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半个小时后,郎博图公司职员将他的病历送到了公安局,里面有 11 月 6 日的看病记录,病历上写着发烧三十八度八,化验单上的记录真的是细菌性感冒!王瑞军不可思议地看着淡定微笑的张局长,回头再看监控里的郎博图,不由觉得此人颇为可疑。
审讯继续进行,但很快刑审员把准备的问题都问完了,他的所有回答有理有据,和命案扯不上任何关系。唯独疑点便是张一昂方才指出他发烧前一天参加饭局,当天下午又出差去北京,这只能说明他感冒了还到处跑成为移动传染源,没有公德心,可法律也没规定感冒了就得待家里不能乱跑吧,他们也不能以此定罪。
到现在为止,警方压根儿没拿出任何实质性证据,这让审讯的工作很难继续下去。刑审员抬头看向监控探头,向领导投来求助的目光。
众人也没主意,目光都投向了张一昂。
张一昂站起身,自信地笑了笑:“还是我去会会他吧。”
他拄着拐杖离开房间,走进审讯室,刑审员见领导来,都起身让到一旁,让他坐中间。
“郎博图,我是张一昂。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招还是不招?”
郎博图听到他名字后,脸色微微变样,支吾着:“我……我真没杀人,你们要我招什么啊?”
张一昂摇摇头,信手拿起桌上的审讯记录,上面有郎博图自己写的笔录,笑道:“你的字迹很漂亮,很有辨识度。”
“谢谢夸奖。”
张一昂招招手,让一个队员去物证室拿来了两张合照的复印件,将复印件递给郎博图。
“你看看,这照片认识吧?”
“这是我们以前的合照啊。”
“你好好认认,右下角日期的字是你写的吧?”
“是……是我写的,这个又说明什么?”他略有点紧张。
“那我再问你,你和你哥哥郎博文关系怎么样?”
“我们……我们关系很好啊。”
“也不见得很好吧,你很多事啊,很多想法,从来就没让他知道,对吧?”
“我——没有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神色明显慌张了,所有人都暗自吃惊,刚刚神态自若的郎博图,怎么在张局看似随意的几个问题后,突然变了。张局到底掌握了什么,他们的对话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懂。
“听不懂是吧,那你再好好想想。”
郎博图微微低下头去,过了几秒,他重新抬起头,神色恢复如初,脸上写满了冤枉两字:“领导,我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审问我,我和陆一波也算有些交情,我怎么可能杀了他呢?”
“你和陆一波有交情?呵,有仇才对吧!”
郎博图脸色大变,强自稳定下来。
“那你觉得会是谁杀了陆一波呢?”
“我不知道啊,你们问我,还不如去问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张一昂微微一愣,他们调查中只知陆一波单身,从不知道他还有个女朋友,“陆一波也有女朋友?”
“当然啊,这年头谁能没个女朋友。”
此话一出,审讯室内外的单身警察纷纷大叫,你说什么呢,态度严肃一点,这可是在审讯!此刻他们再看郎博图,这王八蛋绝对是凶手!
“他女朋友是谁?”
“周淇啊,酒店三楼水疗会所的老板。”
这颇出乎他们意料,他们谁也没想到周淇是陆一波女朋友,零星几次和这两人接触下来,两人都从未透露过这点,酒店里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
张一昂思考片刻,准备先了解周淇的情况,在没证据之前,郎博图这状态是不会交代的。他站起身,严肃道:“这事我们会马上查清楚,不过你也别抱着侥幸的心理,我知道是你干的。——你们几个继续审,不要让他睡觉,审到他招了为止。”
郎博图听闻此言脸色大变:“你们……你们要关我多久!”
“一直关下去。”
“你们不能这样!陆一波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们无凭无据,怎么能把我关起来?你们说传唤,我知道传唤最多是二十四个小时,你们不能把我一直关着,我要投诉!”郎博图害怕地叫起来。
听到他说要投诉,一名刑审员谨慎地将张局拉到门外:“张局,你真打算把他一直关下去?”
“当然。”
“呃……刑警通知他是传唤,按规定明天满二十四小时就得把他放了,不然他要是投诉起来,也挺麻烦。”
“那就不当传唤,当刑案重点嫌疑人进行调查拘留,就不用管二十四小时了。”
刑审员不无担忧道:“可毕竟我们手里没证据,用调查拘留在程序上会有点问题。”
张一昂转身进门问了句:“郎博图,我现在通知你,你涉嫌陆一波命案,我们把传唤改成对你进行调查拘留,调查拘留是没有二十四小时限制的,你对调查拘留的司法规定了解吗?”
