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死亡草

“那么,班太太。”亨利·克利瑟林爵士带着鼓励的语气说。

女主人班特里太太用一种冷冷的责备的眼光看着他。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叫我班太太,这有欠尊重。”

“那么叫你山鲁佐德吧。”

“我也不是什么山……管它叫什么。我从来就不能完整地讲完一个故事,如果你不信的话,问阿瑟好了。”

“你善于陈述事实,多莉,”班特里上校说,“但你不善于对故事情节加以渲染。”

“就是。”班特里太太说,随手翻着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的那些球茎植物目录。“我一直都在听你们讲,但我还是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他说,她也说,你惊叹,他们思考。每个人都参与了,但我却做不到这一点,就是这样,再说,我也没什么故事好讲。”

“我们不信,班特里太大。”劳埃德大夫说着,带着嘲笑和不信任摇着他那灰色的脑袋。

马普尔老小姐用她那柔和的声音说:“亲爱的,肯定班特里太太仍然固执地摇着头。”

“你们不知道我的生活有多平淡,成天就是仆人们怎么了,找一个帮厨有多困难啦,去城里买衣服,去看牙医,去参加阿斯科特赛马会啦,阿瑟最恨的,然后就是花园……”

“啊,”劳埃德大夫说,“对了,花园,我们都知道你热衷此道,班特里太太。”

“有一个花园一定很不错。”珍妮·赫利尔,那位漂亮的年轻女演员说,“是的,如果不用侍弄那些泥土,搞得满手都是泥的话。我非常喜欢花。”

“花园。”亨利爵士说,“你能从这儿开始吗?来吧,班太大,那些有毒的球茎,那些致命的黄水仙、死亡草。”

“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难得。”班特里太太说。

“你倒是提醒了我。阿瑟,还记得发生在罗德哈姆庄园的那件事吗?老安布罗斯·伯西,还记得当时我们都认为他是一个举止优雅的可爱老头吗?”

“是吗?噢……当然记得,是的,那件事是有些不可思议。继续,多莉。”

“最好还是你来讲,亲爱的。”

“胡扯!继续,你得靠自己,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班特里太大深深地吸了口气,双手交叉着握在一起,满脸苦不堪言的表情,然后用一种急促流利的语调说:

“好吧,真的没有太多的要讲。死亡草,那是强加给我的名词,我自己管它叫洋苏叶、洋葱。”

“洋苏叶、洋葱?”劳埃德大夫问。

班特里太太点点头。

“事情就是因此而起,”她解释说,“我,阿瑟还有安布罗斯·伯西一起都在克洛德哈姆庄园。一天,错把毛地黄的叶子与洋苏叶混在一起拣了回去,那天晚餐吃的鸭,是以这些叶子作辅料烹制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中毒症状,而可怜的姑娘——一个受安布罗斯监护的女孩,不幸死亡。”

她不响了。

“哎,”马普尔小姐说,“真是场灾难。”

“谁说不是呢!”

“那么,”亨利爵土说,“后来呢?”

“没有什么后来。”班特里太大说,“就这些。”

每个人都感到堵得慌,虽然事先都有思想准备,但他们无论如何没想到就这么几句话就结束了。

“不过,亲爱的女士,”亨利爵士抗辩道,“不可能就此结束的。你牵扯进去的是一场悲剧,不是一般的家事。”

“有是有,”班特里太大说,“然而,一旦我告诉了你们,你们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她用挑战的眼光看着大家,不无抱怨地说:

“跟你们说我不会添枝加叶,不会烘托故事,你们偏不信。”

“得,得,”亨利爵士说着,离开椅子站了起来,扶了扶眼镜,“你还真是山鲁佐德,这倒是很新鲜。现在我们的智慧受到了挑战。难说你不是存心的,为了引起我们的好奇心。就此看来,我们要来几轮轻松的‘二十个问题’游戏了。我想,马普尔小姐,你先开始怎么样?”

“我想知道一些有关那厨娘的情况。”马普尔小姐说,“她准是个笨女人,要不就是非常的没有经验。”

“她确实很笨,”班特里太大说,“事后她大哭了一场,说那些叶子拣来后送给她,告诉她说是洋苏叶,她怎么知道呢?”

