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闲言碎语

莫兰一点都不喜欢施正云。因为他不仅跟他的老爸施永安长得很像,五官没什么棱角,而且说起话来更让人受不了,永远都是答非所问,吞吞吐吐,叫人着急。再说,她也向来不喜欢背着老婆偷偷摸摸的男人,更何况这男人表面看上去还比谁都老实。

今天中午,莫兰第一次看见施正云跟骆小文同坐在一张餐桌旁,就肯定这两人有暧昧关系,因为他一直在看她,而且对她殷勤得有些过分。另外席间,莫兰弯下身子去捡不慎掉在地上的筷子,还看见骆小文把脚搁在施正云的皮鞋上。

莫兰认识施正云的妻子齐海波,她不仅曾经参加过他们两人的婚礼,还曾经跟齐海波一起骑过好几次马。她真不明白热情爽朗又豁达的齐海波怎么会看上又腻味又没性格的冒牌老实人施正云。

“他们根本就不配!”骆小文说。

吃完饭后,莫兰跟骆小文在一起洗碗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到了施正云的婚姻,没想到骆小文的反应如此激烈。

“你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根据?我觉得他们很相配。”莫兰故意反着说,其实她也觉得他们根本不配。施正云这个猥琐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大方漂亮的齐海波。

“她根本不爱正云哥,她看中的就是正云哥的钱。”骆小文皱了皱鼻子,一脸不满。在她的脸上,莫兰没看出一点丧母的悲痛。

骆小文并没有继承母亲的花容月貌,她的脸说不上漂亮还是难看,只能说是勉强看得过去。莫兰想,如果稍加化妆,也会是只艳丽的花蝴蝶,只不过,这种美是经不起推敲的,比起自然美的齐海波真的差远了。莫兰觉得,骆小文唯一比齐海波有优势的地方就是年轻。

“你怎么会知道她只爱施正云的钱?”莫兰忍不住问,心想难道建筑师很有钱吗?

“因为我看见她跟别人约会。”骆小文露出恶毒的微笑,“她一直以为瞒得很好,可惜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齐海波另有情人?莫兰吃了一惊。但她心里由衷地不喜欢骆小文说话的腔调,所以忍不住要帮齐海波。她真想问问骆小文管人家夫妻的闲事干吗?什么目的?她敢肯定,骆小文一定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施正云。

“那你告诉施正云了?”莫兰问。

“我不能让正云哥蒙在鼓里。”骆小文理直气壮地说。

“不过这种事可不能乱说,你怎么知道她在跟人家约会呢?”

“那个男人坐在车里,齐海波弯着身子跟他说话,他们说了一会儿,那个男人忽然从车里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的头搂了过去……”

“他们接吻了?”莫兰马上问。

“那倒没有。不过,我觉得比那还厉害。”骆小文说。

“快说,他们究竟怎么了?”莫兰太感兴趣了,不禁停下了手里的活。

“那个男人把她的头搂下来,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他那只搂着她脖子的手,慢慢地摸着她的脸,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耳朵,摸着摸着就收了回去。随后他就开车走了。”骆小文一边说话,一边也忘了洗碗。

的确够暧昧的,莫兰想。

“不过,这也不能肯定他们有关系啊。”隔了一会儿,莫兰才说,她心里隐隐觉得这车里的男人肯定比施正云有型。

“哼,才怪!”骆小文白了莫兰一眼。

“而且就一次也不能说明问题吧?”莫兰没理会她,继续采用反击法。

“所以就要找出那男人才行。”骆小文说。

“你跟踪他了?”

“不,我记下了他的车牌号,最后我通过很多门路,终于查到了这男人的名字和职业。”骆小文得意洋洋地说。

“你是不是把这也告诉施正云了?”莫兰问道。

“当然,正云哥还去找过他。”

你这多事的小毒妇,莫兰心里骂道。

“那么,那个男人是谁?”

