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地方上,刑警一直是公安最强势的部门,如果指挥不动刑警,齐振兴的局长含金量要大打折扣。

齐振兴心里暗下决心,不给张一昂一点教训,他真当目中无人了!

今夜刑警队顺利抓获梅东,整个公安局里气氛像过节一样热闹。刚刚上级市的公安局长还亲自打了公开的视频电话,对刑警队进行口头表彰,尤其对总指挥张一昂在整个行动前后所起到的关键作用给予肯定。

整个单位,不管是刑警还是其他警种工作人员,看张局长的眼中只剩下了崇拜。由于梅东被警察们从垃圾车里拖出来时,手里还攥着随身匕首,于是单位的风传之间,各个都像亲眼看见一般,回忆梅东逃出包围圈独自进入地下停车库,遇到了毫无准备的张局长,梅东掏出匕首行凶,张局长闪身躲过后一套擒拿组合将其制服,随后像乔峰一样单手抓住他的大椎穴,将他一把扔进了垃圾箱关起来。

此役了结,张一昂回到办公室,平复下情绪,心中盘算一番,如今工作上的难题还剩三个。第一是叶剑案,迄今扑朔迷离。第二是刘备下落不明。第三是杀害林凯以及爆恐案的两名罪犯还在潜逃中。

这三个案子哪个都不容易,需要一些突破口。

说突破口,突破口到,还在折腾审讯梅东工作的王瑞军和宋星一齐跑进办公室,报出一个好消息,发现了刘备行踪!

自从郑勇兵决定跟警方合作后,他的立功决心很强。他不但安排了周荣公司的司机小米给警察当线人,还发动他的各种关系帮忙找刘备。刘备差点捅死他,一天不落网,他就心里发慌。

今天下午五点多,郑勇兵的一个小兄弟认出了刘备,看到他走进了城东一片拆迁的城中村,马上告诉了他。郑勇兵二话不说打电话给王瑞军,一拨打不通,又打宋星电话,还是打不通。原来两人当时正在部署抓梅东,行动期间都关闭了手机。抓到梅东后,回到单位,两人打开手机,看到多个郑勇兵的未接来电,他们打回去,得知了刘备行踪。

张一昂和他们讨论了一阵子,分析刘备进入拆迁区,最大可能是在此过夜。因为刘备全城被通缉,宾馆是不敢住的,这片拆迁区人员早已搬空,房子大都还在,很适合他过夜躲藏。

事不宜迟,张一昂让两人把刚回家休息的警员再紧急调回来,另安排特警和派出所等其他警力增援,所有人带上武器,封锁整个城中村,执行围捕计划,这一次势必要将这亡命之徒捉拿归案!

三人正昂首挺胸地夺门而出,刚到门口,一个巨大人形物撞上张一昂胸口,三人同时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李茜,只见她头发乱糟糟的,神色慌张,像是遭人非礼。

这大晚上的,她跑单位来干吗?

下一秒,张一昂把手一拦,不等她开口便说:“这次抓捕梅东的事,事发突然,又已经下班了,所以啊——我没来得及通知你,你放心,以后锻炼的机会多得是。我们现在有事,先走了啊,你如果肚子饿,我叫人给你点份外卖。明天见!”

张一昂带着两人快步绕过李茜,这次抓刘备可不能再带着她了。

“周荣被人抢劫了,他一个记录行贿账单的 U 盘被抢走了!”

“什么 U 盘?”一听周荣被抢劫,张一昂停下脚步,颈椎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向她。

事态紧急,李茜也不再遮遮掩掩,赶紧把她跟踪周荣,在 4S 店与周荣接触,进而今夜成功进入他家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在她的描述中,丝毫不提她差点遇到危险,只说原本她就能拿到装有罪证的 U 盘,结果下一圈就要自摸的时候,却被两个抢劫犯截和了。

这场变故听得三个人都大惊失色。

“你!”张一昂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单枪匹马闯进周荣家!”

“我……”

张一昂抬手看了眼时间,抓捕刘备箭在弦上,便叫王瑞军和宋星先去安排,他则先在办公室处理李茜的事。

两人一走,张一昂态度突然变得像沙琪玛一样松软,关上门,凑到她面前低声问:“周荣这王八蛋,他……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没有啊。”李茜发现局长眼神瞥的方向不对劲,一把护住胸口,本能地后退一步。

张一昂缩回身体,略略迟疑:“真的一点损失都没有?”

