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执行
陆军的标准作战命令,一般依照下列顺序发出:形势;使命;执行;勤务与保障;指挥和信号。它的缩写为SMESSCS。
形势(S)是指执行任务所需的背景知识,是必须让士兵们了解的实际情况。
使命(M)是指以简要语句叙述的任务。
执行(E)是指如何完成该任务的方法。
勤务与保障(SS)是指包括可能有助于执行任务的各种保障功能。
指挥(C)是指在整个指挥链的各个环节上由谁下达命令。从理论上说,上至五角大楼,下至部队最低级别的指挥员,而且这个成员在紧急关头可能不得不自己指挥自己。
信号(S)是应当遵循的通信程序的总称。
士兵们已经听了对整个形势的简要介绍,这几乎没有必要。形势和任务都有所变化,但他们也已经知道了。拉米雷斯上尉曾经简要说明了执行此项任务的方法,也向他们提供了今晚行动需要了解的其他情况。没有外来的支援,所以他们必须独立完成任务。拉米雷斯负责战术指挥,他指定了几个下属领导,以防万一他发生意外,指挥不至于中断。他已规定了无线电密码。他带领士兵离开宿营地出发之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向变星报告。他不知道变星现在的具体位置,但是他已经得到了变星的许可。
和往常一样,担任尖兵的仍然是参谋军士多明戈·查韦斯,他现在的位置在胡利奥·维加前方一百米处。维加身后五十米处才是“慢腾腾行进”的小分队主力。小分队其他成员,呈散开队形向前运动,相互间距大约十米。走下坡路通常使人感到腿部更加吃力,但是他们并没有注意这一点——他们的注意力太集中了。查韦斯每走几百米就要找一块比较开阔的地方,往下观察目标——他们即将袭击的地点——通过望远镜他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微弱的汽油灯的灯光。太阳在他的背后,所以他不必担心望远镜的反光问题。目标地点与地图上标明的位置完全一致——他真想知道这个情报是怎么得来的——他们完全是按照要求的程序行动的。他心想,确实有人为这项任务作了充分的准备工作。这项情报估计H加工厂有十五个人。他希望这个估计也是准确的。
他们的行动还算顺利。地面的树木不像在低处那样稠密,虫子也不算多。他想也许对虫子来说,这里的空气太稀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着,通常就是这些鸟叫声,掩护了小分队在森林中行进所发出的声响——可是这时候的鸟叫声似乎太少了。查韦斯听到身后一百米处有个人不慎摔倒,这种事只有轻步兵才能注意到。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就走完了一半路程到达预定的会合地点,等待小分队其他人员赶上来。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长官,”他向拉米雷斯报告说,“我什么也没发现,连一头美洲驼都没看见。”他说这些话是想要表明他一点也不紧张。“还要走三千多米。”
“好的。到下一个地标核查点就停下来。要记住,外面可能会有人在活动。”
“是,上尉。”查韦斯说完便立即出发。两分钟后,其他人也开始出发。
查韦斯走得更慢了。每向H加工厂方向前进一步,和敌人接触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他提醒自己,毒品集团的人不会那么笨,他们也会动脑筋的。他们雇用的可能就是本地人,这些人就是在这个山谷里长大的,他们对道路情况非常熟悉,许多人可能还带着武器。他惊讶地发现,与上次相比,这次情况全然不同。他已经花了好几天时间监视和评估这些目标了,可是他甚至连他们有多少人还没有准确地数过,既不知道他们的武器装备如何,也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如何。
天哪!这是真正的战斗,可是我们现在还两眼一抹黑。
然而轻步兵就是干这个的!他暗暗告诉自己,并从自己的冒险心理中得到了小小的安慰。
时间开始变得很怪。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花很长的时间,可是当他到达集合地点时,又似乎没花多少时间,这岂不怪哉?现在他已经看见了目标里的灯光,从夜视镜中看,那只是一个模糊的绿色半圆形。森林里仍然看不见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查韦斯到达最后一个检查点,选择了一棵树,走过去,抬起头向四面观察,好掌握尽可能多的情况。他觉得现在可以听见声音了。那声音时有时无,偶尔从目标方向还传来一种怪诞的、不正常的声音。他有些担心,因为他还没有真正看见什么。除了灯光,他什么别的也没看见。
“有情况吗?”拉米雷斯上尉悄声问。
“听。”
“是有,”过了一会儿上尉说。
小分队的成员卸下帆布背包,然后按计划分成若干小组。查韦斯、维加和英格利斯直接向H加工厂前进,其他人则向左侧迂回。通信军士英格利斯的步枪下面挂着M-203枪榴弹发射器,维加扛着机枪,查韦斯带着有消音器的MP-5冲锋枪。他们的任务是监视目标。他们要尽可能地接近目标,以便在实施攻击时提供火力支援。如果发现什么人妨碍他们前进,就由查韦斯悄悄地把他干掉。查韦斯率领他的小组先行出发,一分钟后拉米雷斯的小组也开始行动。两个小组的成员间距都缩短到五米。现在另一个真正的危险就是混乱。如果一个队员和他的战友失去联系,或者敌人哨兵莫名其妙地混在某个小组里,就会对任务的完成以及队员的生命安全构成致命的威胁。
