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丘上的预言者

    仿佛渗入鲜血的阳光照射下,奥武藏野的红叶,今天的色泽也更为鲜艳了。

    没有风,却是沁骨的寒意。

    路旁的银杏,枝梢婆娑作响,三、四片被风雨蚀坏的病叶,恰似飞舞着金色翅膀的可怜蝴蝶,在微风中飘落。

    横越过楢树林、小径,再次左转,折入桦树林中。踩在落叶追地的路面,我的脚步声并无多大的反响,划破周遭寂静的只是被惊吓而飞起的乌鸦振翅声。

    为何选择这样的捷径呢?

    我已后悔自己的轻率……

    在浅川车站问路时,对方表示捷径就是这片荒野中的小径,我未经详虑就走了过来。初次来此,又没有向导,只是单独一人长时间穿梭在荒野上,心里难免不踏实的悚然。

    何况,我将去的地方尚有更大的不祥……

    明明已打过电报通知抵达时刻,至少总该来车站接我……看那限时信内容,洋溢着需求我的助力之哀愿,可是,为什么……

    心中一面想着,我爬上缓坡。小径又通往一片山丘……就在这时,旁边的芦苇丛突然哗啦急响,有人自其中钻出,正好挡在我面前。

    年龄约莫三十五、六岁吧!穿皮夹克、长统军鞋,左手提着己转为红叶的柿枝,右手拿熟柿,边咬着吃,边以慑人的眼神凝视我全身!

    那眼神也令我大惊失色!闪着光芒的疯狂般眼眸、消瘦的脸颊、浅黑的脸孔、像女人般长且直的蓬发。表情恍如有聪慧头脑之人濒临发狂边缘……

    这男人绝非寻常农夫,一定有过某种特异的经历,就算他目前已经半如行尸走肉……

    我并不觉得他有加害于我的意图,这样,至少能让我自长时间的孤独中挣脱。

    “前往八坂村,走这条路就行吗?”

    “不错,大约再走一、两百公尺就到了。那是位于山麓的宁静村庄,你要找谁?”那是低沉、沙哑,仿佛响自地底的声音。

    他究竟是正常人?抑或疯子?

    这一刹那,一股冰冷的战栗自我背脊攀升,我觉得仿佛有肉眼见不到的幽灵紧追在后,不自禁放足狂奔。跑了约二十公尺,回头一看,他仍站在方才的位置,手上的柿子,远望犹如一团血球……

    这里正好是山丘顶上。眼前,湿冷的雾霭笼罩着低地的盆地,将近五百户住家很祥和的、静静的散布着……大都市的美和力,唯有深入其境,成为仰望高楼,被人群所吞噬的行人之一,才会实际感受到。

    像这样的村落,应该从山顶俯瞰,透过雾霭来远眺。也许,只要踏进其中一步,人们就会受到冷酷的幻灭和悔恨所咬啮,终于不得不逃开。我已完全忘掉方才那怪异男人,调匀呼吸,怔怔的呆立当地。

    眼前横亘的茅草屋顶的住家,飘出袅袅炊烟,其中,有一户特别醒目,屋顶上的尖塔如耸立的城墙般,玻璃窗映照着夕日徐晖,反射出闪闪亮光。

    这就是我的目的地!红灵教的发祥地“诅咒之家”!

    我加快步伐,下了山丘斜坡。远处传来牛眸声,肚子饿的婴儿哭声,潺潺的流水声,还夹杂着咚咚的大鼓声,轻脆的钟声,铿锵的铜锣声……

    红灵教开始晚祷了。

    读者诸君,我的新冒险就在此揭幕……

    读过我的处女作《刺青杀人事件》的读者们,应该还记得我在书中预告过“诅咒之家”吧!

    被尊为名侦探的我的好友神津恭介,自从开始承办案件至今,已经解决超过十个案子。在他稀世的睿智之下,任何怪异事件,都能轻松解决……

    这“诅咒之家”,环绕红灵教教祖卜部舜斋和其三位孙女的连续杀人事件,却是最恐怖的一桩。躲藏在这神秘宗教外衣下的杀人恶魔,和神津恭介的推理之决斗,马上就要展现在各位眼前。

    杀人之前,必定出现奇怪的预言,而且预言很快就成为事实……

    譬如,本书开头的——被杀而浮尸水面……

    这不就表示当天晚上在这一家发生了恐怖命案——大孙女澄子之死?