“我不是很清楚。”
“那太好了!”张一昂转头对手下说,“看吧,他不清楚,那就没问题了。”
刑审员想了想,嗯,他不清楚程序,好像确实没问题。
张一昂转身把门一关,任凭郎博图喊叫着冤枉,充耳不闻。
得知陆一波的女朋友是周淇后,张一昂马上派人去找周淇了解情况,发现周淇手机已经关了,从手机运营商处查得周淇的手机是在今天下午关机的。随后又去酒店找工作人员调查周淇的人际关系,王瑞军通过一些线人得知,这几天没人见到过周淇,别人微信发她,她偶有回复,但打她电话,手机是开机的,却没人接。警员也去了周淇家,敲门家中无人应答。
当天时间已晚,调查只能放到第二天,谁知一大早,事情有了新转折。
周淇有个亲姐姐在三江口的一所 KTV 当经理,她也几天联系不上周淇了,昨晚警方向她问起周淇,于是她在凌晨 3 点夜场下班后,去了周淇家查看。她有她家的钥匙,一开门就一股浓重的腐烂味道涌出来,进门一开灯就赫然看到妹妹的尸体躺在客厅里,她惊吓得跌出屋外,当场报警。
周淇的住所是一个看着有些破旧的老小区,听说这是她以前当小姐时攒钱买的,后来她在另一个高档小区新买了房,还在装修尚未入住。她以前当过小姐,和陆一波好上以后,为了不给他添麻烦一直是秘密情人的关系,没有公开,所以旁人基本不知道。
张一昂在小区下了车,拄着两根拐杖,在王瑞军和宋星的带领下朝对面一栋居民楼走去。他艰难地爬到了三楼,楼道里已经拉起警戒线,先一步赶到的警察已经开始了调查工作。他刚要准备进屋,就注意到了门口贴着的一只小型监控探头,和陆一波办公室顶上的一模一样。监控探头下方已经被警方贴上了标志,等技术员拿下来检查,不过应该也是同此前一样,查不出谁监视了这里。
拉开房门,他刚走进屋几步,就感到肚子一阵反胃,赶紧退了出来。
现在是 11 月,户外很冷,可这屋内中央空调的温度打到了最高,门窗全封闭,整个房子像蒸笼一般,尸体在其中存放多日,散发出滚滚恶臭。
宋星见张局这副模样,马上进屋将空调关了,窗户按规定要保持案发时原样等待刑技人员检查,不能打开,他便将大门完全敞开,让里面的味道尽快散出去。
过了十分钟,空气终于能呼吸了,张一昂等人踏进屋,里面警员各个戴着口罩,同样一脸恶心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他大致打量了一圈,这房子七十多平方米,装修温馨。进门左手边是个小客厅,摆着沙发和茶几,周淇的尸体就躺在沙发上,身边有大量的血迹。
他来到沙发边,大略地看了看,走出屋子,叫过宋星:“人是怎么死的?”
“看着是捅死的。”
“时间呢?”
“估计也就这几天。”
“谁不知道是这几天,我问的是确切的死因、时间、经过!”
宋星皱皱眉:“这得等陈法医来了才能判断,我们不专业,其他技侦人员也只负责现场勘查。”
“陈法医人呢?”
“他在农家乐度假,刚才已经打过他电话,他马上赶回来,估计还要三四个小时。”
张一昂顿时不满:“刚出了陆一波的案子,他今天就去农家乐度假了?”
“呃……他说出了陆一波的命案,按以往命案发生概率,这几天不太可能会出事,所以他去度假了。”
张一昂叹口气,也没办法,三江口就这一个法医,听说原来带着一个徒弟去年跳槽了,今年新来的两个徒弟全是学生,只能做做伤情鉴定,所有尸检都得指望陈法医,他垄断三江口的尸检业务,所以他在单位脾气这么硬,谁也拿他没办法。
到了傍晚,各部门的调查工作完毕,陈法医口头给出了初步尸检结果,他还要做进一步的化学分析来确定死者是否有中毒。
周淇是死在陆一波之前,也许是当天,也许是前一天,由于案发至今有些时间了,无法给出确切的死亡时间。周淇是被人用匕首捅死的,腹部连捅了五刀。家里的门锁没有损坏。从现场情况分析,凶手是熟人,周淇将他迎进屋后,被他杀害,现场有打斗痕迹,但打斗程度轻微,看来凶手趁其不备出刀杀人,她没有太多反抗的机会就被杀害。凶手杀人后在现场停留了很久,包括各处的指纹脚印都被擦拭干净,物证分析环节并没有太多收获。现场没有找到周淇家的钥匙和她的手机,警方认为她的钥匙串上有陆一波办公室的第三把钥匙,凶手正是用这第三把钥匙进了陆一波的办公室。而凶手在拿走她的手机后,并没有关机,接下去几天手机都处开机状态,直到昨天才关闭。
张一昂和其他几个刑警再将这案子重新捋了一遍。
凶手是一个和周淇相识的人,他来到周淇家中杀了她,拿走了钥匙和手机;随后凶手又趁陆一波夜跑之际,杀害陆一波;此后潜入陆一波办公室拿走了某些东西,安装了一个监控来监视警方的调查进度。凶手进入陆一波办公室的时间,所有人都认为是晚上,因为白天的酒店办公层经常有工作人员走动,凶手不会如此冒险。
张一昂吩咐手下做两件事,第一是调取郎博图所住小区的监控,看他在这几天晚上是否出门,第二个是调枫林晚酒店的大堂监控,因为凶手要进陆一波办公室,得先进酒店。
警方连夜开展工作,第二天早上结果出炉。
李茜告诉他两件事,11 月 5 日当晚郎博图开着宝马越野车返回小区后,过了半个小时,他换了身衣服步行走出了小区,一直到午夜过后才步行回来,间隔了两个多小时。这期间的行踪颇为可疑。
张一昂当即说:“这期间就是他去枫林晚酒店,潜入陆一波办公室的时间。”
李茜又摇摇头:“可是酒店的大堂监控查了很多遍,没有发现郎博图。”
“他会不会乔装易容?”