走完最后的五百米花了半个多小时。查韦斯小组的监视位置在地图上标得很清楚,可是在夜间的森林里却不容易找到。在夜晚,任何东西看起来都是另外一个样子,即使通过夜视镜看,还是与白天不同。在这段异样的路途中,查韦斯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紧张不安。这倒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因为他心中太没有把握。每隔两三分钟,他就对自己说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且每次都能起到一点作用。但是,每次只能起几分钟的作用,接着他又感到没把握了。理智告诉他,他的表现是教本上说的焦虑反应。对此他很不喜欢,但是他觉得他能控制自己,就像教本上所说的那样。
他看见了动静,立刻纹丝不动地站住,他把左手背向后方,手掌垂直向下,警告后面两个人停下。他相信自己在训练中学到的东西,再次抬起头来。人的肉眼在夜间只能看见运动着的东西,教本上是这么说的,他的经验也证实了这种说法。除非对方也戴着夜视镜……
眼前这个人没有戴夜视镜。这个人影大约在一百米以外,正慢慢地、漫不经心地穿越树林。他处于查韦斯和查韦斯要去的地方之间。提前宣布这个人的死刑是再简单不过的了。查韦斯打手势让英格利斯和维加待在原地,自己则向右侧运动,避开他的目标正在行走的小路,以便抄到他的背后。现在他的行动反而比平常快得多,因为他必须在十五分钟之内到达适当位置。通过夜视镜,查韦斯选择了障碍较少的地方行走,脚步尽量放得很轻,运动速度已接近正常步速。这时他的自豪感压倒了焦虑,他知道该怎么做。他悄然向前,蹲下身来,看了看目标,然后将目光转向自己行走的路。一分钟之后,他就占领了适当的位置。那里有一条残缺不全的小路。是哨兵走的路。查韦斯发现,这个笨蛋一直沿着这条路走。想活命是不能这么做的。
那个人现在往回走了,走得很慢,步态几乎像个小孩,用小腿探索着向前挪动——他在这条残缺的小路上行走的动作非常轻。查韦斯过了好一阵儿才发现他。也许他并不特别傻。他扬起头往山上看,可是却把枪挎在肩上。查韦斯让他慢慢靠近,趁那人眼睛往别处看的时候取下自己的夜视镜。由于突然没有了夜视图像,他有好几秒钟时间失去了目标。他开始有点惊慌,但告诫自己要保持镇静。等这个人回头向南走的时候还是会出现的。
那人的确走过来了,起初像个幽灵,逐渐变成一个黑影,沿着这条残缺的林中小道走过来。查韦斯蹲在一棵树下,用枪瞄准他的头部,让他渐渐靠近。最好是等到十拿九稳的时候再开枪。他把快慢机定在单发位置上。那人现在离他只有十米。查韦斯屏住呼吸,瞄准他头部中央扣动了扳机。
H&K冲锋枪枪栓发出的金属撞击声响得令人难以置信。那人应声倒下,步枪落地时发出了轻微的叭嗒声。查韦斯急步上前,用枪对准目标。但这个人——是个男人——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查韦斯戴上夜视镜,清楚地看见这人鼻子中央有个洞,子弹从这个洞向上穿过大脑底部,所以他哼都没哼一声就一命呜呼了。
这就是忍者!他心里高兴极了。
他站在尸体旁边,高高地举起武器,向山上望去。警报解除。没过多久,夜视镜中出现了维加和英格利斯的绿色身影,他们正朝山下走来。他转过身,找到一个能观察目标的地点,等候他们的到来。
目标就在前面,距离七十米。从夜视镜里,他看见了那些汽油灯闪烁的灯光,他觉得他能够一劳永逸地把他们彻底消灭。这时候又传来一些声音。他甚至可以听清只言片语,这是整天干活的人那充满厌烦情绪的日常交谈。突然,哗啦一声,就像……像什么呢?查韦斯说不出来,不过现在不知道也无关紧要。他们的火力支援位置就在目力所及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问题。
现在的位置对他们有些不利。树木可以掩护他们的右翼,可是却妨碍他们向目标射击。查韦斯认为他们当初选错了监视位置。他皱了皱眉头,重新想出了一些方案。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上尉也会这样做的。他们在十五米远的地方另选了一个几乎同样好的地点,射击方向正好对准目标。他看了看表,快到时间了。现在到了他对目标进行最后一次关键性的观察的时候了。
他数了数,总共十二个人。场地中央是个……像便携式澡盆的东西。两个人在里面踩来踩去,是在踩碎、搅拌或者加工那看起来挺奇怪的古柯树叶,或者……他们告诉我们那叫什么来着?他问自己。水加硫磺酸?好像是这么个说法。他心想,妈的!真该死,在他妈的酸里头踩!干这种倒霉活儿的人要轮流进去踩。他看见他们的轮换,看见从澡盆里出来的人用清水冲洗自己的脚和小腿。查韦斯断定,那东西肯定会造成灼伤、烧伤或其他伤害。但他们相互开的玩笑却是善意的,由于距离只有三十米,所以什么都听得很清楚。有一个人在谈论自己的女朋友,语言粗俗不堪,他吹嘘说她为他做了些什么以及他是怎样对待她的。
有六个人带着步枪,全是AK式。妈的!全世界都有这种该死的东西!这些人站在场地周围,不过大部分时间是朝里看,而不是朝外看。其中一个人正在抽烟。油灯附近放着一个背包。一个曾在澡盆里走动的人对一个持枪的人说点什么,然后从背包中拿出两瓶啤酒,一瓶自己喝,另一瓶给了那个持枪的人。