    但请稍待。在我进入这桩命案本题之前,必须先费些笔墨来说明这神秘宗教——红灵教——的历史。

    战争结束后,由于昔日的高压政策消失,全国各地有数不清的疑似宗教出现。像拥有双叶山、吴清源两位名流,在传播界大放异彩的玺光尊,其脱出常轨的行径令人哭笑不得,但也达到了让当时悲惨的人心稍获解脱的清凉剂之效果。

    同样的,红灵教之存在也带给部分人士并不逊于玺光尊之影响。

    其发源可追溯至三十年前。当时,这个八坂村的农户卜部舜作在梦中得到神托。

    一位身穿白衣,眼中迸放眩人神采,高梳发髻的绝世美女站在他旁边,说:“听着,我是天照皇大神,确信勿疑!我恤念你的信仰,将我的神力托附于你,求能在此极尽污浊之世界,开辟一条光明大道。你所至之处,我必同在;你所说之言,我必同说。讨伐诸恶、驱除厉鬼,在这世间开创神国……”

    这段话后来被抄录下来,成为红灵教的神典。

    当时,三十三岁的舜作立即展开热烈的运动。关于天照皇大神托梦之事,虽无法辨明真伪,但也不知受什么不可思议之力所驱使,他竟然具有常识所无法想像的透视能力……

    “卜部家的舜作所占卜之事奇准!”

    “上次,他就猜出我家的失物!”

    ……

    村人们开始奔走相传这类的话题。

    确实,当时他身上具有不寻常的力量,失望或亲事的成否且不必说,连对方心里究竟想些什么,都能一一言中。

    这件事马上传为近乡之间的话题,来拜访他解答疑难的人络绎不绝,最后,连企图藉机诈财的骗徒们都聚集在他家门前,热闹得宛若市集。

    对他而言,无时无刻不忘神托之事,于是,为了讨伐诸恶、驱除厉鬼,他毅然崛起。当然幕后有什么因素存在,我并不清楚……

    他的陋屋堂而皇之成为红灵教总坛,另外,在东京的代代木一家大宅邸门前,也竖起“红灵教关东总分坛”的招牌。当时我虽是小孩,却也留下深刻的印象。

    组织的力量实在可怕。他的灵验能力并未持续多久,而无知愚昧的群众事实上并不重视预言或神力,他们追求的只是自己的攀附之物。

    最初,他确实能明白指出一切疑难,但随着日子的过去,逐渐变为含混、暖昧。可是,信徒们仍相信他的话代表神意,虔信不已。

    信徒们凭此宗教的信条“鲜红真心”——这绝非共产思想,而是指国旗的日之丸或鲜血之色——企图想遍及整个世界。

    后来,卜部舜作改名为舜斋,成为军阀的走狗。

    读高中时,我曾读过他的著作,当时,认为那是战争期间当新闻部长H上校的演讲稿……诸如,将日本列岛扩大,即成为全世界,澳洲是四国,非洲是九州,美国是……最主要是代表日本侵略思想的象征。

    战争期间,他的权势如日中天。军令部常有几位高级官员驱车前来拜访……日美开战也起因于他的话……这类的谣传满天飞。另外,他也堂堂在报上预言攻陷南京之日和预测马尼拉沦陷之日,而且都正确猜中了。

    但这种预言最后却使他走入没落之道。

    也许是年轻时代的灵力再次攀附着他?也许又背弃他而消失?他等于赌上一匹劣马,即使战局已逐渐陷入不利,他却更附会军方的高调,结果,每一次预言全离了谱。

    他说东京不会遭到空袭,但东京却大半成为废墟,代代木灵教分坛的雄伟建筑也化为灰烬,最后,连唯一的独生子都被燃烧弹击中,悲惨的丧命!

