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A师一团作为师步兵主力,在反攻作战方案中,承担第一突击集团重任。反击作战的成败,一团能不能在两天内收复演习第一阶段就丢失的三号地区主要阵地,将起决定性作用。如能达此目的,即可利用三号地区距两军界河小凉河最近的地理优势,夺取河边○一号高地,将蓝军强行分成两个作战集团,尔后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伺机在二号或四号地区聚歼蓝军一部主力,逼其退出小凉河,最后进行越界作战。然而,三个步兵团中,一团的指挥力量最为薄弱。二团在简凡停职反省后,政委、参谋长、政治处主任三足鼎立,足以支撑大局。简凡倚仗是黄兴安的心腹,大权独揽,这几年在二团实际上已是孤家寡人。范英明认为,只要让简凡彻底出局,二团的工作根本用不着多操心,仅在简凡长期压迫下聚积出来的巨大反弹力,一旦爆发出来,注定是惊人的。因此,范英明只是做出让团参谋长代理团长的决定,把团参谋长以下的军事指挥官的提名权,全部下放到二团,让他们集体研究决定。同时,除向二团增派一些技术人员外,二团的建制不做任何变动。这一谋略的深思熟虑,让唐龙十分佩服。中国太大了,局部与局部的情况不尽相同,有的必须革命,有的则只须改良,甚至只用做些微调就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一团的一号军事指挥官人选,范英明开始考虑的是引进,准备把三团长王仲民调去指挥一团作战。这个方案遭到刘东旭和唐龙同时反对。刘东旭认为如引进团长指挥作战,可能会造成一团思想上的混乱,因为范英明在一团的直接影响力远未消失,这么做会被误解为范对一团官兵的不信任。唐龙反对的理由在军事方面。这次反击作战,三团已不再处在预备队的地位,随时都会被投入一线作战,突然间离开王仲民,战斗力很可能被削弱。第二个理由是,焦守志在一团人缘极好,三个营长都把他当亲兄长看待,由他继续代团长,可以把全团的力量汇聚起来。焦守志的缺点是战争观念有些陈旧,战局混沌和不利时常常优柔寡断。如果给他配一位能干的参谋长,一团的军事问题,也就用不着多操心了。唐龙推荐的人选就是特务连连长李铁。范英明虽然觉得这是一个上佳方案,但又对李铁的全局把握能力有些放心不下。于是,红军新三巨头就决定到一团,在李铁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对他进行一次测试。
考场设在一团临时指挥所作战室。主考官是范英明和唐龙,刘东旭、焦守志和团政治处钱主任作监考官。李铁走进作战室时,浑身沾满了泥土,可见事先确实没做准备。
李铁举手报告说:"各位首长,一团特务连连长李铁奉命赶到,请指示。"
刘东旭问:"你在干什么,弄了一身泥?"
李铁道:"特务连正在做班与班带步话机协同作战演练,准备对付蓝军数字化班。"
范英明眼睛一亮,"就你小子鬼点子多。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李铁摇摇头说:"不知道。"
唐龙指着沙盘说:"我对范司令说你的特长还不在出手就能卸人一条胳膊腿上,认为你在很多方面比我全面、成熟,范司令和刘政委想对你的全面能力进行一次测试。"
李铁忙说:"我是个武人粗人,不行不行。"
范英明道:"你总不能当一辈子特务连连长吧?考试题目有点大:你认为我军打过小凉河,在军事上有哪些关键点?"
李铁笑着说:"各位首长,我就班门弄斧了,想得不好瞎想,说得不好瞎说。"
范英明骂道:"你个狗东西就知道贫嘴!你在我眼皮底下待了五年,你有多深水,我想还能看个八九不离十。要是没把握考到良好以上,趁早算了吧。"
李铁取了教鞭说:"机会难得,我还是硬着头皮试试吧,说不定我凿了个深潭你没发现。这次反击作战,关键点我认为有三个,这三个都与一团有关。再高我也不敢想,有唐龙一个司令助理就够了。"
范英明很严肃地说:"你哪儿来的废话!"