一帮笨蛋!查韦斯心想。他的无线电耳机中传来三声长信号。这是拉米雷斯在告诉他,已经占领了适当的位置,并问他是否做好了准备。他按了两下报话机键作为回答,然后向左右看了看。维加打开了班用机枪的支架,把枪架好,拉开帆布子弹带的拉链。两百发子弹已经随手可取,旁边还有一袋备用。
查韦斯再次尽可能地紧靠一棵大树,选择了距离最远的目标。他估计这段距离大约为八十米,他认为,这些目标对他的武器来说是远了些,尤其是如果要击中目标头部的话。他用大拇指把快慢机定在连发位置,用手紧紧地握着枪,通过瞄准具仔细地对准目标。
他打出了三个点射。其中两发子弹击中那人胸部,那人惊恐万状,尖声怪叫着。所有的人都转过头看着他。查韦斯掉转枪口瞄准另一个带步枪的人,那人已经把枪从肩上取下,虽然中了两三发子弹,但还是想把枪挪到前面来。
就在对方似乎就要回击的时候,维加开了火,他用曳光弹穿透了此人的身体,然后把枪口转向另外两个带枪的人。其中一个人打出两三发子弹,但都偏高了。其他那些没有带武器的人,反应迟缓得多。有两个人开始乱跑,被维加的火力撂倒在地上。其他人立即卧倒,向前爬行。这时候又出现了两个带武器的人——或者说他们拿出了武器。场地另一侧的树林里,自动武器吐出一串火舌,目标直指火力支援小组。这一切完全像是事先安排好了似的。
突击组在拉米雷斯上尉的率领下从右翼开了火。查韦斯、维加和英格利斯继续向目标倾泻火力,同时避免伤及突击组成员。这时,M-16自动步枪的哒哒声响彻林地上空。从树林中射击的人里面,肯定有人受了伤,因为他的枪口发出的火光指向了天空。另外两个人转身向突击组开火,但很快就被消灭。小分队的人向所有移动目标射击。有一个曾在澡盆中干活的人想去捡地上的一支步枪,但是未能得逞。还有一个站在那儿,看样子想投降,但他的手刚举起来,就被小分队的另一挺机枪的一串曳光弹射穿了胸膛。
查韦斯和他的组员们停止了射击,以便让突击组安全进入目标地点。两名突击队员把那些受了伤但还没有死的人全部送上了西天。一切都停止了。咝咝作响的汽油灯照亮了整个场地,除了在山间回荡的枪声和鸟儿愤怒的鸣叫声,其他声音都没有了。
四名突击队员在查验尸体。其他队员则围绕目标构成一个防御圈。查韦斯、维加和英格利斯关上枪保险,拿起东西,向场地运动。
查韦斯看见的场面真是吓人。有两个人还活着,但是已经奄奄一息。其中一个人是被维加的机枪击中的,肠子都流了出来。另一个人的两条腿血流如注,与身体只连着一点点。小分队的卫生兵看着他们,毫无怜悯之心。他们很快就死了。在对待俘虏的问题上,小分队没有得到明确的命令。照理说,谁也不能阻止美国士兵抓捕俘虏。而且拉米雷斯当初也觉得这个问题很难解释,反正有关内容他已经说了。的确很糟糕。但是这些人都与毒品有牵连,而这些毒品是用来杀害美国青年的。这个问题也不完全适用于陆战规则中的规定,难道不是这样吗?真是太糟糕了。而且还有其他令人忧虑的事情。
查韦斯刚进入场地,就听见有一阵动静。每个人都听到了。是有人往山下逃跑。拉米雷斯用手指了指查韦斯,查韦斯立即追了过去。
他伸手去摸夜视镜,边跑边把它拿出来。他意识到跑步追赶也许是个笨办法,于是他停下脚步,戴上夜视镜,看清了一条小道,也看见了那个正在逃跑的人。有时候需要谨慎,有时候则需要大胆。直觉告诉他,现在需要的是大胆。他沿着小路向前奔跑,相信自己不会跌倒,也相信自己能迅速追上那个逃跑的家伙。不到三分钟,他就听到那人穿过草丛,跌跌冲冲地拼命奔跑的声音。查韦斯再度停下来,戴上夜视镜。他看见那人离他只有一百米。他的热血沸腾,跑得更快。还剩下五十米。那人又一次摔倒。查韦斯放慢速度,同时提醒自己要加倍留意各种响声,不能让这家伙跑掉。他离开小路,敏捷地穿插过去。他的动作简直就像精心设计的舞步。他每五十码就停下来,用夜视镜看一看。不管那个人是谁,反正动作已越来越慢,看来已疲惫不堪。查韦斯跑到他的前头,然后转身回到那人右侧,在小路边上等着他。
查韦斯差点估计错了。他刚举起枪,就看见那个人的人影出现了。他凭直觉从十英尺处向那人的胸部开火。那人倒在他身上,发出绝望的呻吟。他把那人推开,又向其胸部补了一个连发。这时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天哪!”查韦斯双膝着地,缓了一口气。他打死的是什么人?他戴上夜视镜,低头看了看。
这个人光着脚,身上穿的是朴素的棉布衬衣和……裤子。他打死的只是一个农民,一个在装满古柯叶的盆子里来回踩动的既愚蠢又可怜的家伙。难道这也值得骄傲?
他每次作战成功后都感到很兴奋,可是这种兴奋情绪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他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真是个可怜的家伙——连鞋子都没有穿。毒品集团雇用他们把古柯叶背上山,让他们干又脏又累的粗加工,但给他们的报酬却少得可怜。
这个人连皮带都没有扣上。他是到灌木丛中去解大便的,正好这时候枪声响了,他只是想逃走,但他的裤子老是往下掉,妨碍了他的行动。他的年龄和查韦斯差不多,个子比较小,身体也没有查韦斯结实,但是由于当地农民的食物中淀粉的含量太高,所以他的脸有点虚胖。这是一张普通的脸,脸上还留着临死前的恐惧、惊慌和痛苦的痕迹。他没有武器,只是个临时工。他死于非命的原因,是他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查韦斯不值得为这件事感到骄傲。他按了按报话机的键。
“六号,我是尖兵。干掉了。只有一个。”
“需要帮助吗?”
