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泄密
海军将官与空军和陆军将官不同,他们没有个人专用飞机,所以外出远行大多数乘坐商业航班。不过在机场出口处会有副官和司机来迎接,这自然也有助于消消他们心中的怨气。罗比·杰克逊到达圣何塞机场的时候,727飞机刚刚在跑道上停稳。他恨不能立刻把事情跟上司说清楚,可是这必须等头等舱的乘客全部下去之后才行,因为即使海军将官也只能乘坐二等舱。
乔舒亚·佩因特海军中将现任海军作战部部长助理,主管海上空战,内部的人都知道他的代号是OP-05,或者称他为五号首长。他佩戴三颗星,可谓是个奇迹。他为人真诚坦率。他认为真正的海军应该活跃在大洋之上,而不是在波托马克河上。他还写过一本书,这在海军军官中并不多见,而这对他也很不利。海军不鼓励其军官著书立说,把他们的思想付诸极端,不过写一点关于热力学或者核反应堆里中子反应之类的论文倒也未尝不可。佩因特是个知识分子,无党无派,在敌视知识、因循守旧、官僚主义日益严重的海军中,他是一位特立独行的将军。他认为海军已经变成社会团体式的军种,而他则是其中一个象征性的例外。他是一个身材瘦小、性格粗犷、语言尖刻的佛蒙特人,一双淡淡的蓝眼睛,说话犀利得像把刀。在飞行方面,他简直是个传奇人物。他曾经驾驶过几种不同型号的F-4鬼怪式战斗机在北越上空飞行过四百余次,并且击落过两架米格战机——从他的飞机机身侧面取下来的漆着两颗红星的铝板,就挂在他五角大楼的办公室里,下面还有一行说明文字:响尾蛇导弹意味着你不必说感到遗憾。他追求尽善尽美,对部下要求十分严格。他从来不认为他的飞行员和空勤人员,尤其是后者的工作已经做得完美无缺。
“看来你收到了我的电报,”乔舒亚·佩因特说。他伸出一个手指敲敲杰克逊崭新的肩章。
“是的,长官。”
“我也听说你的新战术——鸡飞蛋打了。”
“本来还不至于这么糟糕,”上校承认说。
“是啊,要是航母还在就好办多了。也许你还在考虑舰载机大队的事。我批准给你,”五号首长郑重其事地说道,“把第六航空联队给你。‘安迪’号去大修了,联队就在‘林肯’号上起降。恭喜你,罗比。在今后的十八个月里,尽量不要出大的纰漏。呃,舰队演习是怎么回事?”他们走向等候着的汽车时,他又问了一句。
“‘俄国佬’搞了鬼,”罗比答道。“他们很狡猾。”这句话把他的上司也逗乐了。虽说佩因特的脾气乖戾,但却不乏生动的幽默感。在驱车前往位于加州蒙特雷的海军进修学院将官宿舍区的途中,两人一直在交谈。
“关于那帮贩毒分子,还有什么消息吗?”佩因特问。这时副官已经拎着他的公文包进了宿舍大楼。
“我们狠狠打击了他们,那还用说!”杰克逊说了一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将军突然停住了脚步。
“长官,这事我本来不应该知道的。但我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的。”
佩因特打了个手势,让杰克逊进屋里去。“我先去一下洗手间。你打开冰箱,看看能不能调点马提尼酒。你想喝什么,尽管自己动手。”
杰克逊尽力而为。安排将官宿舍的人知道佩因特喜欢喝什么。杰克逊自己开了一罐矿泉水。
佩因特出来的时候已经把制服和衬衫换掉了。他先喝了几口酒,然后把副官打发出去,接着两眼紧盯着杰克逊。
“上校,我要你把刚才在门口的话再说一遍。”
“将军,我知道我对这件事还不太明白,但我也不是瞎子。我在雷达上看见了那架A-6飞机向海岸方向飞去,觉得有点蹊跷。长官,谁制定作业安全措施,都不至于弄出这种糟糕的问题来。”
“杰克逊,我刚刚坐了五个半钟头的飞机,而且离那架老旧的727飞机的发动机太近,所以我说的话你要担待着点儿。你说炸死贩毒分子的那两枚炸弹是从我的一架A-6飞机上扔下去的?”
“是的,将军,这你还不知道?”
“我连个影子也不知道,罗比。”佩因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放下。“他妈的,是哪个混账东西搞的名堂?”