李铁一本正经地说:"第一个关键,是一团如何以最快速度夺回演习第二阶段失去的○八、一○、一一、一三等几个高地,恢复第一阶段结束时双方的态势。第二个关键是,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重新夺回三号地区部分制高点。上面两个关键点,靠一团现在的兵力完成起来已经有些困难。"
范英明追问:"第三个呢?先别说困难。"
李铁用教鞭敲敲小凉河这边的一个山头,"如果拿不下这个制高点,我们根本无法取得彻底胜利。如果一团能在蓝军尚未完成反击作战集结时,抢占○一号高地,就可以以三号地区高地和○一号高地为两个支点,形成一道隔离带,把蓝军分成两个集团。到那个时候,胜利就露出鱼肚白了。"
范英明有些诧异地看看李铁,却转身问唐龙:"这是不是你们演的双簧?"
李铁道:"范司令也太隔着门缝看人了。作战方案如今团首长都不清楚,我这小萝卜头问唐助理,他会给我说?"
范英明点点头道:"你小子还真有点名堂,我把你看走眼了,总以为你满脑子都是小聪明。你能看出这些,证明你下功夫也不是一年半载,怎么就没见你表现过?"
李铁多少有点忘了形,"这方面你当团长的是权威,可擒拿格斗你就差了,接触时,多露点擒拿格斗的本领,首长只会高兴。"
范英明脸黑了几分,"想不到你还颇有城府!说说你认为必须解决的困难。"
李铁红着脸说:"我都能想到的,朱海鹏肯定早想到了。作为防守的一方,蓝军肯定会把最精锐的部队投到这个轴心线上。"
唐龙说:"他们未必敢彻底放弃左、右翼二、四号地区,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从两面夹击这个轴心线,他们连退过小凉河也退不成了。"
李铁说:"这个我也想过。可是,我要是朱海鹏,一定会在这个轴心线上布置单靠一个步兵团无法啃下来的兵力。第一个困难是,一团攻坚能力不够,需要配一个高炮连和低炮营,加强火力,保证能在一两个小时内全部收复一号地区阵地。"
范英明问:"这个四公里宽的河谷,你准备怎么过去,接近三号地区的主阵地?"
李铁说:"我已经算过那一带可以展开多少兵力。一五号高地右侧,坡度普遍超过四十度,坦克部队无法跟进。昨天我去清凉峰,发现那有一条山谷,可以运动坦克。在战斗打响后,只需把山谷五十米长的狭窄地段用炸药拓宽,运动过去一个坦克营和摩步连,四公里宽的河谷只用半天就可以过去。"
范英明问:"你发现了这条通道,为什么不报告?"
李铁说:"这,这不是昨天下午才发现的吗?还没来得及报告。"
范英明说:"你考及格了。"
唐龙捣了李铁一拳,"你帮我们解决一个大难题。"从公文包里掏出三张纸递给焦守志,"这是范司令的两项任命和刘政委的一项任命。李铁,从现在起,你要履行一团代参谋长的一切责任和义务。"
李铁惊得张着嘴,指指自己的中尉牌牌,"差老鼻子了。"
范英明眯着眼看看外面阴沉沉的天,说道:"你急什么!秦司令代表军区党委授权我任命副团以下的军事指挥官,这基本上已经算是正式任命了。我告诉你,如果你打个一塌糊涂,你只能下连当战士。"
李铁笑道:"这种机会,我当然会用一百二十分气力去牢牢抓住。"
范英明说:"你先别得意。你既然有把握,那就再多挑点。反击作战,必须抑制住蓝军的二十个数字化班。这二十个班,都作预警雷达用,威力也很大。在上千平方公里的区域,对付这种小股部队,只能用小股部队。以一团特务连为基础,再从二团、三团抽调三个排,组成一个反数字化纵队,交给你一团,由你李铁兼任纵队长。"
唐龙说:"是个好办法,我们也以班为单位活动,每个班各带一台步话机。"
李铁吐吐舌头,"我的妈,这个代参谋长可真不好当啊!"
