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消失
10月20日,星期四,16:36
五星级宾馆。
慕容雨川看着736门牌号,在门外踌躇,原先恨不能一天24小时待在里面不出来,现在连看一眼房门都觉得头疼。
他都没法形容昨天晚上是怎么住的。美奈子待在里间,他待在外间。两个人一声不吭。空气中充满了瓦斯,居然还不爆炸?
冷战更让人心烦意乱。
他听着恬不知耻的母蚊子在头顶吟唱,也不知道她最终有没有咬了自己,迷迷糊糊做了一堆关于美奈子的梦。醒来时,美奈子已经离开房间了。
当断则断,不留后患,他想今天晚上搬到陆小棠房间里。可是依照陆小棠那种难以预料的脾气,万一再把他轰出来,那就得睡走廊了。陆小棠是绝对可以看着他睡走廊而无动于衷的家伙。
他背着手,又在走廊里溜了一圈。
经过一扇门前,门开了。他一抬头就看见真野琉璃张着大眼睛看着他。
“你进不去屋吗?”大眼睛忽闪两下。
怒火登时冲上头顶,从眼睛喷出,都是因为你这个小王八蛋!
真野琉璃吓得往后畏缩。
“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你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在我房间里待会儿。”
慕容雨川拍拍胸脯说:“谁说我没有地方去。我正在为破案发愁。”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不打扰你了。”
看到真野琉璃真要关门,慕容雨川赶紧抢先一步拦住:“我正有事情问你。”
真野琉璃不解地望着他。
慕容雨川挖空心思想到了一个相当有深度的提问:“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今天发生的意外你事前知不知情?”
“什么意思?”真野琉璃果然被问迷糊了。
“DVD光盘里,那三个女人邀请你参加她们所谓的演出。接着,其中一个被另外两个杀死,接着,你今天遇险,而且还是被装在铁箱里。你不是说过,你很喜欢铁铸女人这个刑具吗?是不是你跟这几个女人事前计划好了的?”
真野琉璃瞠目结舌:“你,你是说我计划让别人杀死我自己?”
“这不正好符合The Choice Of Sisyphus的理念吗?”
“你认为我不想活了。”
慕容雨川注视她,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套推理很符合逻辑。
真野琉璃用大眼睛对望着他,她忽然说:“今天如果不是你救我,我真的死了。”
她的话似有深意,慕容雨川愣了愣。
真野琉璃低下头,幽幽地叹了口气:“当时我活动手脚,发现自己不能动弹,在那一瞬间我非常害怕,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那样害怕过。我想到过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死——老死、病死、被车撞死、地震时被房屋压死……但还是不曾想象过,自己会被困毙在铁箱子里。我在当时甚至感觉,所有的人都知道真相,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舞台下的人们欢呼,争先恐后向我索要签名,疯狂购买我的写真集和唱片,他们对我表现出过分的追慕,让我觉得都是假的,他们在心里隐藏着深深的怨恨,只等那一刻,只等把我骗进那个铁箱里,眼睁睁看着我被锁上,看着我再也不能逃脱,他们才露出本来凶残的真面目……”
慕容雨川说:“你真是个小疯子,你脑子里想的就跟别人不一样。”
“特别是你,我以为你恨死我了。没想到救我的人居然是你。”
“我现在也恨你,我很想把你屁股打成八瓣。”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漂亮的小孩。”
“唉?”
“从小我住在爷爷家时,因为我长得丑,爷爷、奶奶、所有大人们都更喜欢姐姐。美奈子从小生得就漂亮。我一直都很羡慕姐姐,我做梦都希望能像她那样漂亮,惹人喜爱。”
慕容雨川上下打量真野琉璃:“你难道是整容了?”
