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重伤
他不是意玄教的人吗?为何出现在这里?
“是你杀了我主?”他问我,声音低沉而平静。
见我愣住,他又问道:“是不是你杀了李木希?”
我看着他,点点头。
他双眸一寒,道“我要你的命。”
刀光,似夹杂风雷之势,铺天盖地的朝我而来——
我使出全力,持剑挡住了他的刀!
他的招数并不复杂,甚至有时我能猜出下一招。可是我却抵挡不住,他的刀太劲太霸太不要命,我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是脑子里想不清楚。
我被逼到墙角。
他离我极近,紧紧盯住我,漆黑眸子里杀意翻腾。
“受死吧。”他说,话音刚落,我的玦便被他的刀震得脱手飞出。
他力气极大,单手摁住我受伤的右肩,我惨叫一声,顷刻痛楚弥漫,动弹不得。
他的刀,如同无穷无尽的海,呼啸着朝我头顶劈落。
我脑中一片空白,怔怔看着他。
没有落下。
刀没有落下。
柔软的发轻轻贴在我耳上,他眸中惊讶闪过,收刀:“女人?”
我这才发现自己原本如男子般束起的发,已经因他的刀气而散落在肩。
他沉黑的眸子看我一眼,道:“我的刀不杀女人。但你杀了我师父,我必须报仇。”
他摁在我肩上的手,飞快收掌捏拳提气,继而朝我胸口沉沉拍出一掌。
这一掌,比他的一刀,更加凝聚他的气力。
我胸口如同被大锤狠狠击中,痛不可当,五脏六腑似都错乱移位。
他漆黑的眸子,冰凉的看着我,像看一具死尸。
“我不会死的……”我大声道,却发现自己声音极小,提不起力。
我用尽全身力气,双拳朝他身上打去。
他不退不避,继续用冰凉透顶的眼睛看着我。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要看着我慢慢死去。
“你休想……”我痛骂道,却再提不起力气,慢慢倚着立柱滑落。
好痛……身体里面实在太痛……
他慢慢走到我面前,我抬起头,只见他背光而立,慢慢朝我天灵盖举起了掌。
我的心中,铺天盖地的绝望和不甘。
月光下,一道剑光,一道快如闪电剑光,无声的呼啸而过。
暴风骤雨一般,直扑过来。
他竟被这凌厉攻势逼得退了一步。
只见他手中刀气大盛,对上来人。
我模糊抬眼,只见温宥举剑站在那里,紧紧盯着那人,双眼似燃烧火焰。
两人极快的对打起来,两个黑色身影腾挪如风,白色刀剑之色闪耀如电,金石之声不绝于耳。
“子苏,你来得太慢了……”我低低说了句,喉咙里一阵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吐出一大口血。
我慢慢栽倒,却见一个黑色身影,极快的从那团黑影中抽离,朝我扑过来。
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要死!笨丫头!”我听到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
勉强抬头,我看到一张悲痛欲绝的脸。
他的双眼饱含泪水,他的双手在颤抖。
他是中庶子温大人的幼子,是皇帝赏识的温公子,是凉州无极门最得意的外家弟子,是赫赫有名的武林副盟主啊!
可他现在的样子,双眼赤红、面目狰狞。
他的发都乱了,一双手紧紧抱住我,热得像烙铁。
真可怜,可怜得让人心疼。
子苏,我不会死的。
我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他脸上,长长的睫毛颤动,大滴泪水滑落。
他背后,那人举刀,带着凌厉的劲气,朝我俩头顶劈落。
我眼前一黑,陷入深黑之中。
隐约,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凄厉呼唤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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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睁开眼,却觉得光线无比刺眼。
这个小蓝,我不是告诉过她,我午睡时要拉上帘布么?
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
眼前模糊一阵,最终清晰的看见,林放坐在我床边。
我的床边。
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虽说盟主大人当年兴致勃勃的做傀儡时,也曾强抱过我。但之后,他可半点没拿我当女子看待。
我看着盟主大人那双一贯清冷的眸子瞬间一亮,似乎是……满满的惊喜和温暖?
