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5节
“呃,巴尼,你还在呀?”从机场回来的巴格利劈头说完这句话,才脱掉外套,并把外套挂在椅背上,然后才走到室内角落的暖炉边,温暖他那庞大的躯体。那位从瑞典来的教授并没有跟他回来,跟着他回来的刑警也很快地走到暖炉边取暖。外面真的很冷。
在这个房间里等待巴格利局长回来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佩琪·卡达,原本当老师的柯妮·达文生,酒吧的老板亚文·瓦沙曼和琳达·史汪森;女性比男性多。她们都是和波妮有交情的老朋友,所以不仅关心波妮这个案子的调查过程,也希望能够尽早找到杀害波妮的凶手。不过,她们现在聚集在这里的原因,除了基于对好朋友的关心以外,这个命案似乎也让她们感到人人自危,所以想从巴格利带回来的讯息里,获得可以自卫的情报。
“巴格利,真的找到波妮的两只手臂了吗?”我代表大家,向巴格利海驴般的背部发问。
“唔。”巴格利头也不回,不厌烦似的随便哼了一声。
“说呀!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巴尼,我要先警告你,你不要随便对别人说这件事,因为我不想把尹凡梅斯的记者们吸引到这里来。那两只手臂现在在葛利夏医院,御手洗教授正在进行调查。”
“什么?巴格利!你不想让媒体知道这个案子吗?”我讶异地说。这么大的案子,怎么可以隐瞒呢?
“我可没有那么说。刚才就有许多报社和电视公司的记者透过尹凡梅斯的警局,要求我公开和这个案子有关的情报、照片,并接受记者的发问。可是,我希望媒体能先整理好问题,再一起发问,到时我一定会知无不言,因此要求记者们给我们一点时间,现阶段不要打扰我们的调查工作。刚开始的调查工作是最重要的,所以希望记者们不要胡乱抓到什么证据就夸张报导,就算要报导,也要对受害者、嫌犯等等的名字做匿名处理。为了不在调查时受到媒体的干扰,现在就要尽量争取时间。如果这个安静的村子里,突然涌进大批的记者和摄影机,一定会搞得鸡飞狗跳,到时不仅我们无法好好的进行调查的工作,凶手恐怕也会趁乱逃走。”巴格利转身离开暖炉边,边走边对着我说。
“这是那位教授的主意吧?”听到我这么说,巴格利张大了眼睛,说:“不错。”
“你好像什么都要依赖他。”我一说完,巴格利马上接口:“他是这方面的专家,经验非常丰富,拥有数个博士学位,除了法医学、脑部科学的专长外,他对司法与传播学也很有研究。他说为了确保调查初期的品质,与不影响陪审制度,现在最好做匿名处理。我们不习惯处理这种案件,当然要借重他那样的人才。”
“如果你不怕英国的警察被嘲笑,那就尽管什么事都请他帮忙吧!”我说。
“哼!”巴格利哼一声,大大的屁股重重地落在椅子上。汤姆和约翰两位刑警也找了椅子坐下来,他们坐的位置离巴格利有点距离。“曼克法朗先生,你好像对教授很有意见啊?”
我没有回答巴格利的讥讽。
“教授的纪录太耀眼了,他的纪录不是奖状就是徽章;不像你,你只有拘留所的纪录。好了,各位女士,你们在等我吗?卡达女士,你不是还要顾店吗?”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哪有心情顾店。”她落寞地说。
“确实是的,卡达女士。每个人都需要放松自己的时间,不过,也有人太放松自己,脑子里只有酒。史汪森女士和瓦沙曼先生上班的时间是晚上.达文生女士已经退休了,难怪有时间在这里等待。不过,这里还有一位男士似乎不回去工作也没有关系。”
“巴格利。”我说。
“啊,对了,你的工作就是喝酒吧?”