“技侦警考虑过这个可能,可午夜出入酒店的人本就不多,他们每一个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的人都查了,排除了郎博图的可能。”
这下为难了,张一昂躺在沙发上,反复想着郎博图是如何不被酒店大堂监控拍到而顺利出入酒店的。
“局长,会不会……会不会确实不是郎博图干的?”
“不可能,他大半夜出去这两个小时一定是跑枫林晚酒店去了,他进酒店怎么才能避开监控——”张一昂突然瞪大眼睛,叫道,“王瑞军,快叫王瑞军。”
李茜叫来王瑞军后,张一昂当即问:“有没有办法进枫林晚酒店而不经过酒店大堂?”
“酒店后门?可我们昨天去调监控的时候发现后门锁着,大堂经理说后厅在改建,这段时间都锁着门。”
“除了后门呢?”
王瑞军双手一摊:“这就没有了啊,进出酒店肯定要经过大堂啊。”
“你再好好想想。”
“我想不出啊。”
张一昂自己给出答案:“水疗会所,这种场子肯定有通到外面的秘密后门!而且肯定不会装监控!”
“这个……这个得我们去看过才能确定。”
“你不要浪费宝贵的调查时间!”
“有,”王瑞军只好脱口而出,“确实有后门,那里没有装监控。”
“你确定吗?”
“我……我确定,我知道这个后门完全是因为线人告诉我的,我们以前办案需要……”
张一昂没工夫听他解释,拄起拐杖便往外走,同时吩咐他们,马上提审郎博图,他要亲自审。
“11 月 5 日晚上,你在杀害陆一波后开车回家,为什么要在半个小时后换了身衣服走出小区,你去干什么了?”审讯室里,张一昂坐在两名刑审队员中间发问,李茜等其他人在监控室中集体观看。
“张局长,我要纠正一下,我没有杀害陆一波,我和他的遇害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关了一天后,郎博图脸上带着几许疲惫,但思维还是很灵活。
张一昂笑了笑,他也不指望这种陷阱会被狡猾的郎博图踩进去,便说:“那清清白白的你就解释一下你回家后又出门干什么,还特地换了身衣服,是不是原衣服上沾着陆一波的血啊?”
“我换衣服是因为我洗了澡,我出门是听说了周荣那边出了一些事,他和我们公司一直有合作,所以我担心会影响到公司的情况,我心里烦,所以我出门后到小区北面的江边散散步,静静心。”他没有做任何犹豫就将这番回答说了出来。
“散步啊,散步能散两个小时?”
“我在躺椅上躺了会儿,不小心睡着了,后来回的家。”
“你不是感冒嘛,大半夜还跑江边?”
“所以我第二天发烧了,大概是在江边睡着被邪风吹了。”
“这一下把感冒的前前后后解释都串起来了嘛,这段台词准备了很久吧?”
郎博图轻叹着摇摇头:“张局长,我真的和什么命案没有半点关系。”
“据我们的调查发现,你那天晚上不是去了江边,而是去了枫林晚酒店。”
“我……我没开车怎么去呀?”
“打车啊。”
“我……”郎博图无奈道,“领导,我说的千真万确,你说我去枫林晚酒店,有什么依据呢?”
“你想要什么样的依据?”
“酒店工作人员证明啊,路上还有酒店的监控拍到我啊。”
张一昂叹气笑了声:“果然是考虑周全啊,知道打车监控拍不到你的人,水疗会所已经歇业了,你从那里后门进酒店不会碰到人,也不会被酒店的监控拍到。”
郎博图叹口气,感到很无语:“我真是冤枉死了。你们调查陆一波的死,应该去找跟他关系最亲近的周淇,找我做什么啊?”
“你知道周淇已经死了,所以你昨天故意提示我们找周淇,今天又这么说。”
“什么!周淇死了!”
“继续演,演得很像,三江口好不容易出个影帝,我们都看着你呢,这审讯室背后还有一大帮刑警都在看你表演。”
郎博图神色微微一变,过了一秒,又恢复正常,反问一句:“周淇怎么也死了?”
“这得问你啊,你先杀了周淇,后杀了陆一波,怎么反倒问起我了?”
“你说周淇比陆一波先死?”郎博图瞪大了眼。
张一昂奇怪地看着他:“对啊,有什么问题?”
“不……不可能啊。”郎博图用力咽了下唾液。
张一昂注意到他的神色,马上追问:“为什么周淇比陆一波先死是不可能的?”