“什么损失?”

“那种损失。”

“没有!”李茜解释她在赴约前,机智地带了大剂量强力泻药,吃下去准让人拉到虚脱下不了床,当时周荣被那两人屎都打出来了,此外她还准备了一把折叠小匕首藏在牛仔裤后面以防万一,正是靠这把小匕首,她在被两个抢劫犯绑住后,摸到匕首割断绳子,才顺利离开别墅。别墅正门口的保安见她头发乱糟糟的模样,还当她和老板睡了,离开时还恭敬地问她要不要用车。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张一昂连拍胸脯,暗松一口气,倘若这次李茜真出什么事,别管最后周荣会被如何处理,首先他都要卷铺盖走人。他发自肺腑地恳求,“李茜,以后你可再也不要这样了,刚才以为你出了事,我……你知不知道真是急死我了!”

李茜看着他的样子,对方为自己如此担惊受怕,心下大为感动又觉得很过意不去,她脸一红,走到了窗户边,低声诉说:“局长,我知道这次是我鲁莽,以后我不会了。你知道吗,刚才看到你的眼神,让我想起一个人。我之所以会当警察,是因为我爸爸。妈妈说我从小性格就像爸爸,爸爸是刑警,经常奔波在外,早出晚归,我很小的时候,虽然他和我在一起玩的时间最少,可妈妈说我总是对爸爸最亲,总是拿他的大盖帽玩。后来我上学了,他也三天两头因为查案,整天整夜在外面,他回家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到了早上我看到他还在打呼噜,也不能吵醒他。虽然和他交流少,可他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大英雄。爸爸身上有好多处伤口,有一次背上被砍了一大口子,我问他,他说一点都不疼,长大了我才知道那一定很疼。在我十岁那年,他和郭叔一起去执行任务,遇到歹徒埋伏,他被歹徒砍了很多刀,救回来人已经不行了。后来我高考填志愿,因为想和爸爸一样,所以不顾家人反对报了警校。毕业分配时,我说要当刑警,家人和郭叔都反对,不过我觉得我骨子里流淌着爸爸的血,他如果在,一定会支持我当刑警的。经过这一次,我体会到了刑警的辛苦和危险,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看到你为我担心的样子,我就想起了爸爸,他如果听到我刚才的话,一定是跟你一样的表情。咯咯咯,你觉得呢?”

李茜害羞地回过头,却见张一昂正坐在位子里皱眉思考,听到询问,张一昂一脸茫然看着她:“觉得什么啊?你跟我说这么多你爸干吗,我又不认识你爸。”

李茜愣了愣,失望地哼一声,负气一跺脚,就要往外跑。

“喂,你跑什么呀,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她只好回过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张一昂。

“你说周荣被抢的那个 U 盘,你确定里面装了他的行贿记录?”

李茜吸了口气,暂时把自己一腔的女孩儿情愫抛到一旁,回答正题:“对,歹徒是这么说的,周荣的反应也很大。”

张一昂思考一番,点点头:“这么一来,我们突破周荣团伙可以换个思路。我们一直找不到周荣的罪证,如今罪证出来了,只要我们抓到这两个抢劫犯,U 盘便落到我们手里,也就抓到了周荣的直接罪证!”

“嗯,是这样。”

“两个抢劫犯的具体特征你好好描述一下。”

李茜详细地描述了两个抢劫犯的特征,一个中等个子,另一个稍高一点,两人都戴着面具,身形看着矫健,但具体的其他特征倒也没了。

张一昂思索片刻,敢抢周荣的入室抢劫犯怕是也没几个,而现在三江口刚好有这样两个人选。

“会不会是杀林凯的那两个?”

经他一提醒,李茜恍然大悟,两人赶紧拿出电脑,比对之前拍到这两名嫌犯的视频资料,李茜辨认了一会儿,虽然视频看不见脸,但通过身形和步态特征,她非常确定,今晚抢周荣的正是这两个!

