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死亡之日 8
回到犯罪资料馆后,寺田聪来到馆长室,将他与友部真纪子、君原信、杉山庆介之间的谈话内容悉数汇报。
“辛苦了。”
“馆长,您有什么想法吗?”
“我倒还真在考虑一件事情,关于惯用手的……”
惯用手?惯用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君原信是右利手,杉山庆介则是左撇子,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在寺田聪的推理中,惯用手压根不是重要环节,被这么一问,他不禁感到有些不安。寺田聪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开口问道:
“事实上,从询问的结果来看,我隐约已经知道在君原信和杉山庆介当中,到底谁才是友部义男的共犯了……”
“说来听听。”
“友部义男在和共犯进行交换杀人之后,会怎么做呢?我想他们应该害怕被警方盯上,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联系。不过,他们很有可能仍在保持着秘密联络,因为共犯之间应该也有某种对方可能背叛自己的担忧,为了缓解这种担忧,他们必须保持联络。
“两年前,友部义男自己经营的健康器材销售公司因为业绩不佳倒闭了,但另一方面,杉山庆介的公司却有钱在公司原址的基础上改建一座六层高的大楼,可见业绩相当不错。如果共犯是杉山庆介的话,想想看,当友部看到志得意满的杉山又会作何感想呢?自己将杀人得来的资金全部投入公司经营,结果却惨淡收场;而杉山杀人的回报却是接手一个集团,而且经营得红红火火……
“如果交换杀人共犯双方的犯罪动机都是求财,那么双方都赚得盆满钵满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如果其中一方失去金钱,肯定会感到不满——凭什么亏钱的人是我,他却来钱来得那么容易?如果一方是为了求财、而另一方是为了复仇,也许不会产生那样的不满,毕竟双方动机不同。也就是说,如果双方都以金钱为目标,那么失去金钱的一方一定会心存不满,甚至为了钱有可能还会去向赚钱的另一方威胁勒索。由于共犯双方犯下的是同样的杀人罪,所以获利少的一方完全有动机以披露罪行为由去勒索获利多的那一方。
“因此,如果自己公司的业绩不佳,友部会去威胁杉山,让其为自己的公司提供资金援助,毕竟杉山的公司业绩不错。可结果呢,友部的公司还是倒闭了。如此看来,他的共犯就不是杉山,而是君原了。因为君原没有钱,所以不可能成为友部威胁的对象。更何况,君原和友部的杀人动机南辕北辙,君原一开始就是为了复仇。所以持续亏损的友部也不会对君原产生诸如‘凭什么那个家伙做得那么顺利’的不满吧。”
“如果共犯是杉山庆介的话,友部义男肯定会去威胁杉山的——你是这么认为的吧?但是实际上,也许友部义男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去威胁共犯的恶人呢?这点你有没有考虑到?”
“遗憾的是,我可不这么认为。为了继承遗产而找人杀害自己的伯父,作为回报,他却能够下狠手去杀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种人还有什么高尚的道德心可言?在自己陷入资金困境的同时,杉山却赚了个盆满钵满,我想友部去胁迫杉山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退一步来说,即便友部不是那种会去威胁杉山的恶毒人物,但是站在杉山的立场考虑,如果知道自己之前共犯的公司有可能倒闭,想必杉山也会感到不安吧。他肯定害怕万一友部自暴自弃被警方盯上了,那交换杀人的罪行很可能就暴露了,所以他应该会主动提出对友部的公司进行资金援助。这么想来,如果杉山是共犯的话,友部的公司很可能就不会倒闭了。
“如此可以推断出,君原信才是他的共犯。虽然看上去他是个右利手,但其实从前很可能是个左撇子。或许是他预料到警方已经了解到当年交换杀人的情况,为了洗脱自己杀死友部政义的嫌疑,才在我面前假装成右利手。再或者是在友部政义遇害之后,他从报道中得知警方推定凶手是个左撇子,所以才刻意在那之后的二十五年里改变了用手习惯,硬生生地把自己从左撇子变成了右利手。二十五年的时间,足以让自己练得和天生右利手的人一模一样了吧——此外,从不在场证明来看,杉山也不可能是共犯。”
“不在场证明?”
