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令人沉默的真相
4月6日,碎尸案案发后第九天,许大光案案发后第二天,上午。
经过艰苦工作,碎尸案和投毒案到了收网时刻,汪建国、汪远铭、蒋帆、梁艳等人陆续进入刑警新楼讯问区。
此次审讯工作由侯大利和周向阳负责,周向阳主审,侯大利作为副审并记录。
主审人员是整个审讯过程中的主体和引导者。主审人员必须根据案件的需要,尽可能地事先具体策划审讯方案。副审是审讯过程中的协助人员,不仅是记录,在需要的时候,要主动参与审讯,适当时机弥补主审出现的疏漏,纠正偏差,缓和紧张气氛,或震慑犯罪嫌疑人。
经过研究,审讯的第一个犯罪嫌疑人是蒋帆。
侯大利和周向阳再审蒋帆。这一次,由侯大利主审,周向阳配审。
前一次询问蒋帆之时,重案一组实际上没有过硬证据,不管询问方案如何细致,手里没有硬货,没有撬开蒋帆的嘴巴。这一次不是询问而是讯问蒋帆,事态已经升级。
询问的对象主要是证人,涉及自身利益不大,自愿作证,不能采取强制措施。讯问的对象大多是犯罪嫌疑人或者与案件有关的人,由于涉及切身利益,有意逃避或不愿意的成分,不采取强制措施无法正常开展司法活动。这是询问和讯问的最大区别。
蒋帆被关进看守所后,心态剧烈变化,眼光不敢直视侯大利和周向阳,一直低垂着头。当他看到汪建国和汪远铭进入看守所的视频镜头后,嘴唇开始哆嗦起来,脸色苍白。
侯大利见蒋帆心态已经开始崩溃,便不再绕弯子,念了一句汪建国对于许崇德麻将馆的记录后,用“暗示法”进行诱导,用“震慑法”增加压力。
蒋帆承受不了压力,不再顽抗,彻底交代:“我和汪建国从小就是朋友,他成绩好,考上了大学,我成绩不好,高中毕业就工作了。汪欣桐出事后,汪建国就找到我,让我继续到许崇德麻将馆打麻将。”
侯大利道:“为什么是继续去打麻将,汪建国知道你在许崇德麻将馆打麻将?”
蒋帆道:“欣桐出事后,我就给汪建国说我经常在许崇德麻将馆打麻将,认识那个小兔崽子。有一天,他找到我,给了我一套高清摄像设备,让我帮助拍下许崇德麻将馆的详情,越详细越好。我只是戴上了高清摄像头,其他事情都没有做。而且,汪建国明说了不让我问为什么,也不让我打听其他事情。汪建国这些年一直在帮助我,我又是见着汪欣桐长大的,所以就愿意帮他。其他事情真的不知道,我发誓,真不知道,汪建国不准我打听。”
交代后,蒋帆明显轻松下来,身体不再发抖。
开局顺利,侯大利和周向阳略为休息后,审讯汪建国。
汪建国坐在铁栅栏后面,神情自如,不愤怒,也不微笑。
讯问前面都有例行程序,有一些必须问的问题。汪建国回答这些问题时吐字清晰,声音不高不低。
周向阳观察他的表情,道:“你出自书香门弟,明人不用指点,响鼓不用重槌,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汪建国,你做得到吗?”
汪建国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向阳道:“那我就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希望你真的能够做到言无不尽。我们就从你的笔记本谈起。笔记本是你的吧?前面记录的是在广州的生活。看一看,再确定。”
汪建国道:“这是我的笔记本。”
周向阳道:“这个笔记本用刀子切去几页,谁切的?”
汪建国道:“笔记本丢失有一段时间了,我每天都要在上面标注时间,最后的时间就是丢失的时间。”
周向阳道:“虽然笔记本被切开,我们通过隐秘压痕还是提取到一段文字,你先看一看这一句文字,是不是你写的?”
汪建国看罢,苦笑道:“这是我写的。”
周向阳道:“你怎么知道许崇德麻将馆的情况?”