张一昂思忖片刻,马上决定兵分两路,抓刘备虽然刻不容缓,抓这两个抢劫犯同样是十万火急。

真是个惊心动魄又激动人心的长夜啊!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看吧,最终还是吃了个肥货!”方超高兴地都念起毛主席的诗句了,一屁股坐在宾馆的床沿上,喜滋滋地看着面前这个拉杆箱。

刘直轻拍着箱子,仿佛生怕把箱子拍扁,欣喜道:“一百万美金,六千多万人民币哪,这辈子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嗯?你这个数学能力有点强啊,不进统计局真是可惜了。”

“我算得不对?”

“一百万美金是六百多万人民币。”

“才六百多万?”

“还才六百多?你搬的那尊财神像多少钱,你这辈子有弄到过六百多万吗?!”

“可……可六百多万,咱们俩一人也就三百,弄个房子,再娶个老婆就没了啊。”刘直很是遗憾。

方超斜眼瞧他:“你干吗要娶老婆?”

“我……谁不想娶老婆啊?”

“我就不想!”方超指了指自己,语重心长道,“小直,你所有问题都在于社会经验太浅,数学能力太差。娶个老婆多贵啊,你知道洗一次真正的足浴多少钱吗?差的几百,好的千把块钱。三百万,你可以洗他几千次,一星期洗一次,几十年不重样,你为什么还要娶老婆?”

“我——”

方超撇撇嘴:“现在跟你说洗足浴的好处你也不会懂,明天一早我们离开三江口,我带你洗他几回真正的足浴!洗到你都不想娶老婆!”

“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不然呢?”

刘直指了指方超的口袋:“我们还有个周荣的 U 盘,里面装了他账本,他自己说愿意花钱来赎,这笔买卖还没做,咱们怎么能走?”

方超摇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词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说的就是你啊。三江口是周荣的地盘,他在这里有钱有势,他说愿意花钱赎,你难道真敢要?我们先离开三江口,U 盘的事以后再说,这东西在我们手里,就不怕他报警。钱是赚不完的,命比钱重要得多。哎,人和人之间眼界高低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对于这一次的收获,你只看到了六百万,我看到的却是一整个商业模式。”

“商业模式?”

“没错,我决定了,我们以后专门挑小地方的贪官富豪下手,这帮人有钱,钱又来路不正,从性价比看,抢他们比抢金店划算得多。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六百万启动资金打底,还担心这门生意做不起来?这门生意市场大,竞争少,谁先下手谁就能发财,懂不懂?”

刘直乐得直点头,两人开心地睡不着觉,躺在床上静静地幻想着叱咤风云的未来。

第二天赶紧来吧,只要平安离开三江口,这笔买卖算是彻底落锤了。

此刻,方超和刘直很开心,可是刚哥和小毛很烦恼。

夜已深,刚哥和小毛站在桌子两侧,呆望着面前这只硕大的黑色旅行箱。

刚哥颤抖地伸出手,捏住拉链头,在他粗重的呼吸声中,慢慢地拉开旅行箱。

虽然两人心里早有准备,但看到里面这具瞪大眼睛、全是血迹的尸体,还是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片刻后,两人深吸一口气下沉丹田,挪步回到箱子前,仔细查看箱子里的情况。

刚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翻动尸体的胳膊,胳膊下面露出了一个布包,刚哥抓起布包,一提还有点分量,他咬住牙,一把将布包拎出来,翻开来正是那个小号的编钟。

“这啥破玩意?”他顺手就把这东西丢在了一旁。

小毛拿起编钟端详几下,做出判断:“这应该是杀人的凶器!”

“这么多血,凶器是把刀吧?”

“大概是先用这东西砸死,再用刀捅。要不然这东西放尸体旁干吗?肯定是要抛尸,再丢掉凶器。”小毛分析得头头是道。

刚哥想了想,也点点头,瞬间又大怒一巴掌甩到小毛脑袋上:“他妈的抛尸、抛尸,叫你抢几袋行李,你他妈把尸体抢回来干吗!”

小毛躲得离他远远的,护着头,委屈辩解:“我……我也没想会遇到这茬子事,那人……那人看起来不像杀人犯啊,我怎么都没想到他箱子里是个尸体。”

“没想到、没想到!”刚哥又要去揍他,目光再次瞥到了尸体,不由手一收,抿嘴思考片刻,“这下是钱没弄到,反而惹上大麻烦了。”

“刚哥,要不咱们……还是报警吧?”

