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校真相 高校“大跃进”的困局与危境
现在的中国大学,至少从规模上,已经达到历史的顶峰。中国的在校大学生数量,已经从1998年的340万,达到2374余万,过几个月,相信还会有大幅度的增长;毛入学率,从1998年的9.8%陡然升为22%,平均每年增加20%,我们已经拥有世界最多的大学生,而且是在8年内创造的奇迹。同期的中国的GDP增长,平均不到10%,许多经济学家已经在叫过热,而飞速扩张的高等教育,已经不能用过热来形容,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高校“大跃进”。
凡是大跃进,必然蕴含着危机。1958年的在全民“大跃进”的同时,高教也跟着大跃进,那场跃进,就当时而言,危害也是相当大的,多招了一些工农兵学员,学生出面编了一些垃圾教材,正规大学有几个月不能正常上课,教学秩序遭到了很大的破坏,但是跟今天的“大跃进”相比,委实小巫见大巫。
今天这场高校“大跃进”,虽然表面的繁荣还在维持,但已经蕴含了一场波及广泛、内容深刻的危机,到爆发之时,整个社会都会为此巨大的代价,造成无可估量的社会震动。
高校的“大跃进”起于上世纪90年代后半。跟上世纪的“大跃进”不一样,这是一场完全由行政力量拉动的跃进,教育部是跃进的发动机和火车头。211和985工程的提出和施行,标志着高校“大跃进”的启动。所谓211工程,即面向21世纪,重点建设100所左右的大学和一批重点学科。此工程在“九五”计划期间实行,在实行期间,1998年又推行了所谓的985工程,由于是在1998年5月提出的,所以叫985工程,这个工程在211的基础上,选择一部分大学,给予重点支持,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两批,前后38所高校入选。211工程的资金183亿,而985工程的资金仅第一期就达140亿。211和985工程,实际上就是用资金的高投入,在短时间内催生一批世界一流的大学,事实上就是“大跃进”。
211和985启动后,地方上随即跟进,那些不能入选的高校,在地方财政的支持下,自筹资金,投入跃进高潮。
与此同时,高校的合并也达到高峰,为了做大做强,各地高校开始盲目并校,有些地方,比如长春和杭州,几乎把全城高校全部合并,只剩下一所超级大学。长春当地民间流传一句话:当年吉大(吉林大学)在长春,今天长春在吉大。在合并浪潮中,一些地方的大专和中专学校,甚至非学历教育学校也乘机搭车合并,升级为本科。
在跃进期间,为了弥补规模扩张造成的资金短缺,大学的学费开始猛涨,从每年几百元,涨到几千元,而随即到来的大规模扩招,使得学费收入相当可观,在此基础上,部分高校甚至开始大规模借贷,今天困扰人们的大学贷款债务问题,就是这期间形成的。
一
高校“大跃进”式的扩张,最大的恶果是加速了高校行政化的过程。
原来高校就有行政导向的问题,1952年院系调整,苏式高等教育体系的推行,高校已经成为国家行政事业单位,行政化不言而喻。但是,改革开放以来,高校体系开始从苏式的专才培养向国际通行的通才教育转化,在这个过程中,行政化的趋向大为缓解,教育部资源有限,对高校的控制很弱,高校里的行政化的问题,主要体现为机关干部和教师之间的矛盾,而在多数高校,机关干部并不占优势,做机关干部的,往往更乐于转成教师。而且,高校里的行政干部,逐渐被有学历有职称的人取代,学校还鼓励教师双肩挑,由具有教师岗位的人,出面担当学校的行政部门负责人。
但是,由于211和985工程的启动,教育部掌握了数百亿资金的分配权,而且工程本身就要有一系列行政操控措施,使得教育部加强行政控制顺理成章。教育部直属的重点高校,为了争取部里掌握的资源,竞相讨好教育部。在这个过程中,教育部对直属高校的控制力逐渐增强,不仅通过各种名目的评审,将高校牢牢捆在自己的战车上,而且掌握了高校的部分高级干部的人事权。教育部为了满足高校负责人的级别欲,借着建设所谓世界一流大学的热潮,推动部分顶尖高校行政级别升级,将12所大学升为副部级(现在副部级大学据说已达29所),实际上等于教育部为自己的司局级干部,找了几十个副部级岗位,这些年来,直接从教育部空降下来的重点大学校长、副校长,越来越多。
