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迷路的收获 1
酒店打了个哈欠。
当然了,建筑物是不会打哈欠的,而是酒店的房客们在一片哈欠声中迎来了早晨。
“早……”
晴美向步入餐厅的栗原招呼道。“……”的部分应该完整地连成一句“早上好”,可惜被一个哈欠无情地盖过了。
“哟,早……啊。”
看来栗原也是半斤对八两。
“早上好!”
如此清爽的问候出自迎面走来的贞子·格林。“您要和片山他们一起用餐吗?”
栗原迟疑了一会儿道:“哦,我还是一个人坐吧,谁让我晚到了呢。”
“这边请。”
酒店的餐厅面积不大,但透过窗户能望见葱郁的树林,加之用餐的人不多,空间倒也绰绰有余。
看着栗原在一旁的餐桌坐下,“死里逃生”的片山松了口气。
“太好了,这样咱们就能自在地吃饭了。”
“会被听到的。”晴美提醒道。
“没事儿,课长这人,一旦吃上饭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嘿嘿,我也是。”石津得意地说道——至于得意的内容是什么似乎并不重要,总之在石津眼里,能和搜查一课的课长一致,就是值得骄傲的。
“话说昨晚够折腾的。”
“今天早晨也是。”片山说着打了个哈欠。
“哎哟哟,你和美知子就这么缠绵?”晴美打趣道。片山一下没忍住,将一口热咖啡吞了下去,烫得直眨眼。
“我倒睡得挺好。”石津又得意地说。
“那么大的声音都没吵醒你,可真行。”
“是吗?但我看其他客人也都睡得好好的。”
“可你住我隔壁!”片山大声顶了一句。
“哥,你冷静点。”晴美劝道。
“大清早地碰上那样的事,能冷静吗?”
“你看你,又不是真遭人暗算……”
“谁说不是?那就是暗算、袭击!”片山犟嘴道。
“哪有人会用节日爆竹搞袭击?”
“你不懂,要是遇上心脏不好的,说不定就挂了。”
“我挺想看看片山先生吓得腿脚发软瘫在地上的情形。”
“谁腿脚发软瘫在地上了!我那是受了惊吓,稍微坐了一会儿而已。”
“哥,我说你就不能小点声?别人都在吃饭呢!”晴美责备道。
片山一脸的不高兴,嘴里仍不停地嘟囔着:“瘫在地上和稍微坐坐,本来就不一样嘛……”
坐在这张桌子旁的,是片山、晴美和石津三人。
“对了,美知子小姐呢?”晴美问,“哥,快去把她叫来?”
“随她,爱来不来。”
“也没见着福尔摩斯,该不会还在睡懒觉吧?”石津话音刚落,便听见脚下喵呜一声,吓得他哇地叫起来。
“早,早上好!”
福尔摩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桌底下,团得好好的。
“哟,你醒啦。”贞子笑眯眯地走过来,“该给你吃早饭了。来,咱们上那边。”
于是福尔摩斯翘起尾巴,悠然地跟在贞子后面……
同时,餐厅里进来了一群年轻女孩。“一群”这个词可能有些夸张,准确地说是以山边美知子为首的四名女孩排成一列走了进来,她们艳丽的装束顿时吸引了每个人的目光。
“哥,快看!”晴美戳戳片山。
“看什么?”片山正专心致志地和一片硬面包搏斗着。听见这话抬起头,正巧看见那四个女孩冲自己走来,立刻条件反射般要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对这类活泼女孩他心里本来就发怵,更何况几个小时前刚刚被另外三个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错——当时打开门后响起的爆炸声,正是那三个和美知子结伴同行的姑娘拉响的节日爆竹声。
“片山,别怕呀。”美知子笑着打趣道。屁股刚刚离开座位的片山听后,连忙说“我只是想坐坐好”以挽回些面子。
“她们是来向你道歉的,我也要向你道歉。之前吓着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对不起!”那三人犹如合唱一般整齐说道。
“没事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晴美见状,冲石津眨眨眼,起身说道:“石津,咱们上别处去吧。这里留给他们几个说说话。”
“说的是。”
遇到这种情形,石津向来很快就赞同。
于是,两人撇下片山,迅速离开了座位。桌上只留下一脸愕然的片山和四个女孩……
“这画面太不和谐了。”在不远处重新坐下的晴美看着,摇了摇头。
“之前,我们几个商量着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说话的是一个圆滚滚的女孩,看着像那种一边说:“明明想吃的东西都已经忍住不吃了,怎么还瘦不下去?”一边抓起肉馒头往嘴里塞的类型。
“这位叫大崎幸子,”美知子介绍道,“是我的老朋友。”
“咱们美知子可不能叫人白白欺负了,”大崎幸子说着瞥了美知子一眼,“谁知道后来听美知子说,她喜欢上你了……真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片山没好气地说:“所以你们就用节日爆竹闹了这么一出?”
