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莲花园里 2

“你们看!你们说的牛仔背包是这个吧?”

我们异口同声回答“没错”,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找到了。

“就掉在那边的树丛里!”阿兹朗指着椰子林说,“凶手大概连藏都不想藏,随手就把它给丢了吧!”

“凶手应该是拿走他需要的东西之后,才把背包给丢了的吧!得检查一下背包才行!我大概猜得到什么东西不见了!”

火村催着阿兹朗在大家面前检査背包,警长点头,用带着手套的手打开背包,接着一一拿出里面的东西,交给同样带着手套的阿兹朗。

钱包和零钱包、原子笔、金马仑高原的地图、今早的金马仑邮报、同样也是今早的英文报新海峡时报、某店的收据、口香糖。

这就是全部的东西。

钱包和零钱包中的钱和信用卡,并未被拿走。

仔细一看收据,发现是由塔那拉打某家杂货店开立的,上头还清楚标示着购买的商品及日期,口香糖和笔记本式今天下午五点二十六分买的。

“口香糖还在,但是笔记本不见了。”警长看着收据说。

“嗯!刚买的笔记本不见了。”火村也说,“重要的不是这个,艾伦今天早上用来采访的那本笔记本也不见了才是问题。听说警长和署长都见过他,你们看到那本笔记本了吗?”

署长回答:“嗯!他是带着,他还用这支原子笔不断在笔记本上作记录。笔记本之所以不见,是被凶手拿走的吗?”

“这还用说!”警长断言,“可能是凶手在攻击被害人之后,抢走牛仔背包,在逃跑途中,从背包里翻出笔记本。他只拿走笔记本,并把带着碍事的背包丢弃在树丛里。”

我也这么想。

“也就是说,是凶手偷了那两本笔记本,包括艾伦一直用来采访的那本,还有今天黄昏刚买的新的那本?”

池泽含蓄地插嘴道。警长则瞪了他一眼。

“没错!两本都被偷了。虽然很难确定凶手是否需要笔记本里所有的内容,但在漆黑一片的命案现场,他应该没有时间检査该撕去哪一本的哪一页吧?”

“凶手渡过坏了的桥。”池泽说道。我不知道这究竟是“铤而走险”的直译,还是英文里真有这样的说法?

“凶手想在旅馆里杀害艾伦之后立刻夺走他的笔记本,是一件很冒险的事,但他还是作了,这就表示他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那本笔记本。”

“看样子里面真的写了对他不利的事。”

我不经意地看了火村一眼,发现他拨弄浏海的右手突然静止不动,看样子他正在思考一些令他纳闷的事。夏洛姆也注意到了。

“火村教授!您怎么了?您对凶手杀害握有自己把柄的艾伦·葛雷斯顿,并抢走记载他犯罪事实的笔记本一事,有不同的看法吗?”

我们的犯罪学者维持着陷入苦思的姿势,看着警长说:

“不!我没有什么看法。大家会这么想也是很自然事,我只是不明白,凶手为何会这么想要艾伦的笔记本?”

“为什么?因为艾伦始终热衷于采访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在采访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对凶手极为不利的事,凶手因此铤而走险将他杀害,抢走写有采访纪录的笔记本。”

“没错!这个假设本身并没有不合理的地方。我觉得XXX(奇怪?)的部分是假设的前提,也就是说,我无法理解凶手为何如此害怕艾伦?”

“你这个人真是XXX(听不懂)。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知道被害者掌握的事实?或是他如何推理?”

火村爽快地回道:“对!”警长和署长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不过已经猜出个大概。艾伦的推理错误而且过于自负,凶手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他距离真相还远得很,既然如此,我不明白凶手为何还要杀他、湮灭他的推理?”

“我不明白的是您说的话,教授!我倒觉得认为艾伦推理错误的您才推理错误,在我看来,您才是那个唯我独尊、高谈阅论之人。”警长刻薄地说,“那么,我请问您,您认为艾伦究竟在采访用的笔记本里写了些什么?他构筑的错误推理又是怎么回事?您能否说来听听?”

