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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ain't the garden of Eden.

Blue Öyster Cult,‘This Ain't the Summer of Love’

这里不是伊甸园。

——蓝牡蛎崇拜乐队,《这不是爱的夏天》


罗宾觉得,反正要待在家里,不如看看皇室婚礼。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占好位置,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手机摆在身边,调低电视机的音量。马修也放假,但他一直待在厨房里,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马修今天没问她要不要喝茶,没问她的工作怎么样了,也没有显出那种过分的殷勤。罗宾觉得,母亲走后,马修变得不太一样了。琳达在与马修悄声交谈时也许说服了马修,让他相信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罗宾明白,最后的致命一击只能由自己来完成。琳达临走时说的话加剧了她的紧迫感。她还没找到新的住处,但必须告诉马修自己要搬走,和他商量好对朋友和家人的统一说辞。可是她仍然坐在沙发上工作,不去处理那个挤在公寓里、紧压四壁、让空气僵硬的问题。

主持人和评论员都戴着胸花,评价威斯敏斯特教堂里的装饰。参加婚礼的名人排成长队,逐一入场。罗宾心不在焉地听着,记下肖尔迪奇周边大腿舞俱乐部、脱衣舞俱乐部和按摩店的电话号码。她不时拖动网页,阅读客人对某家店的评价,希望有人不经意提起一个叫诺尔的保镖,但评论全都只提到了在店里工作的女人。客人往往以她们对工作是否热情作为评价标准。某家按摩店的曼迪“服务了整整三十分钟”,“从来不会催你”;拜耳特维脱衣舞俱乐部的雪莉漂亮极了,总是“很合作,经常开怀大笑”。“我极力推荐佐伊,”一位客人说,“身材棒极了,最后绝对是‘幸福结局’!”

她此刻如果处于另一种心情——或者正过着一种生活——也许会觉得这些评价很滑稽。这么多男人付钱享受性爱,心里却愿意相信女人的热情是真的,相信她们这样付出是为了愉悦,听了他们的笑话真的乐不可支,从心底享受为他们提供裸体按摩和手淫服务。有位顾客还为自己最喜欢的姑娘写了首诗。

罗宾把找到的电话号码都记下来,但心里认为有脑部病史的布罗克班克不可能在高档场所工作。那些地方的网站很有艺术感,照片都经过精心打光,姑娘的裸体用软件修过,旁边的文字邀请夫妇一同前往。

罗宾知道,妓院虽然违法,但在网上很容易就能找到相关信息。她自从在斯特莱克手下工作,逐渐学会从网上的偏僻角落搜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很快,她就找到看起来快要倒闭的色情信息分享站,将上面提到的地方与那份清单一一对照。在这个市场的最低端,没有人写诗:“六十英镑就能后入”。“都是外国女人,没有英国人”。“非常年轻,可能还算干净。其他那些,你可不会想把鸡巴放进她们的身体。”

他们往往只会提到大概地点。罗宾知道,斯特莱克不会允许她亲自去调查那些地下室和住宅,不管里面工作的“大多都是东欧妞”,抑或“全是中国女人”。

她想休息一下,也希望能缓解胸口紧绷的感觉,就抬头望向电视机。威廉和哈里王子正并肩走入会场。罗宾正看着电视节目,客厅的门开了,马修端着一杯茶走进来。他没有主动提出给罗宾泡一杯,只是在扶手椅里坐下,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盯着电视机。

罗宾继续工作,强烈地意识到马修的存在。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一言不发地坐在她旁边,也没有尊敬过她的独立空间——完全不打扰她,连她要不要茶都没问。这也是马修第一次没有拿起遥控器换台。

摄像机转向戈林酒店门外。媒体在那里蹲守,准备捕捉凯特·米德尔顿身着婚纱的第一个镜头。罗宾目光悄悄越过电脑,瞥着电视,一边慢慢读着对商业路附近一家妓院晦涩难懂的评论。

一阵兴奋的评论和欢呼声传来,罗宾抬起头,看见凯特·米德尔顿钻进一辆加长轿车。长长的蕾丝袖,和罗宾的婚纱去掉的袖子一样……

轿车慢慢开走。能够透过车窗隐约看见凯特·米德尔顿的身影,她就坐在她父亲身边。她选择将头发放下来。罗宾也是这么计划的,马修喜欢她那样。不过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

沿路的人群都在欢呼,四处都是国旗的海洋。

马修转向她,罗宾假装正忙着看电脑。

“要喝茶吗?”