“可是那种新式炸弹——我是说下达命令和其他所有事情——见鬼,在这种事情上,命令应当通过五号首长下达嘛。”
“什么新式炸弹?”佩因特几乎吼起来,不过还是极力克制住了。
“一种塑料或者玻璃纤维之类的新型弹壳,它看起来像普通的低阻力两千磅炸弹,上面有雷达制导炸弹上通常附加的那种装置。它不是钢的,也不是其他金属的,蓝漆外壳,像教练弹。”
“哦,对了,现在正在研制一种隐形炸弹,用以装备先进战术飞机。”——佩因特指的是海军正在研制的新式隐形战斗机——“可是我们刚刚做了一些初步实验,也许只投过十来枚。整个计划还处于初级阶段,他们连常规炸弹的炸药也没有用,何况我也可能取消这一计划,因为我觉得花那么多钱不值得。再说了,他们还没有让这些东西走出中国湖海军军械试验站。”
“将军,在‘突击队员’号的弹药库里还有好几枚呢,是我亲眼所见,而且亲自用手摸过。我看见有一架A-6还挂了一枚。我为舰队演习驾驶E-2的时候,在雷达上看见了那架A-6,正向海岸方向飞去,但是又从另一个方向返回。从时间上看这也许是巧合,但我不愿意草率地做这种结论。我返航回来的当天晚上,看见那架A-6又挂了一枚。第二天我就听说又有一个毒枭的巢穴给炸平了。其实,只要半吨高爆炸药就够了,而且由于弹壳是可燃的,所以最后连他妈的半点证据也留不下。”
“九百八十五磅奥克托炸药——炸弹里装填的就是这种炸药。”佩因特对此嗤之以鼻。“用它来炸毁一幢房子自然不在话下,你知道执行飞行任务的是谁?”
“罗伊·詹森,他是队长——”
“我认识,我们在同一艘舰艇上共过事——罗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从头说起,把你看见的都告诉我。”
杰克逊上校一五一十地讲了有十分钟时间。
“那个‘技术代表’是哪儿来的?”佩因特问。
“这个我没有打听,长官。”
“你有多大把握说他现在不在舰上?伙计,我们受骗了。我受骗上当了。他妈的!那些命令一定是我的办公室签发的。妈的,有人在利用我的飞机可是又瞒着我。”
杰克逊知道这远非扔几枚炸弹的问题,它关系到规章制度,关系到安全。如果这件事由海军来安排,就不会弄到这种地步。佩因特和他的A-6资深专家们会安排得滴水不漏,神不知鬼不觉——肯定不会出现E-2驾驶员杰克逊发现这种情况。佩因特担心的是,他手下的人可能不明真相,受骗上当,而这一行动又是上面没有通过正常指挥渠道下达的任务。
“要不要把詹森找来?”杰克逊问。
“我曾经考虑过。那样太明显了,会给他惹来许多麻烦。但是我得弄清楚,他接到的究竟是哪儿来的命令。‘突击队员’号在外面还要有十几天,是吧?”
“我想是的,长官。”
“一定是中央情报局干的,”佩因特的语气非常平静。“而且得到了更高层的认可,不过干还是中央情报局干的。”
“我有个好朋友在那里面官当得不小,不知道有没有用,长官,我是他们家一个孩子的教父。”
“谁呀?”
“杰克·瑞安。”
“哦,我见过。‘肯尼迪’号返航的时候,他和我在那艘舰上待了一两天。你一定记得那次航行的,罗比。”佩因特微微一笑。“就在你遭导弹攻击之前的那一次。当时他也在英国皇家海军的‘无敌’号上。”
“什么?杰克当时也在上面?可是他他妈的怎么不下来看看我?”
“你从来也没有弄清楚那次行动的目的是什么,对吧?”佩因特摇摇头。他想到了“红十月”号事件。“也许他能告诉你,我是无能为力了。”
杰克逊对此毫不怀疑,于是话题又转到刚才那个问题上。“将军,在这次行动中,发现地面上也有异常情况。”他进行了一两分钟的说明。
听了杰克逊的说明,佩因特先说了一声“C-F”。那是海军的秘密代码,开始只在海军陆战队里使用,意思是混乱的、自杀式的军事行动。“罗比,你赶快乘坐头班飞机去华盛顿,告诉你的朋友,说他的行动很快就要完蛋了。妈的,难道中情局的这些小丑不知道?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对我们是大大的不利。从你刚才谈的情况看,一定会传出去的。它会伤害整个国家。我们不能出这种鬼事情。再说,今年还是福勒那个白痴参加竞选的大选之年。你再告诉他,如果中情局下次再玩这套把戏,最好先请教一下内行,那样也许会有所帮助。”
毒品卡特尔里有一大批善于玩弄枪支的人,仅仅数小时的工夫,他们就给召集来了。科尔特斯被选派去负责这次行动。他将坐镇该地区中心的安塞尔马村进行指挥,而那支雇佣军似乎就在附近活动。当然,他并没有把他所了解的情况全部告诉他的上司,而且也没有透露他的全部秘密。卡特尔是个联合体。这次总共来了将近三百个人,有乘小汽车和卡车来的,也有乘公共汽车来的。这些人都是卡特尔的各路枭雄的贴身保镖,个个身强力壮,枪击械斗无所不能。他们一调走,剩下的几个毒枭的警卫力量就削弱了。埃斯科韦多想看看同道中谁在“集中攻势”,各路人马这一抽调,倒使他占了相当的优势。科尔特斯去对付那些雇佣军,他埃斯科韦多何尝不想去追杀那些美国兵,把他们赶尽杀绝,可是不宜操之过急。科尔特斯很清楚,他所面对的是一支精锐部队,甚至可能是美国的绿色贝雷帽。对这支劲敌,他怀有几分敬意。他知道己方的伤亡是意料之中的。不知道还要再死多少人,才能使卡特尔内部的力量平衡且变得对自己有利。