“本来是想趁你睡着的时候来个出其不意——没想到竟然进展得那么顺利!片山,看不出你这人还挺机灵的。”大崎幸子故意说反话夸赞道。
“嗯,别人也常这么说。”片山竟傻呵呵地跟着得意起来。
“我当时是反对来着。”
这位姑娘是与大崎幸子形成鲜明对比的瘦长型身材,目测约有一米七,当然了,纤细的身材在视觉上也显高。
“她叫棚山由纪。”美知子说。
“顶棚的棚,山川的山。我就不同意那么做。”
“瞎说!”大崎幸子插进来说道,“计划的时候那么说,实际干起来最来劲的还不是你!”
“总之我反对过,”棚山由纪重复道,“不要用节日爆竹,用气球,啪地扎破了那样的。”
原来,她是从经济的角度提出过反对。
这时,一名酒店工作人员慌慌张张地进入餐厅,引起了片山的注意。
只见他连走带跑来到贞子身旁,随后贞子说了他几句,可能是要他在客人面前注意仪态之类的。
但当贞子听了他的话后,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立刻同他一起离开了餐厅。当然,这次两人都没有跑。
“你也赞成,对吧?”
听到美知子的声音,片山将视线转了回来。
被问到的是桌上最后一位姑娘。她看上去有些特别,在四人中比较低调,却是最漂亮的。虽说美知子的模样也算乖巧可爱,但若论“美人”,一定要数这位姑娘。可她却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印象,像是一直处于木无表情的发呆状,所以很容易被忽略。
“我叫衣笠裕子。”姑娘朝片山颔首示意,却不爽快,仿佛不确定对方的方位一般。
“我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衣笠裕子说,“我只是按大家的意思做罢了。”
“裕子总是这样。”大崎幸子说,言语间透着亲密。
“总而言之,你们几个以后别再闹了,吵着别人多不好。”片山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动静。”高个子的棚山由纪说。
“因为昨晚发生了很多事,”美知子解释道,“所以很容易被误以为是枪声。”
“这些我们又不知道。”大崎幸子仍然不依不饶。
“行了行了,”片山打了个哈欠,“我只求今晚能好好睡一觉。”
“这你得去同美知子商量。”大崎幸子打趣道。
这时,过来一位餐厅服务员请大伙儿点单,于是大伙儿纷纷要了德文菜单翻看起来,剩下片山在一旁干坐。其实,即便菜单上写的全是日文,片山也未必能完全理解。自从上次在高级法式餐厅里连点三道前菜,闹了笑话,片山便对点菜这类事情失去了信心。
反正刚才也吃过了,还是早点走吧——心里正这么想着,忽然他注意到衣笠裕子要了菜单却没有打开,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不点吗?”
“点啊。”衣笠裕子落落大方地回答。
“那你怎么不看菜单?”
“因为看了也没用,”面对一脸疑惑的片山,棚山由纪插嘴道,“难道你没发现吗?裕子的眼睛——”
“好啦,没关系的。”衣笠裕子按下了棚山由纪的手。
片山这才恍然大悟——回想起来,刚才衣笠裕子进餐厅的时候,一只手确实搭在美知子的胳膊上。
“不好意思,我一直没注意到。”
“这也不能怪你,”美知子安慰道,“谁让我们裕子敏锐得跟正常人一样。”
“所以你觉察不到才是我的荣幸。”裕子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原来,片山之所以觉得裕子特别,是因为她从来不直视片山的眼睛……
“我们几个刚才一直在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棚山由纪说。
“就是,明明说好四个人一起旅行,现在倒好,突然少了一个,”大崎幸子接话道,“啊,饭来了。来,来,填饱肚子要紧。”
这间欧式风格的餐厅,早餐基本以面包和咖啡为主,所以上得很快。而石津那边还特别配了火腿和鸡蛋。考虑到酒店以来自美国及日本的客人居多,这样的搭配并不少见。
“片山,你怎么打算?”棚山由纪咬了口面包问,“对了,我是不是该叫你‘美知子的老公’呀?”
“我应该会继续留在酒店,还有工作没做完。”
“真的假的?是干刑警的工作?还是打零工当个服务生什么的?”
