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是福冈区的小型汽车吗?”
“是得。”
“那么是5字头。号码是806吗?”
“是的。”
“请稍等。”
也许是山本股长打电话来的关系,陆运局的承办人员很耐心地接待他。
横田心想,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确的?
横田脑海里出现志野富子娇小的身影,在福冈年末的拥挤人潮中追踪908车号。她等于是从无数的米粒中,在寻找惟一特定的米粒。
“久等了。806是废号。”
“废号?”
横田顿生绝望。
“请问,北九州的号码呢?”
“也要调查吗?”
“喂。不好意思。”
这是仅有的一线希望了。依当时的地形而言,北九州的车也有可能,这也是他临时想到的。
“有了。是内藤真雄先生的车。”
“是那一型的车呢?”
“是1971年出厂、三产公司的S·D型。”
“S·D型!”横田心里又涌起希望。
“不知道能不能查出车主的地址或工作单位。”
“可以。”承办人员看卡片说,“不是服务单位,而是职称,是九州建材公司的董事长,住在北九州市八幡区……”横田记在笔记本上,脑海中各种疑惑交叉在一起。
S·D型,是巧合吗?
九州建村公司是N钢铁的卫星公司,是相当著名的中型企业。
难道这个公司的董事长当天晚上跑到距离50公里的地方?
“谢谢。”
横田记完后,向承办人员道谢,正想离开。
“真是奇怪。”承办人员像在自言自语。
“什么?”
“昨天也有一个年轻女性来查问同一车号的车主。”
“难道是……”横田问,“有一只腿是破的吗?”
承办人员点头。
横田这一夜一直在思索。自己不是警察,只为了一点儿怀疑,就这样深入追踪,会不会惹麻烦呢?这已经脱离了自己的业务范围。可是,横田有继续进行下去的一种冲动。
志野富子早了一步。
富子怎么会想到806号呢?横田是偶然从出租车的事件想到的,而富子呢?
横田想起富子说的话。
“我恨那个凶手……准备再到刑警先生调查过的地方……”这是一种执著。
执著是不是也会推理呢?
是不是从辛苦的挨家访问的过程中,富子找到号码颠倒的谜底呢?
横田第二天请假。傍晚,从博多站搭乘特快电车,当然不是为了电视台的事。
他准备去拜访内藤真雄的家。因为是有关私人的事,不便到公司去问,更何况对方是正当公司的董事长。根据电视公司的征信记录,他是该公司的第二代继承者。
从博多到八幡大约花了一小时。内藤的家座落在一处高地,能俯瞰八幡繁华的街道。站在门前,横田心里多少有些犹豫。
这栋建筑称得上是豪华的住宅。
从铁栏杆望去,可以看到车库。车库里正停放着一辆三产公司的S·D型轿车,车号也清晰可见。
“北九州5—806号”
可是横田仍然鼓不起勇气按下门铃,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
你凭什么过问这种事?
如果对方反问,横田实在无言以对。
横田慢慢踱下坡道。
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
横田心里琢磨着,还是下不了决心。
坡道旁有一家汽车修理厂,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时候,是正义感在向横田下命令。
去试试看。
修理厂宽大的厂房中,有一个修车师傅正在冲洗地面。
“晚安。”
横田尽量以轻松的口气向修车师傅打招呼。
“晚安。”对方友好地回答。
有希望了。
“我的车被山上的落石打到引擎盖上了,能修理吗?”
“现在没空。”
“我听内藤先生说你们这里服务很好。”
“你是内藤先生的朋友吗?”
修理师傅说话得口气客气一些。也许内藤是他的主顾客。
“我刚刚去拜访过他,内藤先生很高兴地说你把他的车修得很好。”
“引擎盖换过了。”
“听说凹了一大块。”
“那也是很少见到的事。竟然从会车的货车上掉下很重的东西打到引擎盖。”
“发生在11月29日吧?”
“送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大概是12月2号或3号吧。”
“那么,我的车也要送到这里修。不过,并不是很严重的伤就是了。再见。”
走出修理厂,横田心里非常兴奋。
已经调查到这个程度了。
他觉得没有道理不进入内藤家。
决心已定,横田毅然按下门铃。
“我就是内藤。”
横田在豪华的客厅里大约等了15分钟,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才穿着和服,出来见横田。
横田立刻站起来,
“我是横田哲雄,在FBC制作课。”
内藤接过横田的名片,礼貌地点头。
“请坐。”内藤平静地问,“有何贵干?”
“很冒昧地要来请教一件事。”
“哦,是很冒昧的事?”
内藤又看一眼横田的名片,然后抬头看横田,“什么事,不要客气。请说。”
横田暗自鼓励自己。
“我很冒昧地请教你,11月29日晚上,你有没有开车经过福冈呢?”