科尔特斯心想,跟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个个心狠手辣,就像他们推崇备至的那些乌七八糟电影里的日本武士一样,他们个个善于舞枪弄刀,而且都把那些扮演杀手的演员奉为楷模。当他们扛着AK-47自动步枪在村街上耀武扬威地走过时,人们对这群“万能的”卡特尔武士侧目而视,而他们自己却觉得心安理得。一帮小丑。
这一切的确滑稽可笑,可是科尔特斯并不在乎。这将是一次别有风味和别有情趣的游戏,其实五百年前就有过:凶残的人们把一只熊拴在坑里,然后放狗去咬。虽然这对狗来说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最后熊还是死了。要再找几条狗并不困难,对于这些新找来的狗,以不同方式加以训练,让它们效忠新的主人……这简直妙不可言,科尔特斯很快就领悟到这一点道理。他玩的这一场游戏用的不是熊和狗,而是人。自从恺撒大帝以来,还没有人玩过这个游戏呢。现在他明白了,那些毒枭何以变成那种样子。那种像上帝一样的权力,会毁掉一个人的灵魂。他必须记住这一点。不过他得先工作。
指挥系统确定之后,他会把这些人分成五个组,每组五十人左右,专门负责一个行动区。他们用无线电进行联络,由科尔特斯在村外一幢比较安全的房子里统一协调指挥。只要哥伦比亚政府不干预,问题就不会复杂化,这方面的问题则由埃斯科韦多负责。M-19游击队和法尔克游击队会在其他地方制造事端,牵制哥伦比亚政府军,使之无暇他顾。
这些人很快就把自己称作为“战士”。在他们乘坐卡车进山之前,科尔特斯对各路人马的头头说:“祝你们好运。”当然他是有口无心,说说而已。运气对先前那位古巴情报机关的上校来说也许适用,但这一次已经是时过境迁。在这一次精心策划的军事行动中,运气绝对不是什么成功的因素。
这一天山里十分宁静。查韦斯听见教堂的钟声在山谷中回荡,它召唤着虔诚的教徒去做礼拜。今天是星期天吗?查韦斯在想,他已经过糊涂了。管它是哪一天,听见汽车的声音总不太正常。除了损失罗查一个人,一切都很顺利。他们连弹药的消耗都非常少,而且过几天就会有支持这次行动的直升机向他们空投给养。当然是多多益善,这是查韦斯的经验。只要把子弹袋装满、水壶灌满、有热饭可吃,他就心满意足了。
人在山谷中,什么声音都听得特别清楚。声音沿山坡向上传播,衰减极少。由于空气略为稀薄,声音听起来有若钟鸣。查韦斯听见远处的卡车声后,把望远镜对准几英里之外一条道路的拐弯处,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他并不担心,而且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卡车就是目标。他把望远镜焦距调至最佳位置。他的视力很好。约莫过了一两分钟,他看见三辆卡车,就像农民的、有可卸挡板的平板车。车上有很多人,似乎个个荷枪实弹。车停下来之后,那些人纷纷从车上跳下。查韦斯推了推已经睡着了的伙伴。
“大熊,赶快把上尉叫过来!”
拉米雷斯很快就带着望远镜过来了。
“长官,你还站在那儿!赶快蹲下!”查韦斯压低嗓门吼了一声。
“哦,对不起!”
“看见他们了?”
“嗯。”
这些人在卡车周围忙碌着,肩上背着的枪清晰可见。接着他们分成四个小组,开始向道路两侧移动,很快就消失在树丛中。
“上尉,三个钟头之后他们才能到达这儿,”查韦斯估计说。
“到那时候,我们已经向北移动了六公里。准备出发。”
拉米雷斯拿出卫星移动电话。
“变星,我是尖刀,完毕。”他一呼叫就通了。
“尖刀,我是变星。你的声音很清楚,完毕。”
“尖刀报告,在我东南五英里处发现武装人员进入丛林,大约一个加强排,正向我移动。”
“是不是当兵的?完毕。”
“不是——重复一遍:不是,有武器,没有穿军装。重复一遍,没有穿军装。我们准备离开。”
“尖刀,同意离开。迅速离开。随时保持联系。我们要查明情况。”
“尖刀明白,完毕。”
“这是怎么回事?”一位情报参谋的声音。
“不知道,要是克拉克在就好了!”另一位情报参谋的声音。“我们跟兰利联系联系看。”
杰克逊赶上了一架联合航空公司凌晨由旧金山直飞达拉斯国际机场的航班。由于佩因特中将事先打了电话,有一辆海军的轿车把他送到华盛顿国家机场。他的科维特轿车还停在那里,居然没有被人偷走。飞行途中他左思右想。从理论上说,中央情报局的种种行动的确很有意思:特工们偷偷摸摸到处乱窜,干着他们的那些勾当。至于他们在干什么,他并不特别感兴趣。可是有人在他妈的利用海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准备先回家换套衣服,然后再打电话。
瑞安回到家里,心里很高兴。他星期五到家几分钟之后,妻子才从霍普金斯大学下班回来。星期六早上睡了个懒觉,消除了旅途的疲劳。白天他陪孩子们玩玩,晚上又带他们去参加周末弥撒。回家后又好好地睡上一觉,并跟妻子温存一番。此刻他正坐在约翰·迪尔牌割草机上。在中央情报局,他也算是个人物了。可是在家里,他却自己动手修整草坪。他不像别人那样去播种、施肥,他把修剪草坪当成消除繁忙工作带来的疲劳的一种方式。每两个星期他都要修剪一次,而且一干就是三个小时——春季里间隔的时间短些,但现在草坪已不像春天长得那么快了。他喜欢闻割下来的草发出的清香,由于这个原因,他也喜欢割草机的油味以及马达的振动。当然他无法完全逃避现实。在割草机的隆隆声中,他听见挂在腰间的移动电话的呼叫声。杰克按下通话键,叫声随之消失。
“喂!”