刘东旭说:"要知难而进。"
范英明走出指挥所作战室,"守志啊,后生可畏。你呀,要学学常少乐,作战时,多听听李铁的。配属你们团作战的部队,明天到位。"
焦守志感叹道:"再不学习,就要被淘汰掉了。明年可一定要安排我出去学习学习。"
范英明说:"你那个老婆,也该好好调教调教,两次机会都是她搅黄的吧?在团部,你那脸瘦得像刀条,演习这俩月反倒有点半月儿模样了,可见这个女人不养男人。"
唐龙和李铁都笑将起来。
焦守志挺着胸脯说:"这回她要再拖后腿,我就休了她。"
李铁说:"你能舍得?"
那边,刘东旭也在给一团政治处钱主任交代工作。
刘东旭说:"选个得力的营教导员负责政治处工作。总之,政治主官都要到位。你这个代政委,担子不轻啊。"
钱主任显然没想到自己能代理团政委,结结巴巴说:"政委,请你放心,我,我一定尽最大努力。"
刘东旭说:"师里这次算是大修一次,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思想政治工作一定要做到家。你觉得有什么困难吗?"
钱主任说:"最困难的工作,就是劝说裁减下来的人员离开。名单一公布,有不少人哭了。"
刘东旭道:"你们团只裁了一百二十多人,工作还好做些,二团要走两百七十多人,困难要多得多。可这个手术不动已经不行了。奉献精神和牺牲精神,这个时候更要大讲特讲。一切为了全师的整体利益。"
范英明在吉普车前喊道:"政委,还是早点到善后办,老兵们中午要走。"
A师演习精简整编善后委员会,设在五号地区沅水大桥东侧的一个平坝上。黄兴安兼任善后委员会主任后,一直没离开过这个地方。这一天,正好也是陆军学院教员和高级班学员来A师代职的报到日子。一大早,黄兴安就指示手下在公路上挂出两条横幅,面向演习区的一条写着:"祝同志们一路平安",背向演习区的一条写着:"热烈欢迎陆军学院的同志们"。几个战士挂好横幅后,跑过去布置欢迎会、欢送会两用主席台。主席台对面停着十几辆张了车篷和伪装网的大卡车。一团、二团被裁减下来的近四百人,将乘这些车于当天晚上赶到K市火车站,转乘K市直达C市的火车返回驻地。
简凡被停职后,一直待在二团指挥所。几年来在二团一手遮天惯了,他不相信他在团指挥所,平时对他不敢说个不字的副职和部门首长真的会抹下面子对他不理不睬。待了几天,他才发现他在二团的地位还不如一个牌位,二团的工作都在有声有色地开展着。他受不了这种冷遇,寻机发了几次脾气。部下脸上那些往日的敬畏,如今都换成了冷漠和嘲讽了。简凡愤怒了,他决定抗争。吃过早饭,新上任的几个团领导,在团政委的带领下,分头去各营送被裁减下来的人。简凡自己开着车去找黄兴安。吉普车驶上沅水大桥,简凡就发现了拿着扫把打扫卫生的黄兴安,很感到意外。黄兴安看见简凡走了过来,也没有停下来,仍在一丝不苟地扫着。
简凡喊道:"师长。"
黄兴安没有答应。
简凡又走几步,"师长,你怎么干这种粗活!人手不够,调个班过来就是了。"
黄兴安换把铁锹铲着垃圾说:"粗活细活,都是人干的活。你这种思想要不得。"
简凡愣怔一下,跟着黄兴安转着,"师长,你就这么认了?把你排挤到这里,太过分了。"
黄兴安说:"是我自己要求来的。要说排挤,也是我自己把自己一步步排挤到这一步的。"
简凡仍不甘心,"师里这么搞,不对头。很多做法都不符合规定。唐龙那个小毛孩,不过是个副营职参谋,范英明一句话,他竞当上正团职的司令助理。这是军队,不能这样胡闹!"
