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哇咧……哪有可能发生这种代志?」嘴边垂挂的面条忘了吸进嘴里,就这么挂在安玖熯的嘴角,嘲讽似地东晃西荡。

    「玖熯,怎么了?」和安蔡兰各端出一碗煮好的面条上桌,蔚甘琳和公公婆婆同时将注意力转向客厅里略略失神的安玖熯。

    安玖熯神色惨白地转身面向饭厅,一只微颤的手指著电视闪动的辐射光说不出话来。

    「干么不说话?」蔚甘琳发觉不对,放下碗公踱到客厅,才准备在他身边坐下,却在看到电视转播後定住身子没落座,一张嘴张得很大,跟安玖熯一样说下出话。

    「你们两夫妻是怎么回事?」安蔡兰莫名其妙地走进客厅,看看电视後发出惊叹。「夭寿喔,怎么这么惨?」

    只见那三个人就杵在电视前面发呆,彻底挑起安培的好奇心,他快速吸入一口面条,才放下手里的筷子跑到客厅,同样看了眼电视後说:「飞机失事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咱们飞安不安全是众所周知的事,他倒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

    「不是……」蔚甘琳讷讷地吐了两个字,神色很复杂。「那个……我们……」

    「你到底想说什么?」拖拖拉拉地没个重点,安培不禁蹙起眉心。「欸,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别这么支支吾吾的,你倒是说啊!」

    「我们……」

    「我们本来预计搭那架飞机去度蜜月。」肩,垮了;面,不知何时吞下肚了;安玖熯有种「劫後余生」的感动。

    「嗄?」安培和安蔡兰同时抽了口凉气,再次将视线胶著在电视萤幕上。

    今晚入点由桃园机场飞往澳洲的班机,飞离航道十分钟後,莫名原因机身爆炸,全机一百二十八位乘客全数罹难,目前警方正努力寻找黑盒予以探究原因,罹难名单如下……

    新闻主播的声音透过电视喇叭传了出来,穿插著机身爆炸的画面,触目惊心。

    安玖熯伸手紧握住蔚甘琳的手,紧得让她有点痛:她反手与他两手交握,明白他说不出口的悸动。

    或许上天慈悲,让他们阴错阳差地错过那架死亡班机,所以他们现在才有幸仍在家里安稳地吃著面条,她衷心感激。

    「啊、後来怎么没坐那架飞机嗄?」猛拍胸口,安蔡兰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能力。

    「是甘琳带来的福气。」凝著她,安玖熯头一回感谢并承认她的好运气。「是她坚持要改时间,所以我才会退掉机票,捡回一命。」

    「厂一ㄡ!」两个老的把目光同时栘向蔚甘琳,看得她如坐针毡。「啊你怎么知道那架飞机会出事?」安蔡兰变得有点大舌头,满脸惊奇。

    「没有啦……」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两颊泛起的绯红忒是好看。「我是想明天要回门嘛,所以……」所以硬赖他要改时间的嘛!这种事她怎么好意思明说?

    「佳在喔,天公伯仔有保避喔!」安培老眼发红,不知怎么开口感谢这个刚入门的媳妇。「你好乖、好聪明,阿爸疼你喔!」他简直激动得语无伦次。

    「嘿咩,我就说甘琳有帮夫运嘛,咽甘有这呢福气?」全力放松之後是深深感激,安蔡兰不觉重弹老调,再次强调蔚甘琳的好运道。「多谢,多谢你肯嫁给我们家玖熯,多谢喔!」夫妻俩感动得乱七八糟,也不管国台语交杂得让人难懂。

    蔚甘琳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带地带动了其余三人露出笑容。

    「别看了,看了多伤心。」安蔡兰忙著关掉电视,完全忘了糊在饭厅里的面条。「我要去跟淑憩讲讲话,实在太令人激动了!」她拉开脚步就要往外冲。

    「等一下,我也要去跟亲家喝杯茶。」安培忙拉住老婆,不忘交代两个小辈。

    「厝仔就给恁顾喉,晚一点我们就回来了。」

    看著他们飞也似的往外跑,安玖熯和蔚甘琳不禁相视而笑,两双手紧紧交握。

    「我该早点相信你。」安玖熯的眼眶微微泛红,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什么?」地下明所以。

    「你的帮夫运啊。」神秘兮兮地附上她耳边,轻咬一下她圆润的耳珠。

    「傻瓜!」她也红了眼,紧紧偎进他怀里。「那是嫁了你才有的嘛!而且我也救了自己一命呀!」

    没错,就算有帮夫运又怎么样?没有丈夫,空有运气也没啥用处。

    而且不是相信她,该相信的,是那个为她推算命盘的「不老神仙」啊!