“不用。”她说。“谢谢。”她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多激烈,又不情愿地补了一句。

手机在她身边响起。在休息日,她的手机每次响起,马修都会皱起眉,闷闷不乐。马修总是觉得是斯特莱克来的信息,有时候的确是。但今天,马修只是转回头继续看电视。

罗宾拿起手机,读起刚来的短信:


我怎么确定你不是记者?


这是她瞒着斯特莱克调查的那条线。她早就准备好答案。屏幕上,人群欢呼着目送轿车前行。她按着键盘:


记者如果知道你的事,早就去你家门外等着了。我先前叫你在网上查查我。有我在欧文·奎因谋杀案里上庭作证的照片。


你搜到了吗?

她放下手机,心跳加快。

凯特·米德尔顿在教堂门口下了车。在蕾丝婚纱里,她的腰看起来细得要命。她显得那么幸福……真正的幸福……罗宾感受着激烈的心跳,看着头戴银冠的美丽女人走进教堂。

手机又响了。


嗯,我看见了。所以呢?


马修对着茶发出诡异的声音。罗宾没理他。马修大概以为她在给斯特莱克发短信。马修每次这么想,都会做出鬼脸,发出不耐烦的声音。罗宾点开手机的照相功能,举起来,对着自己拍了张照。

闪光灯让马修吓了一跳,抬起头。马修在哭。

罗宾把自己的照片附在短信里发送,手指微微颤抖。她不想看马修,就又望向电视。

凯特·米德尔顿和她父亲正慢慢走上铺着紫色地毯的过道,两边都是大批戴着帽子的宾客。成千上万个童话故事汇集起来,在罗宾面前上演:平凡女人慢慢走向王子,美不可抵挡地汇入上流社会……

罗宾不禁回想起马修求婚的那个晚上。在皮卡迪利广场的爱神雕像下,马修单膝下跪,引来台阶上几个流浪汉嘲讽的笑声。罗宾大吃一惊,不知所措。马修牺牲他最好的一套西装,跪在潮湿肮脏的石头上,旁边飘来阵阵酒气和汽车尾气。小巧的蓝色天鹅绒盒,闪闪发光的蓝宝石,比凯特·米德尔顿的更小,光芒也更黯淡。后来马修告诉她,他选择这枚戒指是因为戒指的颜色和她眼睛的颜色很配。罗宾说了我愿意,一个流浪汉站起来,醉醺醺地鼓起掌来。马修高兴坏了,皮卡迪利闪烁的霓虹灯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整整九年,他们分享彼此的人生,一起成长,相亲相爱,吵架又和好。整整九年,他们携手挺过本来会让他们分离的伤害和痛苦。

她记得,在马修求婚后的第二天,中介就把她派到斯特莱克那里。那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和当时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人……她本来也确实以为自己变了一个人,直到斯特莱克叫她回家抄电话号码,缄口不提她什么时候才能作为他的搭档回去工作。

“他们分手过。”

“什么?”罗宾说。

“他们。”马修说,声音哽咽。他冲电视点点头。威廉王子正好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新娘。“他们分手过一阵子。”

“我知道。”罗宾说。

她想保持冷静的语气,但马修的表情失魂落魄。

“但也许在内心某个地方,我觉得你值得拥有比我更好的对象。”

“是不是——我们真的结束了?”他问。

凯特·米德尔顿走到威廉王子身边。他们似乎因为能走到一起而心花怒放。

罗宾盯着电视,知道自己的回答将会给一切一锤定音。订婚戒指还摆在她脱下它的地方,书架上的会计教材旁边。她放下它之后,谁也没有动过它。

“亲爱的朋友们……”威斯敏斯特的牧师开口。

她想起马修第一次开口约她出去,记得两人从学校走回家,她的内心因兴奋和自豪而灼热不已。她记得在巴斯的一家酒吧里,萨拉·夏洛克咯咯笑着向他靠去,马修微微皱起眉,躲开了。她想起斯特莱克和埃琳——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她记得马修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地待在医院里。强奸案发生后,她必须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马修为了陪她,翘掉一场考试,没请假就直接去了医院。马修的母亲对此不太高兴。马修只能在暑假里重考。


我那时二十一岁,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现在知道了:你是独一无二的,我不可能像爱你这样爱别人……


萨拉·夏洛克,无疑是在他醉酒时乘虚而入,伸臂拥抱住他,听他讲他对罗宾的复杂感情:她有人群恐惧症,受不了被他触碰……

手机响了。罗宾条件反射地拿起来看。


好吧,我相信是你。


她不敢相信自己读到了什么,没回复就把手机放回沙发上。男人在哭泣时会显得如此可怜。马修的眼睛红红的,肩膀上下起伏。

“马修,”罗宾在马修无声的抽噎中低声说,“马修……”

罗宾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