“后来妈妈把我从爷爷家接走,因为爸爸不肯接受我们,他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你爸爸可是日本最受尊敬的法医呢。”
真野琉璃凄然一笑:“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概念,因为他从来没有抱过我,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话。他是一个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亲人。”
“不是吧?”慕容雨川说,“我要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得天天顶在脑袋上,要月亮不给星星。”
“我跟母亲相依为命,为了养家她什么都干过。”
真野琉璃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听说你妈妈后来又嫁了一个日本人?”
“是美奈子告诉你的,对吗?”
“……”
“在我8岁那年,我妈妈嫁了一个50多岁的老男人,一条腿瘸,胡子拉碴。那男的整天喝酒,喝醉了就打我妈妈。我妈妈只有忍气吞声,那男人的瘸腿是因为工伤,每个月都可以领一笔丰厚的社会保障金。但是后来,我妈妈发现那个男人背着她对我动手动脚。有一次她上晚班回家,发现那个男的喝醉了酒,要侵犯我。她跟那个男的厮打在一起,用酒瓶子把那个男的头打破了,被判拘役三个月。我妈妈的第二次婚姻随之宣告结束。”
慕容雨川用力吞咽了一下,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回中国?”
“因为我妈妈是通缉犯。”
“呃?”
“她在云南犯过罪。她只身一人逃到了日本,一旦回国,她就会被逮捕。我那时还不到10岁,一个不到10岁的小女孩怎么独自活下去?结局不会比在我那个继父家更好吧?”
慕容雨川挠挠头,问:“那你又是怎么时来运转的呢?”
“妈妈每一天都会对我说,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你一定要漂亮,一定要聪明,一定要优秀。你要让那些侮辱我们的人、鄙视我们的人、伤害我们的人,大惊失色。报复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们生活得更好,更幸福。从那时起,我天天都会照镜子,我对镜子里的人说,你一定要变漂亮,必须变漂亮。我努力念书、练习舞蹈、练习声乐。在14岁时,我参加cosplay模特选拔,我比年长的女孩身材更好,比漂亮的女孩更会卖萌,比所有的女孩更有天分,让那些挑剔的导演们必须关注我,必须和我签约。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只有我能给他们带来最大的财富,成全我也等于成全他们自己。”
慕容雨川没想到,这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魔头,居然有这样离奇而艰辛的成长经历。他忍不住拍拍她的小脑袋:“毕竟你现在成功了,总算苦尽甘来吧。”
真野琉璃注视着慕容雨川,毫无征兆,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声音惊天动地。
“喂喂,你现在别哭啊!”慕容雨川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我可没欺负你啊,是你自己愿意哭的,与我无关。”
真野琉璃一头扎在慕容雨川怀里。
“喂,又来了。”慕容雨川使劲推她。
真野琉璃牢牢抓住慕容雨川衣服不松手。
她哭得又伤心,又耍赖,又可怜,慕容雨川也不好动粗。
“喂喂,你哭哭就得了。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呜呜呜——”真野琉璃摇摇小脑袋,用慕容雨川的T恤擦眼泪,还擤擤鼻子。
慕容雨川气得举起两只大爪子,比比划划下不去手:“要不是看在你悲惨身世的分儿上,我非……”
他忽然停住,扭脸一看。
美奈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们。她的表情出奇冷淡。
慕容雨川吃力地吞咽一下。
真野琉璃也不哭了,抬头瞅瞅美奈子,嗲声嗲气地说:“姐姐你来了。”
美奈子没有转身离开,她的脚像生了根。
慕容雨川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头,这才想起把真野琉璃从怀里推出去。
真野琉璃忽然破涕为笑,踮起脚尖伏在慕容雨川耳边说:“准姐夫,这下你更惨了。”
慕容雨川狠狠瞪她,真野琉璃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慕容雨川闻到了火药味,他赶紧从美奈子身旁的夹缝中闪出。
姐妹俩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
真野琉璃已经把眼泪擦干了,她问美奈子:“你是要站在外面,还是进来?”