郎博图眼神晃动了一下,支吾道:“我……我出差那天早上还见过周淇。她……她如果死了,那也肯定是 11 月 6 日以后的事啊。”
“什么!”包括张一昂以及监控器背后的所有刑警都瞪大了眼睛。尸检结果明明是周淇比陆一波早死亡一到两天,怎么可能在陆一波死后的第二天早上,郎博图还见过周淇?
张一昂迟疑了片刻,盯着他:“你这话得负责任啊。”
“我……就是这样啊。”
“你那天早上不是去医院打针了嘛,怎么遇到周淇的?”
“我……我开车经过路上看到她的。”
“哪条路?”
“这……这我记不清了。”
“你确定看到的是周淇。”
“当然啊,那时路上堵,我还摇下窗户跟她打过一声招呼。”
“她回你了吗?”
“她……”郎博图回忆一番,“她回我了,就是她。”
张一昂闭上了嘴巴,这是个突发信息,此前所有人都说自陆一波死后的这些天里,谁也没见过周淇,手机是开机的,但不接电话,发她微信她会偶尔回复几条文字信息。如今郎博图却说他在 11 月 6 日早晨见过周淇。可是尸检结果明明是周淇死在陆一波之前啊。
张一昂深吸一口气,斥道:“你还敢撒谎,我们尸检结果显示,周淇肯定死于 11 月 5 日之前,你怎么可能 11 月 6 日还见过她,为什么就你一个人见过她,你又说不出具体的地点!”
“我……事隔这么些天,我确实想不起来了,但我肯定那天早上见过她。你们……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你们的尸检结果有问题,尸检不专业。”
张一昂皱眉寻思了起来,要么郎博图撒谎,要么尸检结果是错的。郎博图没必要撒谎在 11 月 6 日早晨见过周淇吧,这样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难道果真尸检有问题?看这陈法医腰椎间盘突出的模样,他报告写错了,倒也很有可能。
他冲着监控探头说了句:“你们把陈法医叫过来。”
监控器背后的众刑警面面相觑,大家看着刚刚的一番审讯,都觉得郎博图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撒谎,那么也就意味着尸检报告出错了,可是去找陈法医告诉他尸检结果是错的,这……谁去呀?商量了半天,大家都怂恿李茜去,毕竟李茜是女同志,陈老师总归还是要讲点绅士风度的嘛。
李茜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了法医办公室,陈法医听说那个嫌疑人郎博图又要找他,当即头甩成拨浪鼓,我才不去,感冒发烧要找我,我这里又不是医院!
李茜解释这次不是看感冒,是另外的事。
陈法医冷哼一声,坚决表示,甭管你今天怎么说,说破嘴皮子,我也不会去。我这还预约了打架斗殴的伤情鉴定,可没工夫理这些破事。
李茜支吾着说,这次事情比较急,麻烦陈老师务必去一下审讯室。
陈法医见她这副表情,奇怪地问:“到底什么事?”
“那个……那个……”李茜深吸一口气,胆战心惊地闭起眼睛,“嫌疑人说尸检报告是错的,他说我们单位法医不专业。”
她紧紧咬着牙,等了三秒钟才睁开眼,只见陈法医操起一把解剖刀直接往外冲出去。
“咚咚咚”,审讯室响起急切的敲门声,刑审员抬头一看窗户口的陈法医,马上开门迎接,他刚转开锁,陈法医就轰一把推进来,径直冲到郎博图面前,举起解剖刀架在对方脖子上:“是你说法医不专业?”
郎博图被锁在审讯椅上动弹不得,他想到审讯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点手段,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审讯过程中有人会拿刀杀他,他一下子吓得失语,话都喊不出来,只在心里大叫救命啊救命啊,警察要杀人啦。
幸好下一秒两名刑审员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架住他,监视器后王瑞军和宋星等人看到这情况,赶紧奔了过来,大家纷纷喊着陈老师陈老师,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文明人,没必要动刀嘛。
好说歹说,终于把陈法医手里的解剖刀小心翼翼地卸下来,将他劝到一旁坐下。
张一昂向他解释:“陈老师,您尸检报告说周淇死于 11 月 4 日或 5 日,总之,死于陆一波之前,不过郎博图说他在 11 月 6 日早上在路上见过周淇,所以想咨询一下——”
“他撒谎,他就是凶手!”陈法医狠狠指着他,“我尸检结果绝对不会错,陆一波肯定死于 11 月 5 日晚上,周淇肯定死得比他还要早,不可能出错。”
郎博图见危险解除,终于可以发声,小声嘀咕说:“我 11 月 6 日早上明明见过周淇,你们尸检肯定弄错了。”
“你这杀人犯还敢撒谎!”陈法医重捶一下桌子,怒指着他喝道,“我听说你 11 月 6 日下午就去北京出差了是吧,你想说周淇死在 11 月 6 日之后,这样你就有了不在场证明了,我说得对不对!”
“哦……”众人眼睛纷纷放出光亮,心里都忍不住要鼓掌了,他们刚刚还想不通郎博图为何要说他在 11 月 6 日早上见过周淇,原来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啊!难怪他去北京开莫名其妙的投资推荐会一去几天,竟然另有目的。
陈法医佩服的目光中,挺直腰板昂起头,傲然指着他:“不过,科学就是科学,你的谎言被科学无情地粉碎了,你的口供和尸检结果自相矛盾,证明你在撒谎!”