“杉山的不在场证明,是在他哥哥遇害的时刻,他正和高中时代的朋友在池袋站前的居酒屋喝酒,而那个朋友是他在下班后到池袋散步时偶然遇见的。如果杉山是共犯的话,那么应该事先就准备好不在场证明。偶然在街上碰到的朋友,想必杉山是不会依赖这种不稳定的不在场证明吧。反过来说,正因为杉山的不在场证明事出偶然,所以他也不可能是共犯。”
“那也不一定吧。或许杉山原本打算去池袋制造不在场证明,只不过在动手之前偶遇了之前的朋友,于是他随机应变改变了策略,和他的朋友一起度过了那段时间。这样的不在场证明岂不是更自然些吗?”
“这么想来也确实有可能……那么馆长,在您看来,杉山庆介才是共犯咯?”
“不,我可没那么说。”
寺田聪不明白绯色冴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共犯一定是君原信和杉山庆介之中的一人。在她看来,究竟谁才是共犯呢?
“其实,在你外出调查的这段时间里,我留意到关于友部义男的惯用手问题存在一个矛盾。”
“——惯用手问题存在一个矛盾?”
“根据搜查文件显示,友部义男是个右利手。而因为转身逃跑时遭受致命打击的友部政义是左后脑处受伤,所以推定凶手是个左撇子。凭借这一点,再加上拥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友部义男才洗脱了嫌疑,对吧。
“但是,根据你的汇报,在交通事故中死去的友部义男是把钱包放在裤子左侧后口袋里的。由此可见,他是个左撇子。因为对于左撇子来说,把钱包放进左侧口袋要方便许多。在二十五年前,友部义男原本是个右利手,但前天死亡的时候他居然变成了个左撇子,这该如何解释呢?”
寺田聪被问得哑口无言。
“首先想到的答案,是在这二十五年的时间里,他将自己从右利手改变成了左撇子。如果从这点考虑的话,那一定是因为他使用右手不那么方便。可是在现实社会情况中,如果把自己从左撇子变成右利手的话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还是右利手生活起来更方便。他却是从右利手变为左撇子,这么一来反而更不方便了。所以这种考虑就行不通了。那么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他的右手应该是落下了某种残疾。
“但是,既然友部义男能够驾驶租来的汽车,就说明他的右手没有残疾,否则就无法得心应手地操作方向盘了。这就意味着,他也没有必要非得把自己从一个右利手改变成左撇子。也就是说,‘他改变了用手习惯’的解释就失去了意义。
“那么,也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之所以惯用手会发生改变,是因为二十五年前的友部义男,和前天死于交通事故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同一个人?”
寺田聪感到十分茫然。
“是啊,不是同一个人。另一个人成了友部义男。”
“可是,这怎么可能?别忘了在医院的时候,可是他的妻子真纪子亲眼确认了遗体的。”
“没准是真纪子出于某种理由而故意撒谎骗你们的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换的?为什么要换?冒充友部义男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真正的友部义男又跑到哪里去了?”
“这些问题稍后再讨论。总之,咱们先把冒充友部义男的那个男人称为X吧。首先应该搞明白的是,X临死前说的那番话。那番话,究竟是以友部义男的身份说出来的,还是X在为自己发声呢?
“不妨先假定他是以友部义男的身份说出来好了。在这种情况下,X为什么要坦白交换杀人的恶行呢?如果是义男本人的话,一般可以理解为临死前的良心发现,受赎罪意识的驱使而坦白罪行。然而,X并不是友部义男,所以他不会有这种赎罪意识。那么,他的告白就是为了揭露义男的罪行吗?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没有了继续装作义男的必要。如果想要控告义男的罪行,那么以X的身份反而要方便得多。这样想来,将那番话看作是X为自己发声才更妥当些。”
“的确如此。那时候X也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死到临头,也就没什么说谎的必要了。”
“这么一来,我们就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X临死前的那番话了。”
——二十五年前的9月,我犯了罪……交换杀人的罪……
——先是我杀了那个叫……的男人,一个星期之后,共犯帮我杀了……
寺田聪的脑海里,清晰地闪现出那个在自己眼前死去的男人的临终遗言。
“1988年9月12日,滝井弘和杉山早雄遇害,一周后的19日,友部政义遇刺身亡。从那番临终遗言可知,友部义男先动手杀害了共犯的目标人物滝井弘或杉山早雄,一周后,共犯又杀死了友部义男的目标人物友部政义。此前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那个做出自白的男人是X而非友部义男。X也曾说过,‘我和共犯都有想杀的对象’‘但是,因为动机太明显,如果杀了人的话很快就会暴露’。当友部政义遇害时,都会想到凶手的作案动机就是为了继承遗产吧。
“但是,凶手却不是他的侄子友部义男,而是和友部政义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X。所以,X也就没有了杀死友部政义的理由。
“这也就意味着,友部政义根本就不是X的目标——X拜托共犯杀死的目标人物不是友部政义。如此一来,如果共犯没有在9月19日杀死友部政义,X也就不可能在一周前的12日参与到滝井弘遇害案或杉山早雄遇害案中来。”
“X杀死的人既不是滝井弘也不是杉山早雄……”
若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岂不是一直都在目标之外兜圈子?