    铭铭铭

    之後,小俩口快快乐乐地去度个甜蜜美满的蜜月,接下来安玖熯的复合式休闲网路中心便风风光光地开张大吉。

    也不知蔚甘琳是否真有如此神奇的帮夫之运,安玖熯的事业当真鸿图大展、一飞冲天,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原本的独立店面毫无预期地变成连锁休闲网路中心,且有往海外扩展的趋势,前途无可限量。

    偶尔,蔚甘琳会到店里找他,跟他一起吃个饭,夫妻俩的感情如同蜜里调油,羡煞不少员工。

    「小美,安先生在吗?」提著爱心便当,蔚甘琳扶著圆滚滚的水桶腰走到柜枱,随口向当班的小美问道。

    「太大,你来啦!」露出甜甜的笑,小美忙由柜枱里走了出来。「安先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一、两个小时没看到他了。」由於安玖熯认为老板一词太过严肃,所以员工一向以安先生称之。

    「那我到休息室等他好了。」蔚甘琳笑著绕过她,直往休息室走去。

    一间大约十坪的空间,一张桌子、一组沙发,其间还区隔了一间密室,密室里放的全是机密文件,有关连锁合约和海外交涉文件,这就是安玖熯的办公室兼休息室,她通常可以在里面找到他。

    但今天,她在这里坐了十分钟,却等不到安玖熯现身,她不禁有点纳闷了。

    她走到桌边好奇地东摸西摸,赫然发现安玖熯的手机搁在桌上,转头又见密室的磁卡放在密室边的矮几上,他该不会把自己锁在密室里了吧?

    拿出皮包里暗袋的磁卡,她走到密室旁刷了下。磁卡一式两份,除了安玖熯随身带著一份,另一份他交给自己保管;这是他的坚持,意喻他和她之间没有任何秘密。

    「老天,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不晓得要关在里头多久!」密室门一开,安玖熯满头大汗由密室里匆匆走了出来。

    「你真把自己关在里面了?」蔚甘琳觉得好笑,这男人怎么越来越笨了?

    「你今天怎么突然想来?」他不答反问。

    说来奇怪,每回他只消遇上麻烦,他这宝贝娇妻就仿佛有感应似的,总会适时出现帮他一把,不大不小,却都正好能解救他於万一,从来不曾例外。

    套句广告的说法——噢!杰克!这实在太神奇了!

    「我炖了锅冬虫夏草,想跟你分享就来啦!」耸耸肩,她说得很是轻松。

    「还补啊?」他垮了脸,轻轻抚上她圆滚的肚皮。「成果都在这里头了,能不能少喝这一回?」

    「你想让我白走吗?」噘起嘴,她委屈了。「那我以後都不来了……」

    「别哭,我喝就是了!」一见她「神色有异」,他心中警铃大响,忙举双手投降,乖乖地坐上桌喝汤。

    以前他从下知道她是这么爱哭的女人,可是自从结婚之後,她的泪腺似乎变得特别发达,尤其在怀孕後,那简直可以用「无所不用其极」来形容;偏偏他吃软不吃硬,就怕她来这一招,每回她一祭出这项「法宝」,他就像被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没辙。

    很快的嗑掉半锅,他抬头问道:「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你喝我就很高兴了。」她坐在沙发上微笑,美丽而圣洁。

