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费城
路易斯在九月的最后一周里一直在为波士顿大众公园的天鹅游艇老板工作。他大获成功,声名日显。星期六,游艇老板付了他一百美元的现金,路易斯把这钱小心地放到了他的钱袋里。游艇老板在付了里兹·卡尔顿饭店第一夜的帐单后,决定以后还是让路易斯睡到湖上而不是饭店里,因为湖上对路易斯更适合些。他与鸭子和鹅一起睡在湖上,高雅地浮在水面,把他的头扎到翅膀下面。
路易斯细心地保养着他的小号。他让它时刻保持光洁,每过一周还要清洗一遍里面的口水。只要有机会,他就去听人们的收音机,或者去听音乐会,从那里面学习新歌。只要是听过的音乐,他都能很容易的记住。他真是一个天生的音乐家——或者,照他的情形看,他可以说是一个老天孵出来的音乐家。
他喜欢一首叫“梦中的美人,为我醒来吧”的歌。无论何时,只要他一吹起这首歌,就会想起塞蕾娜,每到吹完的时候,天鹅游艇上的乘客们总是大声地鼓掌喝彩。路易斯喜欢听掌声。这让他感到愉快和开心。
有时,在下午快结束的时候,路易斯会吹起“现在白天已经过去”这首歌。他把歌曲吹得甜蜜而又忧伤。一天下午,他在给最后一班游艇导航时,吹起了勃拉姆斯的“摇篮曲”。乘客们跟着唱了起来:
3 3 | 5 .3 3 | 5 —3 5 | ⅰ 7 .6 | 6 5
轻轻 摇 好好睡 玫瑰 在 你身 边陪
一个坐在前座的男孩从他的夹克里掏出一把汽枪,朝路易斯的小号开起枪来。每射中一次小号,就会发出砰的一声。于是这首“摇篮曲”听起来就像这样:
轻轻摇(砰)
好好睡(砰)
玫瑰在你身边陪(砰)
游艇上的孩子们都听得大笑起来,可大乘客们却很生气。他们中的一个抓住了那个男孩的汽枪。另一个在当晚回家以后给《波士顿环球报》写了一封信,极力要求制定一个更为强硬的枪支管理法。
有些下午,在黄昏时分,人们会聚到湖岸边听路易斯吹熄灯号。这是一个平静的场面,一个值得回忆的时刻。天鹅游艇从来没有享有过这么大的声誉,也没有为游艇老板挣过这么多的钱。不过路易斯知道,游艇不会整个冬天都开下去的。几天之后,这些船将会被拉上岸过冬,静静地等着春天的到来。
一天,路易斯正在等游客上船的时候,一名西部联合公司的电报投递员骑着一辆自行车过来了。
“有一份给这只天鹅的电报。”他说。
游艇老板显得很吃惊,可他还是接过电报并把它递给了路易斯,路易斯立刻打开了电报。那是费城的一个男人拍来的。上面写道:
夜总会每周可付你五百美元。签约十周。请回复。
(签名)阿贝·(“幸运”)·卢卡斯
内莫饭店
路易斯算得很快。五百美元一周,共十周——那就是五千美元。如果有了五千美元,就能很轻松地付清他父亲对乐器店的欠债了。
他拿起他的石板写道:
接受出价。明日抵达。在动物园的鸟湖接我。下午四点五十二分降落。希望你那时正好有空。
路易斯把这回信拿给西部联合公司的投递员看,他把它抄到了一份空电报上。
“由收报人付费!”路易斯写。
投递员点点头,骑车走了。路易斯回到水中时,船的缆绳已经解开了。路易斯忙游到前面导航。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和天鹅游艇在一起了,因此他觉得有点儿伤感。这是一个温暖的,宁静的星期日下午,也是九月里的最后一个星期日。路易斯吹起了他喜爱的所有曲子:“缓缓的河”,“梦中的美人”,“哦,又到了绿色的春天”,“现在白天已经过去”,最后,等船靠近码头的时候,他举起他的小号吹起了熄灯号。
最后的旋律回荡在里兹的墙壁之间,盘旋在大众公园的上空。这是忧伤的别离之音。对波士顿人来说,这声音意味着夏天的结束。对游艇老板来说,这声音意味着他生意最好的这星期的结束。对路易斯来说,这声音意味着他在外面的大世界里为挣够钱解决他父亲和他自己的麻烦而开始的尝试告一段落,他的又一章冒险生涯也随之而宣告结束。那一晚,路易斯小心地守着他的钱袋,安静地睡了。第二天,他如约飞向费城,准备与卢卡斯先生,那个拍电报的人约会。
路易斯每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费城。如果尽力的话,差不多谁都能找得到费城。路易斯就这么带着他脖子上的那些东西在天空中飞起来,等他差不多飞到一千英尺高时,便沿着火车道线一直往前飞,飞过了普罗维登斯,新伦敦,纽黑文,布里奇波特,斯坦福德,科斯科布,格林威治,切斯特港,拉伊,玛玛欧耐克,新罗歇尔,佩勒姆,弗农山,还有布朗克斯区这些地方。当他看到帝国大厦时,就转身向右,越过哈得逊河,又沿着铁路经过纽华克和塔伦顿,才一直往南飞去。四点半时,他飞到了斯古吉尔河。从那里又飞了一小会儿,他就看到了费城动物园。从空中鸟瞰下去,鸟湖显得格外有吸引力。那里有成群的各种水鸟——最多的是鸭子和鹅。路易斯觉得他也看到了两三只天鹅。
他盘旋着,直到选好一块开阔地,才打着水花降落下来,那时刚好是四点五十二分。他的小号撞着他的石板,他的石板敲着他的奖章,他的奖章碰着他的石笔,他那用绳子栓住的石笔绕在他的钱袋上。总之,他的空降完全引起了一通大乱。鸭子和鹅们从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儿——居然会有一只白白的大号手天鹅带着他的许多私人物品从天上掉下来。
路易斯没去在意其他的鸟儿。他还有个约会要赴呢。他看到一个倚在鸟屋前的宽栅栏旁的男人。这个男人穿着一套紫色的西装,戴着一顶蒂罗尔式的帽子。他的脸显得精明而又睿智,好象他知道相当多的事情,其中的不少都是别人不屑于去了解的事情一样。
“那人一定就是阿贝·‘幸运’·卢卡斯了。”路易斯想。
他飞快地游了过去。
“吭~嗬!”他通过他的小号说。
“很高兴见到你,”卢卡斯先生回答,“你来的很准时。降落的效果也很有震撼力。欢迎到费城动物园来,这里到处都是珍稀的哺乳动物,鸟类,爬行动物,两栖动物,鱼类,包括鲨鱼,鳐鱼,还有其他的和鱼类似的脊椎动物。要当心那些野兽——这地方也是它们的天下:有蛇,斑马,猴子,大象,狮子,老虎,狼,狐狸,熊,河马,犀牛,土拨鼠,臭鼬,鹰,还有猫头鹰。我很少到这里来;我的工作已经把我限定在跳动着的城市心脏内,在钱商之间了。我一直活在工作的强大压力之下。你从波士顿来这儿的路上如何?”