汪建国道:“我同学蒋帆经常到麻将馆打麻将,熟悉麻将馆的情况,我向他了解情况。”
周向阳道:“你为什么要了解许崇德家的情况?”
汪建国道:“许海祸害了我家姑娘,我要揍他,要揍他,总得掌握基本情况。”
周向阳道:“你就是想要揍他,用得着如此处心积虑?”
汪建国道:“当然,我就是想要揍他。他长得又高又壮,我不一定揍得过,所以要计划,以便暗中偷袭,或许还要找蒋帆帮忙。我们暗中偷袭,又是两人打一人,总能出口恶气。”
周向阳话锋一转,道:“我要补充问一个问题,你是通过什么方式从蒋帆那里获得麻将馆信息的?你刚才说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汪建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周向阳道:“我提醒一下,我们提取的文字有精确的时间,时、分、秒都有,这是对着视频才能记录下来的。这是怎么回事?你不回答,其他人会回答。汪建国,你是一个仗义的人,否则也不会帮助蒋帆和梁艳,这一次,你把他们都拖下水,这是共同犯罪,你可以查一查法条。”
汪建国稍稍低了低头。他最担心的就是让蒋帆和梁艳陷入旋涡,如果这样太对不起朋友。但是,仅凭自己,连调查许海行踪都会有极大困难,让蒋帆和梁艳帮助是迫不得已。他判断蒋帆肯定已经交代,经过短暂算计,道:“这事和蒋帆无关,和梁艳更无关。我让蒋帆将针点式高清摄像机戴到身上,录下许崇德麻将馆的情况。至于为什么要录,我有什么想法,蒋帆根本不知道。”
……
“梁艳在广州购买的针点式高清摄像机,我是老板,让她购买的。梁艳不知道用途,只是听从我的指示。”
……
“3月25日上午,我从蒋帆那里要回了摄像机,把摄像机的内容转到U盘后,就将摄像机装进袋子里,丢进垃圾池。”
……
这是第一段交锋,汪建国承认了让蒋帆录下许崇德麻将馆的细节。
……
汪建国道:“在3月28日晚十二点,我、张勤、欣桐和小舒从学院心理研究室回来后,我才发现锁在抽屉里的小笔记本和U盘失踪了。之后,我一直没有找到这个笔记本和U盘。U盘在什么地方,我真不知道。”
……
汪建国道:“我根本不认识谁是钟明莉。菜市场捡钱包,这事我还记得,当时我正在菜市场买菜,见到一个大姐掉了钱包,赶紧捡起来,还给她,难道拾金不昧有问题吗?我之所以到这么远的地方买菜,主要是那边有土黄鳝,其他地方没有。我从小就好这一口,跑点路也值得。”
……
汪建国道:“我卧室有超轻黏土,我拿来捏着玩,难道不允许成年人有一颗童心吗?”
……
汪建国道:“我是想搜集情况揍许海,这事和我爸没有关系。后来因为许海被杀,我的计划没有来得及实施,根本没有揍人。”
……
汪建国道:“3月26日,我爸回了一趟秦阳,这事我知道。我不知道蓖麻籽,绝对不知道。”
……
汪建国道:“我不知道许大光住哪里。我为什么要知道?”