“杰克?我是罗比。”
“你最近好吗,罗比?”
“最近升了级。”
“恭喜你呀,杰克逊海军上校!你当上校太年轻了吧?”
“就算是吧,让那些人坐飞机来追赶我这个笨蛋吧。西西和我要去安纳波利斯,顺便来拜访一下,可以吗?”
“嗨,没问题,请还请不来呐!来吃午饭吧!”
“不会添麻烦吧?”杰克逊问。
“罗比,你饶了我吧!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我客套起来的?”
“自从你当了大官之后。”
瑞安也不相让,回敬了他一句。
“我们过个把钟头就来,行吗?”
“行,再过个把钟头,我的草坪也修剪完了。一会儿见,老伙计。”接着瑞安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家有三部电话。一部是他工作需要直通华盛顿的线路,卡茜有一条直通巴尔的摩的专线,此外还有一条常用电话线路。荒唐的是,他竟然打了个长途电话。
“喂?”卡茜拿起电话。
“罗比和西西要来吃午饭。”瑞安告诉妻子。“烤点热狗怎么样?”
“我的头发还乱糟糟的呢!”卡罗琳·瑞安郑重其事地说。
“好吧,我来烤。你把炭火生起来好吗?我再有二十几分钟就结束了。”
实际上他半个多小时才把活干完。他把割草机放进车库,放在他那辆美洲豹车边上。接着他进屋洗了洗,刮刮脸。他的胡子才刮了一半,杰克逊的车已经到了家门口。
“这么快就到了?”瑞安问。他身上那条脏兮兮的裤子还没有来得及换下来。
“你是希望我迟到啊,瑞安博士?”杰克逊打趣地说罢就和妻子一起下了车。卡茜在门口迎接。自从上次见面以来,各人都忙于自己的事务。这次见面握手、亲吻就不必说了。卡茜和西西进了起居室,杰克和罗比拿着热狗一同走到阳台上。炭火还没有生起来。
“当上校的感觉如何?”
“要是既升官又发财就好了。”罗比指的是他穿的四道杠海军上校制服,但拿的还是中校的钱。
“还给我在舰载机大队挂了个头衔。这是佩因特中将昨晚告诉我的。”
“真带劲儿!”杰克拍了拍罗比的肩膀。“下次晋升的台阶,是吧?”
“只要我他妈的不犯大错误就行。海军可以赐给你,但也可能收回去。一年半载之内不指望离开了,也就是说没有这么多机会跑五角大楼了。真他妈的。”罗比停了停,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今天可是无事造访呢。”
“哦?”
“杰克,你们的人在哥伦比亚搞什么鬼名堂?”
“我一无所知啊,罗比。”
“杰克,我这是在说正经事,你听我说好吗?我不知道你们这次行动严格保密。哎呀,我知道你们有规章制度。我的顶头上司很恼火,因为你们背着他动用了他的装备。”
“谁呀?”
“乔舒亚·佩因特,”杰克逊答道。“你在‘肯尼迪’号上见过他,记得吗?”
“谁告诉你的?”
“可靠消息。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事情追溯到当时俄国佬丢了一艘潜艇,我们都出动帮他们去找。有一度事情变得很糟糕。我的无线电报务员后来去做了脑外科手术,我的雄猫式飞机三个星期后才重返蓝天。我觉得事情比这些表面现象要复杂得多,而且从来也没有登过报纸。真可惜没听到关于它的报道。好吧,先不谈这个。我就是为这件事来找你的。”
“被炸毁的那两幢毒枭的房子——炸弹是从一架海军A-6E入侵者式中型攻击轰炸机上扔下去的。知道这个情况的,并非只有我一个。杰克,这次行动不管是谁组织的,从安全的角度上来看都是他妈的胡闹,因为当时在附近还有轻步兵在活动。他们在干什么,我不清楚,但他们就在下面,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也许你不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行啊,你得守口如瓶,不必向我透露。但是我得告诉你,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传出去,五角大楼有人就会大发雷霆,这件事无论是哪个混蛋干的,都是他妈的昏了头。上面发了话,说我们这些当官的,这一次不能再说几句自己是受骗上当的话就想蒙混过关。”
“冷静一点,罗比。”瑞安拉开一罐啤酒递给罗比,自己也开了一罐。
“杰克,我们是老交情了,而且还比较深。我知道你不会干这种蠢事,可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你相信吗?上星期在比利时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知道。星期五上午我在芝加哥,跟福勒那家伙在一起,我告诉他和他的助手,说我不了解情况。对你,我还是要说我不知道。”
杰克逊沉默了片刻之后说:“你知道,要是别人,我就会说他是在撒谎。你杰克现在干什么工作,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当真一点也不知道?老实跟你说吧,杰克,这件事非同小可。”
“我对天发誓,上校,我真的不知道。”
杰克逊把易拉罐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一拳头把它砸得扁扁的。“难道事情向来如此吗?我们派了人在那里杀人,也许我们也有人受了伤。可是大家都被蒙在鼓里。受人差遣我他妈并不在乎,冒险玩命我也不在乎,可是我得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尽力而为去把它弄清楚。”
“那好,他们真的什么消息也没有透露给你?”
