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乐章 轻松活泼的快板(欢快灵动地) 3

“终于……发生了吗……”这是栗原看到现场后说出的第一句话。他虽然想做出遗憾伤感的表情,却终究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那些电热炉是干什么的?要拍卖吗?”

片山说明情况后,栗原点点头说:“显而易见,凶手是想干扰死亡时间推定。”

片山也想到了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电热炉一直放在这里?”

“大概是忘记收起来了。”栗原信口说道。这种蹩脚的理由如果被推理小说迷听到,一定会狠狠嘲笑栗原吧。

“屋里还有一些热气……”

“是的,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这里就像盛夏。”

“四台电热炉……全是这里的吗?”

“不太清楚……市村女士!”片山叫来市村智子询问。

“是的,都收在那边的柜子里,”市村智子点点头,“这个季节,晚上有时候会很冷。”

“请你讲讲发现尸体的经过。”栗原说。

“好的。我……今天早晨五点钟起床。”

“你平常也是五点钟起床吗?”

“不,平常是六点。”

“为什么今天起得特别早?”

“因为我今天想做点儿跟平时不一样的早餐,每天早晨都吃一样的东西,很容易吃腻。”

“所以你五点钟起来了。然后呢?”

“我到书房时正好五点半。一开始,我来大厅收拾大家用过的杯子,”市村智子清清喉咙,“可是大厅里没有杯子,所以我空手回去,这时我发现书房里有灯光,以为有人忘了关灯,于是过来想关灯,谁知一打开门就看到……”市村智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哦,我知道了,”栗原说,“这里的门窗都关紧了吗?”

“睡觉之前我全部检查过,都关着。”

“那时是几点钟?”

“应该是十一点,有时会晚一点儿,但绝不会超过十一点半。”

“明白了。今天早晨你查看过门窗吗?”

“不,早晨是不检查的。”

“也对,这里又不是监狱。”

也许栗原是想开个玩笑活跃气氛,但是在尸体旁边说俏皮话也太不合时宜了。市村智子露出似笑非笑的尴尬表情。

“你见过这个女人吗?”栗原又问。

“不,没有。”

“这样啊——好了,没事了。”

“是,”市村智子准备离开,走出两三步又回头问,“我可以给大家送早餐了吗?”

“当然可以,请便。”

“请问,会不会因为这个事件而取消音乐比赛呢?”

“这个嘛……我们会尽力避免出现这种结果的。”

“拜托您了,大家都那么努力练习,不能让他们的心血付之东流啊……”市村智子走出书房后,栗原手抚下巴盯着尸体。

“课长,你说到底会怎么样啊?”片山问。

“什么怎么样?”

“到底会不会影响音乐比赛啊?”

“这个嘛……”栗原摇摇头,“如果发现参加决赛的选手有嫌疑,那么情况就很微妙了。”

真是那样的话,比赛势必要延期到锁定真凶之后。可是,一旦延期,就不可能再一次安排得如此紧凑且周全了吧。

“喂,南田还没来吗?”

栗原话音未落,南田就出现了。

“谁在叫我?”

“喂,你该不会是玩捉迷藏去了吧!”

“开什么玩笑?一年到头让我四处出苦力,忙得团团转,怎么可能说来就来!”发牢骚和冷嘲热讽是南田的两大爱好。

“好了,你还是快点儿办事吧!”

“知道了,”南田不耐烦地问,“尸体就是那个?只有一具尸体?”

“一具就够了,再多还得了?!”

“这个房间好像很热。”

片山把发现尸体时的现场情形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但是为什么要一直开着电热炉啊,真让人纳闷。”南田说。

“我想,凶手或许原本打算趁市村女士起床之前把电热炉收好的,但没想到今天她比往常提前一个小时起来了,所以凶手没来得及收拾。”

“哦,你是说,凶手的计划被打乱了?”接着,栗原又担心地问南田,“推算死亡时间困难吗?”

“不会,这点小把戏不会造成太大难度。没问题,现在的检验方法很先进。”

片山和栗原围观南田验尸时,刚才不知跑去哪里的福尔摩斯出现了,它向尸体旁边走去。

“哪里有尸体,哪里就有你。”南田高兴地向福尔摩斯打招呼。福尔摩斯绕着尸体走来走去,东嗅西闻,突然,它停下来短促地叫了一声。

“有什么发现吗?”南田抬起头,向福尔摩斯站的地方走去,“这些粉是什么东西?”

“粉?”

“嗯,是白色的粉,只有一点点。”

“喂,不会是……”栗原走过去。

“你想说海洛因?你呀,什么事都联想到犯罪,什么臭毛病!”

“那你说这是什么?”栗原沉下脸,双手抱胸。

“不知道,也许是香粉、头皮屑、胃药或粉笔灰……”

“你正经点儿,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量这么少,不化验怎么知道。”南田把白粉装进一个信封里。

“你能不能判断大致的死亡时间?”