    安玖熯回她一个深情的笑。他发觉自己越来越迷恋他的亲亲老婆,而这种近乎渴求的迷恋从来不曾因她怀孕後身材变形而改变,反而益发勾起他的爱恋、眷恋、狂恋……

    反正什么恋都可以,他就是爱死她了!没有原因地爱她。

    「你就是宠我。」而他喜欢被她宠。「万一把我养成大胖子,你可不能嫌弃我。」

    「才不会呢!」她笑,笑他儍气。「不管你胖或瘦都一样帅。」颊边泛起好看的红晕,她不改婚前的羞涩,不禁让安玖熯看得痴了。

    「别这样看我,让人见了多不好意思。」她娇嗔,脸上红晕更炽。

    「你这张小嘴……就会哄我!」移坐到她身边,他捏了捏她的脸。

    「你是我老公嘛,不哄你哄谁?」她还是笑,不曾间断地笑。「对了,你怎么会把自己关在里面?」

    「公司小章不见了,我忙著找,粗心忘了把磁卡带进去。」里头空间小,又机密,他并没有在里面装电话,所以一旦手机没带进去又被关在里面,他也没办法自己脱困。「连手机也放在桌上,还好你来了。」

    「真粗心。」拍拍他厚实的大掌,她漾起忧色。「小章怎么会不见了?」

    公司行号最重要的就是大小两颗印监,其中任何一颗不见都很麻烦且危险。

    「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他也很头痛,不过还好是小章,万一是大章麻烦更大。「银行通知我去补印监,这才发现小章不见了。」

    「那可怎么好?」

    「没关系,重刻一颗就好,只不过手续上麻烦了点。」得花时间跟银行、客户周旋,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别担心,我不会把公司弄丢的。」

    「就爱胡说!」她轻斥,小手被他握入大掌里。「玖熯?」

    「嘘。」向她吹了口气,不著痕迹地将她搂入怀中。「我有没有告诉你,你今天很美?」他发现甜言蜜语是件很好用的「东西」,可以藉此达到很多「目的」,对她。

    「喔,就今天才美啊?」女人难免有些吹毛求疵,这是另一种方式的生活情趣。

    「不,每天都美,但今天美得特别有味道……」抬起她的下颚,温柔地吮上令他无法不眷恋的红唇,他发出满足的叹息。

    攀上他的颈项,她热情地配合「火热演出」,结果让战况一发不可收拾。

    安玖熯不再满足於一个单纯的吻,炙热的唇舌逐渐转移阵地,往她的脖子、胸口进攻,大手沿著她撑起的肚皮往上攀爬,搓揉著她因怀孕而日益饱满的浑圆,引来她浅浅的喘息。

    「玖熯……」或许因为怀孕的关系,她的皮肤变得更为敏感,很快便因他的挑弄而气喘吁吁,双手也不安分地在他胸口徘徊。

    「宝贝,你越来越热情了。」由甫结婚时的生涩,经过将近一年的「调敦」、「练习」,两人的「技巧」愈见纯熟,已不是当日的「吴下阿蒙」足以比拟。

    挑开她孕妇装的前扣,大掌急躁地探入衣内,另一手撩起她的裙摆,将她轻缓地推入沙发,眼见大火即将燎原——

    「嗯!」她霍地闷哼了声,顿住安玖熯的攻势。

    「怎么了?」他瞬间紧张了起来,比公司的小章弄丢还紧张。「要生了吗?」

    「不是,还有两个多月呢!」真是!要做老爸了还这么糊涂!

    「那你怎么——」吓人呢?「我背後刺刺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她的肚子太大,翻身困难,连手臂都无法灵活转动。

