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西游记》的大佬们 第三章 老君与如来——暧昧之谜

一、老君、如来的暧昧

太上老君是道家至尊,如来佛祖是沙门领袖,两人是《西游记》中统治阶层的两大巨头,他们的实力要远比近乎傀儡的玉帝强很多,而且以他们的本领,要杀掉孙悟空并不很难,但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很暧昧的举动,老君的八卦炉没有烧死孙悟空,如来的五行山也没有压死孙悟空,五百年后孙悟空重新出山,大圣之名居然还在,这不能不说很奇怪。

要知道,玉帝的旨意可是坚决消灭孙悟空的,穿了琵琶骨,刀劈、斧砍、电击、雷轰、风摧、火烧,无所不用其极,奋力置猴子于死地,不过玉帝老儿没本事,怎么弄都弄不死孙悟空,老君看不下去了,就把孙悟空要走,说要炼死他,但孙悟空最后不但没死,反而更强了!

老君真的杀不了孙悟空吗?老君杀不了,如来也杀不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在《西游记》中,老君被称作是“开天辟地之祖”,有“解化女娲补天”及“化胡为佛”之功,可以说是天地间的第一仙!而如来也曾多次施加大法力,显露无上神通,仅仅五行山及紧箍咒两项杰作就足以证明其有消灭孙悟空的实力。而且,和孙悟空本事一模一样的六耳猕猴能被打死,孙悟空当然也不会真的不生不灭,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老君和如来都不愿意杀孙悟空。

这不是作者的臆断,而是从原著中得来的推断。

《西游记》第六回——菩萨开口对老君说:“贫僧所举二郎神如何?——果有神通,已把那大圣围困,只是未得擒拿。我如今助他一功,决拿住他也。”老君道:“菩萨将甚兵器?怎能助他?”菩萨道:“我将那净瓶杨柳抛下去,打那猴头;即不能打死,也打一跌,教二郎小圣,好去拿他。”老君道:“你这瓶是个磁器,准打着他便好;如打不着他的头,或撞着他的铁棒,却不打碎了?你且莫动手,等我老君助他一功。”菩萨道:“你有甚么兵器?”老君道:“有,有,有。”捋起衣袖,左膊上,取下一个圈子,说道:“这件兵器,乃锟钢抟炼的,被我将还丹点成,养就一身灵气,善能变化,水火不侵,又能套诸物;一名‘金钢琢’,又名‘金钢套’。当年过函关,化胡为佛,甚是亏他。早晚最可防身。等我丢下去打他一下。”

且不说这一场景中观音菩萨吹嘘表功,表达自己举荐杨戬有功,也不说她心肠歹毒,要下黑手偷袭孙悟空,咱单说太上老君的表现吧,老君说,算了,你别来了,你那个是瓷器,万一砸到猴子的金箍棒上烂了怎么得了?还是用我这个金属的吧。

笑话,观音菩萨的羊脂玉净瓶能砸烂?那是法宝不是瓷瓶!再说,以观音菩萨的法力,她能把瓶子丢到人家棒子上?那是观音菩萨不是中国男足。所以观音同志很不服气,还反问太上老君道,你有什么兵器比我厉害?但太上老君到底是一派巨擘,观音同志虽不服气,却还得听老君的意见。

其实,太上老君的实际意思是不让观音出手,怕她没轻重,真的把老孙给砸死了,那就破坏了老君不杀孙悟空的愿意了

于是,太上老君把金刚圈拿了出来,轻轻一丢,只是把苦战中的老孙给砸跌了一跤,并没有砸伤,更没有砸死。

我们在书中后来的故事里可得知,这个金刚圈极其厉害,几乎是天地万物都能套取,如来派去的救兵都无法可解,简直是无上神物!且不说金刚圈,就是太上老君的裤腰带子、盛仙丹的葫芦、煽火的芭蕉扇、盛水的瓶子都一个个是骨灰级的法宝,随便拿出来一个就能孙悟空制服,但老君却偏偏没有这么做,而是任由孙悟空翻天覆地,弄了一场亘古未有的动静给三界看,然后他在万众瞩目之下,一圈子砸倒孙悟空,让大家都看到,他多厉害!

无心者会以为太上老君不爱管闲事,但是细心者却能发现老君对孙悟空实在是太暧昧了。

甚至到孙悟空被捉住以后,太上老君的表现依然是把暧昧进行到底,放水放水再放水!太上老君把锁了琵琶骨不能动弹的孙悟空放到炼丹炉里烧,这不纯粹胡扯吗?你是帮孙悟空炼他体内不能消化的仙丹还是帮孙悟空炼他不太完美的眼睛?以老君的通天彻地之功,居然能让孙悟空跳出火坑,踢翻丹炉,从容而逃,那时候,老君你的法宝都哪里去了?