“不用。我可以对付。”查韦斯把那个死人扛在肩上,向目标走回去。他费了很大力气,花了整整十分钟时间才走到,但这是查韦斯的任务的一部分。更糟糕的是,那人胸部的六个窟窿都在流血,血弄脏了他的卡其布衬衣的后背,也许还弄脏了别的地方。
等他回到目标地点,所有尸体已并排摆成一行,而且都搜查过了。现场有许多古柯叶,还有几瓶酸。查韦斯把他扛来的尸体放在那排尸体的最后。总共有十四具尸体。
“你好像要累垮了,”维加说。
“我没有你那么结实,大熊,”查韦斯气喘吁吁地说。
现场有两台小型无线电报话机,还有各种其他私人用品,都要进行分类登记,不过没有任何有军事价值的东西。有几个人看着装满啤酒的背包,但是谁也没有说“该咱爷们享用”的玩笑话。如果有无线电密码,那一定是装在他们头头的脑子里。谁是头头呢?人死了,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这些人的穿着大致相同,只是那些带枪的人有用丝线织的手枪背带。总而言之,这个场面很凄惨,这些人半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可是现在都死了。除此之外,关于这次任务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了。
最重要的是,小分队没有任何伤亡。只有格拉由于离一个爆炸点太近,受到一点惊吓。拉米雷斯察看了整个场地,然后要大家准备离开。担任尖兵的还是查韦斯。
上山的路非常难走。这倒使拉米雷斯上尉有了考虑问题的时间。他觉得他早就应该考虑这个问题了。
这一次的使命究竟是什么?对拉米雷斯来说,现在的使命就是留在哥伦比亚的高原地区,而不仅仅是铲除这个加工厂。
他知道,监视机场可以直接阻止毒品从空中运往美国。他们进行过秘密侦察,他们所获得的情报正在一些具体行动中得到使用。这不仅简单,而且很有意义。可是他们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他们小分队刚刚进行了一次十分漂亮的袭击。他们干得漂亮极了——当然,敌人的笨拙表现也帮了他们的忙。
这些当然都会发生改变。敌人会从这次实践中迅速吸取教训。他们会加强安全措施。即使在他们没有搞清楚正在发生的是什么事情之前,他们也会学到许多东西。一个加工厂被炸毁,这足以使他们知道他们必须加强具体的安全措施。
这次袭击实际上取得了什么成果?今天晚上有几百磅重的古柯叶无法使用了。他没有接到把这些古柯叶用车运走的指示。即使有,他也无法把它们销毁,只有放火把它们烧掉。可是,不管有没有命令,他不会半夜三更在山腰里燃起一把火的,因为这样做太蠢了。他们今天没有取得什么成果。真的,什么也没有得到。这一带的古柯叶数以吨计,有几十个——也许上百个——加工厂。今天晚上,他们并没有对毒品交易造成明显的破坏,甚至连轻微的破坏也说不上。
那么,我们冒着生命危险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暗自思忖。在巴拿马的时候,他就该问一问这样的问题了。但是,当时由于联邦调查局局长和其他人被暗杀,他和他的三位军官,和其他人一样感到极端愤怒。况且,他只是个上尉,他的主要职责是执行命令,而不是发号施令。作为职业军官,他习惯于接受营长或旅长下达的命令。这些人都是四十岁上下的职业军人,他们在多数情况下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但是他现在执行的命令却来自别的地方——什么地方呢?他也说不上来——他只能满足于认定发布命令的人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你当初真该多问几个为什么!
拉米雷斯今晚看见了自己的成功。在此之前,他的心里只想着一个明确的目标。现在这个目标已经实现。可是除此之外,他没有看见其他东西。他早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了,但已经晚了。
还有更讨厌的。他还要告诉士兵们,一切都很顺利。他们都出色地执行了指挥官下达的命令。但是——
我们到底上这儿来干什么?他不得而知。他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第一个年轻上尉,年轻有为的军官都会考虑这样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被派去执行任务。谁也没有告诉他,这几乎是美国军队的一项传统,而且等他们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几乎都已为时过晚。
当然,他别无选择。他只能假定这次任务确实是有意义的,因为他所受过的训练和他的经历都告诉他,他应该这么想。即使他的判断使他得出不同的结论——拉米雷斯绝不是一个大傻瓜——他也要求自己信任指挥机关的领导。他的士兵信任他。他也要信任他的上级。军队只有这样,别无选择。
在拉米雷斯前面两百米处,查韦斯感到自己衬衣背后黏糊糊的,他又问了自己一些问题。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扛着一个已经死了、鲜血直流的敌人爬上山坡。他从没想到身上这件衬衣会使他回想起这件事,而且一想起来就会感到内疚。他打死的不是真正的敌人,而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一个手无寸铁的农民,一个为敌人干活的可怜巴巴的家伙。他也许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如果他有家有口的话。但是,查韦斯如果不这样干,又能怎样呢?难道让他逃走?
当名军士比较简单,因为有军官告诉他该怎样做。拉米雷斯上尉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是军官,他的职责就是:了解自己在干什么,然后发号施令。这个想法使他在返回宿营地的路上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但是查韦斯沾满鲜血的衬衣,就像不断困扰他良心的种种问题一样,不断黏在他的背上。
蒂姆·杰克逊在奥德堡的训练场上参加过一次短暂的班操练之后,于二十二时三十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刚坐进自己的质地很差的转椅,电话铃就响了。这次操练进行得不太好。奥兹卡宁率领的二班跟进的时候慢了一些。这是他连续第二次出差错,使少尉丢了面子。米切尔上士也很恼火,因为他对这位年轻军官抱有很大的希望。少尉和米切尔都知道没有四年工夫是培养不出一个好班长的,而且这个人还要像查韦斯那样机敏才行。但是带好那个班毕竟要靠奥兹卡宁,米切尔现在正在给他讲一些东西。他讲起话来就像个副排长,有力度,有热情,大概还有对奥兹卡宁的出身进行猜测之类的话。
“我是杰克逊少尉。”电话铃第二次响起的时候,蒂姆拿起电话。
“少尉,我是奥马拉上校,是特种作战司令部的。”
“是,长官!”
“听说你们正在为一位叫查韦斯的参谋军士的事争论不休,是吗?”杰克逊抬起头,看见米切尔走进来,只见他浑身是汗,把钢盔夹在肩膀下,嘴上还挂着神秘的微笑。这一次他已经向奥兹卡宁讲了他们的意思。
“是的,长官。他没有到他应该去的地方。他是我的部下,而且——”
“错了,少尉!他现在是我的人啦!现在正在执行一项你不必知道的任务。你不要——我重复一遍——你不要他妈的打听与你无关的事。明白没有,少尉?”
“可是,长官,请原谅,我——”
“你耳朵有毛病还是怎么的,小伙子?”对方的声音变得轻了一些。少尉这才真正感到害怕,他今天本来已经很不顺心了。
“不是,长官,是因为我接到一个电话——”
“那件事我知道,我会处理的。查韦斯中士的事情你不必知道。到此为止。完毕。明白了吗?”
“是的,长官。”
电话挂断了。
“狗屁!”杰克逊少尉说。
站在过道里的米切尔上士没有听清他们讲的是什么,只听见电话线发出的嗞嗞声。
“查韦斯?”