“很顺利,”路易斯在他的石板上写,“一切都好。我的工作是什么?”
“这是个叫人开心的问题,”卢卡斯先生回答,“这个工作将从十月十五号开始。合约已经订好了。你的工作地方是一家非常有名的夜总会,就在河对面——一个相当时髦的收费低廉的地方,一个令人心跳的场所。你将在每天晚上为快乐的客人们吹奏小号,除了星期日以外。有时你可以去参加一个爵士乐团:‘吹小号的天鹅路易斯’。报酬是很丰厚的,一想到报酬我的情绪就上来了。财富和幸福都在天鹅路易斯和好心肠的幸运卢卡斯身边转悠着呢。我的佣金才百分之十,简直是小菜儿一碟。”
“我怎么去夜总会呢?”对卢卡斯先生的话只听懂了一半的路易斯问。
“坐出租车,”卢卡斯先生回答,“在动物园北门,吉拉德街 和第三十四街之间,从十月十五号晚上九点起,一个夜晚将活在你的记忆深处了。一辆出租车将在那里听候你的差遣,把你送到夜总会去。司机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他也活在工作的重压之下。”
“谁来付出租车费呢?”路易斯在他的石板上问。
“我,”卢卡斯先生回答,“幸运卢卡斯,那个有着一副慷慨心肠的人,将为天鹅路易斯付出租车费。顺便说一句,我看你带了一个票子装得鼓鼓的钱袋子。我建议,这是出自我那伟大的好心,你在费城逗留期间应该把这个钱袋交我保管,因为这里可是一个盗贼和扒手盛行的地方。”
“不必了,谢谢你,”路易斯写,“我宁愿自己来保管它。”
“很好,”卢卡斯先生说。“现在我要再请你注意一件小事情。游在这个豪华的湖上的多数鸟儿都被动过外科手术。坦率迫使我告诉你,鸟儿的一只翅膀尖端的骨节常常都被管理员剪掉了——这是一个无痛苦的手术,在全世界的动物园里都很流行。这种手术叫‘打尖’, 我相信是这样。这就能使水鸟只能留在公园这个小圈子里,不会飞到天上去啦,因为当一只翅膀变得比另一只短时,鸟儿就会失去平衡的。这样一来他企图飞走的尝试就只能以失败告终了。简而言之,他飞不起来啦。预感到你会对一只有力的翅膀被剪掉尖端的事感到厌恶,我事先早已找过鸟类负责人,对他提了一个建议。他同意不剪你的翅膀了。这事儿已经说定了。他是一个守信的人。你的来去自由也得到了保障。你不会被打尖的。不过为了报答费城的动物园管理部门给你的莫大恩惠,你必须在每星期日的下午在这湖上给费城市民以及来这里提神的老农们开一场免费的音乐会。就这么说定了?”
“好的,”路易斯写,“我将举办星期日音乐会。”
“好极了!”卢卡斯先生说,“暂时再见吧!九点在北门等!十月十五号。一辆出租车将等着你,好好吹,可爱的天鹅!你将是自1787年召开美国制宪会议以来费城出现过的最棒的东西。”
路易斯不明白这些,可他还是点点头对卢卡斯先生道了再见,向湖中心的小岛游去。他跨上小岛岸,整理好他的东西,又梳理了他的羽毛,然后才休息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喜欢他的新工作。他也说不准自己是否喜欢卢卡斯先生。可他的确是特别需要钱,而当你需要钱的时候,你就不在乎什么困难和不确定因素了。整个交易中有一点肯定是不错的,那就是关于动物园本身的那点。尽管听说了那些剪掉翅膀尖的消息,但他似乎还觉得这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路易斯可不打算让自己的一个翅膀尖被人剪掉。
“我要揍扁那个敢对我这样人!”他自语。
他很高兴能看到这么多的其他水鸟。这里有很多种鸭子和鹅。远远地,他看到了三只号手天鹅。他们是这湖上的老居民。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好奇,快活和冷淡。 路易斯决定等一两天后再去结识他们。
鸟湖的四周有一道篱笆。到了去工作的那天晚上,路易斯擦亮他的小号,带上他所有的东西,飞过那道篱笆,落到北门那里。他是在九点准时到达的。出租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就像卢卡斯先生答应过的那样。路易斯进了车,被带到他的新工作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