“那么,X杀的人到底是谁?他和共犯犯下的究竟又是哪两起案件?”
“X的案件和共犯的案件之间有一个星期的间隔。并且,在1988年9月发生在东京的六起杀人案当中,恰好符合这个一周间隔的条件的,除了滝井弘遇害案和杉山早雄遇害案这一组以外,还有其他两组值得深究。”
“还有两组?”
绯色冴子在电脑屏幕上打开了那个显示有1988年9月发生的六起案件的界面。
9月12日,调布市肇事逃逸致医生死亡案。案发地点在调布市杜鹃丘。被害人滝井弘,三十四岁,被撞身亡,肇事者逃逸。犯人不明。
9月12日,赤羽不动产公司社长遇害案。案发地点在北区赤羽。被害人杉山早雄,三十五岁。刀刺身亡。犯人不明。
9月15日,樱上水OL上吊遇害案。案发地点在世田谷区樱上水。被害人小山静江,二十六岁。伪装成上吊的样子绞杀。犯人是其前男友。
9月19日,国分寺市资本家遇害案。案发地点在国分寺市富士本。被害人友部政义,六十七岁。被钝器击打致死。犯人不明。
9月22日,西蒲田商店老板溺杀案。案发地点在大田区西蒲田。被害人三上晋平,五十岁。在澡堂中被溺亡。犯人是同一商业街的老板。
9月26日,品川站主妇遇害案。案发地点在JR品川站京滨东北线月台。被害人齐藤千秋,三十四岁。被人推下月台遭电车碾压而死。犯人不明。
“……第一个组合,是15日的樱上水OL上吊遇害案和22日的西蒲田商店老板溺杀案。第二个组合,是19日的友部政义遇害案和26日的品川站主妇遇害案。”
“没错,可哪一组才是X和他的共犯犯下的案子呢?根据X的告白,最初进行犯罪的X所杀害的是个男人,也就是说首先遇害的是女性的第一组不符合条件。这么一来,就是第二组——19日的友部政义遇害案和26日的品川站主妇遇害案,就是X和共犯犯下的交换杀人案件。X杀死了友部政义,而共犯则帮他杀死了主妇齐藤千秋。”
——先是我杀了那个叫……的男人,一个星期之后,共犯帮我杀了……
X的临终遗言再次回响在耳畔。寺田聪原以为友部政义是被“X”的共犯所杀,没想到却是被X自己所杀。
“这么说来,杀害友部政义的凶手被推定为左撇子,而X恰恰就是个左撇子,条件完全符合。”
“是啊。那么,X究竟是谁呢?‘我和共犯都有想杀的对象’‘但是,因为动机太明显,如果杀了人的话很快就会暴露’。他说的这两句话,意味着既有动机杀死齐藤千秋,又在案发时恰好拥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X。”
“我这就去把品川站主妇遇害案的搜查资料给拿过来!”
寺田聪刚要起身,绯色冴子却说:“已经准备好了。”随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搜查资料。
“在这起案件中,的确存在着这么一个人——既有动机杀死齐藤千秋,又在案发时恰好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个人,就是千秋的丈夫。他和妻子关系不睦,想要离婚,但千秋却坚决不同意。她遇害的时候,丈夫正在一家常去的理发店剪发,拥有无可撼动的不在场证明。案发当时,她的丈夫三十七岁。而二十五年后的今天,就是六十二岁了,和你遇到的那个临终自白的男子年龄相当。丈夫的名字叫齐藤明彦,他应该就是这位X。”
X——齐藤明彦在临终前所说的,并不是“共犯帮我杀了伯父”,而是“共犯帮我杀了妻子”。
“那么,谁才是共犯呢?要说有明确的动机去杀害友部政义的人,也就只有他的侄子义男了,难不成还真是他?”