黄兴安把铁锹朝地上一扔,提高嗓门说:"这是演习!是打仗。这是军队,唐龙懂得现代战争,所以他就该当司令助理。你这个观念得变一变了。"
简凡委屈地说:"全师就把我一个团职干部停了职,还不是为了全力支持你?我不服!"
黄兴安眯眼看着太阳叹口气,"这些天我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后怕。如果前几天不是演习而是战争,我们的错误决策,要死几千人!"坐在一块石头上,点了一支烟,"加上上一次演习,你两次犯错误,可以说都是为了我。你对我这份感情,我感受得到。"
简凡说:"他们是杀鸡给猴看。"
黄兴安愤然扔了烟,"这管用吗?你两次为我,打了两次败仗。要是战时,你我早该上军事法庭了!你该醒醒了!A师不是我黄兴安的,二团也不是你简凡的,离了你我,它照样转!"
简凡说:"我们的用意总是好的吧?"
黄兴安劝道:"简凡同志!听我一句话,认清现实,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这样才不至于马上被淘汰掉。"
简凡冷笑一声,"团里连个排长的空位都没有了,我总不能要求下连当个战士吧?"
黄兴安说:"下连当当兵,或许能使你清醒过来。你是我接来的兵,这么多年,我们私交是不错的,所以我才说这些心里话、大实话。认不清形势,是要倒霉的!你要还想在部队千,马上把检查写了,然后要求下连当战士。这样软磨硬抗,你这身军装恐怕穿不了几天了。"
一个中尉跑过来报告:"黄师长,二团报告说,五营有个钟连长,煽动二十几个老兵硬要留下来参加演习,钟连长非要见你不可。齐政委问你能不能去一趟。"
黄兴安边走边说:"我倒忘了这个老大难钟有发了。我去见见他。"
钟有发就是那个已经三十五岁的老连长。在漫长的十七年军旅生涯中,钟有发立过八次三等功,受各级嘉奖二十余次,只犯过两次错误。第一个错误是偷娶了家乡太行山深处的一个山妹子。提干后第一次探家,父母根本没和他商量就摆了几桌酒菜,把一个结实丰满、长得很水灵的姑娘娶到了家里。这个错误在钟有发的档案里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A师二团的首长都知道他向组织隐瞒了一年的婚龄。因为他妻子第一次来队探亲,女儿自己对外说她已经三岁,而钟有发的婚龄这时只有两年。先生女儿后结婚,使钟有发在副连职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六年。二十九岁那年,黄兴安准备把他提成副营。正在节骨眼上,钟有发的妻子和父母合谋,把一个八斤二两的儿子生了出来。当年,二团计划生育工作拖了全师的后腿,只能把钟有发降成副连长。六年来,二团三次上报让钟有发转业,最后都是黄兴安把他留了下来。黄兴安认为全师像钟有发这样军事训练上有一套的连长并不太多。演习开始前,转业摸底工作已经开始,钟有发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二团上报的名单上。钟有发去找黄兴安,黄兴安许愿说只要演习钟有发的连能露露脸,可以破例把钟有发提成副营长。演习确实是钟有发把妻子儿女变成城里人的最后一次机会了。现在突然间接到返回原驻地留守的通知,钟有发无法承受了。
钟有发在营部带头一闹,五营六十几位老兵马上站在他的一边,把背包朝营指挥所门口一放,搞起了静坐示威。
黄兴安赶到五营,齐政委已经下令把钟有发和三个超期服役的战士关了起来。一见黄兴安下了车,几十个战士奔跑过来把黄兴安围住了,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我们就要复员了,让我们留下打一仗吧!"
"黄师长,凭什么让我们走?"
"就是就是,我们是不能走呀是不能打?"