“报警?”刚哥思考了几秒,“这要是一报警,尸体的事倒跟咱们没关系,可咱们开假出租偷东西,还是照样得进去啊?”

“可咱们开假出租偷东西事小,杀人事大,要说坐牢,还是偷东西少几年。”

刚哥深吸一口气,再次大怒:“人又不是老子杀的,高利贷又不是老子欠的,凭什么老子要陪你坐牢?”

“这……这开假出租的事你也是同意的。”

“我去你妈!”刚哥作势就要冲过去揍他。

“哥,哥,”小毛连声求饶,“你先别揍我,我有个主意。”

“说!”

“咱们把这箱子扔了,不就完了?”

“扔哪儿?”

“哪里来的扔哪里去,咱们开车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就扔那里。”

刚哥想了想摇摇头:“不行,箱子被人捡到后,警察一查监控发现是我们这车抛的尸,到时八张嘴都说不清,警察肯定要把这条人命算我们头上。”

“那咱们找个地方埋了,埋得深深的,神不知鬼不觉。”

“这附近都是住的地方,去哪儿挖深坑?”

小毛想了想,说:“咱们搭个公交去郊外。”

刚哥思考了一会儿,看来也只有这一条路了,于是决定明天一早搭个公交车,把尸体运到郊外,连同箱子一起埋了。

一大早,刚哥和小毛就拖着装刘备尸体的行李箱出现在客运站旁边的一条马路上。

三江口的客运站和火车站造在相邻的斜对面,中间是一个共用的大广场,广场西面外的一条街是各种杂乱店铺和小旅馆,还有私人承包的客运大巴车也在那条街后的几处空地上常年揽客,广场南面连着一个公交车起始站,整片区域构成了三江口连接其他城市的枢纽,就像大多数车站附近一样,这里终日人流穿梭,环境复杂。

这片区域的南面是一片高耸突出的地方,上面是马路。此刻,刚哥和小毛就蹲在这条马路的边缘,躲在绿植箱背后小心地观察着下方车站的情况。

看着远处公交车起始站附近穿梭不息的人流,刚哥和小毛紧张的心情略微松弛了一些,这么多行人车辆,他们两个平平无奇的身影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待会儿我们就拿着箱子,从楼梯走到下面,”刚哥指着他们旁边的一段楼梯,楼梯高约七八米,走下去便是下面的马路,“我们直接走到公交车站,搭上车坐到东钱湖站,下车后我们就去东钱湖旁边的山上,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大坑,把箱子整个埋了。记住,待会儿到了公交站里千万不能紧张,我们要低调,不要让任何人注意到我们。”

“明白!”小毛马上答应,随即又突然想到,“刚哥,现在一大早去东钱湖的人很少啊,咱们现在上车,怕是过不了几站车上就剩我们俩了。”

刚哥眉头一皱,心想一大早从郊外来市区的人很多,可从市区去郊区的人很少,这倒此前并未考虑到。

“不如我们再等等,等到九点钟,那时很多住东钱湖附近的大爷大妈买好菜,逛完街,会坐车回去。”

刚哥看了眼手表,如今已经八点十五,再等半个多小时也不是难事,安全起见还是等吧。

两人继续蹲在原地等了会儿,却听见下方的道路上传来了一个对话声。

“超哥,那车可值钱了,就这么不要了?”

“那车是抢来的,人都被我们弄死了,我们继续开这车早晚得出事,得不偿失。”

“你说那人尸体会不会被人发现啊?”

“发现是早晚的事,到时我们也不在三江口了,凭三江口警察那点本事可找不到我们。——这样,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附近找个拉客的黑车,待会儿咱们一起上车,只要出了三江口就彻底安全了。”

方超走后,刘直将装有一百万美金的行李箱在脚边一放,掏出一个饭团,斜靠在墙壁上一边吃饭团一边耐心地等待,浑然不觉上方的绿植箱中间悄悄探出的两个脑袋。

“刚哥,这两人手上有人命。”小毛压低声音说。

刚哥点点头,微微眯起眼想了想,凑到小毛耳边说:“那就让他们俩多一条人命。”