我也觉得兴致勃勃,心想终于等到火村发表高见了,但此时却来了不速之客。负责捜査艾伦房间的阿里插嘴道:“抱歉!你们好像在讨论死者的笔记本……”

他听见我们的谈话了。

“是啊!没错!凶手似乎就是因为想要笔记本才行凶的。”

“那本笔记本在他的房间里。”

不只警长,连我都吓了一跳。

“就放在他桌上!那确实是他采访时随身撺带的笔记本。”

“不是已经被凶手拿走了吗?走,去看看!火村教授和有栖川先生也请一起来,这里就麻烦你了。”

我们留下大龙、池泽和阿兹朗,和警长一同前往艾伦的房间。来到房门前时,夏洛姆将手放在门把上,转头说:“看过笔记本之后,可不能说‘没错!我就知道!’啊!教授!”

“你是想考我吗?没问题!在看笔记本前,我就可以告诉你艾伦的推理是怎么一回事。”

警长得意地笑了笑,将门打开。两名搜查员将艾伦旅行箱里的东西滩开在地板上,正在逐一检查。“你们继续!”警长命令道。

因为艾伦已在这个房间住了半个多月,房里充满他的味道。墙壁上挂着他在土产店买的吹箭,为了就寝之后随时能将想到的事写下,床旁的茶几上摆着文具。高脚杯跟酒杯的数量也比我们房里的多了好几倍。

采访用的笔记本就放在书桌上,我看过好几次,警长靠着墙,用下巴指着说:“那我请教您,那本笔记本里写着什么样的推理情节?”原本看着正在检査艾伦随身物品的火村,转移视线看着夏洛姆,开始还原艾伦的推理。

“他曾经神气活现地告诉我们,他已解开车屋密室之谜,即将揭晓命案的真相。当然,听到他这么说,我心里也很纳闷,他究竟是怎么个推理法?于是我从艾伦的言行举止加以推测,以下就是我推测的根据。

“总共有五点:

“其一,他对约翰说了好几次‘你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其二,他曾打听约翰前往车屋的时间是如何决定的。

“其三,他认为只要解开密室之谜,就可知凶手是谁。

“其四,他在寻找和旺夫长相、身高相似的男人。

“其五,他的推理似乎会让我们觉得心衷不舒服。

“综合以上这几点,就可看出端倪了。”

夏洛姆拿出常用的扇子,啪的一声将它打开,“我什么也没看出来,还是请您指点吧!”

刑警检査艾伦物品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们也在听火村和警长的对话。

“邀请约翰去看车屋的人是淳子夫人,因为借贷的人硬将这栋房子塞给他们,夫人觉得碍事,因此希望将它转让给别人。约翰答应她,明天下午店里得空的话便会过去。于是便在下午三点半左右来到老虎之家,但他们并没有事先约好。”

“大家都知道的事就不用XXX(重复?)了。”

“我会尽量说得简单明了些。约翰凑巧在三点半左右得空,便决定前往车屋。或许他早就料到每天这个时间,客人会比较少,总之他在三点半前往老虎之家是个巧合。然而艾伦却老大不髙兴地问他‘这个时间是事先约好的吧!’从这句话就可猜出艾伦的推理了。他认为淳子为了利用约翰,才要他在当天下午三点半到车屋去。请问,淳子企图如何利用约翰呢?”火村立刻接着回答,“当然是希望由他来发现旺夫的尸体,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教授!您的意思是说,百濑淳子早就知道旺夫的尸体在车屋里了?”

火村迟疑了一会儿回答道:“是的!严格来讲,应该是说她知道旺夫的尸体不在那里。”

“我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算了!请继续说下去。”

“淳子知道旺夫已经死了,也就是说,艾伦认为淳子和这件命案有关。她选择约翰做为尸体的发现者,企图操弄他。具体的情形是这样的,约翰一到车屋,便发现地上有血迹,因而前去通知主人,在确定门窗的缝隙全被封死后,大伙儿只好破门而入,在壁橱里发现尸体时,约翰也在现场。”

“那非得在下午三点半才行吗?”警长也问出了我的疑问。

“不一定非得是三点半。只不过他记得淳子夫人在前一天的三点邀请我们去喝茶,所以他打算只要在三点半出事,就能利用我和有栖川。”

“也就是说,你们也被利用了?”

