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啊,一定是他 3
“地下墓地?”晴美问道。
“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这座圣斯德望主教座堂的大部分在轰炸中损毁了,之后,偶然发现了埋藏在地下的墓地。”樱井真理解释道。
“那还真得去看看呢!是吧,哥?”
“嗯……”
片山已经走了很久,脚早就走酸了——在观光和购物的时候,女人真的是永远都不会感到累呢。
“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石津问道。
“要说墓地里有什么有趣的,”真理微微一笑,“那当然是堆积如山的白骨啦。”
“白……骨?”片山睁圆了眼睛。
“对,似乎是先前黑死病流行时的牺牲者。在空旷的场所里远远望去的话……倒也挺壮观的呢。”
“好想去看看!”晴美兴奋不已。
“你还真是有够恶趣味的啊。”片山说道。
“什么嘛。哥你要不愿去的话,那就找个地方坐会儿吧。我们去看看就来。”
“我会的。”片山直率地点了点头。
“十五分钟就回来,”真理看了看表,“石津先生和林先生怎么办呢?”
“晴美去的话,我当然也要去!”
石津直立不动,感觉像是准备向人敬礼。
“那我也一起去吧。”林说道。
“喵。”
“啊,福尔摩斯你也要去?那,哥你就一个人等我们吧。”
“就我一个?”片山心里有些害怕,要是有外国人和自己搭话,那可怎么办?
“要是害怕,那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吧?”
听晴美说得这么直接,片山的倔脾气也犯了。
“谁害怕了?周围不是还有这么多的游客吗?”
“那你就等我们一会儿吧。”
“嗯。你们去吧。”
“你可别迷路了。”
看着众人在真理的带领下向地下墓地入口走去,片山不由得嘟哝了一句:“都是些好事之徒!”
走在这壮观的教堂里,抬头仰望那令人眼前发晕的高高的天花板,这样宏伟的石造建筑到底是什么时候、怎样建造起来的呢?一想到这些,片山不由得对“历史”这东西有了一种敬畏。片山的这种感受性——虽然这一点一直都被晴美看不起——似乎要比常人丰富。
心思飘到那些生活在遥远过去的人们身上之后,就会感觉“现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周围的旅客被分成几个小团体,在圣堂里四处漫步。
导游解说词的四分之三是用日语来解说的。
闭上眼睛,侧耳聆听,感觉就像是在日本。
“啊,有人在举行婚礼!”
“啊?哪里?哪里?”
“你看,那边!”
“呀!去看看吧!”
七八个女大学生一边吵闹,一边向着祭坛而去。果然,祭坛的前方确实有人在举办婚礼。
在这么嘈杂不堪的地方,也亏得他们还能举办婚礼呢。片山不由得感慨了一下。不光如此,那些日本游客还在周围不住地吵嚷,拿出相机来不断拍照。
片山苦笑了一下。因为周围实在没什么其他可看的,所以也就只能放眼眺望一下婚礼的模样了。
纱裙颇长的婚纱——这样的婚纱,倒也挺适合这座向着天空伸展的教堂呢。片山心想。
结婚啊……
虽然晴美总喜欢拿这事来开涮,但片山自己并非完全不想结婚。但是,凡事都得讲究时机,想结婚的时候,身边总是没有合适的女性,而片山喜欢的女性,又偏偏喜欢上了其他的男子——这样一来,确实很难找到机会结婚。
而在此之前,片山还得先把自己的“女性恐惧症”根治掉才行。
“别担心,我也得先看看女的是不是合适才行啊。”片山嘟哝道。
果然,自己不能总待在公寓里任由妹妹和福尔摩斯两个女的欺负,否则,心里就会根深蒂固地留下对女性的警戒心——当然了,这一切只是片山自己的“心理分析”。
话说回来,首当其冲的问题还在晴美,必须让那家伙先结婚……
长兄如父。这一点片山承认。虽然一天到头地吵架,但片山也盼着晴美能早日顺利嫁人成家。而对象……难道是石津不成?