“透个屁。我非他妈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跟你的上司先透个信。”
“透个什么信?”
“告诉他,在我找你之前,不要有大的动作。”
不管帕特森兄弟对于要他们去干什么是否有过怀疑,到星期天下午他们心里都有了底。那天格雷森姐妹来探监,两对情人相对而坐——谁也不会把对方搞错——她们对自己的情人表白了一番永恒的爱,因为是他们帮着这姐妹俩跳出了皮条客的魔掌。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个出狱的问题了。在返回牢房的路上,他们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把亨利和哈维同囚一室,主要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如果把他们分开囚禁,只要他们两个人把囚衣一换,就能互换牢房,弄不好会搅得鸡犬不宁——看守人员都知道这兄弟俩很难对付——再说,打架斗殴在犯人之间是家常便饭。把他们同囚一室,总不至于自相残杀吧。只要他们俩不惹事生非,看守们的日子就好过得多。
监狱必然被设计成能经得起破坏。如果铺地毯或者地砖,不是被撕碎之后点上一把火,就是被胡乱糟蹋。所以,地面是一层厚厚的、光溜溜的水泥。在这样坚硬光溜的地面上,磨东西是再好不过的了。还没有人为监狱设计过不用金属的床,而金属则是制作武器的上好材料。兄弟俩每人从铁床上弄下一截粗钢丝。监狱中把暗中磨制的武器称为“攮子”,这个名字跟它的罪恶目的一样刺耳。法律规定,监狱不能像动物园关动物那样把犯人关进去了事,所以这座监狱里也有一个劳作车间。几十年来,法官们一直认为,人闲着就会萌生歹念。实际上,如果犯人早已心存不良,这些车间正好给他们提供了工具和材料,为攮子一类的凶器开了方便之门。亨利和哈维每人都有一个带凹槽的小木棒和电工用的胶带。他们两个人轮流,一个在地上磨钢丝,另一个就负责望风。由于钢丝很硬,他们磨了好几个时辰,才把钢丝磨尖。不过蹲监狱的人有的是时间。他们把攮子磨好之后,就放进了小木棒的凹槽内——凹槽是车间里一个犯人帮助刻的,不大不小正合适——然后用胶带纸加以固定。现在他俩每人都有一把六英寸长的攮子,可以在人的身上戳一个很深的窟窿。
他们把攮子藏了起来——囚犯们都极善此道——接着就讨论如何下手。他们想出的办法就连受过训练的游击队员和恐怖分子也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他们满口污言秽语,也没有使用受过训练的巷战专家那样的术语,但是他们对“任务”一词的含义相当清楚。他们懂得隐蔽接敌、懂得机动和牵制的重要性,也知道得手之后如何清理现场,他们还期待狱中的伙伴给以战术支援。监狱是暴力和邪恶的滋生地,但它毕竟是有人群的地方。那两个海盗自然是不讨人喜欢的,而帕特森兄弟则被囚犯们看成又厉害、又“可敬的”无赖。此外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惹不起也得罪不起的。这就是为什么有人愿意合作,而没有人敢去告密的原因。
监狱还有一套卫生制度。犯人们不愿意洗澡,连牙也懒得刷、懒得剔,这样就容易引起疾病流行,所以淋浴就成了强制性的规定。这弟兄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你说什么?”一个操西班牙口音的人对斯图尔特先生说。
“我是说八年以后他们就可以出狱了。他们杀了别人一家四口,而且是在搞毒品交易时被当场抓获的,罪恶可不小哇,”律师答道。他不喜欢在星期天谈工作,尤其不愿意在自家的书房里接待这个人,因为这时候全家人都在后院。不过,他对涉及毒品的案子总是不感兴趣。每次接手一桩毒品案,他心里都不停地嘀咕,认为自己从接第一桩毒品案开始就是个傻瓜——当然,他也感到非常得意,因为禁毒管理处的人把事情搞糟了,证据被弄得面目全非,使这个案子成了典型的“法律技术问题”。他在四天中挣了五万美金,而且这次成功使他在贩毒集团中“一举成名”。这些集团有的是钱,可以聘请到一流的辩护律师。对这些人你是不能随便拒绝的。他们曾经杀掉过得罪了他们的律师,这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但是他们支付的酬金很高,高得使他可以为那些付不起诉讼费用的穷当事人施展他的部分聪明才智而分文不取。对他来说,这至少是个想到替贩毒集团辩护而辗转不能成眠的问题,也是个他觉得可以聊以自慰的地方。“你看,这些家伙眼看就要被送上电椅了——他们是死定了的——我的辩护使他们减刑为二十年,而且八年后就可以出狱。苍天有眼,这笔交易真他妈的太便宜了。”
“我觉得你还能干得更漂亮些,”来人的脸上毫无表情,语气冰冷而机械。对一个没有枪或者从没有摸过枪的律师来说,听到这话确实感到心惊肉跳。