    他最后的预言是——八月九日,美国会遭逢稀有的天灾人祸,八月十五日,同盟国将无条件投降。结果如何已经不需再复述了。

    就这样,红灵教绚烂的历史结束了,所有的信徒都己叛离,不得已,卜部舜斋带着三个孙女,回到故乡八坂村。如果没发生这次连续杀人命案,红灵教之名可能永远不会再引起世人注意……

    这就是红灵教广为人知的历史。但我个人却对此一宗教另有更深的关心,那是因为我的老朋友卜部鸿一。他是卜部舜斋之妹的孙子,我读第一高中时的同学。

    我叙述一件当时的轶事让各位读者知道,那是某个冬夜,发生于宿舍的事件。

    现在如何我是不知,但我在一高的时代,流行一个叫腊读的名词。一到夜间十二点,所有的电灯都会熄灭,这时,每个窗户都会亮起当时一支只卖九钱的腊烛。利用烛光来读书,这就是腊读。

    在摇晃不定的烛光下读几页如蚂蚁般细小的德文,实在非常痛苦难熬,所以,腊读后来逐渐变成室友们闲聊的时间。

    那天晚上,到我宿舍房间来的卜部鸿一,很凑巧的成为众人攻击的对象。这是由于在场的人,平日就很痛恨红灵教鼓吹军国思想,正好在这一刻,积愤爆发了。

    “那种东西根本是骗人的,什么预言?可能猜中吗?”一位叫末岛的理科学生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错!这将使我们丧失生存的意义”一叫丹生的文科学生也紧蹙着眉头说。

    不知从何处缝隙吹入的风,摇曳着烛焰,每次都在五官轮廓分明的卜部鸿一脸上造成不可思议的阴影,他沉默不语,巨大的黑影在昏暗的墙上跃动。

    我和他相当亲近,心想,他这样也太可怜了,应该设法帮他几句。就在此时,他睁开原先紧闭的眼睛说:“那么,如果我的预言能够正确……”

    “我们都会成为红灵教的信徒!”两人异口同声回答。语气里却充满轻蔑……

    “那大概不可能了。末岛,你今年会因车祸而身亡;丹生,你马上就会捐躯沙场!”

    这真是迅雷一击般的恐怖之语,刹那问,房内弥漫着凄苍的杀气,两人怔怔的握紧拳头。

    “那么,我的命运如何?”不知何时,神津恭介进入屋里,不声不响地站在我背后。

    “你吗?”一阵死寂的沉默持续着,不久,他接着说,“十年后,你在侦查罪案方面会获得惊人的声誉!”

    “哪有这种事?我……我打算专攻数学……”

    卜部鸿一踢开椅子,站在神津面前:“我的预言绝对不会有错。现在,我再做一次可怕的预言吧!你和我的命运,十几年后会相互碰触,迸出火花,契机是某一件可怕的罪案……我尚不知到时你我是敌是友,但终有一天你会佩服我的这项预言!”

    又是一阵冷风摇曳着烛影,然后消逝。我们都不自禁打着哆嗦,感到一股莫名的战栗……

    没隔多久,他的预言都变成事实。末岛和丹生都死了,神津恭介也在罪案侦查方面获得成就。只除了最后一项……

    不,这项预言也确实实现了。是卜部鸿一邀我前往这“诅咒之家”,而且,解决这桩杀人事件的神津恭介,及卜部鸿一都扮演着重要角色……

    斗年的岁月不知不觉流逝,我们在罪案侦查方面逐渐出名。恭介常对我说出很奇怪的话:“松下,卜部当时的预言完全正确。末岛惨死,丹生阵亡,我也很不可思议的变成现在这样……所以,他最后的预言也……”

    某日上午,我接到一封限时信,翻过信封背面一看,情不自禁跳了起来。因为,寄件人是卜部鸿一!

    松下研三先生:

    有很久一段时日不见,但从报上得知你帮忙神津恭介活跃的一切消息,心中实在高兴不已,毕竟,我在当时的预言终于实现!

    目前,发生一件需要借助于你的能力之事。我和舅公及三位表妹住在这八坂村。舅公年龄已老,只会回忆往昔的璀璨岁月——他己成为迷信,失去一切能力的老人……

    我们的家族血统里可能天生具有某种灵感吧!最近,我一直有非常不吉祥的预感,或许,不久的将来,这个家会发生某种不祥之事,亦即,舅公和三位表妹会怪异身亡!这种预感与日俱增,深深震撼我的心灵。种种不安,似乎人力所不及,眼睛见不到的恐怖死神,正一步一步朝这个家接近。

    这样的预感若告诉常人,一定会遭到讥嘲,但你应该不会才对。你能否尽快动身前来八坂村呢?四日后,就是每年一度的星辰祭,到时候,怪异的悲剧将……

    一想及此,我连心都在颤抖了。你的到来是唯一的援助……如果可能,请和神津先生一起前来。

    事情已如燃眉,请务必尽速动身!