“盟主……有何……贵干?”我问道。
一出声,胸口竟然一阵隐痛,痛入五脏六腑。
林放难得的一愣,说道:“别说话!清泓,五天了,你终于醒了。极好。”
我这才想起,自己受了重伤。我竟然活了下来!
想起那夜,那野兽般的眸子,那沉闷的一掌,还有温宥悲痛欲绝的脸。
心中悲喜交加。
张嘴便要问,却见林放伸出手,捂住我的嘴:“你放心,子苏没有受伤。我马上叫他和夏侯过来。”
我点点头,心中大石落下。
林放站起,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回身,看着我,双眸沉静坚定:“清泓,下次遇到这种事,勿要逞强,要学会逃跑。一个敌人,还不值得你拿命去换。”
我微微一愣,盟主,我可不是为你拼命么?
他眼神温暖看着我:“一统武林固然重要,可是比不上,与我并肩战斗的伙伴重要。区区一个广州,比不上你和子苏,任何一个。”
他的话,让我心中柔软无比。
谢谢你,盟主。
片刻,
一个黑色身影旋风般的掠到我床前。
温宥还是往日挺秀模样,站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
清俊的脸上,嘴抿得极紧。似有千言万语,却偏偏沉默的直视着我,目光灼灼。
“你醒了。”他低声道,“再好不过。”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他在我床边坐下,伸出手,温热的手指触到我脸上,一碰就走:“别说话别笑。你的经脉要些日子,才能养回来。”
我皱眉,摆出一张苦瓜脸。
他嘴角弯起:“丫头,没有谁比你更加没心没肺了。”
我嘟起嘴,鼻子里哼出一声。
心中,欢喜无比。
子苏,你未受伤,这才是最好的事。
日头一点一点西移,日光已经不那么刺眼。
温暖的光照在屋内,照在床上,照在我和他身上。
他慢慢伸出手,轻轻握住我的。
我忽然觉得一股血冲到头顶,想要抽回来,却没有气力。他察觉到我轻微的颤动,竟将我的手抓得更紧。
这个……趁人之危的傢伙!
他侧头看着我,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衬得他的轮廓分外朦胧柔和。
“清泓……”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今后遇到这种事,你只需记住。”
我愣住,又要跟林放一样,劝我不要逞强么?
“你只需记住,万事有我。”
你只需记住,万事有我。
万事有你,子苏。
我心里一暖,脑子一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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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的天,一日冷过一日。
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
透过窗瞧出去,门外处处是白皑皑一片。
“小姐!”小蓝一身蓝衣推门进来,“这儿的雪可不如家里厚。日头一出,便化了大半。”
我看着她头顶发上雪渍,奇道:“雪如此小,你还去打雪仗?”
她嘿嘿一笑:“聊胜于无嘛。”
这句话成功的让她的小姐我心生酸意——
昨日,我已可以下床,甚至感觉运功已无碍。
可师父、林放、温宥都让我在床上再休息三五日,方能出门。
每日喝广州或甜或咸的各种粥点,我都快要喝吐了!
“小蓝!”我严肃的看着她,“你家小姐我快要憋疯了,今日便随我出门吧!”
小蓝哀怨的看着我:“不好!盟主他们让我看着你别乱跑。”
“谁才是你主子?”我从我的小包袱里掏出五十钱,“喏,今日我们花掉!”
小蓝欢呼接过:“小姐英明!”
圣人曰,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在探知他们都在前厅议事后,我和小蓝大摇大摆走出房门。
一路,遇到师父门下那些沉默内敛的护卫,个个面露惊喜:“护法,你大好了?”
