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与崩溃下的历史演变 文曲星的家族史
文昌帝君是主管文运的神,传说他名叫张亚子,又被称为梓潼神或者梓潼帝君。最早文昌是一个星宿,据说是司命之宿,即掌管人的命运的,但是由于有个文字当头,变来变去,成了负责文人科场命运的神。而梓潼神张亚子,原本是梓潼一带的地方神,其来历和身世颇为可疑,好像是蛇精所化。这两种神怎么合而为一,变成了一个,实在令人费解。清末大儒俞樾说,是张冠李戴,弄错了,但道士们说,没错,本为星宿化成人,历朝显灵。神鬼之事,难言之,不管怎么说,反正自元朝以后,就这样了,读书人为了自家的功名,就算对其来路有所怀疑,也得向这个本姓张的神叩头礼拜,因此香火一直都挺盛的。明清以来,每个县都有一个文昌宫或者文昌阁,里面必定供着张亚子。但文昌帝君的老家或者大本营,约定俗成,还是在四川的梓潼。
按道理,每逢天下大乱的时候,主管文运的庙宇以及神灵都命运不济,不仅香火讨不到,而且不是房倒屋塌,就是泥胎委地。因为大乱之际,人逃命不及,科举自然也就谈不上了,不开科则文昌帝君和孔夫子都没用了,自然不会有人理,庙宇用来做马厩或者屯兵,都非常正常,走的时候一把火,免得对头占了派用场,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明末大乱的时候,最能杀人,破坏力巨大的一支农民起义军张献忠的军队,所过之处,烧杀抢掠,佛寺道观概莫能免,唯独两种庙宇能得以保留,一是关帝庙,一是文昌宫。
关帝庙能保安全可以理解,因为自元末以来,凡是江湖中人,都对关帝感情较好,因为据说人家够朋友、讲义气,得罪了关帝,朋友圈里没法混。游民混世界,跟正常社会对着干,靠的就是江湖义气,没义气就什么都没的玩儿了。张献忠这厮,原本也是个走江湖的痞棍,对关帝关老爷有感情,理所当然。可是,文昌帝君,这个读书人的神,跟他老人家何干呢?原来,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文昌帝君姓张,他张献忠也姓张,他觉得这个神,跟他是一家的。
据说,张献忠入川,经过梓潼,梦见文昌帝君显灵,于是他找来若干文人,让他们草拟祭文,写一个,不满意,写一个,不满意,人杀了一堆,还是没有一个合他老人家口味的祭文,没办法,张献忠说:“我自己来,我念,你们写。”最后念给文昌帝君张亚子的祭文是这样的:“咱老子姓张,尔也姓张。为甚吓咱老子?咱与尔联了宗吧!尚飨。”还有一说,说是最后张献忠建大西国称帝的时候,追封文昌帝君张亚子为太祖高皇帝。土棍出身的张献忠,就这样,成了神的后代。这也不稀罕,当年同为无赖子的刘邦,一做皇帝,不也变成了白帝之子嘛。
只不过,传说中姓张的神,绝不止梓潼神张亚子一个。据说灶君姓张,玉皇大帝也姓张,跟张献忠比较对脾气的张飞,也早就被封了神。张献忠要跟神套近乎,跟上面的这三位套一套,看起来都更有道理,干吗非得跟一个主管读书人命运的文昌帝君论一家子?显然,这里有名堂。
张献忠名声不好,嗜杀成性,据说把四川人差不多都杀光了。无疑,这里有后来文人的夸张,按他们的记录,好像此人活着就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似的,毫无道理可言。其实,张献忠跟李自成一样,都不是一般的毛贼,都有天下之志,也就是说,想要打天下,做皇帝。虽说玩儿得比较糙,又没什么正经人来帮他们,但他们都在建自己的国,也设官治民,也登基立朝,也开科取士,只是所有的事儿,都弄得比较乱。规矩立不起来,体系也就紊乱,玩儿得大,垮得也快。
事实上,多少代的农民起义者,只要有点儿志向的,都对读书人比较好,特别希望这些读过书的高人给他们出谋划策,做军师,能掐会算,阴阳有准。再不济,也可以为他们书写文书,草拟家信,逢年过节,写个对联什么的。张献忠自然也不例外,他也希望读书人能为他所用,否则那么着急开科取士干吗。以四川一地,一次开科,便取了一百多个进士,说明一方面他乐意收揽,另一方面也有读书人前来投效。庐州的一个秀才,在城陷之后被掠进张献忠大营,由于比较乖,备受优待。营里的大小头目,张口闭口尊之为“相公”,不仅好吃好喝,而且还给他配了一个漂亮的临时娘子(余瑞紫《张献忠陷庐州纪》)。
然而,跟后来的太平天国开科一样,天下未定的时候,有点儿来头的读书人是不会贸然“从贼”的,况且,张献忠又是这样一个脾气粗暴、反复无常的武夫。开始的时候,他杀的士人,往往都是激烈抵抗,不肯为之所用的,逐渐发现已经归顺的士人也不可靠,经常跟敌方暗通款曲,于是,杀,杀,杀,杀,杀,杀,杀。据说张献忠还为此立了一个“七杀碑”,越是读书人越要杀。已经跟张献忠联了宗的文昌帝君张亚子,碰上这么一个同宗,硬是一点儿运气也给不了家乡的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