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这卷书讲述的是有关于古克里特文明的神话传说,同时也讲述了文明本身的兴衰发展。在研究古克里特人的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惯的过程中,许多令今人痴迷并且十分重要的问题引发了大量的思考,进而带动了现代考古学对此进行的更为深入的研究,这些研究发现,古克里特文明对早期的欧洲影响显著。在前两章里,欧洲文明史被带回了遥远的旧石器时代,莫索(Mosso)特别指出,在已经被列入人类古代艺术的法国和西班牙的穴居文化与克里特岛文明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但是,很显然,这些文化并不是共存于同一时代,而是相隔了成千上万年,要解释它们之间存在的种种令人惊异的相似之处,无疑是对当代的“独立进化论”的一次严峻考验。在介绍部分里总结的那些资料无非想强调一点:运用假设以试图解决一个复杂的问题,必须慎之又慎。因为这或许可以解释部分相似的原因,但却无法从根本上解释为何在历史上的各个时期之间存在诸多差异的原因,比如在人类近现代文明史上的新石器、黄铜与青铜时代之间就存在着十分明显的差异。
为了帮助读者了解有关欧洲最早的人类活动踪迹及其进化过程(正是他们奠定了以后文明的基石)的相关地质学、人种学和考古学证据,作者在第一章以通俗易懂的语言对这些内容作了叙述。而至于出现在一则传奇故事中的科学资料,则是秉承了赫西奥德在《工作和日子》中对神话年代描述的语言风格,和印度圣人玛肯得亚在《摩诃婆罗多》中对“时代”的描述风格,以及马可凯瑞尔先生对他经历的不同爱尔兰时代的叙述风格。脚注提供了一些必要的参考。
同时,在对待克里特岛的起源问题上,本书也引入了谢里曼关于“消逝的亚特兰蒂斯”的假说,以及他坚信的存在于墨西哥、早期欧洲和尼罗河文明之间的联系。需要指出的是,本书作者此举并非对此种观点如何推介,而是旨在表明这样一种态度,即对于柏拉图传说中的历史是容许有不同的解释的。
事实上,长久以来,克里特文明始终都如一团迷雾般呈现在人们面前,至于流传于世的关于它的各种版本也都因缺乏考证而使其变得愈发扑朔迷离,直到近代随着一批考古学家再次对这一历史性课题进行深入研究,随后各种理论便如雨后春笋般被纷纷抛出,阿瑟?伊文思先生便堪称是其中的一位杰出者。我们可以仔细审视米诺斯皇宫中每个角落的遗迹;踏遍这座古老王国所有小城街道上的砾石路;查验那一历史时期的陶器什物;端详描绘古克里特人日常生活景象的岩画,还有那些雕版图,向我们展示了在比腓尼基人更久远的年代地中海的统治者们是如何建造大船,水手们是如何在海上纵横驰骋,被供奉的众神的尊容,以及所举行的各种仪式的场面;我们可以通过一幅画面上的石棺,而了解到另一个世界的丧葬习俗和观念,而在一些石瓶上则会发现那个年代的拳手、斗牛士、士兵以及游行队伍的生动画面;当然,吸引我们的还有那个古老族裔的珠宝、武器以及各种工具。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数据的帮助,我们才得以重新勾勒出这座古岛文明的轮廓,研究它在数个世纪中的起落沉浮、兴衰发展。我们甚至可以依据从尼罗河及其周边区域发现的克里特史前古器物的大概存在年代(很显然这些器物是从埃及输入的)来排列出一部克里特人的编年史。与此相比,所谓的“希腊奇迹”也将黯然失色。无疑,克里特人是古希腊人的祖先,而希腊人受用了克里特文明的恩惠,但自古以来的希腊人却从未意识到他们仅仅是继承了克里特人的衣钵。
在研究克里特文明发展的过程中,许多全新的问题又不断被提了出来,人们愈来愈能感觉得到克里特岛文明对后来的中西欧文化产生的深远影响。这其中既包括人种遗传问题,也有移民问题,因为这些地区是最先采纳同样的农业生产模式的,此外还有文化接触的问题,比如无论从海上还是陆路都可以找寻到贸易往来的踪迹,比如对于同一种信仰表现出来惊人相似的顶礼膜拜,因为无论在物质文明还是信仰的发展过程中,都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地缘因素的影响。在本书后面的篇幅中,这些问题在许多方面都将被提到,同时为了表述清楚某些观点,还将对其中一些典型的例证进行十分详尽的解析。
在盛行的关于克里特人生活的传说中,读者不可能不对其显著的现代特征印象深刻。我们要特别强调一下米诺斯的艺术已经发展到一个相当高的水准。英国皇家艺术学会附属会员约翰?邓肯先生正是怀着一份独特的热忱,绘制出这卷彩绘图集的。在这些计划的准备过程中,邓肯先生费尽心思搜集了克里特艺术家们的各种作品,比如陈列出来最近出土的岩画遗迹、陶器制品、雕版印章和印图等。尽管它们因用途不同而被工匠们漆成不同的色彩,但共同的装饰镶边在本质上并未脱去其独特的克里特风格。在版画饰面上绘有一个让人联想到凯尔特与克里特图案特征的明显的平行符号。言及此处,我们这里要特别提一下,在对一些共同的复杂图案的处理上,凯尔特人使用的方法与克里特人相比,在风格上既有一脉相承之处,却又显得更为深刻与合理。比如,比较阿拉伯数字3和4,前者是不完全的曲线,而后者则是完整的直线。这些差别在绘制的代表埃及和利比亚神话中的女神奈斯(Neith)的象征符号中得以体现。
