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孕育成长

“准将阁下,让我相信这种事真是太难了,”里克斯竭力控制着自己,用平和的语调说。夏威夷之旅把他的肌肤晒成了棕褐色,但精神却焕发着青春。途经珍珠港的时候,他当然顺路走访了一下潜艇基地,在那里稍作驻留,一边走马观花,一边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亲自掌管第一潜艇舰队。虽然这是快速攻击潜艇舰队,但既然像曼库索这样指挥快速攻击潜艇出身的舰长也能接手弹道导弹潜艇舰队,那么反过来让他去指挥快速攻击潜艇舰队也一定行得通。

“琼斯博士人品没的说,”巴特·曼库索答道。

“我绝没有疑心他人品的意思,然而我们自己人也从头到尾检查过录音带的内容。”复查过程是常规操作程序,三十年以来每逢潜艇归来都要经过这个环节。弹道导弹核潜艇巡逻归来时,声纳的录音带一定要交给海岸上的一支专家队伍进行核查,鉴定潜艇上的海员所采取的行动是否得当。他们必须确认一下在巡航过程中谁都没有机会跟踪一艘导弹潜艇。“这个叫琼斯的老兄以前确实是个鬼精灵的声纳员,可是现在他和政府签了约,拿了政府的钱总得证明自己收费合理,是不是?我倒不是说他有意欺诈,可挑出点毛病来就是他的本职工作,轮到这一次时,他所做的就是把一大堆巧合串联在一起拼合成一个假设,事情顶多如此。数据这么含糊不清——见鬼,这些数据几乎全都没有依据——最关键的是,假如这件事属实的话,你得先假设有这么一队海员,他们有本领追踪到‘688’级快速攻击潜艇,却连一艘苏联潜艇都察觉不到。你说这是不是似是而非?”

“你的观点很有道理,哈里。琼斯也不敢妄下断语。据他判断可能性也不过是三分之一。”

里克斯晃了晃脑袋。“要我说顶多千分之一,这个数字已经算是很慷慨了。”

“关于这件事的可能性,舰艇大队赞同你的看法,三天以前作战二处派过来几个人和我会面时,口风也是一样的。”

既如此,还谈这些废话干什么?里克斯真想问问,可是又不能这么直白。“这条船出航的路上检测过噪音,对不对?”

曼库索点点头说:“是啊,由一艘刚刚大修过的‘688’级攻击潜艇检测,林林总总查了个遍。”

“然后呢?”

“然后它还是黑洞一个。你的船才走了三千码,时速只有五节,那艘攻击潜艇就已经失去你的踪迹了。”

“那么,报告书该怎么落笔呢?”里克斯故作随意地说。这可是要留在他业绩报告里的,所以至关重要。

这一问倒让曼库索局促不安起来。其实他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他内心官僚主义的那一面劝说他,无所谓了,你的所作所为完全合乎规范。当初他在听取了这位承包商的见解之后,就立即把相关数据全部上交给舰艇大队,而后又交给海军总部,一直送到五角大楼的专家手中。他们的分析结论彻底否定了琼斯的见解:琼斯博士肯定是太多疑了。然而,问题是在美国军舰“达拉斯”号上曼库索和琼斯共度了三年的美好时光,三年之间,琼斯从未判断失误。从来没有过。连一次也没有。当时那艘“鲨鱼”级潜艇确实就位于阿拉斯加湾的什么地方。P-3反潜艇侦察飞机失去它的踪迹之后,一直到这艘潜艇从基地的外海露面之间的这段时间里,“卢宁海军上将”号仿佛从这颗星球上销声匿迹了一般。它究竟去过哪里呢?假如给它绘制一份速度/时间周期图的话,就能看出“卢宁海军上将”号确实有可能曾经路过“缅因”号的巡航海域,而后找了个恰当的时机回到自己的永久基地去了。不过,也许“卢宁海军上将”号从来就没有经过美国弹道导弹潜艇的巡航海域——这还真他妈的非常有可能。“缅因”号和“奥马哈”号都没有发现它的踪迹。一艘苏联潜艇居然能同时逃脱两艘美国最顶尖的战舰的侦察,这种事能有几成可能性呢?