“他是个警察,还当官呢,叫郑恒松。他承认他是在一个案子里认识齐海波的。正云哥问他‘你是不是跟我老婆现在还有关系’,那个男人很恶劣,他笑着跟正云哥说,捉奸要在床,不然就告他诽谤。后来他还跟正云哥说,要相信自己的老婆,耳朵根子不要太软。”骆小文说到这里愤愤不平地把抹布扔在水槽里,“正云哥说,那人根本不像警察。那天晚上,正云哥去找他,他在打台球,居然贴肉穿着件露膀子的闪闪发亮的黑色皮背心,嘴角还叼着烟,看上去完全像个流氓。”

原来是“斯文败类”啊。居然还有“贴肉穿着件露膀子的闪闪发亮的黑色皮背心”的时候,莫兰立即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从骆小文刚才的叙述中,她感觉他跟齐海波不会什么事都没有,也许以前他们还交往过,她决定以后要找机会见见这个郑副局长。

“算了,这毕竟是他们夫妻的事。”莫兰假意安慰道,她准备把话题引向白丽莎。

骆小文不说话。

“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海波。但海波毕竟是你嫂子,你该跟她搞好关系,更何况,你妈刚去世,家里人心情都不好,你正云哥也一定不希望你跟海波闹僵了。”

“他们已经分居了。”骆小文突然说。

莫兰又是一惊,不由盯了骆小文一眼,心想,这一定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什么时候?”她问。

“就是我妈死的第二天。”骆小文冷淡地说。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莫兰觉得这种事肯定会有导火索的。

“前一天晚上,齐海波跟我妈在客厅里吵了一架,我妈大哭,后来施永安帮着我妈骂齐海波,正云哥也帮着他们,齐海波就生气了。第二天正云哥醒来就发现她不见了。”

“她们为什么吵架啊?”莫兰已经听说,那晚白丽莎的情绪很不稳定。

“我妈说齐海波不尊重她,她说她把稿子给齐海波一个月也没有回音,她本来是要齐海波帮忙发表的,但是齐海波说我妈写的东西太烂,根本不能发表。她们就这么吵起来了。”

齐海波是A晚报社的编辑,她跟莫兰的关系一直很好。

“你妈还写稿子?她都写过什么?”莫兰倒很想看看白丽莎的文章。

“她写言情小说和一些散文。”

“她的笔名叫什么?”

“她有很多笔名,有时候叫‘红格格’,有时候叫‘花月容’,还有很多,比如‘周秘书’‘谁比我命苦’‘大少爷的三姨太’等等。”骆小文说。

“改天我要拜读一下。”

“随便你,她的文章网上都能查到,那个姓沈的帮她发表过不少。”骆小文说着又冷笑了一声,“我说的就是那个S晚报社的社长。”

施正云是稍后加入交谈的。晚饭后,除了洗碗那一会儿功夫,他一直都跟在骆小文的屁股后面,一会儿给她递水果,一会儿又帮她拿书,叫莫兰看得心里直窝火。真不知道齐海波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听说那天晚上小文妈妈白丽莎大发脾气,究竟是为什么?”跟施正云说话时,莫兰决心化身成为白丽莎的一个崇拜者。

“她……她一向这样。”施正云一边说着话,一边玩弄着自己的五根手指头,好像在清除手指甲缝隙里的皮屑。

男人做这种小家子气的动作真不舒服,莫兰想。

“她一向脾气很差?”

“一向这样。”

“可是我听说她平时的脾气还是很好的。”

“她一向这样。”

“她对你发过脾气吗?”莫兰被他那千篇一律的回答弄得快抓狂了。

“她就这样。”还是那句。

真是要命啊!建筑师的嘴怎么像八哥一样只会重复同一句话?莫兰想。

“我真没想到,她以前跟我爸也谈过恋爱。”莫兰决定换个切入点试试。

“她……她就是这样。”施正云好像在偷笑。

莫兰真想给他一记耳光。她忽然非常想念高竞,如果他在,他一定有办法让这讨厌的男人好好说话,因为他板起面孔的时候看上去非常威严,一般被他讯问的嫌疑人都怕他。

“我爸好像瞧不起她,跟她也谈不来。可你爸就不一样了,你爸非常爱她,对吧?”莫兰决心一定要撬开施正云的这张嘴。没想到施正云还是那句:“他就是这样。”

