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1
马的光辉
看石琪写澳门马会屠杀老马事件,想起当年邵氏片厂的马匹。它们都是退休后要被人道毁灭的,邵逸夫爵七把马接回来养。
一只只都是名种,在广阔的片厂中优哉游哉,偶尔,它们要拍拍戏。照顾它们的老王,我们都叫他为马王。一家数口,住在马厩旁边,都是一流骑师。有时,他们也穿上古装当演员,赚点外快。
郑佩佩、岳华和狄龙喜欢骑马,一大早跑到马王处各领一匹,在后山上慢跑。三个人都长得高大,加上骏马,更显魁梧。
最初,这些出赛的马也不习惯演戏,尤其有时要拉车,更难驾驭,但在马王细心训练之下,它们终于听话。
久而久之,导演一喊:Camera!它们就奔跑,即刻停下,多一步也不踏出,省回力气。
过着演员生活的马,怀念着从前马场中万人欢呼的日子,但好像明白这一生已经再也不能出赛了。
马儿甚有灵性,一次张彻要拍把姜大卫五马分尸的场面,命令它们拉断假人的头颅和手脚,马儿觉得残忍不肯干,戏几乎拍不成。
但是。脾气是有的。古人说马会欺负人,可倒是真的,一位叫林珍奇的美女,骑上了马即奔,跑到一栋建筑物前忽然停下,林珍奇飞身而出,撞到墙壁,断了好几根骨头。
倪匡兄在剧本上一挥,说千军万马出击。哪来的万马?镜头前有二十几匹,已算壮观。骑在马上的龙虎武师之中,有一个沉迷赌博,弄个小收音机一面拍戏一面听赛果,播出开跑的音乐时,马儿听到了大为兴奋,冲呀!冲呀偷步往前狂奔,重活昔日的光辉。骑在马上的二十几名武师,一个个飞了出去,栽葫芦般摔在地下,七颠八倒。
乌龟战车
狄龙雄赳赳地在邵氏影城骑着马,我却驾着那辆白色的乌龟车四处跑。
那是一辆罕见的自动波,一根棍,推前就向前,拉后就退后,不必用脚,机械的操作和我的头脑一样简单。
我必须承认我不是一个爱惜汽车的人,把它当成坦甲,在岖崎后山上上下下。天雨时遇到临时演员收工,像竞赛一般叫他们挤进车内,有几个挤几个。
当年的影城中充满漂亮及有个性的汽车。
邵爵士最多,什么名牌都有。有一次买林肯,美国厂说要换左边驾驶,需订十二架,他一口气买下,再转让友人。
张彻坚持用他的雪铁龙,打开引擎车身便会升高,防止颠动;熄了火,本罩。
亦舒是影城中第一个买莲花牌跑车的人,此车外壳为玻璃纤维制造的流线型。有一天,她老大姐发了脾气,就把车子冲往一栋墙,撞个稀烂,当然不能修补,也不后悔。
刘家良喜欢开劳斯莱斯,他本人个子矮小,有时候从远远望去,好像特技电影,一辆无人驾驶的车子在路上奔驰。
余莎莉刚买了一辆簇新的宾士,即刻在车中和詹森吵起架来,拳脚交替,结果把车子撞进山谷之中。其他明星名车无数,但是一听到我的乌龟车声,都回避。
影城后山靠海,风带盐分,车子停久了容易生锈,我那辆车的死气喉早已腐蚀,穿出数个洞,踩着油门时轰隆作响,横穿直撞。车-7--,修理起来绝不便宜,所以人家宁愿避开,也不想和我争一死活。
新车购人,用了八年,引擎性能还是很好,但是车底也开始穿洞丫,拿到铁工部的小俞那里,请他加了两条横铁,继续行走。到最后,连横铁也蚀断了。乌龟战车,才寿归正寝。
人体现象
我们是儿童的时候,去店里买袜子。"杷丰伸山夹。"店吊。
好,伸出手。
"握起拳头。"店员命令。
干什么?要打架?好,握就握吧!