第3节:序言(2)
现代人给予克里特艺术的赞誉和推崇毫不吝惜,甚至达到热衷和痴迷的程度。一位声名显赫的考古学家曾这样宣称“在此(克里特)之后你很难再找到更璀璨的文明了”。这实在是个伟大的宣言,尤其是当我们想想至今仍神秘莫测的古埃及艺术已经令世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时。毕竟,对于克里特岛我们至今仍一无所知,在这块神秘的大陆上,我们既没有发现古埃及那样具有熟练技术和高超艺术造诣的蔚为壮观的巨石雕塑,也没有发现类似的凝聚高度智力和精神品质的景观;同样,在这里我们也尚未见到亚述人艺术中最为典型的英武矫健的男子、组织有素的骁勇善战以及那迷人的率直个性;此外,我们也没有发现希腊艺术中的空想主义元素,其作用正是促使智力、精神、情感等较为抽象的事物更为形象化,从而使得无论从形式上还是特质上都能将此种文化的精髓思想尽情展现。但是,请不要对它产生丝毫质疑,因为克里特艺术中已经注入了抒情诗般的不羁与自由,这绝不仅仅只是体现在作品的主题上,作品本身也尽是如此,克里特文明正是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着现代人的眼球。在这方面当然有许多匠心独运的优秀典范,对于色彩的偏爱即是如此——有例为证,试问谁能抑制自己对瓦希里基陶器(Vasiliki pottery)那种“金色午后”效果的赞叹和喜爱呢?——一件如此简单自然却能令人赏心悦目的器物,一件完全超脱了形式主义的拘泥但却堪称经典的艺术极品,一种发挥到极致的令人眩目的优雅,这种工艺在象牙制品中发挥得尤为淋漓尽致。事实上,我们有可能高估了诸如“收获瓶”这类作品的艺术价值,人们往往非常容易被表面上那些鲜活的动作和表情所吸引,甚至赞美起它的瑕疵,而忘记了在埃及还有许多更为精致的矮身浮雕,毫无疑问,那些艺术家们也在向我们传递着他们的思想;当然,他们也很可能会拒绝接受我们那些像考古学家一样狂热的批评家们的品头论足。比如,当我们举目凝视岩画作品“侍酒者”(the Cup Bearer)的时候,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只是画面外的一个非常普通的,相貌英俊的少年,无论眼神、手势还是肢体都与我们毫无二致。然而,总体说来,克里特艺术目前还远未被人们所认识和重视,所以也便处于与其真实价值极不相称的位置上,这种状况从展台上的这一时期重要作品的寥寥就可见一斑。象牙雕刻品“跳跃者”便是这类作品之一。它的巴黎式优雅和希腊样板式的精巧与华丽立即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虽然它已破败不堪,但透过残存下来的依稀痕迹,足以展示出其卓越的工艺。特别是作品中人物肩膀及手臂的骨骼与肌肉,充分表达出自然的质朴与动感;而其中丝毫没有在亚述艺术中司空见惯的夸张手法。另外一件杰出的作品是刻在滑石上的公牛头像。凡是看过它的人,无不被它的威严所震慑,它那高傲的姿态,机警的眼睛,竖立而起的灵活的耳朵,将朴素、优雅与高贵融为一体的自然主义的表现张力充分展现。无独有偶,另一尊关于牛头的石膏浮雕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煜煜生光的铜铃大眼,嘴巴和鼻孔一张一合,气喘吁吁;这头高贵的巨兽显然已臣服于绳环之下;但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撼动它那天生神力与傲然之气。笔者这里还要特别提一下这样一幅作品:一头母山羊在给它的羔羊哺乳。这堪称是一幅令人叹服的优雅而有穿透力的写实主义作品。
这种在克里特艺术中跳动的自然主义脉搏在旧石器艺术中也频繁涌现,其中非常著名的代表是在岩洞中发现的两幅岩画。这些非同寻常的更新世时代的遗迹是典型的旧石器艺术产物,其深邃的地质环境表明其悠远的历史,在如此遥远的年代,能存在这样的艺术不能不叹为奇迹,况且这并非个体创作的结果,而是一个有机的训练体系。而通过这一艺术折射出来的当时的社会文明绝非简单的体系状态。很显然,它是在第四纪冰河时代的灾难中被毁灭的,但同时代的考古发现表明,它对人类的影响并未彻底消失。
D. A.麦肯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