小毛嘿嘿一笑,两人默契地慢慢缩身后退几步才站起身,拎起行李箱,从一旁的楼梯走到了下方的路面。刚哥在前,小毛在后,两人佯装是赶路的旅客,经过刘直身边时,两人停下脚步,刚哥冲刘直堆出憨厚的笑容:“大哥,打听一下,这旁边有没有便宜的小旅馆啊。”

刘直一见有陌生人来搭讪,马上提高了警惕,但见这两人猥琐的样子,又拖着一箱行李,肯定不是便衣警察,没有便衣抓人还拖一口行李箱的,便放下警戒。他原本懒得搭理人,但又想起方超的告诫,出门在外要低调不要惹事更不要得罪人,于是耐着性子回答他们:“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外地的。”

刚哥感慨:“浙江这里旅馆都太贵了,住不起了,我们找了一圈了都找不到便宜的。”

“你们呀去别处找吧,车站附近小心黑店。”

“大哥你说得对。”刚哥掏出一支烟,递给刘直,“多谢大哥。”

刘直谢绝:“不用不用。”

刚哥热情地递过来:“大哥您拿着。”

刘直略略后退一步拒绝:“我不抽烟,谢谢。”

刚哥眼睛余光瞥了眼小毛,把烟收起来:“那行,多谢大哥了,再见!”

刘直目送着两人离去,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环顾一圈又说不上来,只好再次吃起饭团。

过了几分钟,方超一路小跑地回到原地,低声说:“今天走不了,警察在临检,车站附近全都管制了。”

“周荣报警了?”

方超皱眉沉吟片刻:“不确定,按理说我拿了周荣 U 盘,他不敢报警,不过他是这里的首富,U 盘里行贿的肯定有很多三江口的官员,说不定他们跟警察有勾结,就算 U 盘落入警察手里,警察也会把 U 盘还给他。”

“那怎么办?”

“汽车、火车肯定都不行,我们先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两人原路返回,刘直拎起行李箱刚走了两步就停下来,脱口而出:“不对!”他吃惊地去看箱子,同是黑色行李箱,品牌、造型甚至正反面看起来都完全一样,唯独尺寸大了一个号码,拎上去沉重无比,怕是有一百斤!刘直眼睛缓缓睁大,脸色剧烈变化着,过了几秒,失声惊叫:“我去他狗日的王八蛋!”

方超目光凝重地盯着他,同时也看着箱子。

“箱子被两个王八蛋调包了!”

方超瞬间扑到箱子上查看。这本来就是朱亦飞同一批次买来后改装的箱子,装美金的和装文物的除了尺寸差一号,其他完全一样,难怪两人一时间都没看出来。方超整张脸顷刻间变得惨白,刘直则通红着脸将刚才两个王八蛋跟他问路的事复述了一遍。

方超紧紧握住拳,突出的眼珠狠狠瞪着刘直,强烈控制住自己的拳头,冷声道:“这种江湖小毛贼的套路,你是不是猪脑子,这都能上当!”

“我……超哥,全是我的错,你杀了我,我也甘心!”刘直眼见好不容易弄到的美金却被两个小毛贼调包,实在气得想自杀,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抽巴掌,几下间两颊通红嘴角流出血。

“够了!杀了你有什么用!”方超一把打开他的手,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脑子清醒一些,为今之计再多的责怪也于事无补,只有想办法是把调包的小毛贼找出来。

方超拎了下箱子,感受到里面的分量,低声道:“走,先带上箱子回酒店,看看里面有没有这两人的线索,到时把东西拿钱拿回来!”

早上九点,周荣的别墅在一声惊呼中被惊醒。

今早庄园里的保安迟迟未见别墅开门,连保姆也没有出门,不由觉得异常,于是用对讲机联系屋内保姆,没有人应答。保安试图去开门,却发现别墅的正门反锁,背面的小门也关着,于是保安拿来备用钥匙开门后,很快发现了屋中两名保姆被人捆绑在地,嘴巴贴着封条,随即在书房中救出了同样模样的老板,只是老板身上都是脚印,裤裆下面尽是大小便,屎都被人打出来了,极其狼狈。

一个小时后,周荣团伙所有主要成员全部赶到了别墅。

书房关着门,只坐着周荣、胡建仁、郎博文和他弟弟郎博图四人,其余人员全部在别墅大厅等候。

“荣哥,谁干的?”郎博文问。

“不知道,那两人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为什么让他们别报警?咱们被人抢劫,这是正当光明的受害者啊。”

周荣皱眉叹了口气,颇为艰难地说:“除了那箱钱之外,他们在我保险箱里拿走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三人异口同声地问,他们三人都见过书房里的保险箱,但从没去看过里面装了什么,周荣从不当任何人的面打开保险箱。

周荣抿着嘴唇吐出几个字:“一个 U 盘。”

“这 U 盘怎么了?”