店员把一只袜子拿来,包着我们的拳头。
原来,我们脚底的长度,刚好是拳头的周长。当今的小孩子,都不懂得吧?
后来上素描课,苦丧着脸向老师诉苦:"怎么画都画不像!"
老师摸摸我的头:"你量量那个人的眉毛到他的下巴。再量量他的鼻尖到双耳的耳根,距离是一样的。"
果然,照老师的话去做,学会了画人像。
后来学到几个人体的现象,那就是人的颈项的周长,等于两个手腕加起来的周长。
还有,两臂平伸的长度,等于身高的长度,除非是长得畸形,不然不会错的。
人类正常的体重,等于身高减一百,剩下来的数字以公斤来计算,就是你正常的体重。
举个例子,我有一百八十一厘米{Cm)高,减去一百,是八十一,所以我应该有八十一公斤的体重,但是一磅,我只有七十二公斤,哈哈,其实并不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算的?还是在安慰自己。
还有个说法:"七个脚底的长度,等于身高。"你自己去量量看,我对量别人的脚底,一点兴趣也没有。
说到脚底,按摩师说很多穴位和人体内脏是相对的。我总是半信半疑,后来得到证实。是一个按摩师替曾志伟做脚底,结果按得他百病丛生,曾志伟矮小之故也。
又有一说:"胸围长度,等于身长的一半。"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么香港的女人,多数是女性版的曾志伟了。
奴 隶
住的地方对面有个游泳池。蓝色的水,从楼上望下去,很诱人。就那么决定去游泳丫。今年万贡。
运动这一回事儿,要自己,生兴趣,才做得快乐。为健康、为减肥,都是邪道。像老师教书法,怎么样都写不好,但是有一天觉得自己的字难看,不经意学习,就可以练出一手好字来。
先从头游到尾,五十码,已经疲惫不堪。到底,已有数十年未运动。游了儿天,开始有信心,再多五十,又过儿天,再加五十,现在已可以来回四次,一共游二日码了。
池为淡水,加丁很多氯气,不戴防水眼镜的话,眼睛痛,影响写稿。买了一副,很难看。
泳池规定要穿拖鞋,我那对皮的,也不行。不喜欢日本人的人字胶拖,到处找一对不碍眼又舒服的,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最后只有买了一双最普通,花纹最俗气的凹冢。
用Acrylic把它漆成一边绿,另一边黄的,等它干后,翌日再加上鲜红的花辦。看看,还可以接受,就那么穿了。
总不能穿着泳裤走过街。从衣橱中找出两条沙龙,这是南洋人最基本的服装,一条布围在腰间罢了。洗完澡可以当毛巾,晚上睡觉还能当被盖。我那两条,一条是布的,一条是丝的,后者为印尼的手:仁艺品,色彩鲜艳,愈洗愈好看,缠着它去泳池。
一个星期下来,身体起了变化,首先发觉的是睡得好,整个晚上都不用起身。一早还有久未经验的奇妙现象。
已经对运动上瘾了。这和吃摇头丸没有什么分别,做人对某种行为发生强大兴趣,都不是好事。每天要饭,就变成奴隶。我怎么想,也想不到晚年变成运动的奴隶,唉。
潮州书局
星港旅游的会计经理德铭兄订阅《联合早报》。拿了一页关于新加坡"潮州书店"的报道给我看,勾起无限回忆。
"潮州书店"在我生命中占极重要位置,小时候看书,除了在家父好友许统道叔叔的家中看书之外,就是这家"潮州书局"了。