“耐心点儿好吗?我又没有通灵的水晶球!”

“没有吗?”栗原正经八百地问。

“没有!如果有,我早把水晶球砸到你头上了!”南田反唇相讥。

这时,福尔摩斯在移走尸体后的空地上闻着。地毯的毛又长又软,尸体躺过的地方留下一个明显的形状。

片山的眼睛眨了又眨。

“课长!”

“干吗?没事别乱叫。”

“请看这里……死者的伤口大量出血,但是地毯上却一滴血都没有。”

“嗯……照这种情形来看,书房不是第一现场。”

南田看看栗原和片山:“怎么,你们连这一点都没发现?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

“如果是我移动了尸体,会有人和我啰唆个没完吧。”栗原说。

“如果把室温升高的因素考虑进来,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两点左右。”

“两点?那么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在其他地方杀人,再把尸体搬运到这里,”片山问南田,“有没有可能是凶手事后把血迹擦掉了?”

“就算擦过,但是你看看这种地毯的毛!血流到上面,是很难擦干净的。”

“这样啊。”

“这里的地毯比我家的地毯厚好多啊!”南田感慨的点好像不太对。

“那么,你认为是当场死亡?”

“大约是在一分钟内吧,意识逐渐模糊……然后死去。”

“说得好像你死过一样。”

“我和那么多死者打过交道,我们早就成为朋友了,是他们告诉我的——接下来还要进行解剖。”

“辛苦你了。”

“难得听你说出这样的话。”南田咧嘴一笑,走了。

“如果不是在这里杀的……那么为什么要移尸到这里?”片山好奇,“是为了争取时间吗?因为吃完早餐之前没有人会到书房来。”

“也许吧。但是,凶手真的想把尸体藏起来吗……”栗原摇摇头,又说,“首先要查出这个女人的身份。喂,片山,你对那件凶器有印象吗?”

“没有。”

“我记得你说过,有一把刀不见了?”

“那是水果刀,和凶器不一样。”

“哦,这事还真麻烦,”栗原说,“这个女人自称是谁的亲生母亲来着?”

“樱井玛莉。”

“哦,就是那个差点儿遭到袭击的女生啊!这就有趣了。”

“她没有杀人动机。”

“没人说她有嫌疑。但可以确定的是,与樱井玛莉有关的某件事导致了这起凶杀案。”

“是的。”

连片山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个女人被杀后陈尸于此,绝不仅仅是巧合。

“课长,您要见樱井玛莉吗?”

“暂时不用。”

片山稍微松了口气。栗原意味深长地盯着片山:“你好像不希望我见那个女孩儿啊?”

“不,怎么会……只是,对她而言……不,对其他五个人也一样,现在是备战决赛的关键时刻,凶杀案本身已经让他们有所动摇了,如果再被冠上凶手的嫌疑,估计神经衰弱的选手又要增加。”

“听说已经有人支持不住了。”

“是大久保靖人。其他六个人目前还好……但的确都紧张得有点儿神经质了。”

“怎么样,这一次有没有姑娘逼你就范啊?”

“没……没有这种事!”

“别慌!你这样反而更可疑。”

“哦,对了,”片山突然想起来,“昨晚两点钟左右……”

“发生了什么事吗?”

片山把走廊里一对男女拥抱的事说了一遍。栗原听了点点头:“朝仓先生曾经提到过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对了,必须向朝仓先生报告这起凶杀案。”

“要找大家问话吗?”

“先去见樱井玛莉的母亲,请她指认一下死者,然后再找这里的人仔细问个明白。”

“好。”

这时,福尔摩斯叫了一声。

“怎么了?”

福尔摩斯抬头看着书架,片山也跟着往上看,但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那里有问题?”

福尔摩斯一边叫,一边焦急地看着片山,最后它看到片山死不开窍,气急败坏地纵身跳到书架中层,继续抬头看着上面喵喵地叫。

“在更上面吗?究竟是哪里啊?”

片山无奈,只好爬上书架查看。在那个曾经摆放录音机的地方,排列着百科全书。

地震之后,他和玛莉把掉落的书随意放回书架,但是又担心如果百科全书没有按字母顺序放好会引起别人怀疑,于是两人重新排列了百科全书。可是现在……

“奇怪呀。”

“怎么了?”

“百科全书的顺序怎么乱七八糟?”片山疑惑不解,“我们明明按顺序排好了呀。”

“是不是有人把书架弄倒了?在这种软乎乎的长毛地毯上,书架是立不稳的。”

“如果书架倒了,那可就麻烦了,”片山从书架上下来,“这书架是固定在墙上的,不可能倒。”

“那么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片山坦率地承认。坦率是他最大的优点。


“对,就是这个女人。”樱井充子表示肯定。

栗原从充子手里拿回死者的脸部特写照片,又问:“就是这个人把你推下水池?”