“是的。特种作战司令部——我想是在麦克迪尔堡——有个上校说查韦斯在他们那里,去执行任务了。他说我没有必要知道。还说本宁堡那里由他替我们负责。”
“哦,扯淡。”米切尔说。他在桌子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然后说:“我可以坐下吗?”
“你估计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摸不着头脑。不过我在麦克迪尔堡有个熟人。我想明天给他打个电话。我可不喜欢自己的部下莫名其妙的失踪。做事情不能这样。他也没有任何理由打你的板子,长官。你不过是在履行职责,打听自己部下的下落,况且你也没有责备为他们工作的人。他不能因为这个来责备你。可能没有人给你说过这件事,长官。”米切尔解释说,“他不能因为这件事,来打某个可怜的少尉的屁股。你可以悄悄地给营长打电话,或者打电话到人事股,让他们想办法把问题悄悄地解决了。少尉和中尉自有他们的上校来批评,不需要由陌生人来训斥。这就是为什么凡事都要按照一定的途径。你知道训斥你的是什么人?”
“谢谢你,上士,”杰克逊笑了笑说,“谢谢你的开导。”
“我已经告诉奥兹卡宁,让他集中精力带好自己的班,不要当木头脑袋中士。我想这一回他会听话的。他确实是个挺好的小伙子。就是需要多开导开导。”米切尔说着站了起来。“明天操练时见,长官。晚安。”
“好的,明天见,上士。”蒂姆·杰克逊觉得这时候写任何报告都没有意义,还不如睡觉。出门之后,他朝自己的车走去。在开车前往单身军官宿舍的途中,他仍在想刚才奥马拉上校的话。这个上校到底是干什么呢?少尉和中尉是不大和上校打交道的——在元旦的时候他曾经(按照要求)到过旅长的家里,不过仅此而已。新任命的中尉和少尉应当摆出低姿态。另一方面,在西点军校的课程中,有一课讲的就是要对自己的部属负责。查韦斯没有到本宁堡,离开奥德堡又那么……不正常。他理所当然地、十分负责地询问自己士兵的情况,得到的却是训斥,这使这位年轻的军官觉得更加奇怪。他已经同意让米切尔打电话,但是他自己暂时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在弄清楚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之前,他不想再引起别人的注意。蒂姆·杰克逊在这方面是幸运的。虽然他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他大哥罗比在五角大楼任职,知道应当怎样处理事情,而且很快就要晋升为上校了。罗比可以给他一些忠告,他现在需要的就是忠告。
乘舰载运输机的飞行平稳而愉快。即便如此,罗比·杰克逊也还是不喜欢这次空中旅行,因为他不喜欢这个面朝机尾的座位。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喜欢自己坐在飞机上,让别人来掌握操纵杆。他当过战斗机驾驶员、新型飞机的试飞员,不久前还担任过海军精锐的雄猫式战斗机中队的中队长,他知道自己几乎是全世界最好的飞行员,他不愿意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在技术上比他稍逊一筹的飞行员。此外,海军飞机上的服务人员差劲透顶。这一次,是一个来自纽约的——从他的口音中可以判断——满脸青春痘的小伙子,他竟然把咖啡洒在他旁边那个人的身上。
“我讨厌这样的事情,”那个人说。
“是啊,不过嘛,这毕竟不是三角洲航空公司的班机,对吧?”杰克逊一边把文件夹放进公文包,一边说。他记住了新的战术方案。他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因为那主要是他的想法。
那人穿的是卡其布军装,领子上缀着“US”两个字母。这说明他是技术代表,不是军人,但是却在为海军做事。航空母舰上经常有这样的技术代表——电子专家或者其他各种工程师,他们为某种新装置提供特殊服务,或者协助海军人员培训这种特殊服务。他们获得相当于准尉的级别,但是待遇和军官差不多——在军官餐厅就餐,居住条件也比较舒适——在美国海军舰艇上,舒适是个相对的字眼,除非你是上校或者将级军官,技术代表还不能享受这一级别的待遇。
“你去干什么呢?”杰克逊问。
“检查新式武器的性能。恐怕我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
“其中之一吧,啊?”
“差不多吧,”那人边说边看着膝盖上的咖啡痕迹。
“经常干这个差事?”
“第一次,”那人说,“你呢?”
“我是飞舰载机的,不过,眼下在五角大楼干活。作战部五处,战斗机战术科。”
“我从来没有在航空母舰上降落过,”那人神情有点紧张地说。
“不太危险,”杰克逊想让他放宽心。“夜晚除外。”
“哦?”那人虽然担心,但还没有紧张到不知外面已经天黑的程度。
“是啊,白天在航母上降落并不困难。如果在正规机场降落,你向前看,找到你的着陆地点。在航母上降落也一样,只不过跑道短一些。可是在夜间,你真的看不见你的着陆地点。因而你就有点儿紧张。别担心,这次驾驶这架飞机的姑娘——”
“姑娘?”
“是的,舰载运输机的许多驾驶员都是女的。现在在前面驾驶的姑娘挺不错,听说还是个飞行教官。”想到驾驶飞机的是飞行教官,能使人产生一些安全感。不过:“她今天是在训练一位新的海军少尉,”杰克逊故意这样说。他喜欢逗一逗那些不喜欢飞行的人。他总是用这些话逗他的朋友杰克·瑞安,使他感到不安。
“新的海军少尉?”
“你知道吗?是个从彭萨科拉来的小伙子,大概不太适合驾驶战斗机或者攻击机,所以让他驾驶运输机。他们需要学习,对吧?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每个人都会有第一次。我也有过第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杰克逊说得很轻松。这时候他检查了一下安全带,以确保它系好、系牢。多年来他发现减轻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恐惧转嫁到别人头上。
“谢谢。”
“你也参加‘发射演习’?”
“嗯?”
