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傲 《我要拍电影》试管婴儿诞生史
《我要拍电影》节目现场
此前大约十个周末,我提着电脑包,在首都机场不知道是该告别还是回家。北京-长沙,或者长沙-北京,我的略胖身型蜷缩在飞机座位上,就像一只疲惫的松狮犬或废了武功的功夫熊猫,打着哈欠,压塌位子。十周,我所做的同一件事是:从长沙金汇国际酒店到湖南计生委到北京机场,循环往复。很多人在计生委一次次碰到我,以为我要结扎,且大有难度,我对他们关心我生理状态的好意心存感谢,但我知道,这次不是我结扎,而是帮着别人结扎,帮着旧体制的中国电影结扎。因为,中国电影,其实已不需要太多不知水平优劣的输精管了,它预备搞一次试管婴儿,看看生出来的孩子优秀否。
我每周在一个叫《我要拍电影》的栏目喷着口水,其实作用就是一个助产士,我喷的口水越多,越轻松,越多掌声,就越能帮医生减压,让孩子顺利产下来。中国电影在第零代直到现在的第N代导演群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试管婴儿,仿佛外星人,因此,包括助产士在内,所有人对此都是疑惑的、吃不准的。助产士们经常在产房外讨论,甚至争论得面红耳赤。助产士还能经常碰到一个叫龙丹妮的女人,她鼓励劝说助产士:“这孩子会很优秀的。”她执著的神情和很有说服力的口才,伴随着时常挥动的手,让一件很神秘的实验工作,成了大家关注的对象。中国电影看起来最有意思、实验最久、事先最张扬的一次试管婴儿生育事件,就在湖南省计生委一周周孕育,最后顺产。人们能从湖南卫视某个窗口每周看一次这个婴儿的情况,评上两句,然后,在或兴奋或搓手或沮丧的情绪中,等待胚胎的下一次变化。
说实话,我一直在“看上去很美”和“看上去就不行”的感受之间踌躇。我是支持导演选拔的,从来都认为“以电视栏目方式选拔电影导演有它科学、合理的一面”,最关键的是,这体现了导演这个职业不再是特权产物,不再是几大影视院校专利的平权时代精神。在成熟的公民社会里,电影导演不该是“威权”的代名词,任何个体,只要你拥有能力,无论背景、学历如何,都有机会成为电影导演,所以《我要拍电影》的精神取向符合这个社会关于“平等”、“公开”的追求。上述是前提,但真正成为能拿走1000万投资款的导演,对其能力的要求当然非常高,要知道,有些所谓的专业电影导演,拍了一辈子片,都没花过1000万。想想陈佩斯小品里激动得变形的那句:“我王老五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要让这个跨时代试管婴儿一生下来就拥有花好1000万的水平,的确需要严格考察胚胎发育、生长、变化过程。换句话说,得有这样的素质、这样的种,才敢说《我要拍电影》这个创意能软着陆,实现声势、动静之外的主要目的。
我从半信半疑到开始相信到完全相信到坚信的过程,凭借的是每个选手的作品。这十周,我每场都去,跟作文阅卷员一样时而兴奋时而不安时而眼前一亮,这些作品其实大都浅陋,但在每次的发展变化中,我看到了这些普遍生于80年代选手的潜质和爆发力。他们的下一次总是让你欣喜。虽然他们的考试模式太像高考作文,主题先行,概念先行,限时完成,不能偏题,但在拘囿之下,他们的才情仍然跟挡不住的春光一样,在一枝红杏或一丛油菜花身上,显露无遗。80年代出生的孩子,跟以前导演的最大区别是:海量资讯帮着他们用另一副脸孔生活,他们或许不必在生活的履历上如此较劲,就可以掌握以前导演需要实打实生活多年才能捕捉的情绪、情调。除了情怀之外,我觉得,这帮年轻导演在技术能力、视野、胆略、看片量等方面,能用一年的时间,掌握以前五到八年的积累,这是时代给予年轻人的优势。从另外一个角度打量,第六代之前的导演,拍片类型其实是粗放的,因为观众几无阶层之分,也没有被市场分流。但八零后导演面对的将会是一个日益细化的市场,面对这样的市场,他们自身的个性、气质、趣味,将会很准确地传递给目标观众群。在这样的思路之下,导演的个人方向,将会决定他能代表的观众数量。今后,万金油式的导演将不一定有擅长拍某种类型片的导演吃香。全能型导演一定是45岁或更晚之后大导的路数。因为,“各花入各眼”是社会多元化之后的必然方向,不以任何人意志为转移。
《我要拍电影》冠军 周楠
举最终三强为例。周楠的趣味很真实,不装,机灵,技术熟练,第一感准确,总能在特定环境里找到跟他特点配套的切入角度,他代表了三十岁左右的城市青年的主流趣味,在低俗、恶俗、庸俗、通俗 ——“四俗”之间调校速率。世俗的周楠会是一个有观众缘的导演。韩轶代表的是某些介乎20—40岁之间,有能力、有想法、有坚持、有阅历、略显女权的女性,韩轶目前的性格注定她会成为李少红式风格导演,她强势的外在掩藏的其实是内心的自卑,她可以试着在心态的拿捏方面下工夫。养性不是磨掉锐气,而是在商业电影的领域更精准地设计和执行。该有个性和不该太有个性之间,有条韩轶不太看得到的鸿沟。陈奕甫没心没肺,阳光,不像大陆孩子那么有原罪和苦大仇深感,追求影像的美感,真把电影当爱好和享受,他代表的是15-30岁(比周楠年龄层小)大华人区男性的主流审美取向。别人,比如周楠会在电影中展现朋友或同学的初夜,而陈奕甫会纯真到展示自己的初夜,且不加工,不讳饰。假以时日,陈奕甫会是个特别有人缘的导演,只是别妥协别犹豫,记住。
这些胚胎在阳光照射下,其实还有可能以另一种或另N种方式成功。这次《我要拍电影》展示的是拿1000万走的那个婴儿的诞生史,但拍电影不是一场形如百米短跑的比赛,它绝对是马拉松式的,因此没拿到冠军的导演,比如韩轶、陈奕甫,还有宋迪,不要为此灰心丧气。美工出身的冯小刚几乎没可能拿到任何电影比赛的冠军,但他依然以深入魂魄的贴地感和勇敢的“活明白”精神冠绝群导。在电影的路上跑下去,你们,最终都可能一骑绝尘。
今天晚上十点,湖南卫视将播出《我要拍电影》最后大结局。陈可辛导演领衔的十人金牌评审团,让龙丹妮在把1000万派出去的时候显得特别豪气干云。陈可辛据说此前没参加过任何娱乐节目,为见证这个华语影坛独特试管婴儿诞生过程,陈可辛破了戒,他在现场的点评、总结,让人怀疑成为大导演的必由之路是先把自己变成故事,再把故事变成电影。我的意思是,这晚也有音乐,也有故事,也有冲动,也有感喟,也有意外,这些元素糅在一起,本身就是一部电影——《刺激2010》或《最贵试管婴儿诞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