我点点头。
看到大家面上都是真心的喜悦,我心中也是暖暖欢喜不已。
我们如今住在裘家。
当然,裘家接收了意玄和青虎两家大部分产业。
穿过一道回廊,我停住脚步。
转头,右侧是一个房间,门窗紧闭,与其他房间并无不同。
可是还是不同,那里传来一阵气息,曾让我绝望没顶的杀气。
小蓝慌了,抓住我衣衫:“小姐,你还不走?”
“他在这里?”我斜眼看着小蓝,她面色一变。
我甩开小蓝,大步朝那房间走去。
“小姐,不要过去!”小蓝不敢阻拦我,紧紧跟了上来。
“你放心!”我笑道,“你若不放心,把师父他们叫过来。”
小蓝看着我伸手推那房门,一跺脚,跑走搬救兵去了。
门“吱呀”一声洞开。
屋内昏暗,一个高大身影坐在屋内大床上,抬起头来。
我看着他死寂的双眼,心依然会忍不住发抖——即使如今,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牢牢固定在铁床栏杆上。
原来他被我们擒住了。只是不知道那日我晕过去后,擒他的场面,多么惨烈。
看到是我,他似乎有些诧异,却没出声。
“原来你没死?”我说。
他看我一眼,开口:“要杀要剐,随便。”
我笑了笑,倚在门上,抱胸看着他。
他索性不再看我,在床上躺下,手足铁链哗啦作响。
“喂!”我说,“我要跟你比试。倘若你赢了,我放你走;我若赢了……”
他霍然坐起,面目震惊的看着我。
我却苦恼,我若赢了要怎么办?
“你若赢了,要杀要剐,随便。”他接口道。
我鄙视的看着他:“我现在要杀要剐也是随便的。我若赢了,自然要占便宜。这样吧,你就拜我为师吧!”
他沉默片刻,道:“请!”凶寒的双眸从我面上扫过。
我挥玦,劈开他双手、双足束缚。
“一言为定!”我道。
他漠然看我一眼,走到院中兵器架,提起一把大刀。
我凝神静气,看着他的起手势。
战清泓,你一定可以赢他的,一定!
手中的剑似乎自发的引领我,使出招式。
必胜的信念再无怀疑。
那日醒来后,师父来找过我。
“清泓,你知你为何会败吗?”师父说,“其实他武艺修为并不如你,可你却胜不了他。如果你自己想不清楚问题在哪里,你这一辈子,都胜不了他。你被他的杀气和意志所迫,你忘记了自己的剑。”
你忘记了自己的剑。
这句话,像是重锤,锤在我心头。
剑人合一,人剑合一。
我怎么忘了?
躺在床上数日,我将他的招式在脑海中细细过了无数遍,想清楚了他每一招的来路、去处,想清楚他每一招的破解方式。
待一切烂熟于心后,我压根再不去想他的招式,我忘得干干净净。
我心中只有我的剑法,攻云剑法和破辇剑法。
我忽然觉得,他再也赢不了我。
他如同黑色的暴风雨,伴随一声怒喝,刀光扑杀过来。
我足尖轻点,腾空跃起,落于他身侧半丈外,避过他的攻击。
他微微一怔,复又攻了过来。
避开他几次攻击后,他攻势明显不如开始凌厉。
我笑着施展攻云剑,与他缠斗。
他的刀是快、准、狠,杀气腾腾且不顾死活。
可如果,我们的过招,是我来引领所有的对决,就不一样了。
我的剑,可以比他更快,在他出招前,便封住他的去路,先发制人,迫他改变招式,起初凌厉的攻势,如今被我缠得拖拖沓沓、绵软无力。
奇怪,当初与他交手时,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
他的脸紧绷着,我却愈加得心应手。
“放手!”我猛喝一声,一剑劈落他手中大刀,右手肘在他胸口一顶,旋即抬手一拳击中他心口。
他倒也硬气,硬是没扔掉刀,却被我击得倒退数步,捂住胸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他内气已伤,今日再无还手之力。
我赢了。
而今后,他也绝无可能再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