“我们正在组织这次演习。我们要把某种真正的导弹射向飞行靶。‘发射演习’就是导弹发射演习。”
“我可不这么认为。”
“我刚才还以为你是休斯公司来的人呢。我们想知道安装在凤凰空对空导弹上的制导系统是否可以正常运作。”
“哦,对不起。我干的不是这一行。”
“是吧。”杰克逊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平装书,开始读起来。现在他肯定在这架飞机上有人比他更担心。他现在可以集中精力看书了。当然,他并不是真的感到害怕。他只希望坐在副驾驶右侧座位上的那位老弟不要出事,不要连飞机带乘客撞到停机坪上去。可是真的如此,他也无能为力。
小分队回到宿营地时,大家都很疲惫。他们都找了个适当的地方,此时,上尉开始进行无线电通话。每两个人中有一个人立即将武器分解进行擦拭,即使那些一枪未放的人也不例外。
“啊!大熊和他的班用机枪今天晚上出尽了风头,”维加把一块布塞进二十一英寸长的枪管,然后往外拉。“干得不错嘛,丁,”他对查韦斯说。
“是对方干得不太好。”
“嘿,别说了。我们干得太棒了,他们就没有好干的机会了。”
“到目前为止,确实太容易了。伙计,情况可能会起变化。”
维加抬起头看了看,然后说:“嗯,是的。”
在巴西上空与地球同步定位的高度上,有一颗由国家海洋与大气层管理署发射的气象卫星,它的低清晰度摄像机一直对着地球。这颗卫星是十一个月前发射的,永远不会再返回地面了。它似乎将永远高悬在亚马孙河流域绿宝石般的森林上空大约两万两千六百英里处。但实际上它是以每小时七千英里的速度在轨道上向东移动,正好和下面的地球自转速度保持同步。这颗卫星上还有其他仪器,但是这一特殊的彩色摄像系统的工作却非常简单。它在监视远处空气中漂浮着的那些像棉絮似的云。这种任务显然太单调了,以至其重要性不易为人们所认识。这颗卫星以及先前发射的几颗卫星曾经拯救过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它是美国太空计划中最有用、也最有效的部分。它所拯救的生命,主要是在海上航行的海员。如果不是卫星帮忙,他们的船只可能误入预先没有被发现的暴风雨海域。这颗卫星可以观察从环绕南极的辽阔大海到挪威北角上空的广大地区,任何暴风雨都逃脱不了这台摄像机的眼睛。
大约在这颗卫星的正下方,人们还不能充分理解为什么在靠近非洲西海岸广阔而温暖的大西洋水域会产生一股旋风。这股旋风从该地区向西朝新大陆运动,被那里的人用印第安语称之为飓风。这颗卫星获取的资料被传送到佛罗里达州科勒盖布尔斯的国家海洋与大气层管理署的飓风研究中心。多年来,这里的气象学家和电脑科学家一直在研究暴风雨是怎样形成的以及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移动。这些科学工作者的忙碌季节刚刚开始。足足有一百多人在仔细研究有关本季度第一次暴风雨的照片。在这一百多人中,有的几年以前就获得了博士学位,还有一些人是从二十多所大学来这里从事夏季实习的。有的人希望多来些暴风雨,以便供他们进行研究,并从中学到东西。经验丰富的人理解他们的这种心情,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些来自海洋的大风暴具有极大的破坏力,是大自然具有的致命的力量,经常夺去大洋沿岸成千上万人的生命。他们也知道风暴会在适当的自然条件下不请自来,但他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它们是怎么形成的。人们只能观察它们、跟踪它们、测定它们的强度,并向它们将要经过的地方发出警报。科学工作者还给这些风暴取名字。这些名字是在多年以前就选定了的,而且是按照字母顺序从头开始一直往下排。今年排在名单上的第一个是“阿黛尔”。
这时候摄像机看见的是:在距离这股飓风的摇篮——佛得角群岛五百多英里处有一股云在上升。谁也无法预测它是否会成为一场强热带风暴,抑或仅仅成为一场来势凶猛的暴风雨。现在才刚刚进入这一季节,但是风暴所需要的条件都已具备。西非沙漠春季特别炎热。那里的酷热与飓风的生成显然是有关的。
卡车司机按时前来接人,还要运由古柯叶加工厂生产的那些糊状物,可是他一个人都没有看见。他等了一个小时,还是不见人影。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人,这个卡车司机是三个人当中的小头目,他不想再爬这个讨厌的山,就让那两人去加工厂,自己在山下抽烟。他又等了一个小时。公路上来往车辆不少,尤其是大型柴油机驱动的卡车,这种卡车的排气管消音器和控污器的保养都比不上繁华地区,它们排放的烟气多,噪音大,有的司机为了省油,干脆拆掉消音器和控污器。许多拖拉机带着拖车从旁边隆隆开过,不仅路基为之震动,就连他的卡车也在它们驶过的气流中摇晃起来。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听见那些异常声音的原因。他等了整整九十分钟,很明显,他必须亲自上山看一看。他锁上车门,点燃一支烟,然后向山上走去。
虽然这个司机就是在这些山里长大的,可是他发现上山还是相当艰难。他记得小时候爬一千英尺的山简直就像和小伙伴们赛跑一样。如今开车的时间长了,他的腿部肌肉适应了踩刹车,爬起山来是大大的不行了。过去只要花四十分钟的路,现在得爬一个多小时。等爬到几乎可以看见他要去的那个地方时,他感到十分恼火。他又气又累,就连一些本来很明显的情况,他也没有注意到。他依然能听到下面公路上行驶的车辆声,也能听见周围树林中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可是,一些本该听见的动静,他却毫无察觉。就在他停下来弯腰喘气的时候,他看见了第一个使他顿时警觉的现象:小路上有一块黑斑。肯定是什么东西把褐色的土地变成了黑色,这有很多可能性,可是他正急于上山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所以没把这块黑斑当回事。毕竟军队和警察最近都没有来这里找过麻烦。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在这么远的山上搞加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又过了五分钟,他看见了那块小空地。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那里鸦雀无声,但他却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他想一定是加工中使用的酸发出的气味。等他转过最后一道弯,他什么都看见了。
他对暴力已经司空见惯。他参加过毒品卡特尔成立之前的那次战斗,在那些最终促使卡特尔形成的战斗中,他曾打死过一些M-19游击队的激进分子。他见过别人流血,自己也流过血。
但是,他现在看见的却是另一番情景。昨天晚上他开车送来的十四个人都肩并肩整整齐齐地躺在那里。尸体已经发胀,上面还有野兽啃咬过的痕迹。他刚派上来的两个人也死了。这两个人是在查看那些尸体的时候,被一枚克莱莫杀伤地雷炸死的。他没有仔细查看。他俩的尸体已经被炸碎,一块块的肌体组织,被滚珠大小的地雷碎片炸得不知了去向,血还在流。其中一个人的脸上依然留着惊恐的神情。另一个人脸朝下,背部少了鞋盒大小的一块肉。
大约有一分钟,他悄悄地站在那里,不敢朝任何方向移动。他用颤抖的手去摸烟,两次都把烟掉在了地上,他也不敢用手去捡。第三支烟还没有摸出来,他就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朝山下走去。走了一百多米,他就拼命奔跑起来。这一切肯定是当兵的干的。对此他毫不怀疑,因为只有当兵的枪法才会那么准。
“你今天下午递交的文件非常好。我们从来没有像你这样深入思考过苏联的‘民族’问题。你对问题的分析总是那么敏锐。”巴兹尔·查尔斯顿勋爵举杯表示祝贺。“你的晋升是理所当然的。约翰勋爵。”
“谢谢,巴兹尔。我真希望不是这样。”瑞安说。
“有那么糟糕?”