“不,义男无法杀死齐藤千秋。据真纪子所言,他们是9月20日才从美国回来的,而且义男从第二天开始就因为盲肠炎住院一周。千秋遇害是在26日,当时义男还躺在医院里,所以他不可能去杀人。”
“那,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能够因友部政义之死获利,而且在案发时恰好拥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
“是谁?”
“真纪子。”
“啊,怎么会是她……”
“如果友部政义死了,她的丈夫就会继承遗产,真纪子自然也会获利。此外,友部政义遇害时,义男和妻子恰好在美国旅行,所以他拥有不在场证明。但与此同时,他的妻子真纪子,同样拥有不在场证明。就是为了交换杀人,她才提出去美国旅行来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吧。”
“齐藤明彦杀害了真纪子的伯父友部政义,真纪子则帮他杀害了妻子千秋……”
“如果目标是个女性的话,想必真纪子在体力上也是完全可以胜任犯罪的吧。”
寺田聪回想起真纪子的身形。作为女性,她属于那种身材较为高大的类型,肌肉结实而匀称,应该是一直坚持运动的结果。如果确实是她的话,犯罪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也就是说,当她在医院看到明彦遗体的时候,指认说他是自己的丈夫,其实并不是因为自己看错了,而是考虑到明彦是共犯,想要欺瞒?”
“没错。现在回到你之前提到的四个问题吧。在这四个问题中,冒充友部义男的是谁这一问题已经解开了。剩下的三个问题是:友部义男和齐藤明彦是什么时候交换身份的?为什么要换?真正的友部义男又在哪里?
“三天前,真纪子和丈夫一起来到东京。当时的丈夫到底是真身还是齐藤明彦呢?
“两年前,友部义男和真纪子移居到奄美大岛。这个搬家有些突然。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义男和明彦是不是就是在这个时候交换了身份呢?再深入一想,与其说是因为搬家才交换身份,倒不如说是为了交换身份,想要掩人耳目才搬去了远离东京和熟人的奄美大岛吧。
“那么,在这两年的时间里,齐藤明彦之所以会扮演真纪子的丈夫,也是想要掩盖友部义男已经死亡的事实吧。这么考虑应该比较稳妥。
“我不知道义男是怎么死的。也许是病死,也许是遭遇事故而死,也许是自杀……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得知伯父遇害的真相而被真纪子灭口了。如果是死于疾病、事故或是自杀的话,真纪子没有必要隐瞒丈夫死亡的事实,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被灭口了。
“苦于善后的真纪子无奈之下只好又去联系之前交换杀人的共犯明彦。交换杀人的共犯,犯罪之前自不待言,即便是在交换杀人之后也应极力避免联系,这是铁律。因为一旦警方察觉到共犯的存在,交换杀人的意义将荡然无存。
“不过,这条铁律的约束期主要在警方搜查期间。一旦过了诉讼时效,警方不再搜查,并解除对嫌疑人的监控,那么嫌疑人也就放松了警惕,即便共犯们有所接触也并无大碍。虽然还得提防世人的目光,但至少已经不会再有来自警方的监视,所以基本上可以说是重返自由了。
“真纪子联系上明彦,请他帮忙处理丈夫的尸体,同时要求对方扮演自己丈夫的角色。如此一来,明彦就从他自己的生活环境中人间蒸发了,但因为品川站主妇遇害案已过诉讼时效,警方也不会自找麻烦,所以即便明彦失踪也不会招致警方的怀疑。”
“如此看来,想必明彦最后说的那句‘不仅如此,我还……’是想说‘不仅如此,我还假扮成了友部义男’吧。”
“恐怕正是如此。但是,如果交换身份的事情被以前认识的人撞破可就麻烦了,所以他们才会决定移居到远离东京的奄美大岛生活。此后,他们便扮成了一对夫妻,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毕竟,真纪子和明彦都害怕对方背叛自己。如果在一起生活的话,就方便互相监视了。
“搬到奄美大岛之后,明彦以友部义男的身份考取了汽车驾驶证,拿到驾照的时间是去年的8月29日。可仅仅才过了一年,他就能轻车熟路地在你前方开车,完全不像个初学者,大概也是因为明彦本人其实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吧。”
一年前才拿到驾照的人居然能够驾轻就熟地开车,从侧面也能印证那个“友部义男”其实就是个冒牌货啊。