美奈子走进房间,她的眼睛又肿了,似乎又哭过。
真野琉璃坐在沙发上,拿过化妆包,从里面掏出润唇膏。那个塞口球有点儿太大,把她的嘴角都撑破了。她用唇膏小心地涂抹伤口。
美奈子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沉默许久,美奈子说:“小雪,你是不是在跟慕容雨川交往?”
真野琉璃拿出镜子照照嘴唇。
“为什么这样问?”
“请你不要跟他交往。”
真野琉璃瞥了她一眼,继续照镜子。
“请答应我。”
真野琉璃冷笑道:“哈,你吃醋了?”
美奈子被噎了一下,忙说:“当然不是,我是怕你受到伤害。你才15岁,很多事情你不懂。他已经是一个22岁的男人,你看不透他的心。”
“是姐姐你看不透他的心吧?”真野琉璃嗤嗤笑着。
美奈子又羞又恼:“我这样说都是为了你好。他昨天胁迫你,今天又跑来找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怀疑?还要接受这样的人?”
“我可以怀疑他,我也可以不接受他。警惕一个男人,我的经验可比美奈子你丰富得多哟。”
“……”
“至于他想主动来找我,想表达他的好感,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干涉。”
美奈子用力咬着嘴唇,咬出了血丝。
真野琉璃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她面前,颇有深意地望着她:“你真的讨厌他了?”
美奈子涨得脸通红:“当然。我已经看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了。我劝你远离他,只是不想看你受到伤害。”
真野琉璃眼神中流露着怀疑:“姐姐,你还想像小时候那样保护我?”
美奈子心头一颤:“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啊。”
真野琉璃转身走进卧室,声音从卧室里传出:“你当年说过要保护我,你说过劝爷爷奶奶留下我。可是,我依然离开那个家。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样度过的吗?”
“对不起,小雪。”美奈子声音有些哽咽,“是我做得不够好。如果当时我更努力的话……”。
“我并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还要邀请你来观看我的演出?”
“我洗下脸。”美奈子捂着嘴跑进卫生间。
关上门,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在哗哗的溅水声中,美奈子才能放声大哭。
她现在心完全乱了,说不出究竟是为了真野琉璃还是慕容雨川,说不出到底心里面纠结着怎样复杂的情感。她只是觉得超过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她就是想放声大哭,把堵在心里面难受的东西统统哭出来。她想回日本,躲在家里让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陪在她身旁,她又觉得自己受到的伤害还不够,应该比现在更强烈百倍千倍才好。
真野琉璃盘腿坐在床上,定定地望着墙壁。
她知道美奈子在哭,曾经自己一个人时也常常那样大哭。她好奇美奈子哭会是什么样。美奈子真的被刺伤了,她并不感到十分开心。
水龙头还在哗哗地响,那傻姑娘还没有哭完吗?她平时得喝多少水呀?
“啪嚓”一声锐响,把真野琉璃吓了一跳。好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美奈子不是做出什么傻事吧?
“怎么了?”她大声问。
没人回答。
她从床上跳下来,走出卧室。
“美奈子?”
卫生间的玻璃门半开着,门玻璃完整无缺。
“怎么不回答?”她皱皱眉,伸手去推门。
她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站在背后。
17:47
第一个发现异常,走进711房间的人,被房间里的情景骇呆了。
客厅的窗户开着,玻璃碎了一个大洞,濑户美奈子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真野琉璃不知去向。
慕容雨川挤进堵在门口的人群,跑进房间,扶起美奈子。美奈子双目紧闭。
他摸了摸,她有呼吸,脉搏也正常。他又大致检查了一下,除了头顶有一块青肿,没有其他伤痕。他暗暗松一口气。
陆小棠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星形的窟窿,窗台和地面上散落着玻璃碎片。
她一跃上了窗台,把头探出窗外。一抬头就看见了悬挂在半空的升降架,正在缓缓上升。
“上面的人停下。”她喊。
没人理睬,升降架继续上升,升到18层停下了。
她从墙壁和升降架的夹缝间,隐约看见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人,夹着一个很长的黑色垃圾袋跨进窗子。
她转身跳下窗台,迎面碰上了山崎宽。
山崎宽哭丧着脸说:“真野小姐不见了。她怎么能不见了呢?你得想想办法啊!千万要把她找回来啊!真野小姐万一……”
陆小棠一把推开他,冲到走廊里。
她一面通过对讲器对其他保安下达指令,一面乘电梯上到18层。
快,快,快。出了电梯,她直接跑进B区。
18层B区格局与7层大相径庭。房门上标记的不是门牌号,而是汉字——配电室、工具间、储物间、休息室、回收间……
陆小棠看着有点儿发蒙,从其他楼层赶来的警员和保安站在她身后面面相觑。那扇窗应该对应哪个房间?