地点在潮州人聚集之地,新巴刹。市中心有个菜市场叫老巴刹,这里是当年新发展出来的。最主要的建筑物有免费医疗的"同济医院"。其他杂货店林立,药店有"杏生堂",也是我常光顾,小时多病。
记得药店后面还有间很大的戏台,我去的时候已变成货仓,没人表演了。
妈妈是"潮州书局"的老主顾,当年她当"南安小学"的校长,一个星期总得去一两次买些教科书和文具等。
老板的名字我忘记了,只管叫他吴先生。吴先生剃着个平头,短发灰白;喜穿半截短裤,露出瘦骨如柴的双腿。
等待母亲买东西时,我拚命在书店中吸收,从《少年世界》等月刊开始,到《徐文长笑话》,以及一系列的《中国民间》,有故事、奇案、杂记等等。
总买几册回家,归途跟妈妈到菜市场买菜,必购的是一档专卖腌渍物的档子,潮人叫为咸酸甜。所谓的菜市,是摆满街中的小档口。
最后去"同济医院"前吃卤鹅、猪头肉和其他各类小食。医院后面还有一档潮州粥。另一间卖鲍鱼糜,也售鱼生,我就在那里尝试丁第一次的生鱼,比吃日本刺身早得多。
街上闻一股味道,问妈妈,她回答说有人在抽鸦片。从那时候开始,就想试一口。
除医院还在,一切已拆除,只在梦中经常留连。坐下来吃街边档,食物没进口,已醒。他妈的,真懊恼。
竹 缘
去年夏天,和麻特别有缘份,买了好几件小千谷缩布料织成的衣服。小千谷依足数百年传统,抽出麻丝,铺于雪地上,等它缩起釆,芽了干爽漏风。
今年夏天,则遇上丫竹。
先是由印尼的玛泰岛买了一张大竹席,铺在床上,睡上去凉意阵阵。这次去了日本又找到了一个竹片编的抱枕,和古书记载的竹夫人一模一样。
前天去中山的三乡找家私,给我看到一件竹织的背心,大喜,即刻买下。
这是一件穿长衫时用的宝贝,内衣之外加这竹背心,外面再穿白的上衣,最后加长袍,才算有一点像样。
有了这件背心,流汗时衣服才不会黏住身体,古人真有一套智慧,任伺事看能克服。
捆住这件竹背心的是普通料子的布边,我嫌平凡,请友人替我拆掉,换绸缎新捆,这件竹背心千干净净,像没人穿过,实在合我心意。
再下来会遇到什么竹子做的东西呢?心目中有一位字纸篓,本来买用一个大紫檀树头挖出来的,但是如果有一个竹编的圾垃桶,我也会很满足的。
写字间里摆了一樽竹雕,保留一大捆竹根当成胡子,竹头上刻了一个慈祥的老头子。
之前有一个,将竹根倒反,竹头上刻着观音,竹根在观音后面,像光线一样四射,造型优美。结果送给了朋友,现在有一点怀念着它,向友人要回来的话,不好意思,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个。
新居还没装窗帘,我想到用细竹编的帘子,在大陆和日本都没找到合适的。窗帘用此物遮不住光,我一点也不介意,阳光愈多愈好,竹帘只是装饰。要是再找不到,干脆不用,让太阳叫醒我,是乐事。
不是主人
我没有下一代,要不然,我也一定挑战当今的教育制度,不让子女上学。
看到他们背那么重的书包,心疼就疼得要死厂,还舍得吗?为什么外国的学生不必受那么多的苫?我们比不上人家吗?整个制度的问题很大,影响至社会的是所谓的名校。家长拚命想把小孩送到名校去,今后在社会上才不会被人家看不起,因为他们本身受过这些白眼。
成为名校,学生成绩就要好过普通的学校,那么填鸭式的教育跟着产七,书包加重,是必然的后果。
渎了名校就会出人头地吗?你以为啦!当今巨富,又有多少个是名校出身?