微乎其微。

“我不放心什么事你心里有数吗?”曼库索问。

“什么事这么放不下?”

“潜艇追踪的这套把戏我们已经玩了整整三十年。从来没有谁能在深水区追踪到我们的踪影。我还在‘锤头’号上当副艇长的时候就和‘格鲁吉亚’号潜艇对过阵,追踪演习的时候我们当真是游刃有余。后来我到了‘达拉斯’号当艇长,那时候,追踪‘俄亥俄’级潜艇这种事,我连试都没试过,然而我们和‘普拉斯基’号对了一阵,那次演习实在太艰苦了,可以说是我今生所有演习中最棘手的一次。迄今为止,我已经跟踪过‘三角洲’级、‘台风’级,苏联下了水的潜艇没有谁我跟踪不到的。我还曾经给‘维克托’级潜艇的船体照过几张照片。我们是这么擅长这些把戏……”这位分舰队司令眉头紧皱。“哈里,我们已经习惯于当冠军了。”

里克斯说话时仍然保持着理智的心态。“巴特,目前我们仍然是世界顶尖的。惟一能接近我国水准的舰艇部队是英国人,而我认为和我们相比,英国人还是要黯然失色。没有哪个国家有本事跟我们站在同一块球场里打潜艇战这场球。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啊?”

“你不太放心这位‘鲨鱼先生’。好吧,这我很能理解。那条船挺不错,甚至能比得上我们新近研制出来的‘637’级潜艇,我敢说这该死的船肯定是苏联下了水的潜艇当中最出类拔萃的。好吧,我们确实接到了一个长期有效的命令,但凡遇到有潜艇堵住我们的去路一律得避开——不过罗塞里追踪的就是这一艘‘鲨鱼’级潜艇,可是你替他大大地美言了几句,恐怕潜艇大队给了你好一顿排揎。”

“猜得真准,哈里。有两个人的鼻子都气歪了,不过假如这些家伙对我的指挥风格不满意,什么时候再挑一个分舰队司令替换我就是了嘛。”

“‘卢宁海军上将’号当前的情况我们掌握多少?”

“目前正在船厂大修,预计一月末可以出海。”

“依照以往的表现判断,再次出海时它的噪音应当更小了才对。”

“恐怕是这样。有消息说苏联要给它配备一套新式的声纳系统,灵敏度差不多比我们的系统落后十年,”曼库索补充道。

“这还没算上仪器操作员的因素呢。它根本没法和我们相匹敌,连接近水平都算不上。我们可以用事实说话。”

“如何证明呢?”曼库索问。

“为什么不向潜艇大队提个建议,但凡遇到‘鲨鱼’级潜艇,任何潜艇都应该采取攻势,主动追踪。允许快速攻击潜艇上的那些家伙当真去试一试,看能不能贴近‘鲨鱼’级。但若是弹道导弹核潜艇也能追踪到它,而完全没有让对方察觉,那么就允许我们也大干一场吧。我觉得有关这条大鱼的资料我们还应当多搜集点。如果它确实对我们形成了威胁的话,我们就把有关它的信息升级。”

“哈里,潜艇大队长听了肯定要气冲斗牛了。这个主意他们绝对不喜欢。”可是你曼库索已经投赞成票了,里克斯看得出来。

里克斯鼻子哼了一声。“这样吗?我们是无敌的,巴特。这你也清楚。我也清楚,他们也清楚。我们来制定几条合理的方针吧。”

“怎么说?”

“可以探测到‘俄亥俄’级潜艇的踪迹时,最远距离是——多少?”