她敲开休息室的门,里面三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人看见这么多警察顿时傻了眼。她没法确认刚才那个可疑的人是否在面前这三个人中间。
“你们一直都待在房间里吗?”
年纪大一些的指着身边的瘦子说:“我和小张在睡觉。”
另外一个戴眼镜地说:“我一直在听收音机。”
陆小棠问:“开这一层房间的钥匙在哪?”
戴眼镜的人指着储物柜旁边:“就挂在那里。”
墙上正有一串钥匙。
“有备用钥匙吗?”
“备用的在库房经理手里。”
“除了你们三个有其他人进到房间里拿钥匙吗?”
“没有,今天就我们三人当班。”
“你现在去把左边那几扇门都打开。”
左侧的房间与真野琉璃的房间同侧,每一扇门都锁着,那个形迹可疑的人只有通过窗子进出。负责楼外把守的警员说,升降架始终停留在18层没动。他一定还待在某个房间里,除非他变成苍蝇飞走,就算他能飞走,也不可能扛着一个人飞走。
陆小棠唯一担心的是对方困兽犹斗,万一绑匪手里有枪,还有人质……她拔枪在手,示意戴眼镜的人开门。
眼镜男意识到了情况危机,脸色变得土灰,手指哆嗦了半天才把钥匙插进锁孔,工具间的门开了。
陆小棠拉开手枪保险,房间里有各种各样的水电修理工具、零件、仪表……但没有人。
眼镜男又打开一扇门,没有人。接着打开回收间,里面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分门别类摆放着清洁剂、塑料桶、拖布、扫帚……
陆小棠一眼看见了打开的窗,窗外平齐悬着升降架。
她举枪走进房间,没有人。
她问眼镜男:“这间房是干什么用的?”
“清洁工每天回收垃圾存放在这里。”
“我怎么没看见垃圾?”
“在你身后。”眼镜男指着。
陆小棠回头,身后一面墙下半部墙壁凸出一大块,镶着不锈钢板。她看见了把手,走过去伸手一拉,一扇活门向下打开,现出一个半人高的滑道。
她忙问:“垃圾都扔在这里?”
“嗯。”
“下面通向什么地方?”