这个问题还有另一方面。他们除了雇请他之外,还找了一位律师,但那个人只是出谋划策,并不直接插手此案。很简单,这样做是为了增加保险系数,从职业角度来看,多听一个人的意见当然是有益的。这还意味着,贩毒集团可以不必担心他们雇来的律师在某些案子上和国家达成某种交易,因为这类事在他们自己的国家是有先例的。有人也许会说,在这个国家也不会例外。斯图尔特本来可以尽量利用他从海岸警卫队得来的消息,冒险把这个案子拒之门外。他估计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他在法庭上能言善辩,甚至可以说是口若悬河。不过达维多夫也绝非等闲之辈。何况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律师能预言陪审团会对这类案件作出什么裁决,更不用说是南亚拉巴马州一个主张法治和秩序的陪审团了。为坐在他书房里的这个人在幕后出谋划策的,无论是什么人,在法庭上都不是他斯图尔特的对手。他想,这个幕后军师也许是学究式的人物,或者是个教书先生,业余向别人提供一些非正式的咨询,挣几个外快。不论他或者她是谁,斯图尔特都恨之入骨。
“如果我按照你们的要求去做,那我就可能整个儿翻船。他们的确够资格坐电椅了。”那样也许意味着会砸了海岸警卫队里那些犯了错误的水手的饭碗。当然,他们的过失与斯图尔特当事人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从道义上说,他作为律师有责任在法律以及职业道德规范允许的范围内,尽量为自己的当事人辩护,尤其是在自己的学识和经验——或者直觉——的范围内为他们辩护。这种直觉非常重要,它虽然无法量化,但却实际存在着。在法律这架天平上,一个律师究竟应该怎样进行平衡,这是法学院花大量时间研究的课题。比起发生在绿草如茵的校园外的实际生活中的案件来,在课堂上像演戏一样所得到的答案要清楚得多。
“他们也可以被无罪释放。”
斯图尔特意识到,来人想撤销起诉。在幕后出这个主意的,肯定是个学究式的律师。
“我建议我的当事人接受我给他们争来的这种结局。”
“你的当事人是不会接受的。他们明天上午将会告诉你——是个什么词来着?准备破产?”来人阴险地笑了笑。“这是给你的指示,再见,斯图尔特先生,请留步。”那人说罢便扬长而去。
斯图尔特愣愣地看着书架,许久才拿起电话。现在打个电话也好,让达维多夫等着是没有意义的。虽然外面有不少谣传,但毕竟现在还没有向公众宣布。不知道达维多夫将作何反应。当然,不难预料他开始的时候肯定会怒气冲冲地说:“我原来以为我们已经谈好了的。”继而他一定会斩钉截铁地说:“好吧,我们来听听陪审团的意见!”达维多夫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所以在联邦地方法院的这场较量将是一场重大的决斗。当然法庭就是决斗场,难道不是吗?这将是一场运用法律、扣人心弦的唇枪舌战。不过他也将像大多数类似的交锋一样,与是非曲直没有多少关系,与实际发生在“帝国建设者”号游艇上的事更没有多少关系,而与审判本身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了。
默里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搬进他们在城里的住房不过是个形式而已。他在那里睡觉——大部分时间——可是和他当年在伦敦的美国大使馆担任法律参赞的时候相比,他对这个住房的了解远不如他对伦敦肯辛顿区的那幢官方公寓的了解。这很不公平。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回到美国政府的所在地华盛顿,可是在这里,政府机关工作人员都没有像样的住房,外人还以为他从政府得到了什么好处。
星期天秘书不上班,所以他就得亲自接电话。这个电话是通过他的私人专线打进来的。
“喂,我是默里。”
“我是马克·布赖特。海盗案情有发展,必须向你通报。目标的律师刚才给达维多夫打了电话。他想改变他们两人达成的交易,说要在法庭上见分晓;他要把那几个海岸警卫队的人送上被告席,还要在他们已经达成交易的基础上,把整个事情推翻。达维多夫很担心。”
“你有什么看法?”默里问。
“唔,他要恢复此案的本来面目:与毒品有关的蓄意谋杀。如果海岸警卫队跟着倒霉,那就是公正裁决的代价。这是他的话,不是我说的。”布赖特最后又特别说了一句。联邦调查局的人有很多都在司法部门工作,布赖特也是。“丹尼尔,不是根据他的经验,而是根据我的经验来看,我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妙。我并不是说达维多夫不行——在陪审团面前他的表现极其出色——可是被告律师斯图尔特也不是等闲之辈。当地禁毒管理处对他恨之入骨,可是这家伙颇有几分能耐。法律是一本糊涂账。法官会怎么说?这取决于法官。陪审团会怎么说——当然也取决于法官怎么说和怎么做。现在就像在季赛之前就要对下一轮超级橄榄球押赌一样,根本无法考虑在地方法院审理后,到上诉法院会出现什么局面。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海岸警卫队的人是在劫难逃了。太糟糕了,不管怎么说,达维多夫都会给这帮人一点颜色看看,因为他们使他陷入了非常糟糕的境地。”
“警告他们一下,”默里说。他自忖这也许是一时冲动说出的话,但实际不是。他相信法律,但是他更相信正义。
“要重复一遍吗,长官?”
