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背叛的梯子 1

令人讽刺的是,迎来了一个晴天。

“是这扇窗户吧?”片山挥了挥拳头。

“我知道。”晴美说道。

“就是这扇窗户——箭贯穿了胸膛,是怎么做到的?神乎其技啊。”

“现实就是如此,只能承认。”

“是啊……”片山从主塔的瞭望窗向外望去——可以俯视居馆的屋顶、中庭和城外的山道。

然而,凶手是从哪里瞄准绅也放箭的?

“是从那边阳台上吧,”晴美说道,“只有这种可能。”

那是晴美被面具人逼至死角的阳台。

“确实如此,但也并不容易,除非是射箭高手。”

向下望去,能看见石津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

“片山前辈!看得见吗?”

“嗯,我在这里。”

“跑到这里,肚子都要饿死了。”

晴美不禁笑出声来:“石津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幸福的家伙啊。”片山不由得苦笑起来。

“不过,片山前辈!”石津大声喊道,“从这里狙击有个问题!那边的窗户太小,从这里看不到里面!”

说的没错。片山表示同意。若有那么大的窗户让你从下面狙击,城堡就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了。

“现在怎么办?英哉会是神射手吗?”

“我怎么会知道?”晴美耸了耸肩,“福尔摩斯,你怎么看?”

只见福尔摩斯在房间里悠闲地踱步。

“可恶!”片山气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为什么我总是遇上这种怪案子?”

“对我发脾气有什么用?”

“在那样的暴风雨中,从下面的阳台瞄准站在塔里的人射箭,你认为会射中吗?”

“偶尔也会吧。”晴美说道。

“又不是买彩票!”

“也对。就算射中,也应该不会贯穿胸膛。”

“对吧?那么,只能认为凶手是在近距离射杀绅也。”

“凶手会不会是从空中飞来的?”

片山向窗外远眺——还真有可能。

不然没法解释箭怎会射穿绅也。

“等一下。”晴美交叉双臂,说道,“箭,未必一定要用弓才射得出。”

“这我知道。用手拿着,像短剑一样向人刺去也行。不过这样一来凶手一定是站在被害人的身边。”

“嗯,”晴美沉思苦想起来,“当时留在这里的只有绅也一个人……有没有搞错?”

“嗯,肯定不会错。”

“那么,在黑暗中,会不会有人在绅也爬下楼梯的时候刺杀了他?”

“不可能。在绅也之前下去的人就是我。那时我还跟他搭话,他也回应了我。”

“没有什么异样?”

“完全没有。”

“这样啊……”

片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啊,最好一觉醒来,发现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身为刑警,不要说这种丢脸的话,好吗?”

“说说而已。他会不会是自杀?”

“这也是一种可能,但理由呢?”

“谁知道。”

这个刑警真过分。

“就算是自杀的,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刺穿自己的身体?天方夜谭!”

片山打量了一下房间。

“对了,晴美。”

“什么?”

“说不定有什么机关。”

晴美听了拍了一下手。

“对啊!就像那个短剑机关一样,利用弹簧把箭射出来。”

“没错!这里肯定藏有什么机关。”

“只有这个可能,绅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碰了机关!”

晴美的双眼变得炯炯有神。

“我们快点调查下每个角落吧。”晴美瞬间干劲十足。

“稍等。”

“怎么了?”

“机关未必只有一个,或许其他地方也有。”

“也就是说……”

“我们在调查过程中突然……”

“咻的——”

两人互望了一眼后,急忙走向窗边。

“喂,石津!快点上来。”

“石津先生,拜托了,请来这里!”

阳台上的石津微笑着挥手示意。


“穿……穿上这个?”石津眨了眨眼睛,问道。

“没错。穿上这个,就算有箭飞过来,有短剑掉下来,也没问题。”

“应该挡不住大炮的子弹吧。”晴美插嘴道。

“这种地方会有大炮?”片山瞪了她一眼。

石津心不甘情不愿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物”。

那不是人,而是一副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中世纪铠甲。

“连手和脚也全都保护好了。”

“没错,放一百个心好了。”片山保证道。

“为什么片山前辈不穿上?”