郎博图咽了下唾液,低头看着他,怯弱地说:“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是你的尸检结果出错?”
“因为我的尸检报告,从来不会出错!”
郎博图面对陈法医这副态度,他咬咬牙,见对方手里没刀,这么多刑警在场也不怕他对自己施暴,好吧,豁出去了,他抬起头,质问陈法医:“你尸检判断死亡时间要不要考虑天气,温度这些因素的?”
“我当然要考虑,夏天和冬天发现的尸体,屋里和户外的尸体,经过同样的时间,尸体状况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不考虑天气和温度,看到同样的尸体状况,就会做出截然不同的结论,死亡时间甚至能差好几天。这是考验一个法医的实际经验!”
“那我倒要问问你,要是一具尸体在室内,里面温度很高,你判断死亡时间会怎么做?”
“真实死亡时间会比表面看起来的更短。”
“那就行了啊。”郎博图撇撇嘴。
“行什么?”陈法医茫然不解地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陆一波尸体是在户外发现的,这个判断非常准确。周淇尸体是在她家,屋子温度比室外高不了几度,当然,这些细小的差别我也是考虑进去的。所以结果不可能出错!”
“这个啊——”众刑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王瑞军迟疑地插了句嘴,“陈老师,周淇死亡现场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怎么回事?”陈法医一头雾水。
众刑警回忆刚来到周淇家里时,一进门很热,发现整个房子的中央空调都开到了最高温度。
陈法医顿时大怒:“为什么没有保持原样?谁把空调关掉的!”
众人又回忆了一番,最后把目光对向了躲在角落低着头的宋星,宋星解释说:“我窗户没开,现场还是保持原样,就是嫌太闷热了,所以……所以暂时把空调关了。你那天来得晚,所以……所以后来屋内温度就恢复正常了。我不知道会……会对结果影响这么大。”
所有人都数落起宋星来,这么点常识都没有,还是个老刑侦吗?嫌案发现场闷热,这么点苦都吃不了,你做什么警察啊,你去当个保安天天待空调房里不是更好?
骂归骂,大家一瞬间突然把目光一齐对向了郎博图:“周淇家里情况怎么样,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没说啊,我只是举个例子,我没说周淇家啊。”郎博图做着无力的解释。
这一回,所有人对他是凶手都深信不疑了,所有的解释都是那么徒劳。只是接下去不管他们怎么问,他坚持说刚才他只是随口举例,没有说周淇家的情况,他和这几起命案毫无关系,如果你们有证据就逮捕我,不然就放了我。 放人自然不能放,但现在最关键是如何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确实是郎博图杀的人,否则还真拿他没办法。
“局长,我们找电力公司调查清楚了,周淇家前天用电量突然飙升,也就是说空调是前天才开的,时间正是郎博图来公安局之前。”第二天,办公室里,众人围着张一昂,向他告知最新的调查结果。
据陈法医分析,郎博图此计非常歹毒。
周淇家里去年重新装修,用的是智能空调,可以用手机远程遥控,八成他们聊天时郎博图知道了这点。郎博图大概在 11 月 5 日白天来到周淇家中,杀死周淇后拿走了她的手机和陆一波办公室钥匙,又在当晚杀害陆一波,随后潜入陆一波办公室拿走了一些文件。同时,他在周淇家和陆一波办公室都安装了监控,目的是监视警方查案的进展。
11 月 6 日郎博图出差去北京,两天后回到三江口,他故意用虚拟手机号加变声器拨打报警电话,告知陆一波的尸体位置,警方发现尸体后,自然要去查他的人际关系。如果警方查到周淇是陆一波女朋友,就会去她家,他通过门口监控看到有人来后,就会用手机遥控空调开到最高温度。因为这不是抓捕罪犯,警察不会直接破门而入,拿钥匙找家属等一系列事情做完进房后,整个房间早已被中央空调打得火热。如果警方没查到周淇是陆一波女朋友,他一定会再次用匿名电话报警,让警方及时找到周淇家。
所以他被警局传唤时,先用周淇手机打开了她家的空调,到了警局后,故意在谈话中透露周淇是陆一波的女朋友,引诱警方去周淇家中调查,发现空调房中的尸体。
按照郎博图原来的计划,警方找到周淇的尸体后,发现中央空调开到了最高温度,法医会认为环境温度过高才导致腐烂速度加快,从而将她的死亡时间定得短一些,即认为陆一波死后周淇才死。而陆一波死后郎博图有整整两天的不在场证明,即便警方调查到他身上,也会根据他不在场证明直接排除了他的嫌疑。
按照陈法医的解释,如果郎博图杀害周淇后直接将空调打开,环境变了,尸体腐坏程度也变了,两个因素都变了,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法医判断死亡时间也不会出错。只有临近尸体被发现前,改变环境这单一因素,才会误导法医对死亡时间的判断缩短。
此计极其歹毒,陈法医的一身清白差点晚节不保。想明白后,他反而感谢宋星,郎博图开了一晚上空调,结果在尸检前宋星把空调关了,导致尸检结果反而比实际的更长了,负负得正,郎博图的阴谋适得其反,这才导致他恼羞成怒,脱口而出质疑陈法医的专业水平。
质疑陈法医专业水平的从来没有好下场,郎博图就是最好的例子,看吧,他不就露馅儿了吗?