"搞个军事五项比赛,赛输了,我们认。"
"这样走了,我们实在心不甘!"
黄兴安吼了一声:"住嘴!你们看看,你们还像不像个战士?全体都有了,面向我,成三排列队站好,立正--"瞪了二团几个首长一眼,"你们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还能打什么仗?那个钟有发呢?"
齐政委说:"钟有发和几个老兵情绪激动,我怕事情激化,已经把他们关了禁闭。"
黄兴安骂道:"乱弹琴!他们有点情绪,很正常。让他们来见我。"
钟有发和三个上士从小屋走了出来。
黄兴安吼一声:"钟有发,反了你了!你知道你这么做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这是抗令不遵!"
钟有发流着眼泪说:"师长,就让我们留下打一仗吧!打完了,怎么处理都行。"
一个上士跟着说:"我们超期服役两年了,这一仗就让我们打一打吧,师长。"
黄兴安道:"你们四个人,入列!"从头至尾,和一个一个战士对视后,回到队列正前方站好,"我问你们,谁会操作微机?谁会说外语?请举手。"
没有人举手。
黄兴安道:"钟有发,你不是要见见我才肯上车吗?我告诉你,还有你们,这件事到现在为止,只算你们一时情绪激动,说过什么过头的话,可以不再追究。哪个人想继续违抗命令,请出列站到右边。"
没有一个人动。
黄兴安停顿一下说:"你们都是A师的好战士,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服从组织决定的。要说想不通,我黄兴安更该想不通。作为一师之长,我失去了对全师的指挥权。通俗一点说,我这个师长也下岗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眶湿润了,"同志们,A师连败两阵了,再也败不起了。我和你们一起离开演习第一线,证明我们都落后了。怎么办?只能急起直追,迎头赶上。如果没有别的意见,把背包背上,尽快赶回部队,负起留守部队的责任。"
钟有发跑过去拎上自己的背包,第一个上了车。六十多个战士无声地跟着上了车。
黄兴安拉开吉普车的门,朝卡车喊道:"都给我振作起来。钟有发,领个军歌唱唱。"
三辆军车跟着黄兴安的吉普车,响着低沉雄壮的军歌,向沅水大桥方向驶去。简凡没想到黄兴安这么快就把这件棘手的事摆平了,也开着车跟了上去。
范英明、刘东旭和唐龙赶到善后委员会,会场已经布置好了,一团被裁减下来的一百多人在李铁的带领下跟着赶到了。
唐龙用目光搜索了一会儿,小声对范英明说:"怎么没见黄师长?是不是回避了?"
范英明没有表态。
刘东旭说:"气氛造得不错。梁参谋,黄师长在不在?"
上尉跑过来说:"二团五营钟有发连长带头闹事,二团压不住,黄师长赶去处理了。"
刘东旭叹口气说:"这个钟有发呀!"
唐龙说:"就是那个老连长吧?"
刘东旭有点发急了,"可不是嘛!演习前,黄师长还给我说过,想破例把他提起来。我想他立了八次功,总是有些能力的,没反对。"
唐龙说:"他是想让家属随军。这时候让他回去留守,肯定想不通。五营会不会出事呢?"
刘东旭看看表说:"我们也去看看吧。"
范英明说:"用不着。做基层工作,黄师长比我们强得多。这件事我们去了反倒不好。"
正说着,军歌声从桥那头传了过来。十几辆军车跟着黄兴安的吉普驶上沅水大桥。刘东旭和范英明忙迎了上去。
秦亚男第三次返回红军指挥所,携带了几大包吃的东西小大部分一拎到作战室,秦亚男就让大家共产了。唐龙自己动手拉开一只黑皮箱,看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四条红塔山香烟,伸手拿出一条喊:"烟民们,这儿还有这个。"
秦亚男赶忙合上箱子说:"这里面可是我的私有财产。女人家的秘密,你们可不能乱翻!"