在行政化的过程中,评审是最有效的工具和最大的绳索。从刚刚在两会上炒得很热的本科评估上人们可以知道,这种来自教育行政部门的评估意味着什么,评估不合格,等于丧失办学资格,对于一般高校而言,属于生死存亡的问题,所以,才会有那么大规模的造假、隆重的接待和群众运动式的迎接。类似的评审,还有硕士点、博士点、一级学科、重点学科、重点学科研究基地,这些五花八门、外国人不懂、中国人外行也不懂的名堂,都是教育行政部门主导的,通过了,意味学校的档次上去了,通不过,就意味学校不够档次。而且,评上了不能一劳永逸,还需经过定期的检查评比,不合格就拿下,换上别个。
由于部属顶尖大学的示范效应,更由于各种评审的拉动作用,行政化浪潮很快就席卷了全国所有高校。差的地方院校追求升级,中专升大专,大专升本科,本科则追求上硕士点和博士点,同时,大学开始推行三级架构,即大学下属学院,学院下属系,将原来的系合并、或者不合并升为学院,原来的教研室升格为系,所有的人,行政级别不动,但名义上都升了一级。
同时,由于高校“大跃进”中各种名目的资金流向高校,学校和学院两级实体单位,有了更多可供支配的资金,因此,权力大增,985高校,一个不大的学院,院长手里可以支配的资金能达到上千万,资金分配基本上由长官说了算,学院里的教师,如果想要分一杯羹,只能讨他的好,因此,学院领导对学院教师的支配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跟当年基本上没有多少资源的系主任,不可同日而语。同样,学校的校长,连同学校行政部门的负责人,也因此权力而陡然增加,这就是为什么大学教授纷纷争当处长副处长的原因。
教育部和国务院相应的学术评审机构,则成为各个高校竞相争夺的对象,如果能在国务院学科评议组占个位置,说明这个学校“实力”很大,在各种评审中,有很大的发言权。凡是进了这些机构的教授,在各自的学校都当然是级别最高的教授,说话极有分量。
有钱在手的权力,含金量足,威力巨大,虽然学校里的各种“长”,原本都是教授,但是加了“长”的教授,官架子摆起来,一样吓人。一个小小的学院,居然开起会来要设主席台,台上按照官阶大小排座次,第一首长先说,第二首长次说,无论这种是行政性质的、还是学术性质的,在这个意义上,学校已经成了衙门。
不仅如此,在整个的官方学术体系中,只认官,不认学,某个学科的评审,上面只找那些在某几个顶尖高校当院长的人,似乎谁做了院长,谁就是学科的当然带头人。这样一来,学科的评审,就掌握在几个学官手里,哪个学校想要上什么“点”,评什么奖,评一级学科,重点学科,拿多少课题,都得看这些人的脸色。这些人,自然形成一个联盟,相互交换好处,互相推荐自己人拿奖、拿课题,互惠互利,甚至,他们还定期聚会,联络感情,毫无忌讳。
二
由各种评审指挥棒驱使的行政化、衙门化的大学,一个直接的结果是败坏了学风,使各种形式的学术腐败,肆无忌惮地浮出水面。严格地说,中国的大学并没有我们所谓的大学精神,对于大学的求真求实、自由探索、社会担当等国际通行的品格,实际上即使在高校“大跃进”之前,大学中人也没有共识,但是,至少那时还作为精英教育的大学,多少还存在一些普遍的道义感,对社会也有某种责任感。然而“大跃进”无情地破坏了这一切。
各种评审的指标体系,主要是以科研为导向的,比如核心期刊论文数量、国际SCI论文数量、国家级课题数量、省部级课题数量、课题经费总量等等。关于教学培养方面,最有分量的指标是所谓的博士论文百优数量(即每个学科每年评一百个国家级优秀论文),实际上也是科研指标。在教育行政部门看来,争世界一流大学,主要是看科研成果,所以指标体系以科研为主。可是,中国高校的这种指标体系,只有SCI还勉强有点国际性,而且也并非国际通行的衡量体系,其他的指标,实际上只是具有中国特色的自娱自乐。
