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有没有干净的上市公司
有一天,又是深更半夜,刚哥把吴先生从被窝里拉到小酒吧喝酒。
刚哥一脸的痛苦,原来今天上午,正干得很欢的他突然下决心从报社辞职了。
“你说,你倒说说看,中国到底有没有干干净净的上市公司?”刚哥喝了几罐啤酒,舌头已经有点大了,他瞪着红眼睛问吴先生。
吴先生回答不上来。他只记得前两天香港一家基金经理对媒体说,他曾经将过去五年国内上市公司去香港做路演时做的承诺进行了追踪,结果发现竟没有一个是不折不扣落实的。但是,中国有没有干净的上市公司,跟刚哥丢了饭碗有什么关系?
刚哥结结巴巴地讲他的经历。谁知,真还有关系。
刚哥在一家知名的财经日报当记者,他跑线的一家上市公司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出新闻了。
报社高层开始怀疑,认为公司一定隐瞒了些什么。这天,刚哥第一次收到总编辑写来的字谕:“你跑线的公司竟无负面新闻,实为不解,请说明该公司是怎样做隐瞒工作的。”
刚哥无话可说。
“如果你当过记者就会知道,发现一家上市公司的问题有多么的容易,而要证明它的清白却是如此之难。”已经喝得半醉的他向吴先生抱怨说,“除非我能证明这家公司已经钱赚饱了正在休养喘气,否则报社里没有人会相信它是干净的。”
一个多星期后,总编辑的字条果然又来了,“何以在中报公布之际还是没有发现财务上的问题,该跑线记者是否没有足够的财务知识?”
刚哥只好给总编辑打了一个报告,“我已透过各个渠道对该公司进行了调查,确实无法发现有任何不当行为。”
这样的报告在高层看来是如此的苍白。刚哥很快成了全报社最被看不起的人,连上市公司的一点毛病都找不出来,你还腆着脸当什么记者。为了保住饭碗,他真是绞尽了脑汁,有一天深夜两点多了他突然把当会计的新媳妇从梦乡中摇醒,然后神情恍惚地问她,“我是不是该扮成一个收废纸的服务生打进那家该死的公司?”
终于有一天,他得到了一条线索:“据悉,该公司两位副总裁的太太将一起出国旅游。”总编辑很快给了指示,“很好,很好,请密切关注之,以往经验告诉我们,很多丑闻都是从‘贤内助’身上撕开缺口的。如果有必要,报社可以出钱派该跑线记者出国跟踪。”
就这样,刚哥意外得到了一次出国旅游的机会。但是不幸的是,事后证明这又是一起乌龙事件,直到今天,他还不敢把出国的费用拿给总编辑去签字报销。
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居然还是一无所获,这显然让高傲的总编辑咽不下这口气。很快,该上市公司作为唯一一家发现不了问题的公司而成了调研的重点,报社紧急抽调博士级人员组成深度报道小组进行增援。总编辑为这次调研定下了基调:“发现上市公司的漏洞是本报之天职,越是干净的公司越可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可怕的黑幕。望诸位同仁辱力为之。”
可是,进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来自上面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急切了,“一家公司的投融资公告和财务报表如此无懈可击,背后一定有国际级会计事务所在作怪,如果我们一举发现了其中的猫腻,将构成本年度最大的公司丑闻,这将是本报对中国资本市场健全做出的最突出的贡献。万望诸位努力之。”
在紧张的工作数周之后,一个不易察觉的事件终于浮出了水面。“该公司在两年多前有过一次委托理财,其中很可能涉及与券商的灰色交易。”
总编室立即有了回复:“初战告捷,可喜可贺。盼诸君宜将剩勇追穷寇。”
又数周,经过仔细的调查之后,结果终于出来了,“经再三核实,该公司的委托理财并无不当,有关灰色交易,实系江湖误传。”
总编辑显然感到很沮丧,在深思熟虑之后,他又给报道组发来了一张十分阴险的字条,“该公司的年度利润如此之高,其暴富难道不令人深思吗?其投资尽管从眼前看效益颇好,但长远而言是否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他们有没有在收买独立董事?难道竟没有一份揭露公司问题的匿名信?一份也没有?盼彻查之。”
刚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他最后的报告是,“确实无法发现新的情况,那份匿名信估计会有,但可能还在路上。”
自那很久一段时间,刚哥再也没有收到关于这家上市公司的任何手谕了。他感觉非常的郁闷。直到那一天上午,他到编辑部主任的办公室闲逛,突然在废纸篓里发现一大堆总编辑写来的纸条,其中竟还有一张是跟自己有关的。就是这张纸条让刚哥再也没有脸面在报社混下来了:“该跑线记者是不是被上市公司买通了?盼彻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