面对石津很有道理的质问,片山突然有点心虚,幸好晴美及时解围:“如此需要勇气的任务,当然只有石津你才能完成,哥哥他太胆小了。”

片山装作没听见。不管别人怎么说,总比去死好!

“我懂了,”石津悲壮地点了点头,“既然晴美小姐这么说了,就算丢了这条命……”

“快点把盔甲穿起来。啊,等一下,如果穿着这个,就爬不上梯子了。只好先把盔甲抬上去,再穿起来。都过来帮忙。”

于是,三个人把盔甲部件一个个搬到主塔最上层的房间,然后,片山和晴美合力替石津穿上。

“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好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合身,是不是,晴美?”

“真的,太合适了。”

“真的吗?”石津的性格天生就容易上当,此刻也默默地笑了起来,“要不在腰间挂把剑?”

“那样动起来就太吃力了,还是算了。听好了,这个房间的某处一定藏有机关。给我一块块石头、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地认真搜查。”

“包在我身上。”

“不过,要注意安全。”晴美说道。

“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会马上通知你们。”

“我们就在下面等着。”

“明白了,不用担心。”

石津对这身装扮似乎并不讨厌,用力挥动手腕,金属接缝处随之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片山和晴美回到下一层房间,福尔摩斯已经坐在那里等候。

地板上,昨天的血迹已经变干发黑。

“如果能有什么发现就好了。”晴美说道。

“是啊。”片山点了点头——忽听头顶传来稀里哗啦的巨响,看来是石津跌倒了。

“或许还是不要有所期待比较好。”片山说道。

之后,又接二连三响起石津的脚步声,咚咚地撞击柱子的声音和踢墙壁的声音。

“这下只剩三个人了,”晴美说道,“和哉、圭子和麻香。”

“嗯,我知道。”片山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被人叫来当保镖,却一点用场没派上。”

“别说这种让人良心不安的话。”

“哟,果然良心不安了?”晴美自然而然地吐出挖苦之言。

“不过,这样看来,凶手果然是英哉啊。”

“没错。假如真是有机关,除了他,没人能做好如此精心的准备……”

“但是他人在哪里?毫无头绪啊。”片山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晴美说道,“对了,今天天气不错。”

“然后呢?难道要去远足?”

“烟啊!如果我们在中庭烧点什么,应该不会造成火灾。被人看见升起的烟,说不定就会过来救我们了!”

“会这么顺利吗?这里基本上用的都是暖炉。有点烟飘出来别人也不会觉得不可思议吧?而且,从山下能看见这座城堡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晴美不悦地抱起双臂,“那你想想其他的办法!”

“所以说,我不是在想了嘛。喂,福尔摩斯,你有什么主意?”

福尔摩斯摆出一张什么都不想说的扑克牌脸,一直坐在原地。

头顶持续传来石津咔锵咔锵的脚步声。就算被他找到了杀害绅也的机关,也无法逮捕凶手。

离本案的完结遥遥无期。

“咦?”晴美说道,“好像有谁上来了。”

梯子发出吱吱的声响。

“估计是和哉。刚才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是吗,不过——”话刚说到一半,晴美脸色大变。

只见从架着梯子的洞口突然伸出一把散发着银色光芒的短剑。

“哥哥!”

“晴美,踢走它!”

“你说什么呢,你难道不是男人?”

两人慌忙向后退去,然而福尔摩斯却打了个大哈欠。

“片山先生,你们在这里啊。”单手持剑爬上来的是由谷圭子。

晴美舒了一口气,说道:“是圭子小姐啊!吓死我了。”

“你怎么拿着那把剑?”

“这是从片山先生的房间里借来的。刚才我在中庭晒太阳,一抬头便看见塔顶上有个穿着铠甲的怪物在那儿走来走去。”

“那是石津。”

“咦?”圭子眨巴了一下眼睛。

于是晴美便向她说明事情的原委。

“什么啊!”圭子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拿着剑的手。

长剑发出叮的一声,掉落至地上。片山吓得跳起来。

“我差点以为又有怪物跑出来了。”圭子扑通瘫坐在地上,察觉到屁股底下的血迹,又哇的一声跳了起来。

“不要紧吧?”晴美问道。

“嗯,现在好多了。昨晚做噩梦,被吓醒好多次。”

“永江先生怎么样?”晴美问道。

“他似乎还没从房间里出来。看来受了很大的刺激。”

“是嘛!”