周荣叹了口气,朝三人都看了眼,缓缓道:“你们也知道,我这份家业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东叔还有其他一些人都有份,我是替大家伙赚钱,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嗯……这些年我公司的各种额外开销都是用合法名目入账的,但真实用途我记在了这只 U 盘里。如果报警,这 U 盘落入警察手里,只要一查各方账目,后果不堪设想。”

三人听闻此言悚然变色,郎博文急道:“荣哥,这些年所有往来,还有给当官的钱你都记在 U 盘里?”

周荣默认。

郎博文顿时怒道:“你干吗要这样做,这要被人发现,我们岂不都得进去?”

周荣瞪了他一眼,他自知失态,微微低下头,发着粗重的呼吸声。

胡建仁低声问:“荣哥,这事东叔不知道吧?”

“东叔当然不知道。”周荣瞥了几人一眼,叹口气,“我弄这本账是为了有朝一日万一出事留条退路,不光是给我自己,也是给你们。你们想,如果我们其中的哪一个人出了事,东叔、罗子岳还有那些官员们,他们会保我们吗?他们不会,他们只会想方设法划清界限。我弄了这本账,那么所有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万一出了事,他们都会尽全力救我们,救我们就是救他们自己。”

三人点点头,周荣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只是不曾想这 U 盘会被人抢走。

胡建仁思索片刻,问:“荣哥,这事我们要不要告诉东叔,让他派一队警察来帮我们找人,抓住那两人,把 U 盘拿回来?”

“绝对不行!”周荣断然否决,“U 盘的事告诉东叔就完蛋了!”

“那我们怎么把东西找回来?”

“昨晚那两人把 U 盘插进电脑,看到了 U 盘的内容,他们以 U 盘威胁我不要报警,还说会拿 U 盘再找我换笔钱。他们俩知道 U 盘对我的重要性,肯定会想跟我勒索一笔大的,到时我们想办法抓到这两人,U 盘拿回来,人弄死!你们觉得呢?”

周荣看向三人,胡建仁点头同意,弟弟郎博图没有表态,郎博文则是沉默不语。

“博文,你说说。”

郎博文抬起头:“荣哥你想怎么做,我的人全部听你吩咐。”

弟弟郎博图则分析:“荣哥,你这别墅都能被人闯进来,不动声色之间绑架抢劫,这件事未免有些蹊跷吧?”

“你的意思是?”

“荣哥,你还记得上回警察查叶剑的案子找上陆一波,陆一波却让警察来找你吧,昨天陆一波又和警察合作了,警察找他帮忙,他安排周淇当内应,在他们酒店里抓了一名通缉犯。这事陆一波没告诉过你吧?”

“他没说。”周荣微微一皱眉,“你怀疑抢劫的事跟陆一波有关?”

郎博图点点头。

“不可能,陆一波怎么可能派人闯我家抢劫。”

对于这个猜测,郎博文和胡建仁也摇头表示不可能,可陆一波近期的表现,他确实有可能叛变倒向警方,不过此时此刻 U 盘才是大事,周荣可没心思现在去管陆一波了。

四人又商量了一阵,打开书房门,回到了客厅。

客厅前方,一排保安低头跪在地上,张德兵一见书房门打开,便伸手一个接一个抽他们巴掌,一边打一边痛骂。

周荣坐到沙发上,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对他们双颊被打肿完全无动于衷。

一连打了十多分钟,张德兵手都打酸了,缓下劲,大声质问:“昨天晚上谁是组长!”

这其实是明知故问,别墅保安三班倒,组长只有三个,昨晚谁当班,张德兵这保安部的老大一清二楚,他不过是问给老板看罢了。

一排人目光渐渐朝中间那人看去,中间那人低下头,两腿都在抽搐。

张德兵故意再问一句:“到底谁是组长!”