瑞安点点头。“恐怕是这样。”
“埃米尔·雅各布斯也是那样。对你们这些人来说,时运真是背透了。”
瑞安露出了苦笑。“可以这么说吧。”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呢?”
“恐怕我没有多少可说的。”瑞安谨慎地答道。他心想,我不知道,但是我又不能直说,对吧?
“是这样。”英国秘密情报署的署长严肃地点点头。“不管你怎么回答,我想都是合适的。”
瑞安知道格里尔是对的。他必须知道这些东西,否则就有可能被这里的和其他地方的同行看成傻瓜。再过几天他就要回国跟穆尔法官具体商谈了。现在他应该具有一些官气。不妨拿出一点官气,看看能否奏效。
经过六小时的睡眠之后,杰克逊海军中校醒了。他也享受了舰上最舒适的待遇:住单人间,不受打扰。由于他的军衔,加上他担任过飞行中队长的职务,他的名字被排在贵宾名单的最前面。在这座漂浮的水上城市,正好有一个单人贵宾卧室。这间卧室就在飞行甲板的下面,从里面的声音就可以听出,离舰艏的弹射器很近。这就是为什么“突击队员”号的一位飞行中队长不愿意住在里面的原因。他一到舰上就进行了必要的礼节性拜访。在三个小时之内,他没有任何公事要办理。他洗漱剃须之后,喝点咖啡,然后决定独自去干一件事情。他向航母的弹药舱走去。
这个弹药舱很大,舱顶较低,里面放着炸弹和导弹。这里有好几个舱室,附近还有工作间,供军械师检测和维修激光制导装置。杰克逊所关心的是AIM-54C凤凰空对空导弹。这种导弹的制导系统曾经出过问题。这次航母战斗群演习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弄清承包商进行的修正是否可行。
出于明显的理由,进入弹药库是受到限制的。杰克逊向一位年龄较大的军士长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原来几年前他们曾同时在“肯尼迪”号上工作过。他们两人一起进入一个工作间,看见军械兵们正在那儿摆弄导弹,一枚导弹的前端挂着一个看上去很怪的盒子。
“你觉得怎么样?”一个军械兵问。
“我看读数没问题,杜克,”坐在示波仪前面的那个人说,“我再用模拟干扰试试看。”
“这就是我们为‘发射演习’准备的那枚导弹,长官,”那位年纪较大的军士长解释说,“到目前为止,他们似乎还都不错,但是……”
“不是你第一个发现有问题的吗?”杰克逊问。
“是我和我的老上司弗雷德里克逊中尉。”军士长点点头。这一发现使承包商受到数百万美元的罚款。舰队里所有的AIM-54C凤凰导弹的合格证几个月之前就被吊销了,这些在人们印象中威力最大的海军空对空导弹已经不能使用了。他带着杰克逊来到测试发射架前面。“我们打算发射多少枚?”
“能说明修正是不是成功就行了,”杰克逊答道。军士长嗯了一声。
“那可能成为一次了不起的‘发射演习’,长官。”
“飞行靶很便宜!”杰克逊撒了个弥天大谎。不过军士长听出了他话中有音。如果等到在印度洋上空与伊朗人的F-14雄猫式战斗机(他们也有这样的飞机)进行空战时,才发现这种讨厌的导弹不灵,现在这样还算便宜的。那是让飞行员去送死的最有效的办法。每训练一位飞行员,就要花费一百万美元。修正还是有用的,这是个好消息,至少测试设备说明它没有问题。为了保险起见,杰克逊告诉军士长,要发射十至十二枚凤凰-C导弹,还要发射更多的麻雀导弹和响尾蛇导弹。杰克逊说完就离开了。他已经看见了他要看的东西,军械兵还要干活。
“看来我们真的要把这里的导弹统统发射出去了,长官。你知道我们正在检验的新式炸弹吗?”
“不知道,搭乘运输机来的时候,我遇到一个技术代表。他没有说多少情况。那种新式炸弹究竟是什么?只是个炸弹,对吧?”
军士长哈哈大笑。“来吧!我让你见识见识这种‘嘘……轰’炸弹。”
“什么?”
“你有没有看过《罗基与布尔温克尔》这个电视节目,长官?”