“不会为自己着想的人,”马普尔小姐说,“她年纪不小,我敢说她是一个好厨娘。”

“啊!太对了。”班特里太大说。

“现在轮到你了,赫利尔小姐。”亨利爵士说。

“哦……你是说提个问题吗?”珍妮想了一会儿,最后丧气地说,“我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她那漂亮的眼睛恳求似的看着亨利爵士。

“为什么不从出场人员上去想想呢?赫利尔小姐。”他笑着提议道。

珍妮依然迷惑不解。

“以人物出场的先后顺序。”亨利先生有礼貌地说。

“啊,是的,”珍妮说,“是个好主意。”

班特里太太开始轻快地报出出场人员名单。

“安布罗斯爵士;西尔维亚·基恩,那个死去的姑娘;莫德·韦,西尔维亚的朋友,与她一起住在庄园。她是那种长得难看的黑姑娘,她们无时无刻不在表现自己的存在,我不知道她们是怎样做到的;柯尔先生,他是来跟安布罗斯讨论书的,一些善本书,用拉丁文写的古老而神奇的书,都是些发霉的东西;杰里·洛里默,一个邻居,他的庄园弗尔利斯与安布罗斯家的庄园毗连;最后是卡彭特大大,属于那种已到中年的猫眯,她们时时都在尽力找一个舒适的窝,是西尔维亚·基恩的死党。”

“如果轮到我的话,”亨利爵士说,“我想也该轮到我了,因为我就坐在赫利尔小姐旁边。我想知道更多的细节。描述描述他们的样子,班特里太大,把前面讲的这些人的形象大致描述一下。”

“哦:”班特里太太有些犹豫。

“安布罗斯,”亨利爵士说,“从他开始,他长什么样?”

“啊!他是一位相貌堂堂的老先生,事实上,他并不老,我想,至多六十岁,但他身体很不好,心脏有毛病,不能自己上楼,因此,家里安装了电梯,这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举止优雅,用修养很好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了。你从不会见他发脾气或者心烦意乱。有一头漂亮的银丝和一副有磁性的嗓音。”

“很好,”亨利爵土说,“我已经看到了安布罗斯爵士。现在来谈谈西尔维亚姑娘,你说她姓什么?”

“西尔维亚·基恩,一位十分可爱引人垂怜的姑娘,金色的头发,漂亮的皮肤,谈不上聪明,实际上有点笨。”

“唤,得了,多莉。”他丈夫抗议道。

“阿瑟当然不这么认为了。”班特里太太干巴巴地说,“但她就是笨嘛,她从来就说不出中听的话来。”

“她是我见过的造物主最精致的杰作之一。”班特里上校热情地说,“瞧她打网球的样子有多可爱,太迷人了。她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尽是些让人乐不可支的小把戏,与她在一起真是愉快。我打赌,小伙子们都是这么想的。”

“你错就错在这里,”班特里太大说,“这样的女孩子对现在的年轻小伙子来说,毫无吸引力。只有像你这样的老朽才成天坐在那儿对年轻姑娘们品头论足。”

“年轻不见得就奸,”珍妮说,“你不得不应付SA。”

“什么?”马普尔小姐问,“SA?”

“性要求。”珍妮说。

“啊,是的,”马普尔小姐说,“我们那会儿人们把这叫做‘秋水云雨’。”

“很有诗意。”亨利爵士说,“你所说的那位‘死党’我想是一位不错的‘猫’吧,班特里太大?”

“你知道我并不是指真的猫,完全是两码事。一个大块头的软软白白的可爱的女人,非常的可爱,那就是阿德莱德·卡彭特。”

“她芳龄几何?”

“四十岁左右吧。她住在庄园里有些时候了,我想,西尔维亚十一岁那年她就到那儿的。一个非常得体的不幸的寡妇,有许多贵族亲戚,只是没有钱。我不喜欢她,我从来不喜欢有一双长长的胖手的女人,我也不喜欢猫。”

“那么柯尔先生呢?”

“一个弯腰驼背上了年纪的老头,这样的老头太多,你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有谈起那些发霉的书时,他才显得热情洋溢,其余的时候却不怎么样。我认为安布罗斯并不怎么了解他。”

“隔壁庄园的杰里呢?”

“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他与西尔维亚订了婚,正因为这样,西尔维亚的死才更令人心碎。”

“我想知道……”马普尔小姐欲言又止。

“你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亲爱的。”

亨利爵士奇怪地看着这位老小姐,然后若有所思地说:

“这么说来,这两个年轻人订婚已经有一段时间啰?”

