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妈,你怎么来了?”意外的访客出现在蓝仲仑的寓所,顿时让单纯的两人世界出现小小的混乱。
江母提着一只手提袋,肩上还背着一只背包,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就杵在门口跟江水水大眼瞪小眼。“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不是,我是想你离开花莲,老爸跟老爷怎么办?”蓝家的佣人虽多,却一向都是由江母负责掌厨,一旦母亲不在,江火木与蓝天德不就没饭吃了?
“我已经写好菜单交给阿美了,她会准备的。”阿美是母亲下厨时的副手;水水接过母亲手上的提袋,领着她进到屋里,并关上大门。“是你爸叫我来台北看你的,当然老爷也答应我才敢来。”
“看我干么?我又没有变胖。”她捏了捏腰部,嗯,没有赘肉,还是原来的二十四腰嘛!
“谁管你有没有变胖?”江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她这个女儿总是少根筋,有时候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少生了个脑袋给她。“你爸是怕你笨手笨脚地又闯祸了,万一又惹得少爷不开心,看你怎么跟你爸交代!”
“哎呀,不会啦!反正少爷都习惯了。”这可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哟,不关她的事。
“少爷是哄你的,这种事没有人会习惯。”江母叹了口气,她想起少爷回到花莲那天所发生的糗事……唉!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就这么看到男人光裸的屁股——一想到这,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当时的情况真是糗到最高点呐!
“妈,你在笑什么啦?”水水狐疑地看着母亲掩嘴偷笑,两条秀丽的眉毛不觉皱了起来。
“你的脱线再不改一改,总有一天少爷会受不了你!”她又想起丈夫之前对女儿的威胁,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采。
“受不了什么?”蓝仲仑适巧由书房里走出来,他伸了伸懒腰,极自然地向江母问好。“江婶,你来啦!”
“少爷。”江母是个传统的女人,尤其谨守上尊下卑的本分,她嫁给江火木将近三十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定律。“工作还顺利吗?水水有没有给你惹麻烦?”
“江婶。”蓝仲仑笑着摇了摇头。“我很好,工作也很好。”他以最简洁的方式回答江母的问题。
“真是这样就好了。”有了蓝仲仑的保证,江母总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江婶,你这趟北上,是不是多留些时候?”两个人的生活毕竟是平淡了点,尤其水水跟江婶两母女总是聚少离多,虽然台北与花莲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但总是没办法常常见面,他希望江婶可以多留几天,让她们母女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多聚聚。
以后他一定要水水多生几个小萝卜头,让他们的生活充满欢笑与乐趣。
“少爷,……”水水拉了拉他的衣角,鼻头微微发酸。
她知道这是少爷的好意,但把老爸和老爷丢在花莲她又不太放心,两个大男人再怎么样都没有女人细心,万一把蓝家搞得一团乱,她怎么过意得去?
“没关系,爸那边我跟他说去,你别担心了。”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丝,它们总是如此丝滑、柔顺,他总爱揉梳她的长发。“江婶,你放心留下来,这几天让水水陪你到处玩玩;我还有工作,不陪你们聊了。”说完,他就又转身回到书房,恍若不曾在客厅里出现过。
“妈,我先冲杯咖啡到书房给少爷,你先坐一下,我再带你到我房间,我们可以一起睡哟!”蓝仲仑这里只有三个房间,一间他自己住,一间是给她住的,剩下的那间成了他的书房,所以并没有多余的客房可以留宿,因此水水才会做这种安排。
水水知道蓝仲仑是“咖啡族”,对咖啡有极度的偏好,所以她常在他工作或看起来特别劳累的时候,适时地冲杯香醇的咖啡给他,这也极自然地变成两人之间的默契,是不需要用言语说明的。
江母沉默地看着水水走进厨房的身影,突地脸上有股儿不可见的轻愁——
她并没有遗漏蓝仲仑与水水之间略微超乎主仆关系的亲昵,这让她心生不安;她自己的女儿有几两重她清楚得很,水水并没有很高的学历,不过是高职毕业,念的又是没什么前景的家政科,更大的问题是她迷糊得紧,这样的女孩能找到家境小康的丈夫,她就很满意了,但少爷……
留美回来的高材生,蓝家又是花莲的望族,更大的差距是他们不过是被蓝家雇请的人员,美其名是管家,说穿了也只是蓝家的佣人,他们凭什么跟主人家攀亲带戚!?