“一楼有很大的垃圾箱,每天早上六点来垃圾车运走垃圾。”
“真该死。”陆小棠骂道,“现在立刻领我们去一楼。”
垃圾站正中央是巨大的垃圾箱,正对滑道出口,垃圾箱中堆放着一包包黑色垃圾袋。垃圾站有两扇大门,一扇通向宾馆内部,一扇通向外面,通向外面的门大得能同时开进两辆卡车。
陆小棠站在门前,望见十字路口变换不停的交通灯,一辆辆往来穿梭的车辆让人眼花缭乱。
她注意到一辆砖红色的捷达,或者是现代,距离太远,她只能看见模糊的车尾。
一个人敞着怀,靠在驾驶室车门上,朝她这个方向张望。
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好像是一个男人,又不十分确定。
他们相互注视片刻。那人转身拉开车门,他后背的衣服是蓝色的。
陆小棠一个激灵,下一秒,她冲出回收站,朝那辆车追去。
红色轿车发动,没穿过十字路口,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狭窄的马路。十字路口有电子眼,轿车钻进的马路连行人都很少。
陆小棠追到路口时,那辆车已经变得很小,空气中腾起的尾烟和尘土在慢慢消散……
她的心沉下。
19:03
唐健带领着公安厅能调动的警力,以五星级宾馆为中心,以马路为方向,地毯式辐射搜索。
陆小棠看见美奈子时,美奈子抱着双腿,蜷缩在沙发里哭。慕容雨川不在身边,她哭得让人心疼。
陆小棠说:“你妹妹暂时不会有危险。”
美奈子的哭声并没有减弱。
陆小棠谎话编得很失败,连美奈子都没骗过。
“都是我不好。”美奈子抽抽哽哽,“如果我能陪在她身边,她就不会出事了。我本来有听见响声的,可是,可是我没有动。”她把脸埋在膝盖上,哭得更伤心。
“你那时在哪里?”
“我在卫生间里。”
“你说响声,是指什么响声?”
“好像是玻璃打碎的声音。”
陆小棠想起那扇被打破的窗户。
“那声音应该很大,你没有觉得奇怪吗?”
“我是被吓了一下,但以为小雪打破了东西,就没出来看。”
“那你是怎么……”
“我正在洗脸。不知怎么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就发现一个人躺在床上了。”
“除了玻璃打碎的声音,你当时还听见别的声音了吗?”
“好像,好像小雪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是呼叫吗?”
“不是。好像是在跟我说什么吧?我不知道。”
陆小棠又安慰了她一会儿,才离开房间,发现慕容雨川站在走廊里抽烟。
“你怎么不进屋?”
“屋里太闷。”
“她还在哭呢。”
“是吗?”慕容雨川吸着烟,显得无动于衷。
陆小棠动了动嘴唇,话到嘴边,犹豫着要不要说。
山崎宽和三浦平吉慌慌张张地跑来。
“陆警官,陆警官,不好了。”
“又怎么了?”
陆小棠和慕容雨川神经霎时绷紧。眼下的情形已经够坏了,还有更坏的吗?
“这是有人在宾馆门前拣到的。”
当三浦平吉把一张DVD光盘交给陆小棠时,陆小棠的心像被狠狠掏了一把。相同的光盘她已经看见过两次,她还清楚记得那张被活活闷死的女人的脸。
她努力保持镇定,问:“你们看过了吗?”
两人一起摇头,山崎宽说:“我们还没来得及看。”
19:33
陆小棠把DVD光盘插进笔记本光驱,感觉手明显在发抖。
陆小棠希望那张光盘没法读,或者是张空白盘,视频程序开始运行……
所有人心头一紧,1秒,2秒,3秒,4秒……
屏幕陡然闪动,露出猩红色。所有人都不由得向后畏缩,这是他们最怕看到的颜色。
猩红色均匀地平铺在屏幕上,原来不是血,是红色的背景。
人们刚刚松一口气,视频里出现了人影。一个人垂着头,黑色的头发挡着住了他的脸,宛如《午夜凶铃》里某个镜头。一只苍白的手伸进画面,抓住那人的头发,把他的头拉起。那人的脸出现在屏幕里,是真野琉璃。
人们的神经再次绷紧。
画面里,真野琉璃神情颓然,那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她像个木偶,一动不动,看不到肩膀以下,似乎被捆绑着。
谁也不知道那只手接下来要干什么?
真野琉璃无神的眼睛忽然睁大,隐约有什么东西从她又大又黑的瞳仁中反映出来,她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恐惧,泪水随之滑落。
苍白的手再次伸进画面,三根手指捏着一只记号笔,在镜头上勾画出一串符号。屏幕上逐渐出现一行英文——The Choice Of Sisyph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