“拆……拆哥。”几人小声回答。

中间那个叫拆哥的小伙子咽了下唾沫,浑身瑟瑟发抖。他真名李棚改,因为这几年全国都在搞棚改,也就是拆迁,所以道上的朋友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拆哥”。

张德兵二话不说,从腰间掏出一把弹簧刀:“老规矩,切个小手指,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李棚改一见弹簧刀,吓得软了身体:“兵哥,我错了,是我责任,但昨天是……是荣哥叫我多带些人出去,我们回来后,不知道……不知道里面出了事,所以——”

“你还敢怪荣哥!是荣哥叫你把后面保安岗的人全撤掉的?”

“我们……我们晚班人手有限,所以——”

“你这找死的!”张德兵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冲旁边一人吼,“你去拿麻药!”

胡建仁不禁好奇:“拿麻药做什么?”

“切他手指。”

李棚改顿时痛哭流涕地朝周荣磕头:“荣哥,我错了,求你饶我一回,我一定赴汤蹈火卖命,荣哥,你饶了我吧。”其他小兄弟也一齐替他求情。

“够了!”周荣正烦着 U 盘被抢,这帮人居然还有时间在他面前做截肢手术,而且一看就是张德兵跟这帮人商量好的苦肉计,切个手指还要打麻药,怎么不去医院切?他怒气冲冲地挥手,“别给我演双簧了,张德兵留下,其他人滚!”

地上跪着的一排人慌不迭地连滚带爬逃走,只留下了张德兵站在面前,他脸上也尽是愧色,说来他是道上有名号有手段的人,结果老板被人闯进家抢劫,被人屎都打爆了,他真是无地自容。

周荣长长吸了口气,平复下情绪,让自己变得冷静:“昨天那两个王八蛋不光是抢了钱,还拿走了一只对我非常重要的 U 盘,钱是小事,U 盘一定要给我弄回来,同时把那两人干净处理掉。”

张德兵连忙点头。

“那两个王八蛋手段很专业,不是新手,一定是道上的。你去想办法,招呼三江口和周围几个城市道上的人,放足眼线,尽快把人找到,谁办成了,箱子里的美金全归他。记住,U 盘的事除了我们自己人,不要告诉任何其他人,人找到后,事情我们自己人办,那个 U 盘拿回来交到我手里之前,谁也不许看!”

张德兵重重答应,他知道这事对老板极其重要,否则也不会将整箱共计一百万美金直接拿出来做奖励。此事说来也不难,每个地方的社会上都有江湖,各种三教九流混迹其中,眼线几乎能遍布每条街道了。以超额奖励发动整个江湖的人找两个人,效果比公安的通缉令都好得多!

话不多说,张德兵马上着手安排找人。通过调看别墅几个监控,他们很清楚看到两个男人的身形和一个装有美金的黑色行李箱。这两人的身形照片,行李箱的照片,都是特征。当然,他们对外不能说周荣被人抢了,只说有人抢了张德兵。

顷刻之间,方超和刘直迎来了警方和江湖的双重搜捕。

而在警方这边,昨晚抓获梅东后先是从郑勇兵处得知刘备行踪,后又从李茜口中得知周荣被抢劫,于是开展了双线作战。

早上,昨天报知刘备行踪的拆迁区外,十多辆警车将所有出入口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拉着警戒线将充满好奇心的过路群众拦得远远的。

临近中午,张一昂赶到现场,经过一段几十米长的弄堂,找到了正在忙碌指挥的王瑞军,将他叫到一旁,低声问:“周荣那边情况如何?”

王瑞军精神饱满地回答:“我昨晚立刻按照局长你的指示,连夜安排多名经验丰富的老便衣埋伏在周荣别墅的四面八方,经过我们通宵奋战,发现今早九点多开始,周荣公司的保安队、胡建仁、郎博文兄弟等人集体赶去了他家,看来李茜的情报没有错,周荣确实是被人抢劫了!”

“当然不可能有错,我亲眼看见周荣被抢劫,又不是道听途说!”话音一落,两人转头便瞅见李茜站在一旁,气呼呼地瞪着王瑞军。王瑞军干张嘴说不出话,若是换了其他警员偷听领导谈话,他早就一脚将人踹上月球了,偷听的是李茜,他也无可奈何了。

“李茜——”张一昂吃惊地望着她,“你怎么过来了?”他心想李茜经昨晚一役,总会被吓得肝胆俱裂,不敢再乱折腾了,怎么又冒出来了。

“我听说这里出了事,马上赶来了啊。”

“我是说昨晚你受了惊吓,今天……今天怎么又过来了?”