儿童需要在自由自在的环境之下,才能正常地长成,教育只是一个制度。在制度的框框中长大的孩子,最多也是一个循规蹈矩又没什么生活情趣的人。
认识的一位友人,为了反抗强迫教育制度,把他的女儿带到司丰洲,和动物一齐成长。现在她已成为一位出色的作者,把一生奉献给不上学校的儿童。
她举办网上的交流,出席公开大学,和一群没上过学校的人畅谈人生的自由,富于幻想,活得精彩。
老师们的学历不管多深,总比电脑少,从网上的学习,绝对不逊任何名校。
我有儿女的话,也会亲身教导,学问也许没人家好,但爱心是十足的。我会把他们带到世界各地的博物馆、音乐厅、美术院去。我会向他们解释每一座名建筑物,是怎么样形成。
至少,我将把自主的思想灌输给他们,别跟人家屁股走。名与利,是陇们的奴隶,绝对不是我们的主人。
访问的学习问
读文章也好,看电视也好,我最爱看访问。问答之中,总可看出一个人的见识和学问,是真是假,较容易辨认。
访问做得好不好,完全看访问者自己够不够班。问题愈是尖锐,愈显得出访问者的胆识。当然把人家迫到一个死角不是办法,在中间的取舍,学问很大。
最看不起电视上许多访问者,对着当权人士,微笑不已,还放出奉承的眼光,一副拍马屁的死相。
对政要也许是怕他们的权势,但是对某些富商也采取讨好的态度,就连爬虫都不如。
你看外国成功的访问者,做节目时哪会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笑过?访问和清谈不同,后者可以谈笑风生,前者一定要保持严肃,尤其是问及敏感的题目。
访问者有时拟好问题,一二三,照问不误。岂不知回答A0g把大题目全部说完,还是追问下去,结果那个人说:"这个Ecg回答过。"
这是最羞耻的事了。更羞耻的是,编导也把这个回答月。更讨厌的是访问者喜欢替对方做一总结,而且总结得非常蠢,家不是那么说的,拚命把自己的意思加了进去。有时这种镜头上去的,被访问的人还不知道呢。
有些人的问题,长过你的答案,这更是大忌。忘记了访问者iC⑨,是最弱智的。
问题多数出在懒惰。事前不做足功夫,对访问的认识一不深,W⑨就显了出来。
所以我制定了一套治退这些人的办法,先写访问自己,任何题目皆备,你们要问可以,但不能重复我写过的问答。大家都忙,没BtⅣg枚班契弟玩。
咨讯性
看到什么好东西,吃完了美食,写了出来,不说明地址和电话,是我以往的做法,结果一大堆询问,烦不胜烦。
为什么不写明?怕些什么?以为是写膳稿?说明我替人家宣传?不不不不,自己的立场坚定,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总之,我又不白吃白喝,每到一间餐厅,都坚守原则,吃了付帐。好我说好,坏的最多不写,遇到大集团的才痛骂。
最讨厌一些闪闪缩缩的介绍,说了老半天,照片又拍了一大堆,结果还不知道怎么找才找得到,更是玩嘢。
我的专栏大致上分几类:
最喜欢的是讲人生,滑稽得很,这是第一。
第二谈旅游,把观察到的事物和大家分享,你会注意到我描述风景的并不多。目前电视发达,有什么地方你没见过?我主要的是在说人,而人,是你记得的,地方并不一定。
第三类就是介绍食肆了。最刻薄的一篇,是嫌这家人的东西淡出鸟来,连酱油也不成。哈哈哈哈,写完自己大笑四声。
第四是讲笑话,这是什么题材都想不出的时候,从网上乱抄一些,经过消化,再用我自己的方法说出来的。
第五是骂人,我最不喜欢做的事。骂后一肚子气,对身心无益。
但是,总有一点点的可读性,像我这种被文化界认为不入流的稿匠,连这一点也做不到的话,跳楼可也。
我写的专栏永比不上我看的专栏多,别人的写得好,值得学习,文字差的,看过几篇之后停止。从别人的缺点,避免自己的错误。
你尽管批评我把地址和电话都写的做法不对,至少不能说我连资讯性也没有。
电邮分类
读者的电邮,分几大类:
一、盲目赞美型
听了当然高兴,而且还有飘飘然的感觉,多多益善。
二、知音赞美型
不觉意地称赞,说什么读了我的文章,影响他们人生的看法,没从前那么灰暗,这一类的我也喜欢。
三、讨教情报型
说要去什么地方旅行,问有什么好吃的餐厅?这种资料,我还没有时间整理出来,不能一一作覆,否则时间再多也不够用,希望找到一个热心人,把我写过的各国餐厅整理成档案,到时我一按即查出,就可以把资料传给大家,否则这类电邮只好看完算数,我也没有义务要为读者做这件事。
四、谈情感问题
从前我在一本周刊回答读者来信,有时也把传到我邮址的当成题材,写稿回复。这么做可以赚一笔稿费,所以回答得比较详细,周刊当今厌厂不写了。如果各位来问失恋或暗恋,我只能简单地骂几句,不作长篇大论回覆。是的,你讲得对,我很市侩。哈哈。
五、谈电影型
我对电影的热诚还未减少,虽然已暂时离开电影界,照样把全部中西DVD电影完全看完,如果来信有见地,我还是作覆。
六、想出书型
许多读者写了文章让我看,问我怎么出书,我也会作答,今后也许是同行嘛。
七、寄笑话型
这是最无任欢迎的电邮。
八、找医生型
许多读者当我是通天晓,要我介绍医生,我多数不肯乱介绍,除非是我给他亲身医过的。从前常推荐医好我五十肩的针灸医师陈道恩,但他已提早一笑归西,请各位再别问我关于针灸的医生了。
输 入
回到香港,办公室桌上已堆满各位读者的电邮,我将一作覆。本来,如果各位寄到栏底写着的邮址,我可以在旅行时也找出时间来写几个字,但是我目前的中文输入,还是学不会仓颉或拼音,连倪匡兄最简易的九方,我仍然不懂。
仓颉太过繁复,要是用心,一天不会,一百天也学成,但是这和学几何代数有什么不同?总有一天可以用口述输入,我花了那么多功夫,不是白费?
至于拼音,我本可掌握,又因为我虽然懂得几个国家语言,但没一个学得精,发音一向是半桶水,包括最基本的粤语。
说到国语拼音,本可花点心血,但是它和我从前所学的相差太大,字型组合又不优美,到最后还是放弃。
举个例,chai是从前"蔡"的拼法,当今变成cai,还可接受。一遇到shi的或者Xi,便混乱了。
最要命的是看到了那个he字,习惯上念成英语中的"他",你想个一万年也想不通这是"河"字的拼音。
我学拼音法,学到此,摇头作废。
用电脑回信,英文没问题,一遇汉字,我全靠"秘书输入法。"
我的秘书替我打印出来,我在白纸上写字,她为我答覆,这就叫"秘书"法。
等到有这么一天,我就会即收即覆丁,那是何时?我十年前说过,电脑一定会发展成一张A4的纸那么大、那么薄,功能有电话、电视、看DVD等。我在各国用当地的电话费收发电邮。
这种电脑"微软"好像已在发明,已有曙光。到时如果上述输入法还不成功,我依旧要靠秘书才能随时输入中文。唉。
薄 情
"你怎么老是咳嗽?"小朋友问。"抽烟呀。"我说。
"一天抽几包?"
"平均两包。"我说,"写起稿来,有时要抽三包的。"
"哎呀!"小朋友叫。"一天六十枝烟!熏都把你熏死!"
"熏死不会。"我说,"支气管倒是弱了。所谓妻管严,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知道有气管炎,还要抽?"
"抽,我从十二三岁开始偷烟来抽,抽到现在已有几十年了,不抽怎行?"
"抽烟的人不会长命的。"小朋友咒骂。
"谁说的?"我回敬,"我爸爸每天两包,抽到九十岁才走的。"
"有些人是例外。"小朋友承认。
"我也是例外,我有抽烟的遗传基因,我不会有事的。"我说,"而且我抽烟时是很快乐的。你就让我快乐吧!"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抽烟?""手指寂寞呀!"我说。"你总是强词夺理,手指寂寞也可以当藉口"小朋友气愤。
"你不抽是你的事,我抽是我的事!互不侵犯!"我说。"二手烟有害的!"