“四千码,是麦克·黑姆巴赫指挥‘斯克兰顿’号和富兰克林·肯曼尼统帅的‘田纳西’号对阵时的记录。肯曼尼率先发现了黑姆巴赫——双方侦察到对方的速度大约相差一分钟左右。其他和这个记录相近的成绩其实都是在预先安排好的测试中创下的。”

“行啊,我们再把它乘以……五好了。这总该够安全了吧,巴特。麦克·黑姆巴赫麾下那条船配备了最新型的装备,它是配备了全新声纳集成系统的第一艘潜艇,据我记忆,第六大队还另外给他配备了三名声纳员呢。”

曼库索点点头。“对极了,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测试,他们让‘俄亥俄’级处处不如人,再看在这样的情况下有没有人发现它?在等温层、等温线以下的水域,角角落落都试遍了。”

“最终还是‘田纳西’号取胜了,”里克斯指出。“我记得富兰克林接到命令要他放松点,可还是他率先发现了对手。就我所知,他比麦克早三分钟做出反应。”

“没错,”曼库索略想了想,“权且定在两万五千码之外的海域吧,不能再靠近它了。”

“可以。从这个距离上我自知能侦察到一艘‘鲨鱼’级。我手下的声纳组真是不错——见鬼,我们俩的手下都不错。如果我偶然发现那个家伙的话,我们就在附近转悠着,尽力收集对方的信号数据。我画一个半径两万五千码的圆圈绕着它转悠,绝不靠近它。该死的,我怎么可能让它察觉呢。”

“要是倒退五年,潜艇大队听了我们这么评价这件事就能把我们俩都一枪崩了,”曼库索说。

“昔日不再了。你瞧,巴特,你倒是肯定能操纵着‘688’级潜艇靠近‘鲨鱼’级潜艇,这又能证明什么呢?假如我们总是操心弹道导弹潜艇容易受损,那还到处卖弄什么风情嘛?”

“你有把握自己应付得了吗?”

“见鬼,我当然能行。我还打算撰写一份建议书送到你的作战参谋那去呢,而后你就能顺着这根旗杆把信呈送到潜艇大队。”

“要知道,这份建议书有可能最终落到华盛顿方面。”

“对,别再高喊‘我们满怀自豪藏起来了’,啊?我们是干什么的,一群小老太婆吗?该死的,巴特,我是一艘军舰指挥官。假如有人非得说,我的舰艇不堪一击的话,我就证明给他看,他说的话根本是放屁。以前谁都不能追踪我。将来也是谁都做不到,我时刻准备着要证明这一点。”

这次会谈完全出乎曼库索的预料。里克斯现在讲话的口气就像是一位真正的潜艇艇长。这正是曼库索最想听到的那种谈话风格。

“你确定自己能应付得了吗?它真的会点燃导火索。恐怕上峰会狠狠排揎你一顿。”

“你也跑不了。”

“我身为分舰队司令官,原本干的就是受上峰排揎的活儿。”

“我想碰碰运气,巴特。好吧,我要进行魔鬼训练,好好培养培养我的手下,特别是声纳组和追踪组之类的人。我有充足的时间,手下的海员也是一流的。”

“行啊,建议书你来写。我会签署赞同的意见,把它递上去。”

“看出来了吧,这事挺容易的不是吗?”里克斯咧嘴一笑。他心想,要想在一支没有孬种的舰队里成为佼佼者,就必须从人群之中脱颖而出。拿到这么一份提案,五角大楼的作战二处肯定要一片哗然,可也由此知道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正是里克斯,而他里克斯将会以聪明严谨而闻名遐迩。在此基础上再配合曼库索的同意意见,即便二处仍吞吞吐吐地不肯表态,最终还是能通过的。哈里·里克斯:海军里独占鳌头的潜艇工程师,是个敢作敢为的充分证明自己专业才智的男子汉。这个印象还不坏啊。这样一种形象肯定会引起关注,轻易就能让人家牢记在心。

“哦,夏威夷之行怎么样?”曼库索问,他对这位“缅因”号的(“金队”)艇长真是刮目相看,满意极了。


“这个卡尔·马克思天体物理研究所有点意思。”这位克格勃上校把一叠黑白照片送到戈洛夫科的面前。

克格勃第一副主席戈洛夫科浏览了一遍,又把照片放下了。“建筑里居然空无一物?”