唐龙拍打着香烟说:"我可是只看见了香烟,里面还有三条。这一条归我了。"
刘东旭伸手夺过香烟说:"唐龙,我们只有吃北京果脯的资格,这香烟是秦记者留着自己抽的。把这也共产了,有人要打你的板子。"
秦亚男接过香烟问范英明:"你们指挥所,是不是所有吃的、用的都共产呀?"
范英明笑道:"你收了这一条,显得小气了。要是我呀,就再拿出一条,省得他们嘴里闲着没事,乱嚼舌头。"
秦亚男又拿出一条烟,扔给唐龙说:"这两条你负责分了吧。分配不公,可是你的事。"
唐龙把整条烟撕开,两包两包给几个参谋发着,嘴里说:"秦大记者在两个月内,三下西南,终点站都是咱们师,可算是对咱们情有独钟。吃人家的嘴软,可不要说人家……"
秦亚男伸手打了唐龙一巴掌,"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实话告诉你,军报的记者,在一个师蹲这么久,我还是第一个。"
唐龙笑道:"半公半私嘛,当然能蹲得住。要是表明你一心为公,把那两条烟也拿出来平分了。"
秦亚男打开箱子把两条烟拿出来交给范英明说:"这两条烟交给你这个司令,你可要帮我洗刷洗刷。"
范英明道:"这两条烟归本司令一人支配。关于秦亚男同志做没做私活的问题,你们暂时都没有发言权。"
唐龙把剩下的一条烟朝自己衣服里一塞,"秦记者完全为公,只是在业余时间琢磨过如何抓俘虏的问题。这个难题的最终解释权,归范英明一人所有。"
秦亚男追打着唐龙,"唐龙,你可要小心点,得罪了无冕之王,可没你什么好果子吃。本人很快就要荣任驻军区记者站站长了。"
范英明感到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定了?"
唐龙在门口接道:"军事术语叫闪击,爱情术语叫一见钟情。"
秦亚男红着脸追了出来,"看我不撕你的嘴!"
一出门,看见邱洁如把唐龙拦住了。
邱洁如看看秦亚男,冷冷地对唐龙说:"唐助理,那个实验还做不做呀!"
唐龙做个手势说:"秦大姐,暂停暂停。本人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邱洁如和三个女兵跟着唐龙走向一台移动指挥车。邱洁如忍不住问:"你对她做了什么,她竟说要撕你的嘴?"
唐龙取出香烟说:"秦记者给范司令带了几条烟,又不承认是带给范英明的,我们就开他们的玩笑,这是战利品。"
邱洁如鼻子哼哼说:"变态!三下西南,追这么紧,嘴上还不承认!"
唐龙大咧咧道:"老姑娘,脸皮是薄些。"
邱洁如笑道:"什么眼神!她结过婚,叫她男人甩了,所以就有点变态。"
唐龙扭头问道:"好像你和她之间有什么过节吧?说话狠巴巴的。"
邱洁如说:"上车吧。我跟她有什么过节?"
这次病毒传播试验能不能获得成功,成了红军首脑这几天关注的焦点。唐龙带小分队一离开指挥所,范英明就下令把指挥所所有电脑都置在单机状态。
刘东旭不放心地说:"还不如把连接线都拔了,一旦先把咱们的电脑染上,那就闹出笑话了。"
范英明想了想说:"曹参谋,通知各部队,从上午十点到十二点,都断掉指挥系统电源。政委,你考虑得很周到。说是做十五公里试验,一旦这个游戏盘上的病毒很厉害,不定会出什么事。"
唐龙和邱洁如把指挥车开到一个山口处,看看离十点钟还有点时间,两个人就利用这点时间谈点个人问题。
邱洁如接过唐龙递来的大衣披上,对三个战士说:"还有点时间,你们想发点什么就发一点。"
中士说:"队长,连份报纸都没带,发什么?"
唐龙说:"你们自己想,譬如试着给蓝军战友们写封信,譬如胡诌几句打油诗,都行。主要是不能让联络中断了。"
两个人朝河边走去。
邱洁如问:"演习后,你是不是不再想转业的事了?"