……
重案一组认定汪建国和汪远铭是共同犯罪,汪建国前期准备,汪远铭最后实施。汪远铭基本上被锁死,而汪建国则坚决不承认配制了许大光的钥匙,更不承认与父亲汪远铭合谋。
两场讯问结束后,时间到了中午。事实基本清楚,碎尸案前期策划出自汪建国,由汪远铭实施。由于汪远铭已经满八十二,大家没有想到他能完成碎尸和抛尸这种体力活,且没有任何线索指向他,这让侦查工作一度停顿。
案子即将水落石出,侯大利却高兴不起来,汪家原本是幸福美满的家庭,如今汪欣桐被强奸,汪远铭和汪建国有可能是共同犯罪,还不知是否牵涉张勤,一个幸福的家庭就要破碎。
下午,进入最后攻坚阶段,分管副局长宫建民、常务副支队长陈阳、重案大队大队长滕鹏飞都来到监控室。
周向阳主审,侯大利副审并记录。
汪远铭被带到审讯室。由于牵涉两条人命,尽管八十二岁,仍然被固定在椅子上。周向阳和侯大利的耳机中传来宫建民的声音,道:“汪远铭年长,又得了癌症,审讯时间短一些,不要拖得太长,免得出意外。”
汪远铭头发几乎全白,梳理得整整齐齐,对自己的境遇毫不在意,面带微笑,回答问话时彬彬有礼。
例行问话结束后,汪远铭道:“年轻警官叫侯大利吧,我知道你的事情,为了给女友报仇当了警察,这是张小舒和我说的。许海和许大光都是我杀的,侯大利来问,我来答。”
侯大利和周向阳迅速调整了位置,侯大利主审,周向阳副审并记录。在商量审讯方案时,两人有打攻坚战的预案,谁知汪远铭认罪态度好,便临时决定直接问要害问题。
……
“我是下午晚饭时间进入许崇德家的。许崇德住在向阳小区,离学院不远,我很熟悉。我进入时,许崇德家里只有一桌麻将,许崇德不在家,许崇德老婆在煮饭。我在打麻将的那些人背后站了几秒,就直接进入许海房间。进入房间后,我把一瓶注射了蓖麻毒素的饮料放在许海的房间里,又在香烟和饼干中都注射了蓖麻毒素。我再进入许崇德的房间,把安眠药粉末放进水杯里。放了药后,我再回到许海房间,从许海床上拿了被子,直接躺在许海床下休息。许海的床是老式床,床下挺宽,我睡起来一点不费力。”
……
“汪建国的U盘和笔记本都是我偷偷拿的,汪建国不知道是我拿的。后来U盘被我扔了,包在袋子里,扔进了垃圾桶。笔记本里有汪建国在广州的生活,我舍不得扔。我研究了U盘里的视频,发现许崇德和他老婆在睡觉前,都要拿杯子到外面的净水器里接水喝,然后才睡觉,所以我就在杯子里面放了安眠药。安眠药是我买的,我是真失眠。”
……
“如果许崇德和他老婆提前喝水,那就喝呗。在家里打麻将的都是邻居,见到老夫妻睡觉了,自然会离开。我后来在净水器里又放了安眠药,那是给你们布下迷魂阵,让你们猜不透。我大摇大摆进屋,没有躲躲藏藏,打麻将的人估计不会留意我。即使有人认识我,也无所谓,只要能报仇,什么都无所谓。”
……
“计划执行得比预想的还要成功,我在床下躺到十二点过,许崇德和他老婆比往常提前了二十来分钟出来喝水,许崇德应该很快就睡着了,他老婆还和许海说了几句话。许海进屋后,根本不管饮料是从哪里来的,拧开就喝。喝完就迅速中毒,失去行动能力。蓖麻毒素原本反应速度没有这么快,我添加了催化剂,让其快速发挥作用。催化剂是我自己配的,说了你们也不懂。”
……
“我把许海弄到床上后,他已经不行了。我从家里取了一把剔骨刀,特意磨锋利了,就在床上肢解了许海。在肢解许海前,我拿了许家的四床被子铺在许海身下,还弄了三个盆放在床下。我以前在农村杀过猪,是远近有名的杀猪匠,手艺还不错。”
……
“肢解后,我只留了生殖器,其他都装进袋里。来许海家的时候,我顺便骑了一辆三轮车,这辆三轮车是老车,平时扔在街边。对了,我当年在农村还是小有名气的锁匠,远近都找我开锁。我这人没有什么大成就,就是喜欢摆弄些小玩意儿,而且学得蛮快。后来回到学院,当时的院长曾经和我一起下乡,知道我这个特点,才让我组建实验室。”
……
“在学院街和学院小巷有一个监控视频,只要进入学院小巷必然会被录下来。我就用面粉做了面团,这是在农村黏知了的常用方法。面团黏住了监控镜头,我骑车进入就不会被录下来。小巷有狗叫,我就把生殖器扔进院里,让狗吃了。”
……