“他们给了我们以‘海鲢行动’的契机。”
“默里先生。”——表示亲昵的“丹”顿时不见了——“我也许得把他们抓起来。达维多夫可以就本案组成一个大陪审团,而且——”
“先给他们一个警告。布赖特先生,这是命令。我想当地警方会替他们找个好律师。把那个律师推荐给韦格纳艇长和他手下的人。”
布赖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回答说:“长官,你让我去办的事可以被看成是——”
“马克,我在局里干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许干的时间他妈的太长了。”默里的疲劳感——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使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遭到暗算而坐视不救,他们是为我们做事的。这就看他们在法律面前的运气——不过他们的有利因素和那帮混蛋海盗一样。我们有负于他们。这是命令,你把它记录下来,去执行吧!”
“是,长官。”不过默里知道布赖特还有几个字没说出口,那就是:他妈的!
“这个案子还需要我这方面给你什么帮助?”
“不用了,长官。法律证据都已齐备。从这方面看来已经是铁证如山。DNA与被检测者的精液化验相符,DNA血样化验与两名受害者的相符。妻子是个献血者,我们在红十字会的冷库里找到了她所献的一夸脱血。另一个是女儿的。达维多夫根据这一条,就可以把它独立出来。”DNA测定比较法是一项新技术,正在成为联邦调查局取证的绝招。加州有两个男人因强奸谋杀罪将被送进毒气室,而对他们的取证靠的就是局里两个生化专家发明的这种既经济又简便的试验测定法。
“如果需要什么,就直接给我打电话。这一案件与埃米尔的谋杀案有直接关系,我们要全力以赴地把它搞清楚。”
“是的,先生。真对不起,星期天还来打扰你。”
“没关系。”他笑着说了一句并随之挂断了电话。他把转椅转向窗户,看着宾夕法尼亚大道。这是个令人愉快的星期天下午,人们像朝圣一样在历届总统走过的大道上漫步,并不时地在沿街的小摊上买些冰淇淋和T恤衫之类的东西。在大道另一头的国会山那一边却是旅游观光的人们望而却步、极力回避的地方。但也有些人经常光顾,他们也像朝圣者一样,时而停下来买点东西。
“该死的毒品!”他轻声诅咒着。这些毒品还要造成多大的破坏呢?
负责行动的中央情报局副局长此刻也在办公室。变星在两个小时内连续发出三次信号。对方会作出反应,这本在意料之中,但看来他们的行动比他料想的要快,而且组织得很严密。当然他事先也考虑到了。他之所以动用这部分军队,完全是考虑到他们的野战技能……以及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这一点。他如果从北卡罗来纳州布拉格堡的约翰·肯尼迪特种作战中心挑选绿色贝雷帽特种部队,或者从斯图尔特堡选调突击队,或者从麦克迪尔的特种作战司令部抽调人员——从一个小单位调人,就显得太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轻步兵有四个整编师,驻防地区广,从纽约州到夏威夷一共有四万余人,而且都具备精锐部队的作战技能;从四万人里调走四十个人,相比之下要隐蔽得多。有些人会牺牲。他知道这不可避免,而且他相信士兵们自己也明白。他们是宝贵的财富,但财富有时候也会被消耗掉。这是残酷的,但也是现实的。如果有人想平平安安过日子,就不会选择当步兵。这四十个人至少都是第二次应征入伍,而且都是自愿参加了征兵广告上明明白白写着的这种具有潜在危险的兵种。这些人不是被随便投入丛林地带,然后让他们进行自卫的政府雇员。他们是职业军人,知道该怎么办。
至少,这是里特的想法。可是,他又自问道: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怎么办,他们又何尝能够知道呢?
这次行动正完全按照预定的方案进行,而且是实地进行,这太精彩了。看来克拉克的精彩主意,即利用几个孤立的暴力事件,挑起卡特尔内部各派火并这一招正在奏效。否则埃斯科韦多遭到伏击作何解释呢?科尔特斯和他的上司死里逃生的事使他很高兴。随之而来的将是报复、混战的局面,而联邦调查局就可以不动声色地坐山观虎斗了。
里特相信,明天记者们就会开始提出各种问题。中情局肯定会提出反问:是谁干的?我们?来答复记者们的询问。使他惊讶的是,他们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提过这一问题。现在这块拼图板不是正在往上拼,而是已经开始向下拆了。“突击队员”号率领的航母战斗群将挥师北上,在返回圣迭戈的缓慢航行中,继续进行舰队演习。中央情报局的代表已经离舰,带着第二盘、也是最后一盘录像带踏上了归途。其余“演习用”的炸弹将全部投向漂浮在海上作为浮靶的救生筏。加州海军武器试验基地从来没有正式发表过有关情况,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一事实。万一有人注意到了呢?那就糊里糊涂地搪塞过去,就说这类事情是常有的,不足为奇。不过,最难办的就是在实地执行任务的部队。他完全可以安排立即把他们空运出来,但他觉得最好暂缓几天,因为也许还用得着他们。只要他们小心,就不会有大问题。他们的对手不可能有他们这么良好的素质。
“怎么办?”约翰斯上校问齐默尔。
“得换发动机。这台发动机已被打坏。汽缸还好,主要是压缩机不行了。也许家里的人能把它修好,但是凭我们手头这点东西,上校,那是修不起来的。”
“要多久?”
