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

回家

---------------

香港,一九九九年春

homecoming

对一个信誓旦旦、矢志一生飘泊四海为家的人,某地某夜床前,脑海突然闪出回家两个大字,是不是反高潮?

谁在幽幽地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每吐一字都大刺激触动神经,据说万万不能辜负了几千几万里外的阳光空气,面前的家居小环境,似乎再也不能呆下去了——

逃的逃走的走,给自己造就机会提供借口,趁年少好外游,远近无妨,仿佛家门以外才叫做真实,有血有汗,还要迫不及待拍照留念,向熟悉的公众证实自己的确存在,的确闯荡过。

一众热血男女,似乎都倾向抹煞柴米油盐的家居细节,刻意凸显自己天大地大行走江湖的风骚部分,家里每月耗去多少水电,喝掉多少瓶蒸馏水,匿藏多少只蟑螂,都不上心。记得在勉强剪贴拼砌的“学术”论文里大胆倡议把家解散,认定自身的移民后裔身份和迁徙性格,满足并冀盼完成一个永远的旅者的梦——

梦里竟然回家!纵使家徒四壁却还有一盏盏亮着的灯!傍晚入夜,灯是家的象征,象征的是温暖,安全,关爱,分享……从厅到房,摸黑把灯一盏一盏都亮起来,就让自己在这晕黄当中暂且把理想抱负都放下——谁又在跟自己说:回家是为了下一回踏出家门的痛快,一相情愿,认定浪子还是浪子,而且着实知道回头未必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