“这个不错!你们想象下他穿制服的样子,很合适,有没有?”
都在瞎扯些什么——片山心里苦笑道。
但面对四个年轻姑娘叽叽喳喳的轮番进攻,片山依旧能处之泰然,可见他那遇到异性就发怵的毛病是好了不少。
“我也要一起留下来,”美知子发话了,“你们继续去旅行吧。”
“这怎么行!”大崎幸子说,“说好了要大家一起走的。这样吧,反正这趟旅行也不着急,我们就等片山——不是,你老公的工作结束后再一起动身。”
随便你们——片山心里有些不痛快。
不过话说回来,这四个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
一群人竟能如此悠闲地在欧洲旅行,想必荷包里有不少钱。但从美知子对袭击一事欲言又止的态度看,背后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虽然几个人乍看之下像女大学生或刚参加工作的办公室白领,但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可这样一来,我们几个不就成了电灯泡?”棚山由纪说,“对美知子和片山来说,现在可是蜜月呢。”
“切,什么蜜月,很快就离婚了。”片山一脸的不悦。
“我倒不这么看。”
说话的是衣笠裕子,只见她熟练地伸手端起咖啡杯,不注意的话还真察觉不出她眼睛的异样。
“我觉得片山先生人不错,美知子算是找对了人。”
被衣笠裕子这么一褒奖,片山不知为何心头一紧,愧疚万分。
“可是我……”
他刚一开口,只见贞子匆匆忙忙地回到餐厅,直冲他走来。
“对不起,打扰一下,”贞子礼貌地说,“片山先生,我有事找您。”
“好的。”片山如释重负般站起身,跟着贞子走出了餐厅。
“是这样,我们遇到了一件麻烦事。”贞子停下脚步说道。
“什么事?”片山问。这时,晴美和石津,还有福尔摩斯也跟了出来。
“怎么啦?”晴美问贞子,“看你慌里慌张的样子。”
“哎呀呀,我还特意留神别惊动了客人呢,”贞子显得有些不安,“我刚才看上去很慌张吗?”
“没有,你别介意。是这家伙,碰上这种事儿,鼻子就特别灵。”片山宽慰道。
“什么话嘛,我又不是狗。”晴美瞪了他一眼。话音刚落,福尔摩斯在底下不服气地喵了一声。
“抱歉抱歉,我应该说‘我又不是猫’,对吧?我改正,我改正。”
“你刚才说遇上了什么事?”片山转回正题。
“你们跟我来,”说着,贞子迈开了步子,“还记得昨晚有个女孩被扔进喷水池吗?”
“嗯,好像是叫梅原什么的。”
“对,她妈妈不见了。”
“不见了?”片山皱紧眉头,“那孩子呢?”
“是这样,客房部的人先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于是前去敲门,但无人应答,孩子还是在屋里一个劲儿地哭。然后他跑来问我怎么办,我们便拿了万能钥匙开门进去。”
“如何?”
“孩子倒没事,可能是哭累了,缩在角落里抽抽搭搭的……但她妈妈却不见了。”
“真是奇怪,”晴美说,“孩子刚刚遭遇不测,怎么能不管不顾?”
“事情没这么简单,”贞子说,“你们来看。”
说话间,一群人刚巧走到了梅原伸子的房间。贞子熟练地打开房门。“房间我们没动过,一直保持原状,”她边推门边说道,“孩子现在由休息室的人照看着。”
片山走进房间,大致扫了一眼。除去一些杂乱堆放的物品,没什么特别之处。
“在浴室里。”贞子朝屋内指了指。
于是片山顺着方向走过去,推开浴室的门。
瞬间,他整个人僵住了!
“喵——呜!”
福尔摩斯叫了起来——因为它嗅到了气味,是血的气味!
“啊!”
身后的晴美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失声叫道。
只见浴室的地板上,是一大摊血迹。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晴美惊恐地问,“这么多血……可不是小事啊!”
“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石津也凑了上来,摇头说道,“再厉害的鼻血,也不会流这么多呀!”
“从出血情况看,没准命都没了,”晴美焦急地说,“快去通知栗原,还有这里的警察,你说对吧,哥哥?哥哥?”
只见片山两眼一闭,当场仰面晕了过去——原来,虽说他那见到女人就发怵的毛病是好了一点,但见了血就犯晕的顽疾还在。倘若事前就知道有一大摊血或许还好,但突然袭击就经不住。
“他这是怎么了?”贞子也吓了一跳,关心地问。
“他没事,”晴美尴尬地笑道,“你只是通知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