"还没有医学证实。"我说,"不过我尊重别人,如果对方不喜欢,我就不抽。"
"还是戒掉吧!"小朋友苦121婆心,"你看张先生抽了几十年,也一下子戒了。"
"抽了几十年的东西,已变成朋友!"我说,"几十年的朋友,可以一下子抛弃,这种人,薄情得很,你要小心。"
"不跟你说了!"小朋友大叫后走掉。我乐得清闲,照抽不误。
失 败
"报纸上的头条,学生跳楼自杀,你怎么看法?"小朋友问。"完全是个性问题。"我说,"这些人阴阴沉沉,不是因为功课就是因为失恋,要自杀的迟早会自杀。""你说是性中注定?"
"别说没有关系。当今学术界研究出的遗传基因,和我们讲的命一模一样。"我说,"生出来的个性,改不了的。"
"那你是说他们没有救了?"小朋友问。
"不不。"我说,"有时候一句话的开解,可以使他们觉悟,还是有个机会的。"
"学校不会教他们?"
"我们的教育制度是填鸭式的,教他们他们也不会听。"我说,"外国的学生很少因为功课不及格而跳楼的。你可以统计一下,国际学校的那种比较上自由松懈的制度之下,跳楼的案件,比率上很低。""学校错?"
"唔,"我说,"教育制度错,家庭更错。""这话怎么讲?"
"家长们说他们要工作要养家的呀,找不出时间和儿女对话,事实,要找的话,还是找得到的。"
"那要怎么办才好?"小朋友问。
"叫自杀的人吃一顿好东西,他们一定不会自杀。叫他们去尝试性的乐趣,他们也不会自杀。"
"失恋呢?"
"鼓励他们再接再励再恋爱多几次呀!""你这么说简直教坏小孩。"小朋友叫。我说:"如果因为我一句话、一篇文章,小孩子就给我教坏,在学校的六七个钟头上课也没教好的话,教育制度是彻底的失败了。"
脑
和小朋友喝茶谈女人。
"我们女人什么时候开始老,你看得出吗?"小朋友问。
"看得出。"我说。
"这么厉害?说来听听。"
"当她们后颈上的毛脱光了,就是开始老的现象。"我说。"哇,这也给你看出!"小朋友说。
"还有一个现象。"
"快说来听听。"小朋友急了。
"在她们喝柠檬茶的时候。"我宣布。
"什么?女人的年龄和喝柠檬茶有关?"小朋友不相信,"男人喝柠檬茶呢?"
"女人在喝柠檬茶的时候,喜欢用茶匙拚命把那几片柠檬挤干。这是女人孤寒的本性,男人就不会那么做。当女人做这种剧烈的动作时,露在外面手腕的肌肉就会震、震、震摇动,愈挤得厉害,摇晃得愈显眼,不相信你试试看。"我说。
小朋友拚命挤面前的柠檬。
"好彩,好彩。"小朋友拍拍心口。
"总有一天你自己也会看到的。"我说。"你怎么那么残忍?"小朋友大叫。"不是残忍,"我说,"只要你们接受事实。老,并不是有罪的。一定发生,千万别笑别人老。"
"所以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女子。"她问。"也不一定。"我说。
"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选年轻的。"小朋友说,"年纪大的女人有什么好!全身肌肉都松弛。"
我笑丫:"床笫间的事,一下子就做完。情侣还是需要沟通的。有时男人并不是和肌肉做爱,是和头脑做爱。你以后就懂。"
懂
早上九点二十五分这一班往广州的直通车中,有一餐卡,是乘它的原因。
坐下,打开窗帘,看外边景色,吃点东西抽枝烟,很快就能抵达。一个穿西装,做女强人状的女人在我面前一屁股坐下,不等我开口已经开始抱怨:"从红磡到罗湖这段车最慢了,真不耐烦,等死人了,一进深圳就好得多。"
我礼貌地点头。
"你懂得为什么这么慢吗?都是你们香港的铁轨不够,那么多班车只有两条,前面的车要停站,后面的就要慢下来等它。"
我表示赞同。
"如果开一条专用的,从红磡到深圳最多只要十五分钟。香港说是一个进步的地方,但是这方面真是落后,多建一条会死人吗?储备那么多,怎么不花在这上面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插嘴。
女子看到桌上的餐牌,叹了一声气:"唉,吃来吃去都是这几样东西,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改菜谱吗?这也要经过铁路局批准下来才行。铁路局还设了一个餐饮部,专门管这件事,真不知所谓。"
我不了解内地铁路管理局的运作。
"别以为我们内地的人都很官僚,好的管理层比贪污的多,你懂不懂?"