“你问得很奇怪。”内藤面带微笑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内心有任何波动。
“这是很重要的事,希望你能回答。”
“我开车去哪里是我的自由,你的问题已经侵犯到我的隐私权了。”
内藤回答时脸上仍旧带着微笑。横田自忖:对方的社会经验比自己丰富得多。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说出来“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无论如何请你回答。你的汽车引擎凹下去了,是怎么回事呢?”
横田凝视内藤的表情,觉得他露出少许紧张的神色。
可是,又不像是因为道出他内心的弱点而产生的变化。
“好,我回答。”内藤缓慢地说,“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使引擎盖受伤的。”
“可是,那是你的车呀!”
“是我的车没错。我的车也可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我把车借给一个人,他回来时,车上已经有伤了。”
“有这种事?”
“是的。而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说,你要问的是11月29日深夜,在福冈发生的肇事逃亡事件呢?”
这招是强而有力的反击。横田无力招架。
“你对这件事……”
“我了解大概的情况。坦白地说吧。我在津屋崎海岸有一栋小别墅。一年当中,偶尔会到那里去度假。11月29日,我在别墅,夜里有个朋友来找我,是老朋友。我留他住下来,他打电话给附近的一个朋友,为了要决定一位属下的结婚日期。他说在电话里不能详谈,朋友就在宗像而已,所以就借我的车去。大约一个小时后,他就回来了。他告诉我在中途发生的事,要求我不要说出去。我答应他了。”
听了事实的真相,横田脑中感到一片空白。
“为什么直到现在你都不肯说呢?”
“我必须遵守对朋友的诺言。今后还会继续遵守。我们两个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到现在,都是好朋友。”
横田心中一片茫然,也一片混乱。
怎么会这样呢?
“你就是要我说出他的名字,我也不会告诉你。不过……”内藤又看横田的名片,“横田先生,你是FBC的人,要不要向警方报案,那是你的自由。”
横田仿佛被人击倒。
“我告辞了。”横田起身。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昨天晚上有一个叫志野富子的女孩来找我,问我同样的问题。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了。在友情和良心的争斗下,我选择良心这一边,因为那个女孩本身就是肇事者逃亡的被害者。”
横田从内藤家出来,像个酗酒的流浪汉一般地摇晃着走下坡道,脑海里还在轰然作响。
虽然是巧合,但是他觉得在整个事件深处,和他自己也有密切的关联。
今里导播……
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回想起来,所有的细节都很符合……
11月296,横田将自己的结婚日期委由今里导播决定。当晚,他们在天神的餐厅分手。
今里导播说他要去见老友。他就坐车前往津屋崎内藤真雄的别墅。从市中心到津屋崎大约是一个钟头的车程,今里大概在晚上10点钟到达。
今里导播就在内藤的别墅和中村的家人通电话,协商他的部属横田的结婚日期。可是细节不方便在电话中谈。
从津屋崎经过福间町,到宗像只要15分钟的车程即可到达。这是一件喜事,他大概想在当晚就做最后的决定,他是个充满善意的上司。向内藤借三产S·D型轿车,抄捷径走村道赶往宗像。
今里导播一向爱护属下,对他而言深夜为部属的事外出,是经常的事情,而且中村的家人也会欢迎他去的。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好。
可是,从这时以后……
发生了今里导播曾经说过的情况。借用他的话是这样的:撞到人。
刹车。
从车窗看到倒地者。
然后看看四周,发现一个行人也没有。
这是重要关键。
这时候,魔鬼悄悄说话了。
今里导播接受了魔鬼的诱惑。
没有人看到。自己在社会上有身份、有地位;家里有妻子儿女;更糟的是:酒意未消。而且又是著名的FBC电视台“车祸预防宣导周”的导播,于是,下意识地发动引擎、踩下油门。
今里导播的罪行就这样成立了。
开车掉头,回到内藤的别墅。不知道他们为汽车受伤的事情谈过些什么,可是最后内藤还是知道了今里所犯的罪。
我该怎么办呢?
横田感到困惑,该告发今里导播吗?计划进行到中途,他想改变计划,避免听到被害人亲口说出心中的怨恨,那是因为自己的良心受到苛责。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横田已经到达八幡车站。
这时,他突然想起,志野富子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个疯狂地追查凶手的女孩。
想到富子,依稀又听到那个来自坟墓的声音。
“富子,我恨,我恨那个撞倒我,又不顾我死活就逃走的人。我想杀了他……”对了,那一定是志野老先生录下的录音带遗嘱,她在父亲的坟前放出来,发誓要为父亲报仇。
横田现在为今里导播的安全感到不安。
他赶忙到车站打长途电话到今里家。
电话接通之前,他简直是焦躁难安。
电话接通了。
“是今里太太吗?今里导播在不在?”
横田急忙问。
“横田先生。”
今里太太在电话里已经哭出来了。
“昨天晚上有一个女人打电话来,他急忙就出去了。到现在一直都没回来,我一直好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