“一年左右吧。安布罗斯反对此事,借口是西尔维亚还太年轻。但订婚一年后,他作了让步,很快就将举行婚礼。”

“哦!那姑娘有财产吗?”

“基本等于没有,一年仅一两百镑。”

“那洞里没有鼠,克利瑟林。”班特里上校说,发出阵阵笑声。

“现在该轮到医生提问题了。”亨利爵土说,“我退场。”

“我想问一个专业方面的问题。”劳埃德大夫说,“我很想知道,医学上的结论是什么呢?如果女主人想得起来或者她知道的话。”

“我大概知道,”班特里太大说,“是毛地黄苷中毒。我说得对吗?”

劳埃德大夫点点头。

“它是毛地黄的主要成分,作用于心脏。实际上,这是一种对治疗某些心脏病很有价值的药物。总之,这是桩奇特的案子,我不相信食用少量的毛地黄叶会致人死命。那误食一些有毒的叶子或浆果能要人命的说法是有些夸张的。很少有人知道那些致命的毒素或者生物碱需要经过仔细的提炼和精心的炮制才能得到。”

“麦克阿瑟太太有一天送一些圆形的球根给图米太大,”马普尔小姐说,“图米家的厨师错把它当成了洋葱,结果图米一家都中了毒,病得不轻。”

“但他们并没有死。”劳埃德大夫说。

“是的,他们并没有因此送命。”马普尔小姐承认。

“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就死于食物中毒。”珍妮·赫利尔说。

“我们应该继续对这桩命案进行‘调查’。”亨利爵士说。

“命案?”珍妮说,吃了一惊,“我以为是事故呢。”

“如果真是事故的话,”亨利爵士小声说,“我想班特里太太就不会把它当作一个问题来考我们了。不,就我的理解,表面上看像是事故,背后隐藏着的却是凶险。我想起一件案子。在一次家庭舞会上,来自各方的客人聚在一起,晚餐后,客人们在一起聊天,房间四周的墙上挂着各式各样过时的武器作为装饰。完全是开玩笑,一个客人拿起一枝老式马枪,枪口指着另一个人,装着要开枪,谁知道那枪是上了子弹的,而且真的开了火,那人当场死亡。我们想查清楚,首先,是谁偷偷给枪装上了子弹,打开了扳机,其次,又是谁把谈话引导到带来这场灾难的胡闹上的。因为那个开枪的人纯届无辜。”

“在我看来,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同样的问题。那些毛地黄叶是被有意地与洋苏叶混在一起的,作案的人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既然我们排除了厨娘作案的可能性,顺便问一句,我们已经排除她了,是不是?问题就来了,是谁采集的叶子?又是谁把这些叶子拿到厨房去的呢?”

“这问题很简单,”班特里太大说,“至少最后一点是清楚的,是西尔维亚自己把那些叶子拿到厨房去的。西尔维亚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就是到园子里去采一些像生菜、香草呀,末成熟的胡萝卜啦等等这类蔬菜。这些都是看菜园的人不愿意给你的东西,他们痛恨把那些末成熟的鲜嫩的东西给你,他们想要这些东西都长成标本之后才能给你。西尔维亚和卡彭特太太都有亲自摆弄这些东西的习惯。在园子的一角,毛地黄确实与洋苏叶混长在一起,摘错是很难避免的。”

“是西尔维亚亲手摘的叶子吗?”

“根本没人知道,只是这么假设罢了。”

“假设……”亨利爵士说,“是很危险的。”

“我知道,不是卡彭特太大摘的叶子。”班特里太大说,“出事的那天早上,她刚好与我在街上散步。我们是早饭后出去的。早春的上午天气特别好,春光融融。西尔维亚独自去了园子。后来我又看到她与莫德·韦手挽手走着。”

“这么说,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对吗?”马普尔小姐问。

“是的,”班特里太太说。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在那儿住很久了吗?”马普尔小姐问。

“大概两个星期吧。”班特里太大答道,话语间透着厌恶。

“你不太喜欢威小姐,对吧?”亨利爵士问。

“是的,一点不假,我不喜欢她。”那种厌恶的语调变成了忧伤。

“班特里太太,有些话你没说出来。”亨利爵士指责道。

“刚才我就想问,”马普尔小姐说,“但我没说出来。”

“你想问什么?”