我没批评过呀。
"现在我们的经济真是比你们好。我们像一块大磁石,把国外的资本部吸过来,你懂不懂?"
我做丫一个你什么都懂,真厉害的表情。"在这社会生存,什么都要懂。"她说。"你懂得静下来吗?"我问。
"什么叫静下来?"她不懂。我微笑,离开餐车。
印度女友
看广告,我最喜欢近来那个卖香水或肥皂的。卖什么已记不得,但是片中的印度女郎,扭了两下腰,可真让人谷精上脑。
许多人对印度不了解,印象之中只得一个黑字。其实他们的黑,并不代表脏。印度人爱美,尤其是那副牙齿。小时常看到他们用一枝树枝,把一端砸烂,就当牙刷。擦得洁白。
并非所有的印度人都黑的,北部的皮肤洁白,难以置信,配上蓝眼睛。高鼻梁,印度人好看起来,迷死你。
很多年前,我和邵氏导演何梦华先生去般加罗拍戏,人住酒店在柜台登记时,走过一位高挑、美不胜收的白皮肤印度女郎,看得我们举着笔,忘记签下自己的名字。
不管长大后是怎么一个样子,印度小孩总是眼睛大大的,非常可爱,这与他们从小化妆有关,母亲用指尖在锅底一刮,就替怀中婴儿的眼底划上条黑线,比任何玛丝卡拉来得自然,忍不住想抱他们吻一吻。
我一生之中与印度女子发生着两段深厚的感情,但都无疾而终,实在可惜。
第一位是司机的女儿,当年我们都只有十岁,每天下课之后就一起嬉玩,见她一日长得比我高大,觉得不可思议。忽然,有一天,找她不到,原来她的父亲决定把她给嫁了。什么?十岁就嫁人?在旧印度社会的确有这种事,让我伤心不已。
第二位是念中学时,我早上上中文学校,下午去读英文学校,后者有个印度老师,现在想起来她也只有二十出头,是人生最灿烂的年华。为了她,我的英文猛进,天天写十四行诗歌颂。她看了没生气,上课时总向我作会心微笑。
后来出国,再也没碰见过她,在现在的那个广告中的女子,长得和她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女儿?不,不,应该说孙女吧。
奇 人
朋友之中,不少奇人,阿So是其中之一。
一头长发,衣着随便,生性温和,张毓凯兄对风水、占卜、掌相和拆字等等无一不精通,而且准确得要命,但他谦虚得很,自称不过尔尔,故取英文名字SoSo,我们一直叫他阿SO,最近才知道他的中文名。
"千万别说是听过我的话才去做,不然会让人笑的。"阿S0说,"像我们这种天生有点高感触的人,世界到处都有,当成另一个角度来看事情好了,没什么大不了。愈有知识的人愈不能告诉别人,像美国总统列根的老婆到处说有灵媒帮助她,就变成一个大笑话了。我做事,一向以好玩为主。"我第一次听阿SO兄这么说,就对他产生十分的好感,知道他和一般自吹自擂的人不同,也从来不告诉我某某人给他看过。怎么怎么灵验等令人讨厌的宣传。
找阿S0兄的人多数在精神上有些困扰,不管是事业上或金钱上,他都能一一指导。这都是他们不想告诉人的事,准不准各自心里明白,但我亲眼看到之后他们的笑容多了一点。
"与其看心理医生,不如来和我聊聊。"阿SO笑着说。的确,我们的思想还是落后,不肯找医生分析,以为去了就是发神经病的例子居多,阿SO的一席话灵也好不灵也好,总有一个方向,心中好过,人就轻松了。从前的事,我比你清楚;今后的事,我不想知。这种态度也对,要看你做人有没有自信心了,一旦迷惑,产生苦恼,听听也好。