中国所谓的学术核心期刊,其学术品质,原本就需要测定,但是,在各个高校发疯追求论文数量的情况下,南京大学带头发明了硬性规定研究生发表核心期刊论文作为毕业前提条件的方法,用“土法炼钢”的方式,人为拉高学校的论文发表数量,各个学校纷纷跟进,使这种本质上违法的行为,成为高校的新惯例。研究生做不出论文,就买,不仅买论文,而且买版面,各个学术期刊,因此出卖版面,蔚成风气,进一步败坏了学术期刊的质量。现在的状况是,跟中国有全世界最多的大学生相匹配,中国也有世界上最大的论文发表量,但科研竞争力却呈逐年下降的趋势。
核心期刊和论文发表如此,所谓的课题也如此。由于国家和省部级课题的选题方向,就是由几个顶极高校的学官确定的,因此,其学术性很成问题。至少就我所了解的政治和历史方面的国家社科基金课题导向,就没有多少学术性,倒更像是宣传。而且课题的获得,跟学官的位置、调动资源的多少有关,往往官越大,课题就越多,当然也就越没有时间做(这是假定他们都有学问的前提下),只能让学生做,因此研究生们就成了导师的打工仔、廉价劳动力,这样的课题,能有什么质量,可想而知。中国国家级的课题质量差,已经不是秘密了,90%以上的课题,毫无用处。
这样一种基本上属于自娱自乐的评价指标体系,却使得所有的大学为之竞折腰,前面讲过逼研究生“土法炼钢”的增产方式,实际上,学校的教师,在定期的考评面前,也必须拿出东西来凑数,否则就会下岗。当然,如果产量高,也有奖励,尤其是在所谓A级B级刊物上发文章,奖金甚为可观(这个类别,居然有《人民日报》和《光明日报》)。这样一来,所有的教师,都必须围着考核指标转,以增产为第一需要。大家都在忙于争课题、跑项目、出文章,一本又一本的学术著作问世,形成了科研论著出版高峰和读者阅读量下降共存的奇特景观。
在这种科研成果的增产竞赛中,学风极其浮躁。从老师到学生,大家只想着早出、快出、多出成果,大量粗制滥造的所谓成果因之大量问世,简单重复,低水平重复,甚至充斥大量的常识性错误。同时,抄袭、做假、侵占他人(主要是学生)成果等学术偷窃和腐败行为流行,有些学校,越是所谓的大腕学者,越可能犯这种在国际上看来是学者致命伤的错误,因为附他名下的东西太多。由于对考评体系的特别在意,这些大腕的类似错误,往往得不到处理,因为如果一旦处理,不仅自暴家丑,而且可能丧生附生在大腕身上的评审资格,就算一个顶极高校,也不能无视这种损失。因为现阶段中国大学的地位考评,一是看学术权力(占有评审成员的数量和等级),二是看学术数量,而前者更为重要。
在国际上,教授学者,声誉是高于生命的,一旦一个教授学者的声誉有了问题,他的职业生涯就完结了,意味着他的余生,只能靠从事低级劳动为活。然而在中国,对于教授学者而言,权位和金钱是第一位的,声誉出现问题,哪怕是特别明显的问题,只要你能动用各种关系,将之摆平就行,丢人不要紧,但不能丢位置。至于对真理探索的欲望、人的良知、社会的担当、对学生的责任心,已经在相当多地位很高的教授那里找不到丝毫的痕迹了。
教授如此,学生就不用说了,高校“大跃进”这些年,是学生考试抄袭最严重的阶段,也是学生论文质量最差的阶段,网络普及之后,网络成了相当数量的学生各种论文的发祥地,连帮导师做的课题,也从里面搬,这也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大牌教授犯抄袭错误的原因。大学这些年,最大的问题是在教学生做人方面的失败,在老师的榜样面前,有的学生甚至丧失了起码的责任心,起码的道义感。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大学奉行的是奴才式的管理,干部管老师务必使之奴才化,要的就是听话,而这种奴才管理,转化到学生那里,则变成奴才教育和管理的双管齐下,结果是桀骜者变成了愤青,温顺者变成了下一代的奴才。国家和社会对大学培养独立人格、创造性人才的期望,在现实中已经南辕北辙。