“说点正经的事好吗?你是警官吧?因为你是警官,我们才会在这里等你。”
“巴尼,我的工作很忙,没有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巴格利的话让我很不愉快。
“巴格利,你真是个让人讨厌的人。”我说。
“彼此彼此。”巴格利立刻说。
“你何不把思考如何损人的时间,拿来好好思考波妮的案子?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委托给外国人,自己也该动动脑筋。”
“哈哈哈哈!”巴格利抬起那个地球仪般的胖脸,很开心似的对着天花板大笑。然后说:
“你有资格对别人说教吗?巴尼,你应该先说说你自己。你才应该把思索如何挖苦别人的时间,拿来思考如何把自己从酒精中解救出来。”
我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话说到这种地步,实在叫人无可奈何。看来,为了能继续跟这个爱逞口舌之快的人说话,我只好老实一点了。“巴格利,我知道你很了不起。”
“知道就好。”
我无语几秒钟后,才开口:“总之,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你这么久了,你就告诉我们一些吧。”
“你想得可真美呀!巴尼,又不是我叫你们等的。好吧,为了让你暂时离开酒精,我就告诉你们一些我们目前的调查进度。波妮的两只手臂,被人发现在距此约十哩的葛利夏机场的飞机座席上,那是一架182R型的西斯纳。平常一直有罩子盖着飞机,要不是有人要进行保养,波妮的手臂就不会被发现了。波妮的两只手像被撕开一样,从肩膀上被扯了下来,手臂上没有任何衣物碎片,完全裸露着。因为没有血迹,所以应该是死后才被扯下来的。”
“像被撕开一样的扯下来?”我毛骨悚然的说。
“是的,不是用刀刃切砍下来的。关节部分的圆形骨头完全露出来了。”女士们不禁发出害怕的惊叹声。
“到底是怎么撕扯的呢?”
“谁知道!”
“还有,波妮的手臂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呢?……为什么要把手臂放在距离头部十哩的地方呢?”
“用脑袋想呀!巴尼,用你自己的脑袋想。”巴格利说。
“那个飞机场有人看到凶手吗?”柯妮·达文生问。
“没有人。因为那里不是正式机场,而且后面就是一大片空地,任何人都可随便出入。那里没有警报器,也没有监视摄影机。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对方进入飞机场的时间是黑夜,因为白天一定会被看到。白天时那个地方随时都有人。”
“凶手知道这点吗?”佩琪问。
“恐怕是知道的。”
“那么,凶手会是村里的人吗?了解机场情况的人……”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巴格利就插嘴道:“巴尼,你也在这个村里住很久了。你知道葛利夏机场并没有监视摄影机吧?”
我摇摇头说:“不管住多久,不必知道的事情就是不会想要知道。不过,有这方面知识的人,不用住在这里,只要看一眼就明白了。即使是从地球另一边来的人也一样。”
“把手臂放入飞机里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吗?”
巴格利突然冒出这句话,我立刻警觉到自己刚才的失言。
“波妮前天晚上还活着,所以可以将她的两只手臂放入飞机里的时间,只有昨天晚上而已。”
我不说话了。
“等一下。”亚文开口说:“前天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波妮离开我的酒馆,然后回家。从那时候起,就再也没有人看到她了。第二天早上她的室友也没有看到她。或许她是在前天晚上的十二点到第二天早上之间被杀害,并且被撕下手臂,手臂很快就被放入飞机中的。”
“唔,有此可能。”巴格利很快就说。“那位正在医院的瑞典来的教授,大概可以从医学上检验,推断出手臂被撕扯下来的时间。”就在巴格利说这些话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看,电话来了。”这位葛利夏警局局长此时把双手枕在脑后,有点得意的抬起胸膛。汤姆拿起电话,只讲了一、两句,就把听筒递给巴格利。
“局长,是御手洗教授。”汤姆说。
巴格利接过电话,懒洋洋地开口:“嗨,教授,我是巴格利,知道波妮的手臂被撕扯下来的时间了吗?”巴格利问。但是五秒钟后,他那海象般的巨大身躯竟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的表现让我们呆住了。
“你说什么!”他叫道,我们也都竖起耳朵听。
“你说那不是波妮的手臂?”我们讶异得互相看着对方的脸。
“那么,那是谁的手?”这句话说得太冲动,巴格利立刻再说:“嗯,我不了解那样的事,对不起。总之,我知道那不是波妮的手臂了。唔。血型和DNA都不一样,而且手臂是在距离今二十个小时内被撕扯下来的。那么,年龄呢?”