“三天前,友部真纪子和齐藤明彦来到了东京。虽然真纪子声称是为了旅游,但毕竟东京熟人多,很可能会暴露明彦假扮成友部义男的事实,所以旅游的理由根本就不现实。两个人来东京,一定另有目的。
“明彦驾驶的租赁汽车是在桧原街道遭遇了交通事故。那附近的山林据说要建造一座太阳能发电站。我想,友部义男的尸体恐怕就埋在那里吧。随着太阳能发电站施工的推进,周围的山林恐怕会被开发,而埋在那里的尸体就会存在暴露的风险。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大概是想要把尸体转移到别处去。
“首先,明彦一个人租车去那片山林看了看,不料途中竟然遭遇车祸,身负重伤。生命垂危之际,明彦不想再冒充友部义男,而是以自己本来的身份袒露了二十五年前犯下的罪行。然而,他的自白却被误认为友部义男的自白,所以事件就被复杂化了。
“得知齐藤明彦死亡的消息,友部真纪子大受打击,面无血色。其实,她并不是因为失去丈夫而悲伤,而是因为担心共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死去会暴露明彦假扮成友部义男的事实。所以,她才会询问丈夫的事故死亡是否还存有可疑之处。
“真纪子之所以说不想在东京举办丈夫的葬礼,其实是怕你看到友部义男的遗像。如果葬礼真的在东京举行的话,你可能会前去吊唁,一旦看到真人的遗照,就会发现遭遇车祸的那个‘友部义男’是个冒牌货。但要是摆上齐藤明彦的遗像,那么被友部义男之前的熟人看到也还是会暴露。所以,还是不要举行葬礼的好。”
友部真纪子因为涉嫌在两年前杀害友部义男及弃尸罪而被捕。
因为齐藤明彦在二十三岁的时候曾犯过伤害罪,所以警视厅的指纹数据库里还保留着警方当年采集的指纹。另一方面,虽然遭遇车祸身亡的“友部义男”的遗体早已化为骨灰,但酒店的房卡和租车公司的租赁单上依然残留着他的指纹。两份指纹数据比对之后,得出的结论是来自同一人。在这个铁证面前,真纪子表现得大为动摇,最终对两年前杀害丈夫以及二十五年前的交换杀人罪行供认不讳,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根据她的证词,在桧原街道附近的山林中发现了早已化为白骨的友部义男的尸体,头部有被钝器殴打的痕迹。
她和齐藤明彦是小学同学。两人再次重逢,是在1987年12月召开的同学会上。当时,他们只是互相聊了几句彼此当下的境遇便匆匆分别了。然而,借着这次重逢的契机,不久之后他们再次见面了。不是因为滋生了爱情,而是想要逃避当下窘境的同病相怜。真纪子担心丈夫经营的公司会因为资金紧张而面临倒闭,明彦则纠缠在和妻子的貌合神离中苦不堪言。因为害怕被彼此的伴侣察觉,两个人在私会时都格外注意掩人耳目。互相抱怨过几次之后,两人竟不约而同地萌生了交换杀人的念头。作为交换杀人的共犯,至关紧要的是不能让人找到彼此之间的交集,而作为小学同学,想必警方是不会怀疑他们的。再加上两人私会时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此时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两人一拍即合,共同拟订了交换杀人的大致计划,同时约定今后不再见面,只能通过电话进行联络。
在实施了交换杀人之后的十五年里,两人果真没有再见面,只是通过电话定期进行联络,终于熬到了诉讼时效到期的那一天。既然警方已经结束了搜查,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担心警方的监控了。可即便如此,两人也依旧没有再见面,他们已经习惯了在电话中感知对方的存在。
两年前,友部义男所经营的健康器材销售公司因经营不善还是倒闭了。没有金钱傍身,昔日的酒肉朋友头也不回地作鸟兽散。义男郁郁寡欢,把自己关在家里闭门不出。他丧失了面对人间世事的勇气,只能在家缠着自己的妻子混日子。直到有一天,他偶然知晓了妻子在1988年9月杀死自己伯父的真相,便咄咄逼人地要问个明白。真纪子一怒之下,抄起手边的熨斗就向丈夫砸了过去,一击毙命。因为苦于善后,她只好向齐藤明彦求助。两个人一起把尸体埋到了桧原街道附近的山林里。应真纪子的要求,此后明彦就伪装成了她的丈夫。
交换杀人搭档是缔结而成的命运共同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搭档的关系远比执手一生的夫妻关系更加重要。这对交换杀人的搭档,即便只是逢场作戏,但最终也成了携手人生的搭档——直到死亡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