“差不多,我们在屋里找到了这个。这是一张运送五架美国造的机床的交货清单。东西不错,可价格贵得要命。”

“用来干什么的呢?”

“用途挺多的,比如用来制作望远镜的反射镜,跟这家研究所的假身份非常匹配。萨洛瓦研究所的人告诉我们,这种仪器同样可以用来加工原子弹的零件。”

“有关这家研究所的情况多说点吧。”

“从表面上看它全然一副奉公守法的样子。研究所所长曾是东德顶尖的宇宙学家。后来被柏林的马克斯·普兰克研究所吞并了。他们正准备到智利去建造一座大型的望远镜综合设备,还准备和欧洲太空署共同设计一颗X光太空观测卫星。实际上X光望远镜的原理和核武器的研究有极为密切的关系,这一点非常值得我们关注。”

“你怎么能区别开何谓科学研究,何谓——”

“看不出来,”这位上校承认。“我已经完成了某些查证工作。情报其实就是我们自己这方泄露出去的。”

“哪能呢?怎么会这样?”

“有几篇关于恒星的物理性质的文章发表在各种学术杂志上。有一篇的开篇是这样写的:‘让我们权且想象在这样一颗星星的核心有一束这样和那样物质的X光在涌动,’惟一差别只是在于一个小细节:作者描述的这颗星星比任何恒星内核中涌动的粒子流量级都更大——大约是十的十四次方。”

“我听不明白。”戈洛夫科被这些莫名其妙的科学术语搅得一团糊涂。

“他描述的是一种物理环境,这种环境中发生的物理活动在强度级别上是任何恒星内部活动的十万亿倍。事实上,他所形容的正是热核弹爆炸时的内部反应状况。”

“见鬼,它怎么能通过审查呢?”戈洛夫科大吃一惊,于是开口问。

“将军,你认为我们的审查人员具有多少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那个家伙刚一看到‘让我们权且想象在这样一颗星星的核心’这样的句子,就判断这篇文章无关国家机密。其实这篇文章发表于十五年前。还不止这一篇呢。上个星期,我终于发现我们的保密措施究竟有多么无能。你也就可以想见美国人那边是什么情形了。幸好只有机灵得出奇的家伙才能把所有数据资料全部吸收。可这并不是说没有可能做到。我找克什蒂姆研究所的一批青年工程师讨论了一下。这边只要给我们一点推动力量,我们就可以进行一场深入调查,查明公开出版的学术文献究竟开放到怎样的地步。五六个月的时间估计可以完工。调查的结论并不会直接影响到这项计划的进行,然而在我看来进行这样一项调查极具价值。我认为我们一直故意低估了第三世界有可能也有能力自制核武器的危险。”

“怎么可能这样,”戈洛夫科表示反对。“我们很清楚——”

“将军,三年前我也出过力帮您书写了那份报告。我说的是当年的评估实在乐观得过分了。”

克格勃第一副主席戈洛夫科沉思半晌。“皮奥特尔·伊万奇,你这人真是老实。”

“我这人现在吓得魂不守舍,”这位上校答道。

“因为回了一趟德国吧。”

“对。三名据我们猜想有可能曾经是东德核弹计划成员的人下落不明。这三名男子携家带口全体离开了德国。其他人也都找了别的工作。有两个可能参与过核能在武器应用方面的研究,可还是那样,谁又说得清楚呢?与世无争的物理研究和跟制备武器有关的物理研究之间的分界线究竟何在?我可不知道。”

“不见踪迹的那三个人呢?”

“有一个已经确认去了南美洲,另外两个还是没有下文。我主张应当开展重点调查行动,好好查查阿根廷那儿究竟出了什么事。”

“美国方面怎么样?”戈洛夫科沉思道。

“尚无定论。我估计对方和我们一样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情。”这位上校顿了顿。“他们怎么可能有兴趣任凭核武器进一步扩散?这实在太难以接受了。这和他们的政府方针背道而驰。”

“那么,再说说以色列的情况吧。”