她是欣赏少爷的人品,更相信他会是个疼老婆的男人,但水水——
她摇了摇头,一颗心拧得老紧;这傻丫头可别傻傻地强求不应得的恋情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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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少爷纵容你留下这满屋子的米老鼠!?”江母躺在床上,不敢置信地瞪着坐在梳妆台前的江水水。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什么纵容?应该说是妥协!”水水在洗干净的脸颊拍上清爽的收敛化妆水,并涂了点乳液。
江母翻了翻白眼,妥协?真不晓得她的脑袋是怎么运转的,唉!
“水水,你跟少爷……没什么吧?”江母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主人会对自家佣人“妥协”的状况,心里的疑云与不安更重了,她颇难启齿地问道。
水水照了照镜子,心情愉悦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转身跳到床上。“嗯?你说什么没什么?”
“我是说……你跟少爷之间的关系——”唉!这教她怎么问得出口?
水水的心狂跳了下,她心虚地拉高薄被盖到脖子。“我跟少爷没什么关系呀!”
天!妈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是吗?”江母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真是这样就好了。”
“妈,你想说什么嘛!”水水最怕这种欲言又止的气氛了,她忍不住想问清楚。
江母叹了口气,她盯着天花板。“水水,你知道我们一直是寄居在蓝家。”
“嗯。”她的心情霍地沉重了起来,隐约猜到母亲想说的话。
“不是妈不喜欢少爷,他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就跟他的父亲一个样。”蓝天德照顾他们家就如同自家人般,一点都没有把他们当成下人看待。
“可是不管老爷对我们再怎么好,终究我们是人家的下人,那种阶层差距是实实在在地存在我们与少爷之间。”
“我知道。”心好痛哦,怎么办?为什么非得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感情?原来在不知不觉里,自己早已爱上那个自己不该爱的男人
“妈不是不让你谈恋爱,其实你也二十五岁,是该谈论婚事的年龄了.但是妈私心地认为,你若能找到个家境小康、疼爱你的男人那也就够了,人家说‘有钱人的饭碗不好端’,虽然我们都明白老爷对我们的好,但我们不能因此恃宠而骄,更不能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妈就言尽于此,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如果有认识条件还不错的男人,就带回花莲给我看看。”她己经说得够白了,水水就算再怎么笨,也该听得懂她的意思才对,至于以后,就看她的造化一了。
水水背对着母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早已泛红、淹大水了。
明知她跟少爷的背景相距甚远,也从来没想过什么麻雀变凤凰的,会跟他在一起纯粹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好感,想留下一段没有留白的青春;没想到经母亲这么一说,她才惊觉自己的心早遗失了,遗落在那不该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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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江母并没有如预期地多待些日子,隔天一早她就收拾好行囊,又风尘仆仆地赶火车回花莲去了;不过在她离去之前,倒是对蓝仲仑说了些他不是很懂,却颇负深意的话——
“少爷,我不便久留,还是一早早回花莲去了;我们家水水不懂事,很多地方要你多担待,她如果有麻烦到你的地方,也请你多加包涵。”
“江婶,你别担心,水水她很好,她帮我很多忙;说真的,如果没有她在身边,很多事情我可能都忙不过来,多亏有她在,我的工作才能进行得这般顺利。”这可不是谦虚的话,如果他一个人在台北,没有水水帮他料理三餐、整理生活琐事,他可能会因此少掉很多工作,因为日常琐碎的事太多,难免影响工作情绪。
“那就好。”江母安慰地笑了。“我想水水能帮你的地方就这么多了,以后少爷一定要娶个跟你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而且最重要的是个性要温良贤椒,不仅在事业上能帮你,更是会处处体贴、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江婶,你想太多了。”刚开始,蓝仲仑并没有发觉这些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笑着回答她。
