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艾德米的暗示

艾德米莫名地醒来。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而且也不是她值班的时间。她听见福狼在她身边呼吸。冰桥之上并非一片黑暗,一片乳白色的光从外面闪耀的月亮上渗透到暖窝之中。雪和冰都是完美的反光镜,柔和的光线倾泻在他们四周。福狼的银色外衣反射出月亮的光辉。他睡着的时候,每一根毛似乎都闪着光。

艾德米发现她带的骨头旁边有一片长羽毛,上面有白色和深棕色的斑点。很明显是格温妮丝脱落的尾羽,而且是有意被放在艾德米身边的。肯定是福狼带来的。脱落的羽毛不会轻易被风刮进雪暖窝的。不可能,对吗?但是他为什么要带羽毛来呢?是礼物吗?还是暗示说可能他最终还是指出了格温妮丝不断恶化的视力?格温妮丝和他在冰桥边上挤在一起花了好长时间看新的星座——独角鲸座。而羽毛似乎像是某种信物,不知是承担责任还是对真相的慰藉。虽然是格温妮丝的羽毛,但也可能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但他为什么要把羽毛放在骨头的旁边呢?

她仔细看着福狼,月光之中的他近乎缥缈。我在寻找他内心深处的东西。某种在他睡着的时候活跃起来的东西。是梦吗?一场古代之梦?我感觉到的是什么……是他内心中的古老灵魂吗?在他的骨头内流淌,在他骨髓中寄居的古老曲调是什么?我发誓有时候我几乎听到了旋律。但那究竟是什么?

她很快就被这种熟悉的复杂情感给淹没了。自从福狼发现了这块扭曲的股骨,从他们踏上去往远方之蓝的旅途开始,她就一直在体验这种情感。

她静静起身,用嘴够到那块骨头。羽毛虽然和骨头边缘相接触,但气味还是不一样的。她用舌头在古代的雕刻上来回游走,然后闭上了眼睛。当她闭上独眼的时候,通常她内心的另外一只眼睛似乎就睁开了。我现在需要你,她心想,用内心的眼睛致意。她那同样是失去了一只眼睛的老泰加温可思,曾经告诉艾德米关于她称为内眼的事情,内眼在意识深处,她形容那是一种灵魂之眼。温可思曾经建议艾德米小心地照顾内眼,就像照顾一只小狼一样,养育它、爱护它,让内眼的视力变得敏锐。温可思认定是自己的内眼引导她作为一只马尔卡达哈回到出生的麦杜部落。艾德米最后几次见老泰加的时候,温可思说过什么来着?要小心,注意你脸上长着的这只眼睛并不是你拥有的唯一一只眼睛,亲爱的。所以艾德米更紧地闭上外面的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到内眼之上。

她一直都在舔着这块古老的骨头上浅浅的刻痕,古狼语对她来说似乎没有那么陌生了。她以为只有福狼会说古语,但现在她认出了另一个声音,一个非常老的声音,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吗?她曾经想知道为什么福狼知道所有这些古代奇特的表达方式,但当下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了。声音聚集成含义,极其细微,穿过她脑中的小径,自动组成语句,融化在她意识的边缘。虽然她正叼着这块骨头,但臀部还是疼了起来。通常她咬着这块骨头的时候疼痛就会缓解。但这次没有用,而且疼痛还加剧了。她知道绝对不能松开这块骨头。松开骨头就是放弃其上的含义。尽管她的独眼中已经流出了泪水,但她必须努力不哭出来。不过,内眼,那只灵魂之眼是干爽又清晰的。温可思的话又一次出现了。要小心,注意你脸上长着的这只眼睛并不是你拥有的唯一一只眼睛。

我在小心,她在疼痛之中想着。脸上的眼睛仍然流着泪,但她并不在意,而内眼却睁得大大的。她侦测到一个阴影在她上空盘旋,一只巨大的银色狼。

强暴风,我不能离开你。

作为一只守卫之狼,艾德米曾经守卫的火山叫作强暴风,但这只狼却管她叫强暴风,好像她就叫作强暴风。这名字和她的皮毛一样合身。

奋哥儿,你必须继续。

奋哥儿,她想,不是奋哥儿的头衔。就好像两种意识的声音、两个清醒的灵魂从她脑中流淌而过。但还不十分确定哪一个才是她真正听到的。

强暴风,我不能留你在这里孤独死去。

没有人会孤独死去,奋哥儿。你比谁都清楚。斯卡斯加德很快就会来找我了。

不行!不行!

听我说,奋哥儿,亲爱的,我们都老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然后我就从天梯上掉下来,回来找你。现在我还要再失去你一次吗?

你掉下来不是为了回来找我的,你是被他们召唤回来的——领导他们走出长寒期。你永远也不会失去我。

她把骨头咬得更紧,然后听见了碎裂声。古代骨髓的尘埃漏了出来,但骨头上雕刻的含义已经刻在她的心里、她的脑中了,对,也刻在她自己活生生的骨髓里了。她从白日梦的状态中醒来,睁开眼睛看着还在睡着的福狼。时间快到了,到时他就会知道,知道这块骨头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雕刻,其他骨头都保存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