“谁说我受了惊吓,就昨晚那点事能吓到我?”李茜头一翘,和昨晚一脸惊恐的样子判若两人,“昨天我是缺少经验,不过我也是早准备了匕首,否则也不能在四肢都被绑的情况下率先逃脱,给你们传回这宝贵的情报,有人还不知好歹,怀疑我亲眼所见也能有假,哼!良心都被狗吃了!现在我想通了,周荣被抢劫是我发现的,我有权我也要求参与后面的全部调查,不然功劳都被其他人抢走了!”

“李茜你放心吧,我可不会抢你功劳,我还是要点脸皮的,”王瑞军讪笑着直摇头,转头发现张局长的表情不是很开心,马上一脸严肃道,“你在想什么呢!局长当然更不可能啦!谁要抢你功劳呀!”

张一昂这才点点头:“李茜你放心,我跟瑞军一起保证,周荣案子如果破了,你一定是头等功。后面冲锋陷阵的事,你让他们老刑警去干,你昨晚太危险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单位休息,我叫个人送你。小王……”

“局长,”李茜打断他,“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

“你说。”

“这里人太多。”

王瑞军看了看周围,道:“没事,就我们三个,其他人听不到。”

李茜朝他看了眼:“三个也有点多。”

王瑞军愣了几秒,咳嗽一声,直起身子转头走开。

李茜这才开口问:“局长,如果周荣案子破了,你跟上级汇报,会说是我潜入周荣家里,发现的情报吗?”

张一昂一愣,这当然不可能了,如果李茜叔叔知道这事那还了得。只好含糊其辞回答:“具体的破案经过,我想也不用说得那么清楚吧。”

“那我如果不参与后面的调查,到时你给我立功申报,别人看我什么也没做就立功,怎么能服气?”

“这个可以说你通过技术手段对侦察过程帮助很大。”

“可如果郭叔问我具体怎么侦察的,我没做过相关工作说不来,只能实话实说了。”

“你——”

“所以——”李茜嘴角一翘,语气不容置喙,“我一定要参与后面的调查!”

张一昂直愣愣地瞧着她,发现她居然开窍,知道他的死穴了。张一昂咽了下唾沫,心里权衡一番,先把眼前的事应付下来再说,便道:“我同意你参与后面调查,但你必须听我指挥,绝对不能再擅自行动!”

“你不能指挥我坐电脑查资料。”

“我——”

“必须出现场,必须参与抓捕!”

张一昂吸了口气:“你必须跟在我旁边。”

“一言为定!”

张一昂犹豫了一下,只好说:“一言为定。”

“拉钩!”李茜伸出手指,钩过张一昂的大手拉了拉。

远处被称作良心被狗吃了的多余人王瑞军不甘地瞥了眼他们,兀然发现这两人在拉钩,他叹口气,当领导的福利就是不一样。这时,他又见张局长向他招手,他马上跑了过去。

张一昂抿了抿嘴,嘱咐王瑞军:“以后的调查,让李茜参加吧。”

“让她参加?”王瑞军哑然,果然身体接触容易达成内幕交易,不过他可不敢干涉领导的私生活,转念便干脆答应,“没问题!”

“你继续说周荣吧。”

王瑞军看了眼李茜,见她此刻就正大光明地站在旁边听,张局不阻拦,他也就放心说了:“周荣召集了团伙主要成员后,这些人在别墅待了至少一个小时,后来四散出去了,我们人手有限没法跟。我联系郑勇兵提供的线人小米,他是司机,没参与具体的事,他听其他人说周荣派出大量人手是为了找两个人。”

“周荣自己呢?”

“他到现在一直都在别墅里,没有出门。”

张一昂想了想:“这一回周荣一定是动用了最大的资源找那两个抢劫犯,我们没办法跟住他所有手下,而且一旦我们跟踪被发现就打草惊蛇了。这样吧,你先去安排人盯紧别墅情况,我们另外再派人手,争取先周荣一步抓到那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