原著中——那老君到兜率宫,将大圣解去绳索,放了穿琵琶骨之器,推入八卦炉中,命看炉的道人,架火的童子,将火煽起煅炼……真个光阴迅速,不觉七七四十九日,老君的火候俱全。忽一日,开炉取丹,那大圣双手侮着眼,正自搓揉流涕,只听得炉头声响。猛睁眼看见光明,他就忍不住,将身一纵,跳出丹炉,忽喇的一声,蹬倒八卦炉,往外就走。慌得那架火、看炉,与丁甲一班人来扯,被他一个个都放倒,好似癫痫的白额虎,风狂的独角龙。老君赶上抓一把,被他一捽,捽了个倒栽葱,脱身走了。

在这一个过程中,太上老君的表现处处可疑,与其说太上老君是想把孙悟空体内的仙丹给炼出来,不如说是太上老君要帮孙悟空把仙丹、蟠桃、御酒和孙悟空的身体炼成一块,形成金刚不坏之体。

笔者很感兴趣的是,当太上老君解了孙悟空的琵琶骨上的锁链以后,孙悟空已经恢复了变化之功,他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趁机逃跑,而是乖乖地被推进了火炉里?

当火眼金睛炼成以后,孙悟空怎么又轻而易举地从太上老君那里逃跑了?没炼成火眼金睛的时候,七七四十九日期间,孙悟空为什么不掀翻火炉逃跑?

答案很简单,太上老君使了法力,困住了孙悟空,硬要让他在火炉里待够四十九日,等悟空的仙丹、蟠桃、御酒都被炼化一体,火眼金睛也形成后,方大功告成,这时候,老君再解开法力,故意放水,假装被孙悟空推倒,让孙悟空跑掉。

而孙悟空跑掉后,继续大闹凌霄宝殿,天兵天将束手无策,玉皇大帝哭哭啼啼,此时的老君又哪里去了?无影无踪,书中只字不提。

于是乎,另一个大佬如来佛祖只好来了,如来来了之后的表现也很奇怪,以如来的法力,要困住孙悟空是易如反掌,但是如来却偏偏先和孙悟空理论一番,最后还要打个赌,然后才把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只对孙悟空判了个有期徒刑,而且还吩咐山神、土地等伺候孙悟空,饿了吃铁蛋,渴了喝铜汁,最后更是让金蝉子转世的唐僧去救孙悟空出山。

这很奇怪!

要知道三界中的草根妖怪,无论有没有为非作歹,诸神诸佛见了基本上都是剿杀,从不手软,而孙悟空犯了滔天大罪,差点倾覆天宫,居然只判了个有期徒刑!

为什么?

不要着急,且听下文分解。

二、为何频频放水

在笔者看来,老君和如来作为领导阶层的两大政治巨头,对于万世不遇的反动典型孙悟空都是又爱又恨。

恨,我们可以理解,你孙猴子反动,还是反我的动,让三界众生都看我的笑话,我不恨你恨谁?

爱,这个就很难理解了。

其实,两个久居政坛、长久不衰的政治老手早就看出了孙悟空的三重潜在价值,其一,杀鸡儆猴;其二,重树威信;第三,做一场许久未做的政治秀。

这就是爱的体现。

先说杀鸡儆猴。孙悟空够厉害吧,六个结拜兄弟,七十二洞妖兵,地煞数变化,十万里筋斗云,外加绝世神兵金箍棒,洞天福地水帘洞!但即便如此,孙悟空的下场依然是惨淡无比的,道家、沙门的两大巨擘就是要让所有的蠢蠢欲动的反动者们看清楚,即使是本领超强的孙悟空,起兵造反也是这么一个下场,你们老实点吧。

我不得不说这个效果是明显的,别的不说,就单说孙悟空的结拜兄弟们,除了牛魔王还有交代外,其余五个全部销声匿迹,天知道躲到哪里胆颤心惊去了。

而且,孙悟空只要不死,那些自持修为、武力,蠢蠢欲动想要造反的草根妖怪们就会一直有所压力,因为死了的孙悟空很快会被大家遗忘,他的辉煌,他的结局连带着当年轰轰烈烈的岁月都会成为过眼烟云,而后世出现的新的草根英雄们或许还会走上孙悟空的老路,所以,孙悟空不能死,孙悟空只要活着,就永远是一个前车之鉴,他会时时刻刻都提醒那些草根英雄们,造反的下场是悲惨的。或许,那些草根英雄们看到孙悟空活着,心中会泛起另外一个想法——孙悟空造反最后没死,难道我造反也死不了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妖怪们心知肚明,统治阶级毕竟不是泥捏的,更不是无限慈悲的大善人。

再说重树威信。三界承平日久,诸神诸佛平静无事,大家似乎都觉得玉帝的治理很可以啊,有统率天地之才,不愧是三界之主。这对玉帝来说是好事,但是对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来说,就未必是好事了。太上老君有无数仙丹,不穷法宝;如来佛祖有无上法力,不尽神通。一个是众仙之祖,一个是万佛之宗,实力虽有差别,但却不远,之所以让玉帝为三界之主,是因为他们两个谁都不服谁,但是却又无法完全压制对方,因此,傀儡玉帝应时而出。但傀儡毕竟是傀儡,芸芸众生可以糊弄,上层神佛却必须明白谁才是真正的老大!而三界无事,倒让你玉帝享尽了清福,似乎一切都是你善于治理的功劳,人心所向,万众倾服,这还得了?这时候就算是没事,太上和如来也要弄出一些事情来,而恰好孙悟空出现了,这二位可真是喜出望外啊!天兵天将束手无策,玉皇大帝心胆俱裂,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这才姗姗来迟,一个用金刚圈砸,一个用两界山压,尽显领袖无伦风采!于是天下皆拜服,还是老君和如来给力啊!