    卜部鸿一拜

    就是为了此事,我单独来到八坂村,站在红灵教总坛门前。因为,神津恭介很不巧的动身旅行去了,并未告诉我目的地……

    昔日,无数信徒争相膜拜的大建筑物,此刻静静矗立在寂寥的暗影中。梁柱己积满厚尘,将近五公尺宽的玄关里,不见一双鞋子。

    笼罩这幢宅邸的只是没落的阴影一一冰寒的、恶魔般的阴影,仿佛看不见的死神正无声的自我背后逼近……在这幢宅邸里,显示有人住着的,就是那划破静谧,不断传出的大鼓、铃、铜锣的声音,及其间夹杂的似祷祝词般低沉,听不清楚内容的声音一一我注意到玄关上放置着的小钟,和置于其前的沾有手垢的撞木,立刻轻轻地敲响。当、当、当……

    泛黑的纸门开了,出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瘦削的脸蛋,没有任何花样的黑色衣服,更衬出她脸色的病态苍白,淡施的粉底,益发使得脸颊和嘴唇的嫣红分外醒目。

    “请问您是哪位?”

    声音清脆动人。我觉得自己忽然脸上一红:“我是松下研三。请问卜部鸿一在家吗?”

    这一刹那,她的两颊也飞红了:“我们正在等您,请上来吧!”

    穿过恍如荒凉古刹般冷暗的大走廊,我被带至里边一个古旧的房间。

    “请稍待片刻,我马上去通知。”

    房里挂着一幅年代久远的白鹭挂轴,其前的花瓶里插着盛开的白菊,地板上的青铜香炉袅袅飘出淡淡轻烟,一阵无法形容的郁香扑鼻而来,整个房间纤尘不染。

    “欢迎、欢迎,好久不见了。

    走廊的纸门忽然被拉开,卜部鸿一走进来。

    虽然分手已有七、八个年头了,但是仿佛昨日一般,他亲切的寒暄着。

    “最近还好吧?不过,你也太过分了,至少该到车站来接我……”

    “抱歉、抱歉,电报被耽搁了,刚刚才送达……”

    这十几年的岁月似乎消失了,我们彼此又回复高中时代那种无拘无束的谈话态度。

    “神津呢?”

    “他正好出去旅行,我也不知他的行踪。这是他最近才染上的恶习,有时候,我也被他气得发抖。”

    “别这么说,其实,天才的行径总是与人有别。对了,看过我的信了?”

    “嗯,否则我怎会赶来?不过,那预言是真的?”

    “当然。我能预见这宅邸里的人会一个一个被人杀害,但……我却无法防止这项凶行!”

    “对了,来这里的途中,我遇见一个奇怪的人物,年约三十五、六岁,眼神锐利,像是已经疯狂。我说要来这里,他阴森森的笑了,说今夜这宅邸会有一位少女“被杀害而浮尸水面”,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被杀害而浮尸水面……”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脸色异样苍白、扭曲着,“松下,就那男人最令我恐惧!他……比我更清楚的预言着这卜部家即将发生的四桩命案……不仅如此,他还准备四把短刀,表示卜部家的这四个人会被这些短刀一一收拾性命……”

    “可是,那一定有什么明确的动机存在吧!”

    “他本来也是红灵教的弟子,生长在这个村里,同样是姓卜部,不过,彼此没有血统关系。他名叫六郎,以前在教里有相当地位,但因为行为不检,趁着酒醉,企图强暴表妹澄子,所以,舅公在愤怒之下将他逐出门墙。从此之后,他开始自称自己才是红灵教的正统,在这村里替人治病祈祷,而且也有奇妙的神效。于是,他开始宣称要为以前的耻辱报复!”

    “若是这样,应该先报警……”

    “这一带的警察不太管事的……何况,他本来行为就有些异于常人,除非真正发生什么案件,否则无法对他采取任何手段。但是,他的预言……‘被杀害而浮尸水面’,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聪明如他,额际也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阴影。读东京大学时,他因病而中途退学,之后就一直待在红灵教总坛,此时,他那十指仍像女人般纤细,连肩膀的曲线也泛出无力感,用力深咳了好几声。

    感觉上,我总认为他的担忧完全是因体弱多病而引发的幻想!