“我也……”圭子慢慢把视线移向天花板。

“虽然我很讨厌那个人,可一旦他被人杀死,还是会感觉悲伤。这就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吧。”

“也许。”

又响起石津咔锵咔锵的脚步声。

真是个很糟糕的夜晚,片山心想。

昨晚,虽然暴风雨很快就过去了,可是大家上到塔顶查看时,地面还是被吹进来的雨水打湿。众人借着微弱的烛光环视四周,不过当然不见凶手的身影。于是,正式的搜查只能延到翌日。绅也的尸体被盖上一件外套,继续摆在原处。圭子在石津的搀扶下爬下楼梯。对石津来说,那似乎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众人回房后恐怕一宿都无法合眼吧!不过,石津倒是打着呼噜,一觉睡到大天亮。

今早,石津和片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绅也的尸体搬回他的房间。

这次和梶本那次不一样,片山感到了沉重的负担。

“我或许就是下一个被害者。”圭子说道。

“打起精神!有我们在呢。”晴美似乎也有些底气不足。

“石津,下来。”片山说道。

随着咔锵咔锵的声音,一双机器人似的脚出现在众人面前。

“石津,情况如何?”晴美问道。

石津没有作答,他走下梯子,站稳脚步,又踉跄地向前走了两三步,发出犹如五金店里柜子倒下的声音,一头向下栽去。

“振作一点,”晴美跑上前去,“你怎么了?受伤没?”

石津抬起头,气喘吁吁地说道:“肚子饿得快要死了。”


“虽然他平时品行不端,但毕竟是我的儿子,”和哉掩饰着内心的悲伤,平静地说道,“还想着说不定哪天就转性了,可以继承我的事业……”

“真的很抱歉,”片山只能道歉,“我没能帮上忙。”

“没有的事。就算是刑警,在那种情况下也无能为力。”和哉沉稳地说道。

人沉浸在悲痛中的时候,可能会变得宽容。想到这里,片山的心情益发沉重。

午餐桌上,除了石津,其他的人完全没有心情进食。

“我们让石津刑警调查了塔顶,结果并没有发现任何机关。虽然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只能认为绅也是被人从外面射来的箭击中。”

“也就是说,是我弟弟干的?”

“英哉先生是神射手?”

“不是。他是个艺术家,基本和运动无缘。”

假使英哉用了三年时间磨炼射箭技术,能否达到百步穿杨的水平呢?

“倘若把弓用什么东西固定好,瞄准那个窗口,或许可以办到。”麻香说道。

“是啊。不过,在风雨中,我觉得没法不偏不倚地击中目标,”晴美自言自语道,“但实际上只有这一种可能……”

“找到英哉,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和哉说道,“但是,我还是无法相信。英哉为什么要杀绅也?难道是他杀了智美?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我也是一样啊。片山心里嘀咕道。但是作为现场负责人,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不过,大概英哉的性格已经完全变了。”和哉继续说。

“何出此言?”

“妻子被杀,他想要复仇,并非不能理解。不管多么温顺老实的人,都会有这种想法。但如果性格不是从骨子里发生改变,不会把人一个个杀掉……真的,完全不像英哉的作风。”

“也就是说,如果是令弟,会更加直接……”

“是的。但是,现阶段只有我弟弟可能是凶手……”和哉打住话头,稍微吃了些东西便离开座位。“那么各位,失陪一下,我先回房。”

见和哉走出房间,圭子也要起身,却又坐了下来。

“总感觉永江先生一下子没了精神。”

“没办法,遇上这种事,”麻香点了点头,“石津先生还要再吃点吗?真抱歉,全都是一样的东西。”

“没关系。劳动过后吃起来最香了。那么,再来一碗。”

“是上次一半左右的饭量?”