“二十多年前,以色列人从美国人那儿搞到一批核原料,他们从萨凡纳河的核工厂弄来了钚元素,从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军械库里找到了浓缩铀。无疑,这两次行动都是通过非法途径进行的。美国人自己也进行了调查,他们相信,以色列的摩萨德在一些身居敏感职位的犹太裔美国人的协助下,进行了一次有史以来最成功的军事行动。但事后并没有检举出什么人。他们从线人手里获得的证词不能作为呈堂证供,而且从政治上说,自暴其短,告诉人家在如此敏感的政府行为中居然有这么大的保密漏洞,显然非常不明智。于是一切都悄无声息地暗地里处理了事。再说,美国人和欧洲人在销售核技术的时候没有严格把关,许多国家都买到了——毕竟他们是按照资本主义制度运作,这也是一大笔钱的生意呢——但我们在核技术方面何尝没有出过错,我们不是也把技术卖给中国和德国了,不是吗?”“不,”这位上校总结道,“我相信美国人看到德国自制的核武器会比我们更恐惧。”

“下一步该怎么走?”

“我还没有想法,将军。我们已经尽力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率先追查到这些情况。我想还是应该关注一下南美洲那边在玩什么花样。而后再到德国军方的内部谨慎地调查一下,看看部队内部有没有什么正在进行核计划的征兆。”

“假如确有其事的话,我们此前早就知道了。”戈洛夫科皱了皱眉头。“仁慈的上帝,这话居然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他们可能采用什么运载系统呢?”

“飞机。没必要架设弹道发射装置。从东德到莫斯科的距离还没远到非要架设发射装置的地步。他们对我们的防空能力非常了解,对不对?撤出东德的时候,我们丢下的那些装备已经足够他们了解我们的情况了。”

“皮奥特尔,今天下午还有别的佳音要留给我好好品味的吗?”

这位上校狰狞地冷笑了一下。“没有了,那些西方白痴正在疯狂地歌颂世界一片和平安宁呢。”

烧结铼钨合金的过程本身非常简单。烧结用的是一种特别像微波炉的无线电频率熔炉。把金属粉末倒入模具,而后它会滑动到熔炉里加热。当粉末白炽化,发出耀眼的光芒时——可惜仍然没有达到能够熔化钨的温度,钨的耐热性质非常高——开始加压,高热和压力双管齐下就能把金属粉末烧结成金属块,虽然不如纯金属那么坚硬,但是已经很牢固了,完全可以把它当作纯金属来用。十二个曲面部件都一一烧结完毕了。这些部件需要再进一步细加工,减少允许公差数,使它们的形状和光滑程度更加符合完美标准,而后搁在装配厂专门放置它们的架子上。

那部大型铣床正在加工最后一个大型的双曲面铍金属零件,其长度约为五十厘米,宽度最多只能到二十厘米。这个零件的外形实在太古怪了,虽然铣床是在计算机辅助下完成加工的,但难度还是非常大,不过对此谁都无能为力。

“就如你所见的那样,中子流在初级反应中只不过呈现出球状膨胀,然而铍金属会把中子流约束在体内,”弗罗姆为卡提说明工作原理。“这些铍金属组件当真具有反射中子的能力。中子依照螺旋形的路径向前涌动,速度约为光速的百分之二十,我们只给它们留下这个出口,让它们进入这个圆锥体。装在双曲面铍制零件里面的就是富含氚的圆柱形氘化锂。”

“反应速度这么快?”卡提问。“炸药必须把所有的东西都炸掉呢。”

“你需要换位思考这个问题。它的反应速度不过是炸药应有的速度罢了,我们应当记住,这颗炸弹完成爆炸过程只需要三个震颤的时间。”

“三个什么东西?”