“我年龄毕竟大了,忙了一晚上,心力交悴,抛尸后,就将三轮车扔在街上,直接回家睡觉。上午九点起床,起床后买菜,看到三轮车还在街上。午觉后,我出去清洗了三轮车,送到原处。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三轮车,我得物归原处。清洗时,顺便修理了三轮车。剔骨刀就是从家里拿出来的,碎尸后,我顺手扔进学院小巷的那口老水井里。老水井早就停用,上面封了铁栅栏,扔把刀还是容易的,拆除了铁栅栏,也能打捞。”
……
“我满了八十以后,怕吹风,所以一直都戴帽,那一段时间合唱团正在为院庆做准备,我就常戴那顶旅行帽。我真不知道旅行帽是否沾上血迹,也许当时头发滑了一些下来,我顺手弄了弄头发,帽子沾了血迹吧。”
……
“我是在第三实验室用蓖麻籽提取蓖麻毒素,还加了催化剂,由于掌握不了剂量,前后做了两次。对于我来说,这是小事一桩,没有难度。我的旅行帽应该就掉在实验室,后来没有找到。”
……
“许海家的电脑是我拿的,我是要查有没有与我孙女有关的相片、视频。电脑装在包里,随手扔在街上,我真不知道被谁捡去了。”
……
“建国笔记本中压根没有提到许大光,他千真万确就是想揍许海。我跟踪许大光,找到罗马小区。到许大光家里投毒也很简单,3月31日下午,我直接去到罗马小区,进到许大光房间,然后将蓖麻毒素注射到冰箱里的一个功能饮料里。我看得懂英文,知道这是男人喝的饮料,所以才将蓖麻毒素注射在里面。我随身还带了两瓶清酒,酒中也有蓖麻毒素,放进了冰箱。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是杀手,不会乱杀人。许海是未成年人,能做恶事,与他爸爸有极大关系,养不教,父之过,我要惩罚他们两人。我们三家受害人曾经联系过,许海第一次犯事时,若不是他爸鼓动一批人到市委市政府和教育局去闹事,许海就会被送到工读学校,也就没有以后的事情,我孙女就不会出事,许大光不是无辜的,是幕后真凶。”
……
讯问到此,案件的主要细节已经清楚了,当前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环节,要核实汪远铭和汪建国在碎尸案和投毒案里的关系。
侯大利提到这个问题后,汪远铭首次沉默,这也是唯一让他紧张的问题。想了一阵,汪远铭缓缓开口,道:“孙女遭难,老伴又心肌梗塞,我很难过。后来,我发现儿子经常往外跑,神神秘秘。知子莫如父,汪建国从小好强,绝对不会忍下这口恶气,我猜到他要报复,就一直在暗中观察他,撬开了他的抽屉,偷看了他的笔记和U盘中的视频。当那本笔记本日渐完善后,我先下手为强。我儿子原本计划搞清楚许海行踪后,再暗中偷袭,揍他一顿。我老婆被气死了,我又这么一把年龄了,根本打不过许海,只能用毒药下狠手。在3月28日晚上拿走笔记本和U盘,儿子、儿媳、小舒带着孙女去学院治病时,我潜入了许崇德家里。我儿子原计划是掌握许海行踪,然后想办法打他一顿。我是一不做二不休,独自弄了蓖麻毒素,然后杀人碎尸。我儿是想要报复,但是没有想要杀人,只是想要教训许海。杀人是我一个人的计划,就算被抓,我一命还一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行将就木,无所谓了,这些恶事就由我来做,让儿子清清白白的。我这也算是发挥余热。”
……
“你不相信我能打开防盗门锁,这个好办,在我家里有一个工具箱,里面有两段前头带钩的铁丝,那就是我开防盗门的工具,你们取过来,我可以现场开锁。罗马小区都是使用本地生产的江州牌防盗门,这种门很多,锁芯结构也简单,没有什么难度。老年合唱团有一个乐器、工具和服装室,是学院的房子,用的就是这种江州牌防盗门,我就在这个门上练习,不会留下太明显痕迹。”
……
警方从汪远铭家里拿来两根前端经过打制的铁丝,又弄来一扇江州牌防盗门,汪远铭拿着两根自制工具,二十秒不到就打开了防盗门。
下午四点,侯大利和周向阳走出审讯室。连续数小时的审讯,两人皆身心疲惫,来到小会议室,关上门,毫无模样地靠在了沙发上。案件侦破,但侯大利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对汪远铭充满同情。
周向阳把脚放在桌子上,吐了一串烟圈,道:“汪远铭和汪建国是共同犯罪吗?”