三
高校“大跃进”,最大的危害,是给社会和国家制造巨大潜在的社会危机。大学的扩招和学费的翻倍增加,固然有政府拉动消费的初衷,但是从根本上,还是“大跃进”的需要。“大跃进”如果本身不能给大学带来现实的利益,仅凭教育行政部门的行政力量的推动,是难以奏效的。“大跃进”的好处不仅来自上面的拨款,而且还有下面的创收,在学校规模一定的情况下,招的学生越多,收益就越大。正因为如此,“大跃进”前一个只招3000人的学校,跃进之后,居然可以招到30000人。而且,各个高校还非常热衷于研究生的收费改革,将研究生的收费面扩至最大。
大学收费激增最大的,其实并不仅仅在于让某些农村的贫寒子弟上不起学,或者逼死了多少家长,而在于大多数普通百姓倾家荡产、债台高筑供子弟上完大学之后,居然找不到工作。近年以来,大学生的就业问题,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连清华、北大、人大这样的大学,也出现了较大程度的毕业生就业问题。具体统计各种研究有很多,但就我视线所及,我所服务的大学,有的专业,今年的本科应届毕业生到现在为止,一个签约的都没有,有的专业,即使找到了工作,也大多是靠父母的关系。同时,大家忽视的一个现象是,现在大学的现状,越是农村的孩子,越上不了好大学,越是档次低的大学,收费反而越高(包括隐形的),但是就业前景却异乎寻常地差,而这些地方,恰是农村和城市贫困居民孩子的去处。这就意味着,恰是那些砸锅卖铁供养大学生的家庭,最后的回报很可能是零,血本无归。
对此,教育部的辩解是,即使不上大学,这些人仍然可能失业。当然,此话有理,不过,不上大学,不付出如此大的血本失业,跟上了大学、付出巨大成本之后的失业,对于学生和对孩子寄予巨大希望的家庭来说,是根本不同的,在后者,他们对社会的挫折感会陡然增加不知多少倍。一个没有上大学的农村孩子,会比较坦然地选择进城找一份出力气的工作,但是大学毕业之后,能够做这样坦然选择的人,将不会很多,大学教育,已经剥夺了他们做一个简单劳动者的心理承受力。
教育部的另一个解释,是说现在的大学已经成为普通教育,所以,大学生毕业就是应做一个普通劳动者。而且不断有消息传来,说是大学生做了搓澡工,当了棒棒(搬运工),回家卖糖葫芦等等,当然,我们不能说大学生不能做这些简单劳动的工作,但是,如果大学生,包括一部分研究生毕业从事的工作基本上跟民工没有什么区别,那么中国的大学还能办下去吗?现在中国的城乡已经在流行新的读书无用论,很多孩子甚至连中学都不愿意上了,真不知道,按教育部现在的说法,如何应对这股潮流?
从另一个方面说,现在的大学生就业,跟大学教学培养的现状也有着密切的关系。从前,外国人很看不起中国的大学,认为我们没有大学的理念,充其量不过是职业技术学校。但是,那时的大学,即使作为职业技术学校,也存在着知识老化、陈旧、跟社会和生产脱节的问题。但是由于改革之初,国家和社会知识人奇缺,而且国家对文凭高度重视,大学生就业,用不着接受社会的检验,这些问题在某种程度上被遮避了。开放三十年,在跟西方的交往中,中国的大学在方法、理论诸方面引进了很多东西,知识体系单一化的状况有所改善,但是,在学生素质培养方面,进步有限,而且教学尤其是本科教学,严重缺乏就业意识,原本还存在的实习环节,因为经费的问题,无论理工农医文,全部被削弱,很多学校甚至成为一种形式。教学,尤其是本科教学,对于大学的评价体系上的竞争,对于大学能否上档次,对教师的职称晋升,课题的取得,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关系,从学校到教师,自然就不重视。教育部虽然三令五申,强调大牌教授上本科的课,但是又落实了多少呢?教师上课糊弄,让自己的研究生代课,已经不是个别现象了。现在正在进行的教育部主持的本科评估,看起来好像是在重视本科教学,但检查的项目,却落实在大纲之有无、教案是否完备、教学检查有无进行、考试是否分了期中和期末、平时有无作业、考试有无标准答案等上面,这些形式和程式化的东西,即便是全部做的中规中矩,是否就意味着大学教学做好了,我想不是。1930至40年代的中国大学,越是有水平的教授,讲课越不规矩,讲文学史的,一个学期只讲了一个《庄子·天下篇》的也有,很多人甚至拒绝留作业,拒绝判卷,但是那时代的几十所顶尖大学,却是国际公认的中国最好的大学。
