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学官与教授 大学教师的13级官僚金字塔
此番教育部给大学教师定级,鄙人恭逢其盛——我所在的学校已经定完。具体有多少级,当时我不清楚,后来见报道,才知道从讲师到教授,一共13级,盛哉!
定级的时候,多少有点神秘,上面通知文件不下发,老师们自己到办公室来看,看完决定自己申报哪一级别,然后交由什么机构审批我就不太清楚了。当时我问通知我的人,教授一共有几级?最低的是哪级教授?回答说一共四级,最低的是四级教授。我说那好,我也不去看什么文件了,就报四级。
虽然没有具体看文件,但是评级的标准还是知道一点的,因为周围同事都在议论,在早,上面也发过一个表格让大家添,说是为了定级做准备的。定级首先是年限,年限越长,级别越高,其次是官职,什么国务院学科评议组成员(非名校学官和特资深的老教授不可)、重点学科研究基地主任等等,再就是科研成果,要在学校规定的A类和B类刊物上发多少文章(这类刊物的名录上有《人民日报》和《光明日报》),有没有承担国家重大科研课题(这种课题又是非学官莫属),有过没有得过国家级的大奖。从这些标准来看,我自报四级,一点都不冤。
其实,标准倒在其次,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要给大学教师们定这样繁复的级别?难道真像教育部有关负责人说的那样,是为了拉开档次、避免教授吃大锅饭吗?一向喜欢拿美国说事的教育部,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偏偏不学美国,那里的大学教师,一般只有三级,助理教授、副教授、教授。
作为一个由学者组成、做的是教学和研究的行业,里面的人分成13个级别,让大家一级一级地爬,而且爬上去爬不上去的标准,是由教育行政部门制定的,真的很有必要吗?我们的当权者,真的没有其他方式来激励教师上进了吗?其实,就算标准非常合适,评级非常合理,这种成千上万大学教师爬金字塔的景观,已经很是搞笑了。令我想起下乡调查的时候,一个乡镇干部对我说的话,现在,在乡镇,一个副乡(镇)长,想做到乡镇书记,得经过四级的攀爬,副乡(镇)长,副书记,乡(镇)长,书记,一般要耗上六七年到八九年,十几二十几年也没准,甚至可能熬不上去。
我们的官僚体制就是这样,金字塔,塔级越分越细,而且还不像西方的文官制度,只要不犯错误,靠年头就会一级一级上去,在这里,只要你参加攀爬,就得奋斗、挣扎,能否上得去,要看你的“表现”。现在我们的大学里的这座金字塔,几乎完全是从我们现行行政体系中复制下来的,至少基本原则,精神是一模一样,同样是塔级细分,而且晋升并不是按服务年限自然调高,你得“表现”,按上头规定的标准“表现”。
这样一来,大锅饭是没有了,但金字塔出来了,大部分的饭,都搬到了塔的上部开小灶去也。造塔和控制塔模样的,是我们的教育行政官员。只要教师们认这个账,肯去攀爬(多数人其实没有其他选择),至少对领导就得恭敬点,对领导制定的规则,也没办法说三道四。只是,在评级过程中,有人可能会打起来,有辱斯文。这让我想起新中国历史曾经发生过的事情,1952年院系调整,知识分子思想改造,原本大学积蓄了不少怨气,结果上级给教师定级了,教授分一、二、三级,马上,平时心高气傲的教授们自己打起来了,凭什么他一级我二级?凭什么我一级,连某某也是一级?战斗的结果是,知识分子在之后的运动中,更乐于自相残杀,让运动的温度升的更高,被激起残杀的人和旁观者,讥为狗咬狗。
历史的好玩之处,就在于隔一段时间,就会把从前演过的戏,重演一遍,因为大家都健忘,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