“当你提到两个青年已经订婚的时候,你说‘因此她的死才令人心碎。’不知道你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不太让人信服。”

“你这人大可怕了,”班特里太大说,“什么你都知道,是的,我是在想另一件事情,但我不知道该不该讲出来。”

“应该讲出来。”亨利爵士说,“无论你的顾虑是什么,你都不该藏着它。”

“好吧,是这样的。”班特里太大说,“一天晚上,实际上就是悲剧发生的前一天晚上,我碰巧在晚饭前出去,客厅的窗户是开着的,我无意中看见杰里·洛里默与莫德·韦,他正在……吻她,当然了,我不知道这纯粹是一种巧合,还是……我是说,谁也分不清楚。我知道安布罗斯爵士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杰里·洛里默,也许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年轻人吧。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姑娘,莫德·韦是真心倾情于他的。当她没有戒备的时候,从她看他的眼神里就能知道,我也觉得他们俩在一起比他与西尔维亚更般配。”

“我得在马普尔小姐之前提个问题,”亨利爵士说,“我想知道,悲剧发生后,杰里·洛里默娶了莫德·韦没有?”

“娶了,”班特里太大说,“六个月之后,他们结了婚。”

“噢!山鲁佐德,名副其实的山鲁佐德。”亨利爵士说,“想想你是怎样开的篇,你只给我们一些什么也没有的骨架,看看现在我们是怎么给它添上血肉的。”

“别说得那么瘆人好不好。”班特里太大说,“别用血肉这词。素食者就经常说‘我从不吃肉。’说这话的那种声调让你看着你的小牛排倒胃口。柯尔先生就是个素食者。他早餐吃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糠。这些弯腰驼背满脸胡子的老朽就喜欢赶时髦,连衬衣也别出心裁。”

“多莉,究竟怎么了?”她丈夫说,“你连柯尔先生穿什么衬衣都知道?”

“想哪儿去了,”班特里太太严肃地说,“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现在我需要对我前面的话加以修正。”亨利爵土说,“我得承认,这故事中的每一个人物都很有趣。我开始认识他们了,是这样吗?马普尔小姐。”

“人的本性是很有意思的,亨利爵士。奇怪的是同一类型的人的行为方式完全相同。”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亨利爵士说,“一个永久的话题——三角恋。这就是我们今夫问题的基调,对吗?但愿是的。”

劳埃德清了清嗓子。

“我一直在想,”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缺乏自信,“班特里太太,你说你本人也有些轻微的中毒症状,是吗?”

“我能例外吗?阿瑟病了,每个人都病了。”

“这就对了,每个人都中了毒。”大夫说,“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在刚才亨利爵士给我们讲的故事里,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可他用不着把整屋子的人都杀了。”

“我不明白,”珍妮说,“谁杀了谁?”

“我是说,无论做这计划的人是谁,都太离谱了。他既盲目地相信机会,更完全置别人的生命于不顾。我真不敢相信,一个人会故意给八个人下毒,目的只是想除掉八个人中的一个。”

“我明白你的意思,”亨利爵土认真推敲后说,“我早该考虑到这一点的。”

“这个作案的人他自己也中毒了吗?”珍妮问。

“那天晚上谁没有在家吃饭呢?”马普尔小姐问。

班特里太太格摇头。

“每个人都在。”

“除了洛里默之外,我猜,他没有一直呆在房间里,对不对?亲爱的。”

“是的,但他那晚上跟我们一起吃的晚饭。”班特里太大说。

“哦!”马普尔小姐用另一种语气说,“这可不一样。”

她恼火地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我真笨,实在是笨。”

“劳埃德,你说得有道理。”亨利爵士说,“是啊,怎样才能保证那姑娘,而且只是那姑娘被毒死呢?”

“没法保证,”大夫说,“这让我得出这样的结论,也许那姑娘并不是凶手要杀的人。”

“什么?”

