是“匪”,而是占绝大多数的平民,他们的倾向,恰恰决定了游戏的最终胜负。
洪胜的“反击”很明显是有效的,在他的“煽动”下,的确,大伙又开始犹豫起来!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何妮首先“叛变”了王健的团队。在那对中年妇女和赵林他们仍在做着心理挣扎的时候,何妮居然率先缴了白旗。
“我不想死!”她说。
这个理由很充分。
说这话的同时,何妮往前迈了一步,洪胜抖了抖手中的枪,何妮又退了回来。
“你总得让我们看到站在你这边,应有的保障吧?”她说。
“比方说……”
“比方说,可不可以不用枪对着我。”何妮甩甩头发,“或许我可以为你做一些事儿,打破这个僵局,如果由我来把这两名警察绑起来,你是不是会放了我们?”
何妮调转风头的速度,不仅让王健二人惊讶,更让洪胜惊讶。他怀疑地看看何妮,“如果这话你是发自肺腑的,你比你哥要识时务得多;但如果是要玩什么小花样,那就要愚蠢得多!”洪胜杀气四溢。
何妮哆嗦了一下身子,不知道是因这威胁恐惧还是仇恨。无论是哪种,何妮还是冷静了下来,“我没有必要在枪口下去玩弄一些玄虚,这对我可没什么好处。”
“你知道吗,你这是在犯罪,胁从罪,足够毁了你的一生!”葛飞在一旁严厉地说。如果何妮真的“倒戈相向”,很明显,形势将会雪上加霜!
洪胜冷笑,“难道你能要求我们的群众用他们的鲜血染红你的勋章吗?这可不是好的想法,老实点,或许屋里的人谁都不会死。”
这回轮到王健他们被逼进了死角。眼前的局势瞬息万变,眨眼的工夫,败局也许就难以挽回,他必须做一个决定,是选择“顺从”,还是将洪胜堵在屋内,洪胜的视野始终没有离开过自己,裤腿上的那把枪根本无法伺机使用,更何况此举的代价很可能是巨大的伤亡。
但很快,王健有了决定,因为何妮的一个——暗示?
确切地说这不是暗示,而是何妮在眼神上与自己的对视。在那双清澈的眼眸当中,王健看到了,怎么说呢——希望?
何妮眼中透露出来的那种自信的东西,恰恰给了王健“希望”!
难道她有了什么办法?
来不及做决定,何妮已开始行动要控制整个局面了。
“如果我执意要这样做,你不会拦着我吧?”她指指王健,对洪胜说。
当然同样,洪胜也不敢轻举妄动,正如他自己所说,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开枪来暴露自己的行踪。
“悉听尊便!”洪胜说,“但——别以为可以在我面前耍什么伎俩!”
就像两股势均力敌的政治力量间的斗争,彼此牵制约束,往往毫无干系的中庸者,却能轻而易举地“脱颖而出”。
洪胜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更愿意看看何妮究竟想做些什么,静观其变,毕竟扳机一扣,就可以夺去一个人的生命,这点,在座的都应该清楚。
然而王健呢?
貌似也别无选择,何妮的“背叛”,动摇了他建立起来的“同盟”。“牺牲”毕竟是到万不得已时才应去选择的道路。他要看看,也只能看看何妮究竟有什么妙计,然后随机应变,重新布局。
当然首先,王健得说服自己,何妮眼神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是——正面的!
接下去的行为,却让王健有些看不懂,何妮逼问出了中年妇女家中放绳子的位置。
很遗憾,绳子就在他们所在沙发边上的五斗橱里。
洪胜几乎不需要分散什么注意力,何妮就在枪口下取出了绳子。
她走向了王健!
6
王健的心跳加剧,尽管早已身经百战,但命悬一线,又面对着从未交锋过的罪犯,任何一个闪失,就可能不堪设想——
难道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错?
就在何妮靠近自己的一瞬间,王健再一次捕捉到了何妮眼中的信息,绝不是本能的、无意识地透露出来的信息,何妮在刻意传递一种——还是“自信”,能够掌控局面、希望得到王健鼓励配合的——“自信”!
然而她究竟想干什么?
双手已被背在身后,绳子在他的双手上绕圈,仅就搏击而言,何妮远不是对手,可在枪口下,再“身轻如燕”又怎能不受制约?
可是,局面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王健接收到了何妮更确切的信息,她在用手指捏住他的双手使劲,然后悄悄地踢了踢王健的小腿!
这代表什么?
顺着暗示,王健似乎明白了,她发现了自己别在小腿上的备用枪?!他低下头,枪的位置有个浅浅的轮廓。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呢?
何妮的双手到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侧坐在沙发上,以便自己能够更好地完成捆绑,然而她靠沙发内侧的那只手,却加大了力度!
什么?
王健更不明白了,难道她是想取枪?!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主意。
何妮接着她捆绑的工作,在用力的一瞬间,突然脱手,惯性使然,撞上了王健。根本来不及考虑,已经明白何妮真正计划的王健,不得不顺势从沙发上滑落下来,撞翻了桌子。
这似乎太造作了,是史上最蹩脚的表演!
“喂!喂!别动别动,我真的开枪了!”洪胜急了,王健看见了他扣紧了扳机。
何妮喊道:“别开枪,别开枪,这只是个意外,我有些紧张!”
王健却是一阵狂喜,就在倒地的那几秒钟,借着桌子的掩护,何妮灵活地从他的腿管里取出了枪。
“双手举过头顶!”洪胜紧张了,“你们在玩什么猫腻!”
“意外,不小心不小心!”何妮佯装慌乱,变魔术般的把枪藏到了身上。
“我的手被捆着!”王健说。
洪胜踮起脚,想看到倒下的桌子后是什么动静。
“赶紧起来!”
何妮摆了摆举着的双手,慢慢地起身,“别开枪,别开枪!”
“我的脚卡住了!”不管洪胜信不信,王健都必须撒个慌,来配合何妮的表演。
“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洪胜恶狠狠地威胁着,“站起来,赶紧站起来!”
他必须换个角度,看清桌子的背后。
何妮慢慢地移出了桌子的背后。
这又是她的聪明之处,她移动后所处的位置,恰恰是最适合洪胜转头观察的位置!
“我动弹不得!”王健接着说道。
这给了何妮机会!
慢慢地,慢慢地,洪胜走了过来,侧过身,视线离开何妮的那一刻,就在洪胜不远处的何妮,又魔术般的,从身后取出了枪,指上了洪胜的脑袋。
“我一定比你快!”何妮说,“别动,给我你的枪!”
洪胜愣住了。
王健却笑了,洪胜并非传说中那么冷静睿智。
王健慢慢地站起身来,目前的形势要好看得多,了不起自己一命抵一命。
洪胜的被捕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了!
可又在眨眼间,何妮的枪口却移开了洪胜的头颅,而是指向了——王健?!
“王队长,你也别动!”
“什么?”王健也愣住了。
“我说,”何妮重复了一遍,“你也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