侯大利道:“我觉得汪远铭说的是真话,他想让儿子清清白白,便提前拿走了汪建国的小笔记本,以自己的方式实施了报复行为。”
周向阳道:“可惜那二十几页纸,没有找到,找到后,可以看到汪建国的计划。可是,从压痕来看,最后一页应该还在记录许崇德家的细节,不像是有计划。而且你们行动够快,让他们措手不及,否则完全可以在小笔记本上写出符合他们说法的记录。”
侯大利道:“我们围绕证据组卷,后面的事情就由不得我们了。”
“你有好些天没有回来了。”宁凌房间开着门,听到脚步声,便走了出来。
“前些天一个案子破不了,陷在里面。”碎尸案发生以来,侯大利便没有回过江州大酒店,要么是住在刑警老楼,要么是住在刑警新楼。今天案子终于破掉,他却无法高兴,准备回饭店休整。
宁凌道:“是许海那个案子吗?大家都觉得许海是活该,你这个神探能不能偶尔失手,别次次都破案。”
侯大利自嘲道:“我内心也是这个想法,可是实力不允许。”
听到侯大利开了一个玩笑,宁凌忽然间就开心起来,道:“你头发太长了,到楼下去剪个头发,然后痛快洗个澡,彻底从案子里走出来。”
侯大利是一线侦查员,天天泡在案子里,确实顾不得形象,头发乱成一团,很有粗犷之气,他揉了揉头发,道:“楼下有剪头发的?”
宁凌道:“以前没有。你干妈有时过来,又不想到外面做头发。我就让顾姐弄了一间美发室,平时也对外营业。由于要为干妈服务,设施设备高档,意外地引来很多回头客。江州有钱人还是挺多的。你没有吃饭吧,等会理了头发,就安排几个合口的小菜,我陪你吃。”
侯大利道:“以前在底楼弹钢琴的小女孩,我记得叫朱朱吧。我有一个叫周涛的同事对她挺有好感,什么时候创造机会,请朱朱一起过来吃顿饭。”
宁凌抿嘴一笑,道:“距离晚饭时间尚早,我让顾姐给朱朱打电话,晚餐就一起吃吧。等会我带你到楼下理发。你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会吓着小姑娘的。”
宁凌陪着侯大利来到三楼,进了美发室。宁凌进门后,立刻有小姑娘过来招呼,非常热情,神情恭敬。迎候的小姑娘刚来不久,还没有见过侯大利,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国龙集团太子,只是和宁凌一起来,才给出热情笑脸。
侯大利洗头后,一号理发师就过来为其服务。
宁凌则坐在稍远的地方,陪着侯大利。美发室的老板是一个富态的中年女子,用盘子端过来两杯咖啡,与宁凌并排而坐。
“宁总,这是你男朋友吗,好帅气,很有男人味。”中年妇女由衷地赞了一句。
宁凌端起咖啡,小小地喝了一口,道:“他是侯大利。”
“哪个侯大利?”中年妇女随即反应过来,道,“哇,他是侯大利啊,和宁总很般配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宁凌笑而不语,眼光一直留在侯大利身上。
理头,洗澡,换上干净的休闲服,侯大利焕然一新,英气逼人。他正要下楼吃饭,接到朱林电话,便约朱林到江州大酒店三楼雅筑吃饭。
朱朱换下演出服,来到饭店,在进电梯时遇到了周涛。周涛依旧是一副睡梦未醒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与朱朱并排上电梯。他想搭讪,又找不到话说。
两人走进雅间不久,朱林和老姜局长也现在大门口。