嗯,石津这家伙倒也不坏。虽然不坏……虽然晴美成天都表现得很开朗,但其实她有着一段辛酸的恋情往事,有时她也会表现得很脆弱。
的确,虽然她有着不管片山囊中再怎样羞涩也打死不给片山零用钱的一面——对了,旅行结束回去之后一定要跟晴美好好谈谈,商量商量加发一些零用钱的问题。
“不过那家伙很难搞定啊……”
不知何时,晴美心中惦记的对象已经从哥哥变成了钱包。
片山感觉到自己身边似乎站着一名女子,但他并不是很在意。
就在这时,片山突然听到了一阵啜泣声。片山扭头一看,只见一名年轻女子——还是个日本人——正掩面哭泣,她的肩膀在不断地抽动着。
那副模样,感觉就像是原本不想哭,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
大概是因为看到别人的婚礼后心中感触良多,才会忍不住哭了出来吧。但是,那种哭泣的方式又有点不大一样。
戳中片山的软肋——不,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待的话,或许这也可以说是一种优点。本来片山完全可以放任对方不管,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
那女子一愣,抬起了头,却仍用手半遮住满是泪水的脸。
“不……没什么……”
女子嘴里喃喃念叨了一句,便匆匆地离开了。
这女的可真是奇怪——片山目送着对方走远,耸耸肩膀,把目光挪了回来……先前那几个吵闹不休的女大学生正并肩站着,瞪视着片山。
片山吃了一惊。
“你……你们有什么事吗?”
“真够过分的!”一名女大学生说道。
“过分?怎么回事?”
“她哭着跑掉,你就这么放任不管?”
“就是!日本的男人全都这副德行,所以才让人看不起!”
“简直粗暴!”
听到女大学生们这番接连不断的责难,片山更吃惊了。
“等等……等一下。”
“肯定是你家里明明有妻子,却还带她出来,想来个不伦之旅!”
“不伦?”
“不然的话,看见别人结婚,她哭什么?”
“就是。想玩弄感情?没那么便宜的事!”
“赶紧追上去跟她道歉啊!”
“喂,等一下啊,我——”
“你要再啰唆个没完,当心我们现在就把你扒个全裸!”
片山睁圆了眼睛:“等一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不能在这种地方被人给扒全裸啊。为了逃离眼前这群误会的孩子,片山拔腿追向那个哭泣的女子。
“开什么玩笑,真是的!”片山放缓了脚步,嘴里嘟哝着。
我这样无辜的人,为什么要受这番窝囊气啊?
就在片山心中感觉万分不爽的时候,刚才的女子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已经停止了哭泣,正抬头仰望着古老的传教坛。
片山扭头往身后一看——妈呀!那群女大学生还在身后盯着他呢!
没办法。
“那个……”片山开口说道。
“什么?”女子转过头来。嗯?片山心里突然萌生了一种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女子的感觉。虽然刚才她在哭的时候,片山看到了她的模样,但因为当时她用手捂着脸,所以才完全没有感觉到。
“啊,刚才……真是对不起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片山说道,“不好意思,能让我牵一下你的手吗?”
“呃,可是——”听片山讲述过情况之后,女子笑了,“啊,还有这样的事,真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
“这样就行了吧?”女子拉住片山的胳臂,亲昵地靠了过来。片山脸色铁青。
不管怎么做,似乎都是没辙。
“啊,终于走了。”片山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
“要是让你的同伴看到我,他估计会生气吧?”
女子正色道:“不,不会。只不过……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啊,不是——我的同伴都去参观地下的墓地了。”
“哦,是吗?我本来也挺想去看看,但一个人去有些害怕。”
“我的那些同伴全都是怪人。”片山边叹气边说。
“你们住在哪家宾馆?”
“帝国酒店。”
“真棒!那是最好的宾馆吧?我也想去那里吃顿饭呢,”女子微笑着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女子冲着片山行了个礼,便转身走开。
片山迈开脚步,向先前和晴美他们分开的地方走去。
一名少女和他擦肩而过——是日本人吗?黑眼睛,黑头发。但是,从脸型来看,感觉又像是外国人,说不定是混血儿呢。片山心中想着。
那少女突然停下脚步,扭过头来。
“帝国酒店啊……有钱人啊,”少女用日语喃喃道,“说不定正合适呢……”
之后,少女便开始跟踪片山。
回到原先的地方,婚礼已经结束。片山在长椅上坐下,等待晴美等人的归来。
过了五分钟,周围响起晴美他们吵闹不休的声音。
“喂,我在这里。”片山抬起了手。
“啊,找到了。你没哭吧?”
听了晴美的话,片山露出一脸生气的表情。
“哭的人可不是我。”
“什么?”
“不,没什么——有意思吗?”
“喵——”福尔摩斯点了点头。
“里边确实挺有意思的。”说话的是林。
片山突然触电般从长椅上跳了起来。
“对了!”