唐龙说:"要按现在这种形势,我当然愿意在部队干了。要是又回到原来的状态,晚走就不如早走了。"
邱洁如说:"我可给我爸打了包票说你不会脱军装。你别再三心二意了。"
唐龙说:"到时候没有法拉利跑车,不还是结不成婚?"
邱洁如说:"这个条件取消不就行了?"
一架直升飞机超低空从他们头顶掠过,方英达的满头白发,在阳光里特别显眼。
"是方伯伯,"邱洁如朝飞机招着手喊着,"方伯伯,方伯伯。"
唐龙手搭凉篷望了一会儿,说道:"总司令回来了,他真回来了!从现在起,我决不再受别的诱惑了。真是他在天上,我们在地下呀!"
邱洁如从口袋里掏出游戏盘,闭着眼睛说道:"但愿你不是一张游戏盘。"
方英达乘直升机在演习区域上空整整飞了两个小时。他清楚地意识到,今生今世恐怕再也没机会看这片山水、这片红土地了。回到指挥部作战室,方英达还有些激动,连声说:"真是一片好山好水,好山好水呀!"
陈皓若劝道:"老军长,你该回去休息休息。"
方英达摆摆手说:"不用不用。花几万块钱,还买不来十天半个月时间吗?我到两边都看过了,没有看见大规模的调动。"
童爱国说:"两军都做好了准备。刚才范英明来了电话,说他们一项试验获得成功,有可能给演习带来一些新东西。"
方英达满意地笑着说:"范英明是个谨慎的人,他忍不住用电话报告这项试验,可见这个试验有些名堂。"
陈皓若说:"到现在为止,他们对试验的内容只字不提,是够谨慎的。"
赵中荣不以为然地说:"他们这回给每个连都配了一台步话机,新东西恐怕也只能算作推陈出新了。蓝军这次没什么大动作。"
方英达想起朱海鹏挨打的事,喃喃道:"他会不会不用心打?"站起来说:"给我接朱海鹏。"接过话筒说道:"朱海鹏吗?我是方英达。"
朱海鹏惊得站起来,语无伦次道:"我是朱海鹏,我听出来了,我是朱海鹏,你在哪里,你的声音很洪亮。"
方英达说:"我在自己的岗位上。你挨了你老娘一巴掌,是不是背上什么包袱了?"
朱海鹏说:"挨老娘的打,背什么包袱?"
方英达说:"我警告你,如果你在第三阶段不用尽全力,我要处分你。"
朱海鹏说:"这些天,我和常师长都急白了几千根头发,怎么会不用心呢?"
方英达说:"这就好。天气越来越冷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朱海鹏说:"我们已经等两三天了。"
方英达说:"那就提前回十八小时进入预备状态。从明天零点起,红军随时会发起反击作战。"
是日夜,红军各攻击部队趁夜暗进入攻击状态。各团指挥官都守在电脑终端前,静静地等待红军指挥所的攻击令。在传统的军事理论里,黑夜常常被用来增加战争启动的突然性。阵地战,十有八九选择在黎明前发动。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仍没有一点要动作的迹象。焦守志在一团指挥所急得团团转。
李铁问道:"焦团长,你着什么急?"
焦守志说:"天亮前必须把那几个高地拿下来,这个时候还不打,天亮了等着挨炸呀?"
李铁说:"我估计师部对什么时候发起攻击还没最后确定下来。实际上,白天也可能发起突然袭击。"
焦守志摇摇头说:"很多著名的战役,包括登陆作战,都是后半夜打响的。"
李铁说:"今晚不打,还有明晚。定不下来,肯定有定不下来的道理。"
范英明本来已经准备签发凌晨四点发起攻击的命令了,拿起笔,突然又问唐龙:"唐龙,你认为这种病毒他能排除吗?"
唐龙说:"估计三五个小时内,他们无法排除,再长就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