于是,只要孙悟空活着,那些曾经被孙悟空惨打暴虐的人还会害怕,更会记得谁才能制住孙悟空。这样,太上和如来的威信就高于玉帝,而长盛不衰的存在了。

所以,孙悟空坚决不能杀,不但不能杀,甚至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孙悟空提升他的实力,让他反动的更彻底一些,更猖狂一些!

最后说上文提到的政治秀,孙悟空的造反让佛道两家巨头都发现了一个绝世机缘,给三界众生做一次政治大秀场!

佛道不同门,不同派,不同祖,不同旨,但却同样高高在上,同样稳稳执政,其明争暗斗肯定不在少数,或许有很多人很多神很多佛会以为佛道两家积怨甚深,或许会有野心家、阴谋家从中挑拨,或许会有第三方欲趁虚而入,或许会有……总之,佛道如果不和谐,会给很多很多内在的以及外在的敌人造就无穷的机会。毕竟佛门内既有如来佛祖,也有东来佛祖,更有燃灯古佛,而道家里除了三清还有玉帝,表面上都是一团和气,暗中却都波涛汹涌,或许,这才是老君和如来最在意的事情吧。

而孙悟空的出现,终于让老君和如来有了久旱逢甘霖的痛快!孙悟空闹天宫,砸了道家的场子,佛门接二连三救场,先是观音菩萨派惠岸单挑孙悟空,接着又举荐杨戬出战,最后更是如来亲自出场,为天庭解决了倒悬之危。

道家不是收拾不了孙悟空,为何要千里迢迢去请西天的如来?答案很明了,道家唱罢,佛门登场,其乐融融,一派和谐!说到底,它就是一次政治秀,秀给三界众生看,统治界的高层们虽然不同派别,但是却是团结一致的。

于是,大闹天宫过后,三界生灵明白了很多事情。

第一,不能造反。孙悟空很强大,但他就是再剽悍,也逃不过老君金刚圈的一击,更逃不过如来大手掌的一覆。

第二,玉帝无能。他手下的天兵天将在孙悟空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三界想要安宁,还是要靠老君和如来,谁是真正的领袖,谁是终极的强者,请大家认清。

第三,佛道和谐。佛门、道家,一方有难,他方定来支援,那些阴谋借佛道不合而暗中欲起波澜的人,可以消停了。

其实这三点也并非老君和如来全部的打算,老君和如来作为领袖,所考虑的事情也不会仅仅这些,他们除了要考虑到不杀孙悟空之好处,还要考虑到杀了孙悟空之后的坏处。

杀了孙悟空有什么坏处,杀了孙悟空之后,如何处理七十二洞妖兵?如何处置四万七千猴妖?如何处置牛魔王等六妖?打仗不可怕,可怕的是灾后重建,可怕的是灾后安抚,这些问题都不是杀掉孙悟空之后就会顺利解决的,一旦杀掉孙悟空,那些曾经跟着孙悟空造反的妖怪们一定会因为害怕被天庭一体剿杀而奋起反抗,七十二洞妖怪或许不可怕,但是孙悟空的六个兄弟们的势力却不容小觑,他们一旦群起反抗,随之而来的或许就是妖界和天界的一场亘古未有之大战,天界即便是胜利,元气也一定大伤,而且一概屠戮敌人也只会让三界怀疑“上天有好生之德”的虚伪。

或许还有一点,令老君和如来有些顾虑,那就是孙悟空的来历不明,或者是是来头太大了,大到他不能不有所顾忌。

孙悟空是天地生的,随风化的,本领通天,但所有人愣是不知道他是被谁调教出来的,老君不知道,如来也不知道,玉帝自然也不知道,大家一直以为孙悟空就是一个修炼成精的猴妖,所以从上到下一直叫人家猴妖,但孙悟空的背景深厚,他是受过正规训练,修习正门道法的得道散仙,这一点,李靖他们看不出来,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却都能看出来,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太上老君在天上观看孙悟空大战十万天兵天将已经二郎神部队很长时间,对孙悟空的背景依然搞不清楚,这个老滑头就已经考虑好了,对背景深厚的人物,最好是不要妄动。

三、启示

老君和如来的做法让我们明白,领袖之所以是领袖,就在于他们在处置一件事情时,并不急于下手,而是先掰开来看,不但考虑当下,还要考虑事后,看得到未来,看的回过去,常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们要看到,常人不去看的地方他们更要看到,因此,他们才常常能从灾难中看到机缘,从不利中看到好处,从敌人身上看得到自己的政治前途。

老君和如来的做法还告诉我们,领导之所以是领导,不仅仅因为他们高瞻远瞩,还因为他们大肚能容,即便是对方惹下了滔天大祸,只要可以容忍,就不要妄动无名。杀戮有时是必要,但化戾气为祥和则更是领袖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