六人围坐在一起,一道道特级厨师的特色菜便端了上来,菜品不算多,每一道都很地道,符合在座之人的口味。若是只有侯大利,宁凌肯定要点一些品相更好的菜,今天有其他客人,便点了更符合江州人口味的大菜。
朱林道:“碎尸案花了九天时间,投毒案花了两天,勉强过关吧。”
侯大利给师父倒了一小杯酒,道:“案子不复杂,主要是老爷子头脑过人,随手设了一个局,让我们钻了进去,费了挺大工夫才爬出来。”
老姜局长道:“老汪教授年龄不小,血性十足。如今他得了胰腺癌,又满了八十二岁,多半会取保候审。这是最好的结局。为了这个结局,我们干一杯。”
吃过晚饭,宁凌单独拉朱朱出来说话,道:“你对坐在身边的周涛有什么印象?他是刑警支队的民警,本科毕业,对你有意思,侯大利特意让我约你出来吃个饭,认识一下。”
朱朱已经猜到了来意,道:“他看起来不太整洁,有点邋遢。侯大利好帅,比他起来就更邋遢了。”
宁凌道:“刑警队办了一个大案子,你刚才应该听说了。侯大利才回来的时候,头发乱得如鸡窝,满脸胡茬子。刚刚理了发,洗了澡,看起来才帅。周涛若是打理一下,也应该不错。警察工作稳定,以后你就不怕被人欺负。出了社会,找对象的标准和大学不一样。”
朱朱道:“我没有心理准备。”
宁凌又道:“既然说都说开了,我就说得直接些,周涛和侯大利关系好,有了这层关系,你要做点生意,那是小菜一碟。我们女人单枪匹马闯社会,太难了,这是一个好机会。婚姻大事,最终还得看你自己,我只是提点小建议,供你参考。”
朱朱想起了惨死的好友杜文丽,点了点头,道:“我们可以先交往,试一试。”
宁凌笑道:“若是不满意,随时可以分手。”
在另一个茶室,侯大利、朱林和老姜局长坐在一起。
朱林道:“我和老姜局长前一段时间去了秦阳五中,找到了当年杨永福的班主任。他这人不错,查到杨永福所读大学的名字,是阳州电子科技学院。这是一所民办院校,目前规模很大。你有没有时间和我们去一趟,我和老姜局长毕竟退休了,有时候办事不那么方便。”
侯大利道:“我还是105专案组副组长,既然发现了线索,我们跟进是理所当然。”
老姜局长道:“王华明天也跟我们一起去,有两个正式民警,搞调查也符合规定。我和朱林的责任是清理线索,清理出来后,还得由你们去办。更关键的是,四个人凑在一起出差,晚上可以打双扣,还可以抽出一个人陪我们两个老同志喝点小酒。”
4月7日,侯大利找到滕鹏飞,谈了杨帆案的最新进展,请求前往调查。江州在3月接连发生了三起恶性刑事案件,一时之间,山雨欲来风满楼,人心惶惶,鏖战一个月,除了报复杀人案外,另外两件案子均已告破,滕鹏飞终于松了口气,同意侯大利追查杨帆案的线索,碎尸案和投毒案的后续工作则由江克扬探长负责完成。
从刑警新楼出来,侯大利开车到老楼,与老姜局长、朱林和王华一起,前往阳州。王华经过这一段时间锻炼,肚子明显瘪了下去。王华很有段子手的水准,车行一路,欢歌笑语,倒不寂寞。
车至阳州电子科技学院,一行人找到档案管理处。档案管理处照例是学校最冷的部门之一,在学院里地位不高,胜在轻松,不少员工都是院领导的家属。接待人员看了警官证以及《调取证据通知书》,道:“几年前的档案,不太好找,我不敢保证能找到。”
“学院档案处管理规范,应该找到得。”侯大利见对方手指发黄,从口袋里摸了一包烟,直接塞给对方。
接待人员见是一包好烟,道:“哟,还是包好烟,有点客气,具体来说,你们要查的那个人是哪一年入学,在哪个系?”