    「我来看看是什么东西敢欺负你——」他明了地伸手直往她背後摸索,摸到一个小小方方的硬物,他再次一顿。

    「什么东西?」她问。

    「你猜。」他陡地露出满怀深意的诡笑,抵著她不住往她脸上吹气。

    「别闹,让人家看嘛!」推开他的脸,她执意先看是哪个东西在作怪。

    「登登!」他抽出了手,亮了亮手里的小方章。「公司小章,恭喜你找到它了!」

    「噢!」她惊呼了声,脸上满是喜色。「怎么会卡在那里?还好找到了。」

    「可不是。」伸直长臂将小章放到桌上,旋身压上她圆滚的娇胴。「要不是你的关系,我可能得花很多时间在更改印监上面,所以老婆再记功劳一件,我要给你好好『奖励一番』。」

    「在这里?」她吞了口口水,不安地看了眼休息室的大门。

    「现在才担心不会太迟了点吗?」要不是那颗小章在作祟,他们早就「成其好事」了。「放心,门一关上就落锁了,除非你故意把门打开让人参观。」

    「神经!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她笑骂,小手开始扯动他的衬衫钮扣。

    「喔哦,有人等不及了呢!」他笑得眼儿弯、嘴儿弯,心里满是甜蜜。

    「贫嘴!」睐了他一眼,她脸上满是赧色,「要就快点,免得小美以为我们在做坏事呢!」「我们的确要做『坏事』啊!」他一语双关,难耐地褪去她的孕妇装。

    「讨厌!」

    一方隔音绝佳的小小斗室,正上演著一出浪漫甜美的激情;门外的人潮穿梭,客源不断,却没有人发现斗室里的秘密,一切进行得人神不知……

    「老婆。」激情过後,两人亲昵地赖在沙发里,慵懒得不想有所动作。

    「嗯?」她还喘著呢,靠著他的胸口轻应了声。

    「有一件事,我放在心里好久……一直没让你知道。」是该到了坦白的时刻。

    蔚甘琳震了下,不知怎的,心头有点慌。

    「什么事?」听起来好像八点档的戏码,通常都是做丈夫的坦承在外「金屋藏娇」的时刻;她问得好生心酸。

    「……你怎么又哭了?」感觉胸口的湿意,他不禁深叹口气。

    「没……我没哭。」很快抹去脸上的泪,但新的水珠又迅速补上,怎么擦都擦下乾。「你想……说什么?」

    「你以为我想说什么?」他得先弄清楚,什么原因会让她哭得这么惨?

    「我没想什么!」她回答得好快,快得更显心虚。

    「你在说谎。」他拆穿她的心事。「我们不该有秘密,你不该有事瞒我。」虽然他也瞒了一件,还瞒了挺久,但她就是不能瞒他。

    「你……」她没有嚎啕大哭,但无声的啜泣更令他心疼。「你是不是有别的对象了?」「狐狸精事件」余悸犹存,她至今仍无法释怀。

    「你怎么会这样想!?」他讶异极了,後悔「那件事」迟迟不曾说出口。

    「我……」凝著他,那双该是晶亮的眼此刻红得像只小白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娶我,可是我很高兴……我很高兴可以嫁给你……」

    「嗯。」他沉吟了声,几乎可以猜中她的心事。「原因?」

    「我没说过吗?」她愣了下,眼红,脸也红了。

    「没有。」跟他一样,谁也不曾公开承认自个儿的感情。

    「我……」闭上眼,眼角滚出两行清泪。「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到底该怎么说好呢?

    「我不知道。」抹去她的泪,他心疼得快要死掉。「你不说,我永远不会知道。」

    原来他们的感情一直处於幼稚园阶段,互相猜测对方的感情,老陷在迷宫里打转。

    活生生两个大笨蛋!

    「没关系了。」吸吸鼻子,她努力不让新的泪水涌上来。「我祝福你……」

    「笨蛋蔚甘琳!」他恼了、气了,恼她气她对自己的不信任。「你就这样放弃我,你对得起我吗?」不该咆哮,但他忍不住!

    「那不然……」怎么办?她可做不来妒妇啊!

    「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感情?」捧著她的脸,他的心碎成一地。「我爱你爱得心都痛了,你竟敢这么对我!?」

    眨眼再眨眼,他说了什么?爱她?他爱她!?

    她一定是哭儍了,以至於产生幻听。

    「发什么愣?」他又恼又怒,气极攻心。「你怎么回报我?」

    「我……」回报?这事儿能讲回报的吗?这男人还是口拙啊!「你要我怎么回报?」低下头,肩微微颤抖,让他看不见自己发笑的嘴角。

    「别哭了行不行?」无力地长叹一声,他怀疑自己会死在她的泪海里。「我可下吃亏的,你非得爱我不可!」

    「好。」反正她爱他爱了二十几年,不差这一刻。

    「什么?」他还没听到那三个字、那动人的音律。

    「我爱你。」笑著迎上他的眼,心里是满满的、满满的幸福。「只爱你一个。」

    然後他儍儍地笑了。

    「这辈子、下辈子,无数的生生世世?」

    「嗯,无数的生生世世。」

    「永远都嫁给我做老婆?」

    「永远都嫁给你做老婆。」

    白痴到了极点的承诺,无聊到不行的保证,但这就是爱侣间的对谈。

    谁在乎呢?

    就让他们永生永世这么白痴、无聊下去吧,愿上帚祝福他们永浴爱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