“军士长,你真把我弄糊涂了。”
“我小时候经常看《鼯鼠罗基和驼鹿布尔温克尔》。其中有一个故事是关于鲍里斯和娜塔莎的——他们是两个坏家伙,中校——他们想偷一种叫‘嘘……轰’的东西。那是一种发生爆炸却没有任何声音的炸药。看来是中国湖武器试验站的人所设计的最好的东西。”
军士长打开通往炸弹存放区的门。这些炸弹的弹体呈流线型,搬上甲板之前都不安装尾翼和引信。它们都存放在架子上,用铁链牢牢地固定在甲板上。有一台长方形的升降机负责把这些炸弹送到甲板上。升降机附近的一个架子上放着一批蓝色弹壳的炸弹。蓝色表示是演习用品,但是从贴在架子上的标签可以清楚地看出,里面装的是普通炸药。罗比·杰克逊是战斗机驾驶员,没有投过多少炸弹,但是他也多少懂一点。他看见的炸弹似乎是标准的二千磅的低阻力型炸弹,里面装的是九百八十五磅的高爆炸药,其钢铁外壳有一千磅出头。“哑”弹又叫做“钢”弹,与激光制导的炸弹之间的惟一区别是上面多了两个金属附件:弹头上装有一个自动引导头,弹尾装有可变翼。这两个装置都和正常的引信相连。实际上这些引信就是整个制导系统的一部分。由于明显的理由,这些引信都存放在另外一个舱内。总而言之,这些蓝色炸弹的外壳看上去十分普通。
“还有呢?”他问。
军士长用指关节敲了敲离他最近的那个炸弹的外壳,它发出的声音挺怪。由于声音很奇怪,所以杰克逊也敲了敲。
“这不是钢的。”
“是纤维素制造的,长官。这种该死的东西是用纸做的。你觉得怎么样?”
“哦!”罗比明白了。“隐形。”
“当然,这些小家伙需要制导装置,它们不会留下什么弹片。”用钢铁做炸弹外壳的目的,是在爆炸之后让它变成上千块高速运动、像剃须刀片一样锋利的弹片,它们在飞行过程中可以穿透所碰到的任何东西。对人造成杀伤的并非爆炸本身,而是爆炸产生的弹片——制造炸弹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伤敌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叫它‘嘘……轰’炸弹的原因。这家伙声音不小,长官,可是一旦硝烟散去,你会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国湖的另一个奇迹,”杰克逊说。这种炸弹到底优越在哪里呢?——但这也许是为新型的隐形战术轰炸机设计的。他对隐形技术了解得不多。在五角大楼,这不属于他应该知道的范围。他管的是战斗机战术。杰克逊去找飞行大队大队长了解情况。这次航母战斗群演习的第一部分将在二十四小时后开始。
消息很快传到了麦德林。到了中午,他们已经得知两处加工厂遭到破坏,共有三十一人死亡。死几个人倒无碍大局。这两处的死者大部分都是当地卖苦力的农民。其余的人虽然是长期的雇员,但比那些苦力重要不了多少。他们的武器仅仅是为了不让好奇的人靠近那些地方,他们一般使用鸣枪警告而不使用劝说的办法。令人不安的是,如果这几件事情传扬出去,要想再找人来干活就困难了。
不过最令人头痛的是: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哥伦比亚的军队又进山了?是不是M-19游击队违背了他们的诺言?是法尔克游击队也违背了诺言?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这是最令人头痛的事情,为了获取情报,他们已花费了大量的金钱。但毒品卡特尔是由一帮人组成的,只有大家的意见一致才能采取行动。大家一致同意应该开一次会。但是他们又开始担心,那样做是不是会有危险。不管怎么说,显然附近有武装分子在活动。这些人杀人如麻。这一点尤其使卡特尔的头头们忐忑不安。特别是,这些人有重武器,而且善于使用这些武器。因此,他们决定把会议放在最安全的地方举行。
急电
绝密*** ***装甲船
祖鲁时间19∶14
通话情报
截获1993通话时间:祖鲁时间19:04通话频率:877.020兆赫
发话人:监听目标F
受话人:监听目标U
F:大家都同意明晚在你处聚会[当地时间20时00分]。
U:哪些人来?
F:E不能参加,不过生产问题不归他管。A、G、W和我一块儿来。你那里安全情况怎么样?
U:在我的[加重语气]城堡?[大笑]朋友,我们这里能容得下一个团的人。我的直升机随时可以使用。你们怎么来?
F:你有没有看过我的新卡车?
U:你的大脚[什么意思不清楚]?我没有见过你那种高级玩意儿。
F:我是为了你才弄这个东西的,巴勃罗。你为什么不把通向你城堡的道路修一修?
U:老是被雨水冲坏。是的,我应该把路面铺一下,但我来来往往都是坐直升机。
F:你埋怨我的新玩意儿![大笑]明晚见,朋友。
U:再见。
通话结束。信号中断。监听停止。
这份情报收到几分钟后就被送到鲍勃·里特的办公室。机会来了。这样演习的目的有可能实现了。他没有和卡特、也没有和总统商量,便马上发出了通知。他有采取行动的特许权。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在“突击队员”号航空母舰上的“技术代表”也得到了所截获的这个秘密通话记录。他立即拨电话给詹森海军中校的办公室,然后亲自去见他。这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他是个很有经验的作战军官,识图能力特别强,这一点在航母上非常有用。在灰色迷宫般的航母上,即使经验丰富的水兵,也常常弄不清东南西北。詹森海军中校对“技术代表”这么快就来到他的办公室感到吃惊。不过他已经把自己的轰炸机领航员叫到办公室,让他一起听取任务简令。
克拉克几乎同时收到了通知。他和拉森取得联系,立即安排了一次去麦德林以南山谷的飞行,以便对目标进行最后一次侦察。
查韦斯洗衬衣的时候,也洗去了心里的一些自责。距离他们巡逻基地一百多米的地方有一条小溪。小分队成员一个接一个的到那里去把自己的东西洗干净,然后又好好洗了个澡,当然他们都没有肥皂。他的结论是: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可怜愚蠢的农民,反正他干了一件不该干的事情。他最担心的是他已经打完了半个弹匣的子弹。而且小分队还用掉了一枚克莱莫杀伤地雷。几个小时以前他还听说,这枚地雷完全按照原先的设想爆炸了。他们的情报专家真是个饵雷行家。查韦斯结束了简单的个人卫生清理,就回到小分队的营地。今天晚上他们不出去活动,只在几百米外派出一个监视哨,再按常规派出巡逻组,以确保无人追踪。不管怎么说,今晚他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拉米雷斯上尉曾经解释过:在这个地区他们不能过分活跃。否则,就有可能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