“不,一样就行。”石津说道。

“屋顶!”晴美突然叫道。

“对,对不起,”石津唯唯诺诺地说道,“我不吃这么多了。”

“咦,为什么?”

“你不是说不行?”

“我说的是屋顶。主塔最高处的那个屋顶。”

“哦,原来是这样啊。太好了,如果被晴美小姐嫌弃……”

“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片山说道,“对了,晴美,屋顶是什么意思?”

“主塔的屋顶!如果从那里探身进去,就能瞄准窗户射箭了。虽然是呈倒吊的姿势,但也并非办不到,是吧?而且目标就在眼前,箭矢贯穿胸膛也合情合理。”

“唔,原来如此,”片山陷入了沉思,“可是在那样的暴风雨中,从屋顶的外檐倒垂下来,凶手是不是不要命了?”

“先把身体绑住,并非完全不可能吧?”

“那我们去确认看看,不过,我……”

“我知道。这种事情不会拜托有恐高症的人。石津,吃完饭后,能帮我一个忙吗?”

“呃,当然行……”石津挤出僵硬的笑容,做出欣喜的表情。


“这肯定行不通。”石津从窗外缩回头,说道。

“为什么?”晴美皱了皱眉。

“从这扇窗到屋顶的外檐大概有两米远,就算身子再长,也伸不进来。”

“什么嘛!亏我还认为这个设想很靠谱。”晴美立马消沉下来。

“对不起,”石津似乎认为错在自己,“要不,把窗口抬高一点?”

“好了,别说这种无济于事的话。”

晴美交叉双臂,在瞭望台上踱来踱去。

一定有什么办法!

“喂!”突然从楼下传来片山的招呼声。

“我们这就过去。”

晴美和石津回到与居馆出入口相连的房间,片山和福尔摩斯正等在那儿。

“我的想法行不通,屋顶的外檐太高了。”

“是嘛,我从中庭看过去,就感觉挺高。而且屋顶的坡度又陡,没办法匍匐爬行。”

“我的点子被彻底驳回了。福尔摩斯,你不说些什么吗?”

“喵——”

“真是的。你在干什么?”

只见福尔摩斯从梯子洞口向下张望。

“下面有什么东西?”晴美走上前去,“想要下去看看?抓好我的肩膀,不要把爪子给露出来哦。”

一人一猫爬下梯子。最下层的房间是地道的出口,没有其他出路。

福尔摩斯来到最下层的房间,嗖的一声跳到地上,在附近闻来嗅去。

“你终于有干劲啦,最近感觉有点散漫哦。”福尔摩斯像是在说“要你管!”喵地叫了一声。

“知道啦,我不再多嘴了。”晴美耸了耸肩。福尔摩斯相当执拗地在梯子附近闻来闻去。虽然晴美的鼻子和普通人一样,但她也没有闲着,四处张望,发现只是个空无一物的房间,便没了干劲,伸了个懒腰。

“福尔摩斯,怎么啦,有什么奇怪的吗?”

只见三色猫慢慢转向晴美——嗯?晴美心弦一动。

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代表着福尔摩斯有了发现。

当然其他人是分辨不出来的,只有晴美和片山能看出来。

“找到什么了?”

晴美蹲下身问道。福尔摩斯喵了一声,好像在说让我上去。

“告诉我又不会少块肉。小气鬼!”晴美嘴里一边抱怨,一边让福尔摩斯跳上肩膀,回到片山和石津等待的房间。

“怎么样?”片山问道。

“福尔摩斯似乎有所发现,但它不肯告诉我。”

“它大概是在示威,希望能改善猫食。”

“我睁大眼睛看过,可惜毫无发现。”

“看福尔摩斯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不明白关我什么事’。”

“真是的,最近变得好冷淡……”晴美说到一半,打住了话头。

歌声透过与居馆相连的出入口飘来。

“你们听。”晴美说道。

“这曲子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片山说道。

“不是有首歌叫《庭中千草》嘛,那就是永江前妻最喜欢的《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日文版啊!”晴美冲了出去,“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