“在所有食物中毒事件中,结果往往是不确定的。几个同时进餐,可能有两个人中毒程度要轻一些,两个重一些,而另一个可能会死去,就是这样,没有个准儿。但还有些其他因素需考虑进去,毛地黄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心脏的药,只是在某些情况下才用这种药。那屋里有一个人的心脏不好,这个人可能就是凶手的真正目标。因为食入同样剂量的毛地黄昔对有些人是致命的,而对其他人则不一定。这一点凶手可能是早就谋划好了的。事件的结果正好证明了我的观点,药物对不同个体的作用因人而异,具有不确定性和不可靠性。”

“你认为安布罗斯爵士,”亨利爵士说,“是凶手的真正目标吗?看来那姑娘的死纯属阴差阳错。”

“他死后谁能继承他的遗产?”珍妮问。

“问得有道理,赫利尔小姐,这是职业警察要问的第一问题。”亨利爵士说。

“安布罗斯爵土的一个儿子。”班特里太太慢吞吞地说,“许多年前他们就闹翻了。我认为这孩子有些桀骜不驯,但安布罗斯无法剥夺他的继承权。他是克洛德哈姆庄园的法定继承人,因此,马丁·伯西继承了他父亲的封号和庄园。尽管如此,安布罗斯还有其他一些财产可以留给他选中的人。他把这部分财产留给了受他监护的西尔维亚。中毒事件后不到一年他就去世了,他死后我才知道这些背景。西尔维亚归天后他也懒得再去重新立遗嘱,我想那些钱要么充了公,要么就是留给了他儿子或者什么别的亲戚,我不太记得了。”

,‘这么说,能从他的死中获益的两个人,一个远离出事现场,一个死了。”亨利爵土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无法让人十分信服。”

“其他的那些女人还有谁能得到好处?”珍妮问,“比如班特里太大称之为‘猫眯’的那个。”

“她的名字不在遗嘱里。”

“马普尔小姐,你没在听。”亨利爵土说,“你走神了。”

“我正在想老巴吉先生的事,他是位药品商。”马普尔小姐说,“他家有一个年轻的管家,年轻得不但可以做他的女儿,连做外孙女都可以。他没给任何人留下点什么,包括家里那堆侄儿侄女们,他们眼巴巴地指望得到他的遗产,等他去世的时候,你能相信吗,他已暗中跟她结婚两年之久。当然了,巴吉先生是位药品商,是个粗鲁的普通老头子,而安布罗斯·伯西则是位非常有教养的人,班特里太太是这么说的,但人性是一样的。”

短暂的沉默,亨利爵士紧紧地盯着马普尔小姐,而马普尔小姐那双蓝眼睛则以沉稳的眼神回望着他,还是珍妮打破了沉默。

“那位卡彭特太太长得漂亮吗?”她问。

“长得一般,貌不惊人。”

“她有一副很好听的嗓子。”班特里上校说。

“喵喵的叫声,我是这样认为的,猫咪满足时的喵喵叫声。”班特里太太说。

“你自己有一段时间也被叫做‘猫眯’的,多莉。”

“在自己家我喜欢被叫做‘猫眯’。”班特里太大说,“你知道,我是不太喜欢女人的,我喜欢男人和花。”

“很有品味,”亨利爵士说,“特别是把我们男人放在了前面。”

“这话很得体。”班特里太大说,“那么我那小小的问题你们怎么看呢?我自认自己做到还可以,阿瑟,你说呢?”

“是的,不错,但我想骑师俱乐部的管理员是不能谈赛事的。”

“从你开始。”班特里太大说着,用一个指头指着亨利爵士。

“我得从头再把线索理一理。就这起中毒案,我没什么特别有把握的想法。首先是安布罗斯爵士,他不可能采取这种常见的方式自杀,另一方面,从他监护的西尔维亚的死中他什么也得不到,除去安布罗斯,科尔先生没有害死那姑娘的动机。如果安布罗斯爵士是谋杀计划中的目标的话,他应该人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一两部珍贵的手稿,这有些勉强,也不太像。因此,除了班特里太大对他衬衣的责难外,科尔先生应该是清白的。莫德·韦小姐没有谋害安布罗斯的动机,而谋害西维亚的动机却很强烈,她想夺走西尔维亚的男人,照班特里太大的说法,她非常想得到他。那天早上是她陪西尔维亚去园子的,因此她有机会摘那些叶子。不,我们不能随便地就把她排除在外。那个年轻人洛里默,他在两方面有害人的动机,如果他能摆脱未婚妻,就能与另一个姑娘结婚,为此就杀人是有些过火,因为解除婚约现今已不是什么难事;假如安布罗斯死了,他就能娶到一位有钱的姑娘,钱对他来说是否重要取决于他的经济状况,如果我发现他的庄园已抵押出去,而班特里太太故意向我们隐瞒实情的话,那就是犯规。现在再来看看卡彭特大大,我有点怀疑她,那双白白净净的手,她没参与摘那些叶子的证据是有力的,可我从不相信那些所谓的不在现场的证据;我还有另一个原因怀疑她,但现在还不想说出来。总之,要我说的话,我认为莫德·韦小姐最值得怀疑,较其他人而言,不利于她的证据也更多。”