“你是说谁?你爸还是白丽莎?”莫兰真是败给他了。

“他们还不都一样?”施正云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把小巧玲珑的指甲钳来,开始泰然自若地剪起手指甲来。

莫兰最讨厌当众剪指甲的男人了,真不知道有谁会让这样的人设计图纸,太恶心了。

“他们怎么都一样啦?”她只能装作没看见,耐着性子问道。

施正云耸了耸肩,没回答。

“难道你爸跟她一样是女人?”莫兰忍住火气问道,这男人的作派实在让她看不下去。要不是她自己对这案子很好奇,她真懒得跟这男人说话。她觉得施正云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有两个,一是故意冷落她,以阻止她继续提问,二是做给旁边的骆小文看的。莫兰想,如果是前者,那说明施正云这人很不简单,嘴也不是一般的紧;而如果是后者,那这恐怕是莫兰见过的最恶心的挑逗方式了。

“他们都喜欢吃西餐,都喜欢看电影。”骆小文插嘴道,她正在用一把雕着美女头像的木梳精心地梳理着自己的那头长发。丝丝黑发飘落在地上,再配上旁边“嗒嗒”的剪指甲声,莫兰觉得自己宛如进入了一家公共浴室的男女共用空间。

“他们的共同兴趣应该不止这些吧。”她问骆小文。

“他们都喜欢写文章,写完文章都喜欢到处拿给别人看,还喜欢到处说自己有多爱对方。”骆小文语含讥讽地撇了撇嘴。

也许是受了骆小文的影响,施正云终于开口说人话了。

“他们还都喜欢演戏,都喜欢引人注目。”他说。

听见八哥同志终于说了正经话,莫兰心头一阵欣喜,她决定乘胜追击。

“那天晚上的事我听我爸说了。她为什么说这些话,难道那些男人里有谁对不起她?”她问道。她知道自己的语气很急,而且问题也未免太赤裸裸了,但她顾不得了,只希望能抓住施正云说话的兴头,问出点什么来,这也是父亲交给她的任务。

她注意到自己的这个问题在这对地下情侣之间引起了小小的波动,骆小文停止梳头,抬头跟施正云使了个眼色。随后,骆小文脸色阴沉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些?”

“我只是好奇。”莫兰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会不会是你妈在念台词?”

“她不是念台词,这就是她说话的方式。”骆小文声音呆板地答道。

“这么说,她是有所指?”莫兰马上接着问。

骆小文又跟施正云交换了一个眼色。施正云已经剪完指甲了,这会儿正在用指甲钳背后的锉刀把指甲的棱角磨圆。

“她指的是谁?”莫兰再次问道。

“她是指沈是强。”施正云道,眼睛盯着自己的指甲,神情专注。

“沈是强?”莫兰问骆小文,“他跟你妈有什么过节?他好像一直在写文章捧你妈呀。”

“对,以前这个姓沈的跟我妈关系不错,但最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我妈经常对他骂骂咧咧的,否则也不会把文章给齐海波了。以前她都是把文章拿给这个男人去发表的。”骆小文的脸上现出轻蔑的表情,接着又继续梳起头来。

难道白丽莎请沈是强来参加自己的生日派对,就是为了在饭桌上说那番话给他听?既然如此,她的死会不会也该打上问号呢?现在想来,在葬礼上,白至中的表现和他那篇啰嗦的悼词都有些奇怪,难道他是在暗示什么?再想想那天他向大厅尽头望过去时那凌厉无比的目光,莫兰不由一阵心悸,他是不是看见了什么?难道是凶手?

莫兰决心回去后,上网仔细查一下白丽莎历年写的文章,再想办法把白至中悼词中提到的那几部电视剧一起找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