朗博图的阴谋是弄清了,可现在的问题是没证据,什么物证也没有,郎博图一口咬定命案跟他无关,怎么定罪呢?警察们现在都知道人是他杀的,可法律层面上不支持啊。
这时,李茜推开门,兴高采烈地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了个手机。
“局长,周淇的手机找到了,郎博图可以定罪了。”
张一昂拄着拐杖豁然起身:“太好了!”
众人纷纷不解李茜是怎么找到周淇手机的。
张一昂拿着袋子便朝审讯室走去,让人安排再次提审郎博图。同时吩咐宋星安排两队人员,一队去郎博图家,一队去郎博图的公司,等待他命令随时进去搜查。
待郎博图就坐,张一昂马上掏出物证袋,朝他冷笑:“郎博图,你看仔细了,这是谁的手机?”
郎博图盯着手机看了几秒,顿时脸色大变:“这……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昨天你被我们传唤前,在公司把周淇的手机关机后扔掉了,我们到处去找,最后你们公司的保洁员捡到手机交了出来。”
郎博图神色古怪地咬住牙:“原来是这样。”
“那你说吧,其他杀人的刀片等等东西被你藏哪儿去了。”
郎博图考虑了几秒,说:“都在我家汽车库,拆下来扔到一旁了。”
审讯室和监控器背后的众人集体发出了一声喝彩,案件终于水落石出了!
“你总算是招了啊,不容易,”张一昂哈哈一笑,“其实嘛,我是骗你的,这根本不是周淇的手机,是我打听清楚周淇用的手机后,找人借了个二手的。”
众人一愣,心里都在说张局这招也太高明了吧,硬生生把他给骗出来了。
还没等大家高兴完,郎博图也哈哈一笑:“其实我也是骗你的,我家车库根本没什么凶器,人根本就不是我杀的,你们随便搜好了。”
众人再次愣住,干瞪眼望着张局,这下该怎么收场,他知道了警方讹他,恐怕更审不出物证藏在哪儿了吧。
谁知张一昂继续哈哈大笑:“我本来也没指望靠这招能让你全撂了,我只是试探你一下,验证我一个结论。”
郎博图停顿了几秒,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脸色大变,重重咽了下唾沫,缓缓问:“你要验证什么?”
“前天传唤你来公安局之前,你公司外面布满了我的人,你来之前将周淇的手机关机,也就是说当时周淇的手机还在你公司,你之后就到公安局再没机会出去过。我就在想,这手机会在哪里。一种可能,你在公司里将手机扔进了垃圾桶,随着垃圾运走了,可我刚才一说是保洁员捡到的,你说不可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手机还在你公司里藏着!只要确定了这点,哪怕手机再小,我们投入足够的人力,花费足够的时间,一定能在你公司把手机找出来!”
这番话说完,郎博图顿时脸如土色,万念俱灰,几秒钟后,身体完全瘫软,软趴趴地靠在审讯椅上,眼中失去了光亮。
“现在给你个机会,如果你痛快点把手机藏在哪儿说出来,省去我们这么多人搜查的力气,那么你进监狱后,我也会吩咐狱警对你客气点。如果你还是嘴硬,我们这么多人把你公司翻个遍才把手机找出来,那么也不用我说了,这么多人加班加点不累啊,你蹲监狱后给你安排一帮强奸犯住一间怎么样?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应该蛮招人喜欢吧。”
听闻此言,郎博图浑身战栗起来,声音颤抖地说:“手机……手机在我隔壁副总办公室顶上的空调洞里,凶器……凶器是装在一块改装板上的刀片,我都扔江里了,我家北面的那条江里,我配合你们找到。”
张一昂轻笑一声,马上打电话给守在郎博图公司外面的警察,让他们进副总办公室的空调洞上找手机,短短五分钟后,捷报传来,周淇的手机找到了。这下口供、物证俱全,郎博图定是插翅难飞了。
所有刑警发出了欢呼声,这一番诈他反被诈再诈他最后出结果的操作,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审讯技巧啊!所有人彻底拜服于张局的刑侦艺术之下了。
张一昂终于轻松了,朝郎博图笑了笑:“剩下的事,你配合审讯,也少吃点苦,政策就不用多交代了,你好自为之。”
“等等——”郎博图全身无力地抬起头,叫住了他,不甘心地道,“我设计这么周全,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时候就锁定我了,为什么你非要怀疑我?”
是啊,为什么张局一开始就认定了郎博图,哪怕其他人有再多不同意见,张局对郎博图是凶手始终深信不疑呢?难道因为郎博图在录音里的那段话,张局公报私仇结果歪打正着?
张一昂微微一笑,重新坐下,镇定自若地看着他,说:“因为你的自作聪明啊。”
“我……我自作聪明?”郎博图茫然望着他。
“陆一波死后,我看到他办公室抽屉里的两张照片,再加上调查了一些往事,很快就想明白了你的犯罪动机。”
“你……你知道我的犯罪动机?”