“震颤。”弗罗姆不由自主地再次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明白纳秒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十亿分之一秒,嗯?这段时间里,一束光线只能走三十厘米。它爆炸的时间长度只够光线从这里走到这里的。”他伸出手比划出一英尺左右的长度。

卡提点了点头。无可置疑,这段时间显然是非常短促的。

“好了,一‘震颤’等于十纳秒,也就是光线走三米距离所需要的时间。这是美国人在四十年代发明的术语,指的是小羊羔颤一下尾巴所需要的时间——明白了吧,这是拿技术术语开了个玩笑。换言之,在三十纳秒的时间里——这段时间可供光线前进大约九米距离——这颗炸弹已经完成了从启动到爆炸的全部过程。它比化学炸药的反应时间快了几千倍。”

“我明白了,”卡提说,他这么说其实是亦真亦假。他离开了厂房,让弗罗姆回到自己那可怕的幻想中。冈特正在露天地里等着他呢。

“办好了?”

“计划中美国部分的内容已经有主意了,”博克郑重宣告。他打开一张地图,平铺在地面上。“我们打算把炸弹设在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博克把地点告诉了卡提。“人数有多少?”卡提接下来又问。

“超过六万吧。假如炸弹的爆炸当量符合他许诺给我们的那个数字的话,杀伤半径就能把整个地区都覆盖在内。死亡总数能达到十万到二十万人。”

“全部死伤就是这么多了吗?这是原子弹啊,居然只杀死这几个人吗?”

“伊斯梅尔,这充其量也就是个大号炸药装置而已。”

卡提合上双眼,低声骂了起来。一分钟以前有人刚刚告诉他,这东西是他从未经历过的神秘玩意儿,而转瞬之间又有人把这个观点彻底掉了个个儿。这位头领还不算笨,他明白这两位专业人士说的都有理。

“选在这里有什么理由?”博克又把原由给他解释了一遍。

“真能杀死美国总统倒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确实大快人心,但是未必有什么好处。把炸弹运到华盛顿也能办得到,不过据我评估,一旦被人察觉危险性将非常高,其严重性实在太高了。头领,我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必须考虑一个因素,那就是炸弹只有一颗,机会只有一次。因此必须把被人察觉的危险性减到最低,同时应当优先考虑便捷的因素来选择目标地点。”

“德国那一头的行动进行得怎样了?”

“相比之下轻松多了。”

“计划能成吗?”卡提直勾勾地遥望着黎巴嫩积满灰尘的山峦问。

“应该可以,我认为有六成机会。”

头领卡提在心底暗想,起码也能狠狠教训一下美国人和俄国人。问题也就随之而来:这就够了吗?卡提在考虑自己的答案时,脸上露出倔强的表情。

其实卡提心中的疑问不止一个。他觉得自己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了。他的病情虽然也像铁面无私的潮汐一样,有涨潮的时候,也有落潮的时候,然而这个潮汐却从来没有返回到一年前或者一个月前的那个起点。今天身体感觉还行,可他也明白这不过是相对还好而已。很可能明年他这辈子就算活到头了,而博克的计划也很可能圆满成功,二者的机会是一样的。没有尽到他的全部力量好亲眼目睹自己的历史使命获得成功就这样窝囊地死去,他能甘心吗?

不,假如他自己难逃一劫,那么又何必重视其他人的性命呢?他们难道不全是不敬真主的异教徒吗?

冈特不信真主,是个无神论者。马文·拉塞尔也一样,他是个异教徒。而你主张要夺去那么多人的性命……他们反倒不是不信神的家伙。他们也是《圣经》的子民,只不过先知耶稣误导了他们的信仰,可与此同时,他们也坚信上帝是惟一的神。

但据《古兰经》上说,犹太人也是《圣经》的子民,是伊斯兰教的精神祖先,跟阿拉伯人一样也是亚伯拉罕的子孙。犹太教的教义和自己的宗教精神是那么相似。他反抗以色列并非出于宗教因素,而是为巴勒斯坦人民而战。另一个民族逼迫着他的同胞去国离家,而那个民族居然自称是遵照着神的意旨在行事,事实上他们却另有所图。

卡提承认自己的信仰中有无数的矛盾。以色列人是他的对头,美国人是他的对头,俄罗斯人也是他的对头。这就是他本人的信仰,哪怕他自称是穆斯林,而事实上真正主宰他生命的却跟真主一点关系也没有,无论他对自己的追随者如何大肆地夸耀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尊奉真主的意志。

“继续执行你的计划吧,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