樱井充子局促不安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时不时调整一下坐姿。

“我不能肯定。”

“可是……”

“因为当时我没有看到那人的脸!我的确是接到这个女人的电话才出去的,所以我想,大概是她把我推下去,不过我不能肯定。”

“明白了。”

“我那天隐瞒了这个女人的事……十分抱歉。因为我怕这件事一旦披露,万一被玛莉看到就糟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

“我实在搞不懂,这个女人究竟为什么会被杀?”充子说。

“她是个怎样的人?”

“不知道,”充子耸耸肩,“真的,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三个月前她突然接近我和玛莉,一口咬定玛莉是她的女儿。”

“冒昧地问一句……”栗原点到为止,对方自然懂得他话中之意。

“她是胡说的,”充子断然说道,“玛莉是我的亲生女儿,有正规的出生记录,如果你不相信……”充子说着要站起来。

“不,不需要,”栗原急忙阻止,“可是,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我也想不通,大概……她死去的孩子像玛莉吧。这个人疯疯癫癫的,我很同情她,但是她确实干扰了我们的生活。”充子似乎仍对此人耿耿于怀。

“玛莉小姐对这件事怎么看?”

“嗯……起初她很害怕,但后来忙着准备音乐比赛,就顾不上这些了。”

“哦。”

充子盯着栗原的表情问:“警方不会认为玛莉有嫌疑吧?”

“没有。那个女人很可能是在外面被杀,再被移尸到那里。”

“那就好,”充子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立刻补充说,“不过,死了一个人总是很遗憾啊。”

“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她的身份,”栗原说,“在报纸上登出照片,应该会有人提供线索。”

“这件事不会影响到音乐比赛吧?”这才是充子最关心的问题。

“我现在要去见朝仓先生,到目前为止,我认为比赛应该可以如期举行。而且大家的行动范围有限,便于警方保护。”

“那就……太好了,大家的努力也没有浪费。”

显然,充子的脑子里只有比赛。


听了栗原的讲述之后,朝仓反问道:

“那么,那个女人是在集训地之外的地方被杀的啰?”

“虽然还不能确定,但这种可能性很高。”

“那么,应该对音乐比赛没什么影响吧?事到如今,也无法取消比赛。”

“我了解。除非今后再发生严重事件,否则无须取消比赛,”栗原说,“但是参加决赛的人必须接受警方问话。”

“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们会十分慎重的。”

“还有……须田的案子怎么样了?”

“哦,因为那不是凶杀案,所以我们就……”栗原支吾道。

“没关系,”朝仓说,“可是,须田一死,我就麻烦大了。他虽然连C大调是什么都不知道,但算账是一把好手,我在这方面完全不行。”

“您是艺术家呀!”

朝仓笑道:“没钱还能搞什么艺术啊!”


六个人集中在大厅里,个个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

“希望他们不要乱翻。”真知子嘟着嘴抱怨。

“他们会小心的。”片山安抚她说。

因为不能完全排除那个女人在这里被杀的可能性,所以警方要检查每一个房间,看是否有血迹反应。

在这期间,当然无法练琴。虽然大家都把小提琴带到大厅里,但大庭广众之下,根本无法练习。

“检查要花多少时间呀?”长谷和美问。

“我想应该不需要很长时间。”

“真讨厌!都不能练琴了!”她显得很急躁。

“我想大家对新曲的诠释都差不多完成了吧?”丸山说,“不过,我还完全不行呢。”

“我也一样啊!”长谷和美说,“只是能演奏而已,能不能诠释到位就毫无把握了。”

“我也是这样。”辻纪子说。

“各位都很谦虚啊,为何不说实话呢!”真知子愉快地看着大家说,“其实大家都练得差不多了吧,只是对整体的平衡或对细节的把握还不够理想……这才是大实话吧。”

“我是真的不行。”玛莉说。

“玛莉,你又来了,你肯定没问题。”

“不,这一次真的不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如何处理各个乐章的关系。我已经绝望了。”

“请大家不要掉以轻心,这位同学最拿手的就是演奏新曲。”

“你给我闭嘴!”玛莉正色斥责真知子,她很少说这种重话——和自己有关的人被杀,不能集中精力练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对了,”片山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如果警方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请各位务必说实话。侦查案件最重要的就是正确的情报。”

“凌晨两点那种时候,大家都在睡觉吧!”古田说。

“那也不尽然。”片山说出半夜走廊上一男一女的事。

“哦,会是谁呢?”真知子的好奇心显然强于常人。

“光线太暗,我看不清楚。”

“这件事真有趣,”长谷和美也笑道,“是谁和谁呢?”

“是古田先生和某人吧?”

“我可没那么受欢迎。”古田笑着回答。

今天是第五天了——片山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