    “对了,卜部,你的身体……”

    “还好,已大致痊愈了。这种病相当难缠的……”

    “请医生诊治了?”

    “嗯,让村里的菊川医生打针……”

    “自己要好好保重才行。对了,你的家人呢?”

    “舅公舜斋,表妹澄子、烈子、土岐子三个,还有我。毕竟,红灵教已无昔日的势力了!”

    “这么说,刚刚带我来这里的人是!”

    “那是最小的土岐子,今年正好二十岁……”

    就在他的声音犹未消失之际,她端着茶具,自走廊进来。脸色比刚刚更为苍白,双肩不住颤抖。

    “怎么回事?你的脸色很坏……”

    “从刚才就觉得全身发冷,大概是感冒……”

    突然,她手上的盘子掉落,热茶自杯里溅出,淋湿整个膝头,紧接着,她的身体颓然倒在榻榻米上,双肩不停地上下起伏抖动,嘴里轻声呻吟。我们都惊骇的站起身来。

    “土岐子,你怎么了?振作一点!”

    我随忙抱住她的身体。她的头部无力的低垂,两眼紧闭、嘴唇苍白、脉博微弱……很明显的,这是中毒!还好,对性命没有威胁。

    “不要紧吧!”

    “我想是没问题。一定是中毒,应该马上找医生……”

    “松下,你不是……”

    “我没办法。第一,我没带听诊器,也没有药物。虽然是医生,但在这种情况下却无能为力。你还是快点找医生吧!”

    “可是,现在正是祈祷时间……”

    “还能够顾虑得这么多吗?你先去拿脸盆和水……还有,找人来……”

    他慌忙冲出房间。

    激喘几下之后,土岐子又吐出黄色胃液在榻榻米上,全身无力的倒在我臂中。

    “土岐子,你怎么了?”

    一位像鹤般枯瘦,领下蓄着白须,身穿紫衣的老人进入屋里。颧骨高突、双眼俨然肉食鸟、鹰钩鼻……这就是红灵教教祖卜部舜斋?

    “看起来没什么危险……”

    “土岐子就是平日信心不足,才会变成这样。”那是尖亢的女人声音。圆脸、五官轮廓分明,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女人。脸上的表情有几抹邪恶的阴险。

    “是呀!她总是缺乏信心。”

    又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同时,别在肩上的铃子低声响动。

    这女人约二十三、四岁,有一双承袭祖父的锐利眼神,但却似追逐着虚幻世界般迷蒙……难道连妹妹这般可怜的样子,都无法打动她的心?

    两人都穿上女祭司白衣——这就是所谓的“水千”吧!还好,没有戴上黑帽……

    也不知想什么,舜斋如枯枝般的双手合十,开始诵念着听不清内容的咒语。

    两位孙女也附和着……

    我呆住了。孙女和妹妹在眼前如此痛苦挣扎,而……

    “卜部,脸盆和水呢……”

    土岐子又在我怀中用力扭动身体,吐出挟有血丝般的橙色液体。

    “松下,水来了……”卜部鸿一端着洗脸盆进来。

    “谢了。你马上去找医生,我先替她急救。”

    “拜托你了。”他仓皇奔出房门,却又折回,在我耳畔低声道,“松下,别告诉任何人你今天遇见了那个男人,在这个家里,禁止谈及有关他的事。”

    我边目送他的背影,边战栗不已。

    毒……

    三个人仍旧低声念咒语。

    是谁让土岐子服下毒物呢?而眼看她如此痛苦,三个人仍如此冷漠的继续祈祷……

    凶手应该住在同一屋檐下……而且,外面还有那可怕的预言者卜部六郎,他正磨锐四把短刀,悄悄逼近!

    一切都脱出常轨,我不认为这是发生于真实世界的事。但,“被杀害而浮尸水面”……

    这……

    今夜,这幢宅邸里会有另外一桩命案发生?

    一阵冰冷的战栗掠过我的背脊,那三个人的咒语,在我耳中化为可怕的预言!

    “只要在那家屋檐下住过一夜,任何人都会知道的。即使是你,若住过两天,大概也免不了要仓皇逃走……”

    从躺在我怀中激烈地挣扎扭动的土岐子身上,我能感受到恐怖的杀人恶魔之企图。而从三人忘了时间不停念着咒语之中,我也能感受到可怕的死亡阴影正一步一步的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