侯大利道:“我们要查的人叫杨永福,2004年9月到贵院,具体哪一个系还真不知道。读了一年多,便离开学校。”
接待人员道:“这种情况一般都会退回原籍所在地的教育局,你们应该到那里去找,我们这边多半没有。”
朱林道:“我们到江州教育局档案馆去查过,没有。”
接待人员拉长声音道:“我们档案管理严格,多半没有。”
老姜局长看着接待人员油腻的脸想要发火,道:“这位小同志,希望你能配合。你这边是铁渡分局管吧,是不是需要我给分局小赵局长打电话?”
接待人员看着老姜局长花白头发,道:“哪个小赵局长?”
老姜局长硬梆梆地道:“赵勇。”
赵勇是老姜局长曾经的下级,后来升官调到省城,目前是铁渡分局局长。接待人员见对方抬出实权派,抓起香烟,拿起钥匙,进了档案室。过了半个多小时,接待人员抓着一个薄薄的档案袋走了过来,道:“居然还在这里。”
档案袋上写着杨永福的名字、入学时间以及“电机系”几个字。侯大利慢慢打开档案袋,抽出薄薄的几页纸,档案中有杨永福的相片。相片中人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单眼皮,鼻子朝天,是个典型的朝天鼻,下巴尖尖的,略显阴沉,特别是一双眼睛,隔着泛黄的相片都透着冷气。
档案有两页是手写体,是杨永福的转系申请。
杨永福是杨国雄的儿子,曾经的江州富二代。几个侦查员追查一个多月,这才第一次看到杨永福的字迹。这个字迹将收录进档案,不管以后杨永福变成了什么身份,只要不是长期训练,其字迹就会透露出真实的信息。
随后,侯大利等人找到当时杨永福的老师,询问杨永福当年退学的详情。
杨永福的辅导员约莫五十岁,戴着眼镜,看到几个公安来找杨永福,取下眼镜,用眼镜布用力擦,道:“我就知道杨永福会出事,他的性格太偏激了。杨永福退学是因为打架,准确说也不是打架,是他殴打了对方。准确来说也不叫殴打,是有一个姓张的小伙子,我记不清名字了。张小伙家里挺有钱,要追求我们班上一个女生,被拒绝后仍然在纠缠,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班上这个女生和杨永福关系不错,但是两人没有恋爱关系。杨永福有一天晚上拦住张小伙,用啤酒瓶砸了对方的头。如果仅仅砸了头也还好,杨永福又用破掉的啤酒瓶捅了张小伙的肚子。杨永福下手太狠,把张小伙的皮带都捅断了,也全靠皮带救了小伙子,否则绝对出大事。杨永福捅人后,径直离开学院。后来,我再也没有听到消息了。”
辅导员是有心人,保存着全班同学的合照,每个同学后面都有名字,部分同学名字后面还增添了手机或者家庭电话号码。
离开阳州电子科技学院,老姜局长总结道:“这人给我的印象不好,目光阴冷,鼻子朝天,相貌粗鄙又凶狠。”
侯大利头牢牢记住了杨永福阴冷面容。
阴冷面容如妖怪一般从侯大利头脑中飞出,踩上一朵黑云,朝着江州方向飞去。黑云是快速后退的时间长河,等到妖怪从黑云跳到世安桥上,时间恰好回到2001年10月18日。妖怪化身一个少年,带着阴险的笑容,朝骑着自行车的杨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