巴格利沉默下来,静听对方说明了一阵子。
“年龄和波妮差不多,白人女性。血型O,波妮的血型是B……不,教授,这样就可以了。总之,那是别人。不过,我的头痛并没有消失。对了,手臂上有指纹吗?没有吗?唔。知道了,辛苦你了。你累了吧?你住在迪蒙西小旅馆,请回旅馆休息吧。旅馆的房间里有电话吧?很好。如果有新的发展,我一定会立刻和你联络的,到时还要请你多多帮忙。”巴格利客气地讲完电话,然后就发起呆来,连听筒都忘了放回去。因为他就像头海驴标本一样呆立着,他的属下汤姆只好走过来,将电话听筒从他的右手拿下来。事情进展似乎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那不是波妮的手臂吗?”汤姆问他。
“唔。”巴格利虽然如此回答,但他没有点头,而且从他的神情看来,他似乎还没从心神不定中恢复过来。
“那么,是谁的手臂呢?”我问。然而因为局长还陷于心神不定的恍惚之中,根本没有回答我的意思,他的属下更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巴格利双手抱胸,眼睛看着地板,一动也不动的样子好像某个有名的铜像。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总之,有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某个地方还有一个人被杀了。”
这句话造成女性们心里极大的恐慌。有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有人却屏息,好像不敢呼吸了。
“到底又是谁死了……是这个村里的人吗?……”
“会不会是菲伊……”柯妮小声说着。“昨天一整天都没看见她。”
“菲伊?”巴格利问。“菲伊是谁?”
“是波妮的朋友,她们偶尔会见面。”
巴格利听到这个回答,稍微思考之后又问:“那位女性的身体上可有什么特征?”
“你是问手臂上吗?”柯妮问。
“是的。”巴格利回答。柯妮慢慢的摇摇头,说:“手臂上没有什么特征。若是身体的话,或许可以找到某些特征。”
“什么特征?”琳达发问。
“我实在不愿去想这种讨厌的事。但是……”柯妮说:“菲伊不是常常烦恼妊娠纹的事情吗?她的肚脐上有妊娠纹。”
“嗯……”琳达同意似的点了头。
“菲伊……她姓什么?”巴格利掏出记事簿,准备开始他的调查工作。
“菲伊·艾马森。结婚了吗?”他一边写,一边发问。
“她离婚了。她好像说过她的孩子住在利物浦……她现在一人独居。”
“她几岁了?”
“菲伊六十二岁。”柯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凶手的目标除了波妮外,还有波妮的朋友吗?”巴格利合上记事簿,不自觉地喃喃自语。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好像失言了,便立刻沉默下来。如果他的顾虑正确,那么现场的三位女性,可能也会遇到相同的危险。“可恶,接下来还会怎么样呢……”
巴格利这么说着的时候,电话铃声又响了,神经已经非常紧绷的巴格利立刻跳了起来。想不到这个外表粗线条的男子,神经却很敏锐。他把手伸出去,在汤姆说话之前,拿起了话筒。“喂,我是葛利夏警局的丹弗斯局长。是,是的。”
平静地讲了几句话后,他的声音突然像一直找不到对象的公海驴在向最后一只母海驴求爱一样,以全身的力量发出吼声。“消防车的上面?”他震动腹部的肉,叫出声来。那声音让我们胆颤心惊。他的嘴巴一直张得大大的,我们几个人的目光,也就一直看着他张开的大嘴。
“在消防车的上面?可能是被分尸的尸体?是身体吗?是人类的身体吗?是女人的身体吗?嗯,我们一定会去调查的。但是,为什么会在消防车上面呢?啊,是的,确实是那样。我会立刻过去看看。”
巴格利把电话递给汤姆,然后右手按着额头,站住原地不动。看样子:案情的发展果然很棘手,实在不是他这个乡下警察能够了解、处理得了的案子。
“可恶!到底是哪来的家伙干的好事!”他气愤地骂着凶手,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