“如果现在就开始,要六个钟头,上校。”
“好吧,巴克。”
他们带了两台备用发动机。机库里放了这架铺低3型直升机,再放那架提供空中加油和零备件的MC-130就有些挤了。齐默尔挥手让另一位军士按电钮把机库门打开。他们要有一辆专用手推车和一台起重绞盘才搬得动T-64涡轮发动机。
装在金属轨道上的库门被打开。这时一辆卡车开进保养区,从车上跳下一些人来。这是个大热天——在运河地区,人们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见下雪——到了喝冷饮的时候了。卡车司机是巴拿马人,大家都认识。谁也不了解他什么时候干起这一行来的,不过他的收入倒是蛮不错的。
他特别爱好飞机,经过多年的观察,加上平素与维修人员的闲谈,他对美国空军的各种装备已经比较熟悉。如果有人雇用他,他将是一位出色的谍报人员。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做对不起他们的事情。虽然他有些自满,他的车却不止一次地出毛病,还要请这里穿绿衣服的机械师替他修。他们当场就给他修好,而且分文不取——他们都知道他有孩子——每到圣诞节,他们都给他和他的孩子们送一些礼物。他曾经带着两个儿子坐过几次直升飞机上天,并把基地外面他们家的房子指给孩子们看。并不是每一位父亲都能为孩子做到这一点的!他知道这些美国人并非十全十美,但还是比较公正的。如果你对他们以诚相待,他们还是很慷慨的,因为他们在同“当地人”打交道的时候,并不指望他们有多诚实。现在他们跟统治这个国家的那个菠萝脸狒狒一样的人之间有了麻烦,他们就更不指望什么了。
他在把可口可乐和点心分给大家吃的时候,看见了机库里放着的那架铺低3型直升机。这是一架庞大的、造型优美的飞机。怪不得那里有一架斗爪式加油运输机,还有个带枪的哨兵挡住他平日的行车路线。他对这两种飞机都很熟悉,他绝对不会泄露他所了解的这两种飞机的性能,如果跟别人谈起这里有这两架飞机,大概还不算犯罪吧?
可是,当他收了别人钱的时候,他就答应对方的要求,记录下这两架飞机进出的时间。
在第一个小时内,他们的行进速度很快,后来就恢复到平常那种缓慢、谨慎、十分警惕的行进方式。尽管如此,他们也不希望像这样在光天化日下运动。虽然夜晚属于轻步兵,白天却属于大家,而且如果要教别人狩猎,白天的效果比夜晚要好得多。这些轻步兵在野战方面的能力要超过那些可能前来袭击他们的人——甚至要超过其他当兵的——但他们的优势在白天的行动中受到了很大限制。他们就像赌徒一样,桌上所有的牌都要加以利用。他们这样做实际上下意识地避免了有些运动员称为“公平”交手的那种接触。自从一个叫斯巴达克思的勇士认为,既然杀戒已开,就不要再受任何限制,战斗就没有“公平”可言了——罗马人过了几代之后才接受了这种思想。
他们都像土著人一样画了脸,尽管天气不冷,大家都戴上了手套。他们知道“演艺船行动”的其他分队至少在他们南边八十五公里的地方,所以他们看见的不是无关人员就是敌方人员,反正不会是自己人。对于设法隐蔽自己的军人来说,“无关人员”是个十分模糊的概念。他们必须避免任何接触,如果发生接触,就要立即报告。
其他规定现在也不同了。他们改变了一字长蛇的行进方式,因为很多人走一条路线就可能留下痕迹。虽然查韦斯还是尖兵,大熊却在他身后二十米处,班里其他人则一字排开,齐头并进,而且像足球后卫那样不断变换自己的位置,不过他们的活动范围比足球场大多了。很快他们就进行迂回,看后面是否有人跟踪。如果有,那么跟踪者遭到突然袭击将是咎由自取。目前的任务是转移到预定地点,估计对手的动向,并在那儿待命。
那个警官平常很少去格雷斯浸礼会教堂做礼拜,但这一次却去了。他去迟了,不过他不守时的习惯是远近闻名的。他无论到什么地方,总是开着那辆没有警察标记、装着报话机的车。他把车停在车位已满的停车场边缘,然后走进教堂,坐在后排一个他确信别人能听见他用那副破锣嗓子唱圣歌的座位上。
十五分钟之后,一辆外观很普通的汽车紧靠着他的警车停下,接着从车上跳下一个人。他手执铁棍,猛地朝警车右侧的前门砸下去,然后拿走了警用报话机和仪表板下面的那支枪,还有那只放在车里的公文皮包——皮包是上了锁的,里面装满了法律证据。转眼之间,这个人就回到自己的车里,开车逃之夭夭。只要帕特森兄弟宁死也不承认,这个案子就会不了了之。警察总是老实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