更何况,就连这样的检查评估,也往往流于形式,由于评估有事先的通报,给被评估者留好了充分的准备时间,结果各个学校普遍造假,甚至发动师生假期不休息,将所有的记录修改、重做一遍,届时评估的时候,评估专家只要被伺候好了,自然心领神会,不会煞风景。这样的评估,我怀疑不过是教育行政部门将大学不断地束缚在自己战车上的一种手段,跟本科教学没有多少关系。
“大跃进”之中的大学,是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所在,有了点洋理论,但无法教学生做学问,上课糊弄,教不会学生怎样做事;扩招等于注水参假,教学实习各个环节都偷工减料,即使在职业教育方面,比跃进前还要差。
这样的大学教学培养,既不能教会学生做人,也不能培养学生的动手能力、做事的基本素质。最严重的问题是,毕业生严重缺乏责任心,这是令用人单位普遍头痛的问题。事实上,一方面,大学生找不到工作,一方面,用人单位,尤其是那些民营企业和外企,又往往找不到合适的人。
四
眼下,高等教育,已经成为民生三大难题之一。高校“大跃进”引发的危机,并不局限在教育领域,已经隐含着整个社会的危机,不仅影响到国家的科技文化进步、国家的竞争力,影响到国家产业的转型,而且隐含了社会的动荡,随着就业的困局扩大,大学毕业生失业比例增加,现在据说已达70%,每年抛到社会上的几百万的失业学生,对社会意味着什么,不用说大家都明白。
高校“大跃进”,本质上是一种在不改革体制的条件下,靠注入大量资金,在短时间内使大学上档次,甚至打造几个世界一流大学的设计以及这种设计的实施。用香港科技大学教授丁学良的话来说,就是相当于给没有改制的国企,注入大量资金,以期实现经济奇迹。当然,只要钱足够多,奇迹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发生,可惜只能是形式上的奇迹,既没效率,更谈不上品质,甚至会败坏已有的品质。
果然,现在的大学,只有规模的扩张、楼堂馆所的兴建,而实质品质的提升根本没有,甚至还在下降。原有的行政导向,在资金的扶助下,如虎添翼,形成了垄断权力和垄断公司畸形结合的怪胎,这个怪胎,将原体制的弊病统统发挥到了极致。
从某种意义上讲,现在的高校“大跃进”,具有某些洋跃进的味道。因为这个跃进,号称是在学美国。因为美国的大学是普通教育,我们也得是普通教育,不能再是精英教育。但是人们似乎忘了美国的大学教育,从精英教育到普通教育,花了多少年,目前的国力和教育水平跟我们相比是如何,而我们却在仅仅八年时间,就完成了美国化。现在中国有种很奇怪的现象,一方面,拼命排斥美国化,但是另一方面,很多改革都以美国为尺度,无论多么荒谬的事情,只要说一句,美国也是这样的,就万事大吉。
其实,在这种美国化的洋跃进背后,是国家的好大喜功和部门利益冲动的奇妙结合。国家虽然得到了一点虚荣——学生数量第一,论文数量第一,也在短时间内拉动了一点内需,但真正捞到好处的,却是教育行政部门。虽说眼下是个部门利益扩张的年代,但是没有任何一个部门,能够如此大规模肆无忌惮地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而不受到遏制,让自己势力范围的所有单位,都乖乖地听命,也没有任何一个中央的部委,可以掌握几十个副部级的职位,以至于教育部的每一个司长,都有担任实职的副部级首长的机会。“大跃进”一旦既成事实,国家似乎只能随之起舞,直至水枯鱼烂为止,即使到了这个地步,烂摊子不管多烂,也只能由国家出面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