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梧桐路三段
“请送我到法国梧桐路三段。”
乘客上了车,轻声说道。上来了一位四十岁左右,脸色苍白的胖乎乎的女人。
“法国梧桐路?”
松井又追问了一遍。这条路,他还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是的,法国梧桐路三段。”
乘客已那白色的手绢擦汗,一边回答。
这是一个盛夏的午后。就是一动不动,也会不停的往外冒汗。
“附近有什么标记吗?”
松井像自己刚开车那会儿常问的那样问道。
“离白菊会馆不远。”
“白菊会馆?那带我很熟悉啊。。。没有。。。那条路啊”
“不,有的。请快开车吧。”
因为乘客这样肯定的书哦,松井只好开动了车子。
一边转动方向盘,松井一边想:“白菊会馆附近有那条路吗?是不是这位乘客记错了。”
所说的白菊会馆,与这个名字正好相反,一点也不白,是一栋很旧很旧的四方形大楼。
它的周围,全是七八层高的漂亮的大楼。所以,它就显得更加陈旧了吧。
穿过十三个绿色的信号,终于到了白菊会馆的前面。
“还差一点。请笔直往前开。。。那里不是有棵高高的法国梧桐吗,从那里在往右拐。”
按照乘客说的,松井把方向盘朝右转去。
“咦?”
就在这时,松井吃了一惊,叫出声来。
本来应该是一排排高楼的地方,怎么回事。。。大楼全部消失了。
取代高楼的,是一栋栋红屋顶绿屋顶的房子。沥青道路的两边,是法国梧桐树,一直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还不知道城里有这样一条道路哪。可,可是我已经开了三年出租车啦。
松井正想着,后面的乘客说话了:“看到右边的白房子了吗,请停在第三幢的对面。”
红屋顶,是一幢小小的房子。
“请等一下。我还要赶回车站去。。。必须坐 2:45分的特急列车回去。”
说完,乘客就下了车。
院子的门还不到她的胸高,她自己伸手把里面的门插打开了。吱,白油漆得门被打开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他把车倒到法国梧桐的树荫下。
手掌形状的法国梧桐叶子,在天空颜色的车子顶上沙沙的摇着。
凉风从窗口吹进来。
松井点了根烟。
有这样一条静僻的道路吗,一辆车也没见开过去。我不是在做梦吧。
松井这样想道。
这时,他好像听到房子里传来了欢笑声。
“让你久等了。”
就在他按灭烟头的时候,乘客回来了。
天空颜色的车子向前滑去。
法国梧桐路被甩到后面去了。穿过白菊会馆时,松井说话了:“请问,您不是这座城里的人吧。虽说这样,您对那条路好熟悉啊。”
“战争结束前,我一直住在那里。”
乘客回答。
她接着又说道:“那是一块静得连鸟都不叫地方啊。可是。。。1945年春天,‘空袭’开始了。七月‘大空袭’时,三十架B29飞机就停在城市的上空,不停的往下仍燃烧弹。到处都成了火海。两个三岁的儿子。。。我背着一个,抱着一个。。。是双胞胎。。。拼命的。。。总算到到了林道公园,可背上的孩子,抱着的孩子。。。”
乘客停了一会儿,才说;“全死了。”
松井的眼前,出现了法国梧桐路,两排大树的大叶子冒出了火苗,燃烧起来。红屋顶绿屋顶也被可怕的火焰吞没了。
“所有的房子都烧掉了。第二天早上,这里成了一片漆黑的荒地。就剩下那一栋白菊会馆,还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见是红色信号,松井刹住了车。
他说:“如果您儿子还活着的话,已经有二十五岁了吧。正好和我的弟弟同岁。。。”
“不,司机。不管过了多少年,我的儿子们也只有三岁。只有我这个妈妈变老。只有在想起儿子们的时候,我才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真是有意思。”
已经看到车站六角形的塔了。
松井的前后左右都是车子,黑的红的蓝的。
盛夏耀眼的光线照在车子上,又被反弹回来,让人眼花。车子开不过去,车厢里反而显得更加热了。
好不容易到了车站前面。
“不用找钱了。”
松井朝她拿着一千元纸币的手上瞧去,吓了一跳。
这不是一只枯黄,青筋暴突的老太婆的手吗?
回过头,后面坐得真是一个小老太婆。啪,她刚扣上钱包的盖。
看见松井吃了一惊,不住地盯着她看,她轻声说道:“就是二十二年前的今天,双胞胎儿子死了。。。”
细细的眼睛中含着泪水。
“多亏你。。。帮我回到了过去的家里。那是一个每天和儿子们在一起玩的家啊。你知道吗?”
看着老太婆的背影淹没在人潮里,松井一下行了过来。
计价器上显示的是370元。
他跳出车外。
他想说一句什么话。
而且必须把钱找还给人家。
汗从脸上,脖子上和背上淌下来。松井捏着那张千元纸币,往车站那长长的,长长的楼梯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