尤其是爱情的问题,阿So是一个专家。我想到有许多嫁不出去的女人,就想到他。那天和阿SO饭,建议不如我们两人来开个迷你婚姻介绍所。阿SO听了说:"好玩,好玩。不过要强调不一定准。"
又一奇人
到中山的三乡"曲水乡居",老板钟师傅说:"我有一个朋友一定要介绍你认识。"
来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人,拿了餐桌上的牙签筒,把牙签倒掉,就那么吹将起来,已是一首优美的乐曲。
"我喜欢收集乐器。"这位叫方锦龙的年轻人说,"玩多了,就发现任何东西都可以变一个,我再试给你看。"
说完他把面前的矿泉水倒掉一杯。将瓶子靠着嘴唇,又吹了另一首。不认识他的人还以为只是一个耍杂技的,原来他是国内的著名琵琶家,和长笛高手杜睥、古筝演奏家王中山以及二胡名家陈军被称为当今的国乐四大天王。
把琵琶拿出来,以为他要演奏《十面埋伏》一类的古典,哪知方锦龙当它是西班牙吉他弹将起来。一下子把它平放,奏起古筝乐曲,又举丁起来,铮铮铮三声,弹了一首日本的三味弦民谣,换另一弹法,像印度拉维祥嘉。
"学会了乐理之后就一通百通了。"他笑着说,"音乐比语言更容易沟通,我去到哪一个国家都能和当地的人交朋友。"
"你去过纽奥连吗?,我问。方锦龙又奏起爵士乐,活像一个黑人那么把身体摆动。
"人家批评我这么烂玩音乐是一种邪道,我也不在乎。"他说,"音乐发乎于情,喜欢什么就奏什么,这才是道,这才是禅。"
说完,他唱起歌来,原来他还是一位很出色的男高音,但他说比起歌剧,他更爱摇滚。
"音乐是生活,吃也是生活,两者可以混起来的,我最喜欢吃,也最喜欢做菜。"他说,"我们合作,将烹调和音乐加在一show,你说怎样?"我当然举手赞成,期待着那么一天来到。
嗜赌如命
回到家里,先看妈妈,等老人家休息,便和弟弟及友人搓四圈台渣恤家里养了三十只猫,走进冲洗房时,看到数十只猫一齐望过来,真有受"猫"注目的感觉。从前的猫,依样子取名,像"阿花"、"黑童"、"三色冰。等等,当今养的却按照它们的个性为名。
有一只在和家母谈天时探出个头来望我,隔一会儿又躲在窗帘后偷窥,等我们转过头去。剩下一条尾巴。
"哦。"弟弟说,"它叫鬼鬼祟祟。"
又有一只只靠在墙边吃猫粮,其他地方懒得去,吃完睡一阵子,起身又吃。
"哦。"弟弟又说,"它叫永食不饱。"
另外一只整天咬着桌椅的脚,想把整张东西搬走。
"哦。"弟弟说,"不自量力。"
"开枱哕!"弟妇说完,我们走进麻将房,即有一只跟了进来,把它赶走,又千方百计从窗跃人。
"哦。"大家转头看,一齐说,"这只是嗜赌如命。"
家里的麻将脚,老友谢兄随传随到,是位很忠实的台湾麻将迷,另外有曾江和焦姣夫妇,可惜他们已搬回去香港定居,只有发掘新人,来了一位仁兄,名字忘了。
此君一下场大杀四方,我们几个的麻将柜桶差不多输得精光。
忽然,他尖叫一声,整个人跳了起来,原来嗜赌如命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脚底用毛擦了他一下。此君最怕猫,看这种情形,我懒洋洋地说:"猫不可怕,猫毛才最恐怖,家里那么多猫,空气全是猫毛,吸进肺里,哼哼!"结果当晚一家烤肉三家香,此君把赢的都吐回来,吓得脸青青,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