张一昂叹口气:“很多做父母的不懂得对子女一碗水端平,导致了许许多多的悲剧。就拿你家来说吧,你爸妈从小偏心你这个小儿子,连工厂都用你名字,叫奥图,不叫奥文。你爸去世后,你妈把整个工厂转到了你名下,没你哥的份,他只能出走跟着周荣做生意。你呢不好好珍惜,胡乱经营,信手挥霍,搞了几年厂都快倒闭了。这时候恰好有个员工举报你骗取国家退税,不但要罚款,警察还把你抓了,当时正是叶剑亲手抓了你。后来工厂变卖,你哥郎博文和周荣接过去了,重新把工厂运营上了轨道,把你踢出了局。你出狱想明白了,这分明是一个局。你哥郎博文联手周荣、叶剑、陆一波设局,目的是把你爸妈独留给你的工厂从你手里拿回来。你心里当然生气,表面还得感激你哥,从此以后只能低着头活在他的羽翼下。你看着他和周荣的事业越做越大,你心里更是不平衡,于是开始筹划着报仇。周荣,你没本事下手,你只能从最容易的来。最好杀的当然是叶剑,别看他是一个刑警,可他向来独来独往。你在饭局上偷偷给他留纸条,大约写了某些能引起他兴趣的话,将他约到湖边杀害。杀了他后,你等待许久,警察甚至都没找你谈过话,你对杀人更有把握了,于是又杀了陆一波和周淇。另外关于郎博文,他现在失联了,其实也未必吧,说不定已经被你杀了吧。”
“你说什么?”郎博图直起身体。
张一昂双手一摊:“这我也只是猜测,没有发现他尸体前无法下结论,你趁周荣出事的时候杀他最好不过,我们也会怀疑他是畏罪潜逃,我只能说你做得很聪明。尤其是故意伪造周淇家的犯罪现场,差点误导我们对死亡时间的认定,让你有了不在场证明。不过你运气实在不好,遇上我了。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在叶剑的死亡现场写下我的名字,试图嫁祸给我。”
“我在叶剑的死亡现场写了你的名字?”郎博图瞪大眼睛。
“是啊,你更不应该杀害叶剑和陆一波后,还留下当年的两张合照画蛇添足。这种犯罪心理很常见,这是一种报仇的快感,看哪,当年的仇终于报了。可这真是多此一举,你智商很高,布的局很漂亮,可所有高智商罪犯都有个致命问题,总喜欢在犯罪过程中彰显自己。”
“我……我留下两张合照?”
张一昂奇怪地看着他的反应:“难道不是吗?”
“你……你在说的什么啊,根本不是你说的这回事!”郎博图整张脸都充满血,激动地叫出声,“你难道不知道举报信的事!”
“举报信?”
“叶剑给高栋写了匿名举报信,告周荣杀害卢正灭口啊!”
张一昂顿时想起他来三江口的起因,这匿名举报人是叶剑?他迟疑问:“那封信是叶剑写的?”
郎博图愤怒地嚷起来:“当然是叶剑写的。卢正跟踪罗子岳,查到他和周荣的关系,周荣派人杀了卢正投尸江中。叶剑怀疑卢正的失踪跟周荣有关,所以一直暗中调查,他还挖了陆一波反水,还给高栋写了匿名举报信。”
“你怎么知道这封信的事?”张一昂知道举报信是交给高栋的,周卫东并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周荣一伙人更是不会知道了。
“因为我在我哥车上发现了一只窃听器!”郎博图冷声道,“我私下调查,认为最有嫌疑也有条件做这事的人就是陆一波,所以我找到陆一波跟他当面摊牌,他禁不住我逼问,承认了叶剑要他配合查周荣,劝他不要再跟着周荣以免越陷越深,还说叶剑给高栋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高栋会派人来调查。所以我才在吃饭那天故意给叶剑留字条,暗示他‘我知道你想要的答案’,约他到河边见面,趁机杀他灭口。当时车头这么多把刀扎中叶剑,他居然当场没死,还跳河里游走了,我远远看着他游到对岸断了气,那里全是泥地,我不敢过去留下脚印,我根本没走到他旁边,怎么可能留下字!”
张一昂一愣,瞬间整个事情都明白了,叶剑是好人,他在临死前意识到举报信的事曝光了,对方要杀人灭口,他故意拿出水疗会所的卡片是为了提醒警方,快去找陆一波。他写下张一昂的名字还加了个感叹号,是暗示张一昂,你们要找的举报人就是他,接下去的事就全部拜托张一昂了!叶剑在临死前忍住剧痛,苦心孤诣做出的两个暗示,居然一个都没被张一昂读懂。
郎博图气呼呼地看着他,继续说:“叶剑被杀后,想必陆一波知道是我干的,他也不敢多说什么。我观察他和周淇多时,我觉得他们俩始终是不定时炸弹,那天周荣 U 盘被人拿走,我哥怕事情解决不了受牵连,先行离开三江口,我则杀了周淇和陆一波,再将他公司的一些私账资料拿走销毁,以绝后患。你说的这些完全不存在,我年轻时不懂事,把父母一辈子心血都败了,我哥把工厂保回来,我感激还来不及!我杀人是为了保护我哥,哪里是因为记恨他!还有,我爸妈对我们兄弟俩一视同仁,工厂给我是因为我哥不要,给了他钱去做生意了。工厂叫奥图根本不是因为我的名字,奥图英语就叫 Auto,汽车的意思,汽配厂叫这个名字不是很正常啊!”