“你……你干吗啊?哥,”晴美睁圆了眼睛,“你没事吧?”
“刚才那女人——就是那个人啊!”
“女人?”
“刚才我还和她说话呢……就是那个女人……先前林给我们看的那张照片上的……”
“水科礼子?真的吗?”
“她到这里来了?”林睁大了眼睛,“那她现在在哪儿?”
“啊——”片山正准备开口,但回头看看空荡荡的教堂,才发现那女人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片山愣住了……
“笨蛋。”
“可是……”
“笨蛋。”
“不,我……”
“笨蛋。”
“别这么说啊,我是不经意间……”
“喵。”
“连你也怪我?”片山只能把火撒到福尔摩斯身上。
“你够了。”晴美瞪着片山,又重重地骂了一句“笨蛋”。
不管晴美说什么,片山都无法反驳。先前大家已经谈论了那么多有关水科礼子的事,结果当礼子本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居然没发现。
回国之后,就辞掉刑警的工作吧。片山真心这么想。
“但是,知道她人在维也纳,我也松了口气,”林说道,“因为她行踪不明,我整天提心吊胆,担心她会不会被绑架了。”
“啊,这蛋糕的味道真不错,”石津插嘴说道,“而且还很大!”
欧洲人,不分男女老幼,都很爱吃甜食。
在维也纳,以发明了萨赫蛋糕的萨赫酒店为首,有许多可以吃到蛋糕的店。其中,这家德美尔是颇具历史的老店。
“这家店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真理说道,“你看,正面的玻璃窗上不是有双头鹫的标志吗?那是哈布斯堡王朝的纹章,也就是说,这里的蛋糕是专供王室的。”
镶嵌着许多镜子的内部装潢,一眼看去就很古朴。但是,店面却并不是很大,同时又摆放了许多蛋糕和供客人们就座的台子,所以显得相当狭小。
片山喝了口咖啡,也要了一份蛋糕。但因为这东西实在太甜,再加上分量又很足,所以片山有些应付不过来。
“不过,”晴美说道,“照哥你这么说,礼子小姐似乎既没被人监禁也没被人追赶,既然如此,她干吗要躲起来?”
“确实有些奇怪,”真理点头道,“冈田太太也挺担心的。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应该联系我们一下。”
没错——而且,看到婚礼,她为何要哭泣?片山很在意这一点。
但是片山也不想和这事扯上关系了。不管其中有什么原因,既然已经查明水科礼子平安无事,就足够了。况且又没有发生什么命案。
到目前为止,片山的想法并没有错。
“现在离晚餐时间还有一阵子,”真理说道,“要不再到其他地方逛逛吧?还是你们打算先回宾馆?”
“我回宾馆看看,”林说道,“说不定她联系过我。”
“她应该不知道你到这里来吧?”
听晴美这么一问,林突然有些慌:“是的。不过,我只是说万一。”
咦?片山感觉有些奇怪。他一直把林当成是个不远万里追着恋人跑到欧洲来的男子。
如果水科礼子当时确实在留言条上写下那家宾馆的名字,林真的会为了见她而跑到维也纳来吗?
“既然这样,那大家还是先回宾馆去吧,”晴美得出了结论,“话说回来,真理,你这样整天陪着我们瞎转,真的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我可没办法丢下你们不管。今晚吃过晚饭,我们去看场歌剧吧?”真理说道。
“歌剧嘛……”石津略显犹豫地说道。
“对,歌剧。”真理重复了一遍。
“所谓的歌剧,不会是歌舞伎表演《劝进帐》之类的吧?”
“那是歌舞伎啦,”晴美捅了捅石津,“好啊!我早就想到现场看看歌剧了呢!”
“我头一次听说你喜欢歌剧,”片山说道,“你可别看着看着睡着了。”
“真没礼貌!我也曾在学艺会上演过《卡门》哦。”
“晴美小姐的卡门啊,想必一定挺精彩的吧?”光是想象一番,石津就已经神魂颠倒了。
“不好意思,我要彻底粉碎你的想象。晴美当时扮演的是斗牛场上的牛。”
“你何必非说出来不可!”晴美使劲儿瞪了片山一眼。
“你还揍翻了斗牛士,差点搞得歌剧没法继续演下去。当时我在旁边看着,真叫一个着急啊。”
“那是因为斗牛士太没用了。”真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别担心,今晚演的不是《卡门》。”
“那今晚演的是什么呢?”晴美问道。
“是罗西尼的《塞维利亚的理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