“艾伦大概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我才说他的推理会让我们觉得不舒服。我要继续说了,约翰发现血迹吓了一跳,我们赶到车屋发现门窗被封死,于是破门而入,不久便发现尸体。一切的一切都是照着淳子的计划进行,不过这只是艾伦的想象!他认为这一连串的意外都是刻意设计的。也就是说,被塞在壁橱里的不是旺夫的尸体。”

“怎么可能?”我哑口无言,“不可能!那是……”

“你安静听我说!”火村开口劝阻我,“艾伦认为壁橱里的尸体不是旺夫,而是由另一个长得像他的人假扮而成。他身穿和旺夫一样的衣服,胸口假装插着一样的刀子,刀上还沾满血。艾伦之所以会四处寻找和旺夫身材相似的人,就是为了査出谁是那个假尸体。”

夏洛姆摇扇的动作愈发频繁,拚命地想听懂火村的话。

“唉!我听不懂!如果壁橱里的那个是假尸体,那凶手是何时把他换成真尸体的?你们不是一直待在车屋前等待布兰璋的警官前来吗?”

“没错!”

“那凶手应该没有时间把假尸体与真尸体调包啊!”

“你说的没错!但当时不在现场的艾伦,想必是认定凶手趁我们调査车屋四周情况之际,快速找人顶替尸体。”

“您说的调包或顶替,要由谁来作?是那个身分不明的假尸体一人所为吗?”

“一个人没办法,需要有共犯。旺夫的尸体可能是被藏在附近的树荫下,得有人把他搬到车屋的壁橱里。要想尽快完成这项工作,需要两个人,而顶替尸体的人,一定是趁机逃离现场了。”

“果真如此的话,连同顶替尸体的人在内,就有三人涉嫌此案。”

“艾伦假想的凶手是在案发现场的人,我想他大概是怀疑淳子夫人和夏芮华吧!”

“XXX(连他说的是哪国语言都听不懂)。”

警长双手一摊,大声说道。

“怎么会连死者的妹妹都成了共犯?也罢!就算真有可能好了,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真是荒谬!”

“我知道这么说听起来很荒谬,但我曾再三提醒,这不是我的推理,我只是说出艾伦的思考模式。您问演这么一场闹剧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是吗?当然有!这么作就能将旺夫之死伪装成自杀,因为这样就能够从里面将整个案发现场封死。”

“封死?对了!我倒要听听凶手是如何将案发现场封死的?”

火村耸了耸肩,“警长!这还用说吗?壁橱里面不是躲了一个装死的人吗?当然就是他贴的胶带!他只要把门和窗户都封死,之后再躺回壁橱就完成密室的布置工作。接下来,他只要顺利离开现场,换回真正的尸体就行了。”

夏洛姆突然停止摆动扇子。

“没办法从车屋外面将屋内封死,所以屋里一定有活人——艾伦大概是这么想的吧!根据这样的假设来推理,自始至终都坚持己见的话,结果只会造就一座愚蠢的西班牙城堡。

“后来我才从火村那儿得知,西班牙城堡是空中阁楼的意思。XX(‘伤脑筋!’的意思),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推理,荒谬的程度真让人不敢相信。教授!我认为若假设车屋里真的有人,那么应该有比这个更正确的推理。亦即真的找到外表和旺夫神似而装死的人,即便他不是共犯,凶手也可以藏身在寝室或浴室里。之后只要等您和有栖川先生发现尸体惊慌失措之际,他再从大门逃走就行了。也就是说,除了约翰和人在现场的你们之外,所有的人都是共犯。我的推理如何?”

“你说得没错!如果真有共犯,这么说还合理些。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同情约翰,还是约翰在接受采访时并无异样,艾伦并未往这个方向思考,他始终认为凶手利用假尸体脱身。这大概是因为他认为我和有栖川无法区别活人和死人,误认了旺夫之外,还愚蠢地让凶手趁隙将尸体调包。”

火村最后那句话,让人听了火冒三丈。原来他之所以说“因为他没看过案发现场,所以只能凭空想象。”指的就是这个意思。整个推理虽然荒谬,不过只要一一对照艾伦说过的话,倒也不难理解。

“我觉得轻松不少!不过……教授!这搞不好根本不是艾伦的推理,而是你的妄想。”夏洛姆伸手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我们现在就来确认一下您说对了没有,来对答案吧!”

即使艾伦所想果真如火村所说,他也不一定会写在笔记本中。他如果没写的话,脑中的推理就成了永远的谜团。

一切果真如火村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