“轮到你了。”班特里太大指着劳埃德大夫说。

“我认为你错了,克利瑟林。从理论上讲那姑娘的死使我相信凶手真正的目标是安布罗斯爵士。我认为年轻的洛里默不具备必要的知识,我倾向于认为卡彭特太太有罪,她在这个家里呆了很长时间了,对安布罗斯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很容易安排西尔维亚——照你的说法,有些笨——去采摘她需要的叶子,至于动机嘛,我承认,还没找到。但要我猜的话,可能安布罗斯曾一度留过一份遗嘱,其中有她的份。”

班特里太大的手指继续移动,这次移向了珍妮·赫利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珍妮说,“但有一点,为什么不是那姑娘亲手干的呢?毕竟是她把叶子送到厨房去的。你也说过,安布罗斯横生枝节地反对她的婚姻,如果他死了,她就会得到他的钱,并马上结婚。对于安布罗斯的身体状况,她与卡彭特太太一样清楚。”班特里太大的手指慢慢地指向马普尔小姐。

“现在轮到你了,女学究。”她说。

“亨利爵士已把一切都讲清楚了,相当清楚。”

马普尔小姐说:“劳埃德大夫的观点也有道理,他们俩已分别把问题分析透彻了。只是我认为在劳埃德大夫的理论中,有一点他没意识到,瞧,不是安布罗斯的私人医生,你就不知道安布罗斯心脏方面的疾病属于哪一种,对不对?”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马普尔小姐。”劳埃德大夫说。

“你肯定安布罗斯患的是那种不能用毛地黄苷的心脏病吗?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可能还存在着另一种情况。”

“另一种情况?”

“是的,你说有时候可用毛地黄昔去治心脏病。”

“即使是这样,我也看不出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说明了他可能备有这种药。他用不着作什么声明,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想用毛地黄昔置某人于死地,恐怕用毛地黄叶去使每个人都中毒是最简单、最容易的方式了。对其他任何人都不是致命的,只有一个牺牲品。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因为,照劳埃德大夫的说法,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没有人会去问这姑娘是因为误食毛地黄叶中的毒呢?还是其他类似的东西。他可能把毛地黄苷放进鸡尾酒里,咖啡里,或干脆把它当作补药让她喝了。”

“你是说安布罗斯先生毒死了被他监护的人,那位他爱着的可爱的姑娘吗?”

“正是,”马普尔小姐说,“与巴吉尔和他的年轻管家一样。别跟我说一个六十岁的男人爱上一个二十岁的姑娘是不可能的事,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我敢说这样的事发生在像安布罗斯爵士这样的老独裁身上,肯定会使他有些变态,有时甚至会很疯狂。他无法忍受她要结婚这一事实,尽他的所能反对,但未获成功。他的嫉妒变得如此强烈,以致于他宁可把她杀掉,也不愿意让她投入洛里默的怀抱。他一定谋划了很久,先得把毛地黄混种在洋苏叶中间,当时机到来的时候,他亲自把叶子摘下来,再让她把叶子送到厨房去,想起来实在让人厌恶,但我们也应当给他些同情,像他这样年纪的老先生一牵涉到年轻女孩就会有些古怪,我们最后的风琴手——只可惜,我们现在谈的是谋杀。”

“班特里太太。”亨利先生说,“事实果真是这样吗?”

班特里太太点点头。

“是的,我做梦都没想到,除了是一次事故外还能是什么。然而,安布罗斯死后我收到一封信,他让人直接把信送到我手上。在信里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中我,不过我们一直处得不错。”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似乎感觉到了来自在座各位的无言的批评,赶紧声明说:

“你们认为我辜负了朋友的信任,对吗?事实上,我把所有的名字都改过了。他的真名不叫安布罗斯·伯西,你们没看到我提这名字时,阿瑟瞪着我的那副傻样吗?他也没搞懂。我把每个人的名字都改了,就像有些杂志和书的开篇写的那样:‘故事中的所有人物纯届虚构’。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