一名刑审员拍了下桌子,喝道:“一派胡言,汽车的英语叫 Car,你以为我们警察就不懂英语了?”
郎博图发出“嘿嘿”一声冷笑,旁边另一名刑审员悄悄提醒同事,Auto 它也是汽车的意思。
张一昂咳嗽一声,问道:“那为何叶剑家和陆一波办公室都有你写日期的照片?你为什么看到那两张照片就面色大变?”
郎博图吼道:“这照片我们每个人都有,叶剑放家里不是很正常,陆一波为什么放办公室我怎么知道啊!写日期是因为后来纪念日发现没写时间,我字写得好就叫我标一下,这又怎么了!我紧张是因为我以为你发现了我们几个的真实关系,知道我犯罪动机啊!谁想到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居然把我审出来了,我——”噗一声,郎博图竟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监控器后的一干警察全部呆住了。
如果一开始读懂了叶剑的暗示,就不会查到水疗会所,不查水疗会所就不会查到郑勇兵,不会在他家发现刘备,不会导致刘备逃亡,刘备不逃亡就不会冒险偷编钟,以至于后面所有事情都要改写。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叶剑临死留下的两个暗示都被错误解读了?
可是一开始的假设前提就是错的,甚至他们的整个调查方向也是错的,连尸检过程也出了错,可为什么从头错到尾的情况下,还是把这精心布局的高智商罪犯给抓出来了?
大家的目光都尴尬地看向了张一昂。
张一昂哈哈一笑,却是面不改色,淡定地问:“那么杀人的事是你一个人干的,还是周荣或是郎博文指示的?”
“当然是我一个人干的,这事他们俩都不知道。周荣跟叶剑情同手足,就算知道叶剑查他,他也不会对付叶剑。杀人灭口的事我也不能让我哥知道,他从小到大照顾我,肯定反对我这么干,我只能自己替他解决这些麻烦。”
“你别把事情都自己扛,我不信没郎博文的授意你敢这么干。”
“就是我自己干的。”
“这我得审过才知道,他在哪儿?”
“在……”
“在哪儿啊?”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几个警察都笑了起来,刚刚郎博图一瞬间的表情显然知道郎博文在哪儿,既然确定他知道郎博文的行踪,那么审问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张一昂轻松地吐了口气,摇摇头:“我刚才跟你说了这么多,可就为了等你的这一句。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叶剑的暗示?开玩笑!”
他轻蔑地一笑,监控室里的警察们纷纷好奇地瞧着他。
“叶剑出事那会儿,我很快就意识到了叶剑就是举报人,但是我一个外来的查周荣,最担心什么,担心警局里是否有周荣的人,因为这事情涉及到卢正被害,以及背后公安厅某些领导的干系,我连最亲近的几个也不能百分之百相信。哎,那时我心里的苦没人知道。”他眼神复杂地朝监控器看了眼,监控室里的众人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大家都一个劲点头,表示很理解张局的内心。李茜更是悄无声息地说了句,其实我懂你,她眼睛都泛红了。
“那时我既要暗中调查,又不能让人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只能是大智若愚,有时候不得不将错就错,但我心里非常清楚,调查该怎么进行,我们这一个个案件走到如今,不容易啊!”
众刑警都感同身受地感慨,确实不容易。
“好在我们一起查案,一起奋战,经过这么多场战役的检验,我满怀感激地发现,我们每个兄弟都是正派的,都是优秀的刑警!”
监控室里这么多警察的手都不由自主地紧紧握在了一起,这话太暖心了!
“我临时给你编了另一个不同版本的犯罪故事,就是为了激你,逼你说出实情!我本来还担心你不会上当,谁知你这么轻而易举就上钩了,这场钩心斗角这么快收场,也真是索然无味。”
“你……你刚才的话,都是编的?”郎博图鲜血咽了下去,可胸口更闷了。
“不然呢,这么愚蠢的故事只有傻瓜才会信,可是偏偏你信了。”
监控室里的刑警们总算松了口气,原来刚才这些都是张局编的,这样的故事“傻瓜才会信”,他们也差点跟着信了,都自嘲一番自己也当了回傻瓜,张局的审讯技巧真是高深莫测,这一番话就把郎博文行踪给炸出来了,还把郎博图气吐血了,真是高明。
“你……”郎博图忍着内伤,“你到底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这个嘛……”张一昂神秘莫测地一笑,指指脑袋,“直觉——一个刑警的直觉!”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几秒后,张一昂起身推开门,甚至连拐杖都不需要了,背过手,悠然离去。 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那上面仿佛凭空写着两个字——神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