“少爷,老爷虽然没说,但他心里可是很期待你早日娶妻生子,你可不要让他失望才好。”蓝天德的期盼,她和丈夫都看在眼底,只是没有机会锐罢了。“其实老爷一早就为你看中意好几位名门千金,但愿你能抽个空回花莲跟老爷谈谈,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蓝仲仑这才晓得江婶这次北上其实另有目的,他心神微微一动,突生一股焦虑。“江婶,其实我……”
“少爷,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以你的才情,只有名门千金配得上你,你可得好好睁大眼睛相清楚了。”江母瞟了眼躲在门后的水水,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多耽搁了,火车不等人的,再见。”
“妈,我送你。”水水眨了眨眼,眨去眼底的酸意。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车去就行了。”踱到门口,江母拉着水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女儿呀,你可千万记得我的话。”如果不是家里那口子的倔脾气,她真想把水水一同带回花莲。
人家说日久生情,她就是怕应了这句俗语。
“我知道了,妈。”水水点了点头允诺。
“你在台北不是有好几个好朋友吗?也许她们的人面会比较广,不如请她们帮你多注意注意……”江母不放心地又叮嘱着。
“妈,我知道该怎么做。”即使心头千思万绪,她毕竟是个孝顺的女儿,不忍违逆母亲的意思。
她想来想去,整整一夜没睡,眼底早浮现淡淡的阴影;那一夜的浪漫并不能代表什么。
没有承诺也没有爱语,更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她实在不该太在意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化;母亲说的没错,她与少爷差距实在太大,不论家世背景或学历,她没有一样匹配得上他,与其越陷越深,不如尽早拜托朋友介绍对象,让自己早日脱离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妈就你这么个女儿,你可别让我担心。”言尽于此,再说下去就成了唠叨。“别送了,我自个儿回去行了。”
水水送她到电梯门口,直到电梯门阖上,显示楼层的仪表板的数字逐次下降后,她才木然地回到屋里。
“水水,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江婶对你说了什么?”蓝仲仑盯着她的黑眼圈和泛红的眼球,心里的焦躁更甚了。
“没、没什么,妈她……只是交代我别再闯祸,别再为你添麻烦而已。”她扯开僵硬的笑容,胡乱找个借口,殊不知那个笑容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蓝仲仑陡地一把攫住她的手臂,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目光。“你在隐瞒什么?”他眯起眼,看着她撇开头不愿看他,他的眸底迸出寒光。
“什么都没有呀,少爷。”她咬了咬唇,眼眶再度湿润。
“少爷、少爷,除了少爷,我在你心里还算是什么!?”他不懂,为什么水水对他的态度会在一夜之间全变了?可他却可以明白的告诉自己,他恨透了这种感觉!
“少爷就是少爷,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她很努力地说服自己,不仅是说服他,所以别再逼她了。
“水水!”他突然用力地摇晃她。“你明知我们不该只有如此,你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额头微微沁出冷汗,他不接受这种结果。
“少爷,你别再摇了,我的头好晕……”她的脸色真的越来越苍白,连嘴唇都失去原有的红润。
“你别想用这种方法逃避,我不信你!”他气疯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失常。
“少爷,我真的很不舒服……”一口酸水直冲后脑,她皱紧了一双柳眉。
“不舒服?”他的心里才不舒服咧!这种晦暗不明的情况教他怎么舒服得起来?“你说,你给我说清楚,江婶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妈什么都没说,你到底还要我说什么嘛!”她的头昏沉得难受,但她知道有些话是不能明说的,而且这种话他未必听得进去。
“你!”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焦躁的唇立即贴上她苍白的唇瓣。
“唔……不要!”她用力地推他,好不容易将两人拉开一丝丝距离。
蓝仲仑可不许她拒绝,一颗心像没了底的浮萍;他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那种纯然的不安让他心慌到了极点,他没办法强迫自己接受她的推拒!
大手松开她一只手臂,转而用力捧住她的后脑让她无路可退,炙热的唇舌硬是撬开她紧闭的唇……
自从那夜之后,他一直不断强忍着想再次拥抱她的欲望,就是怕吓坏了单纯的她,所以一直没敢再越雷池一步,总是淡淡的偷个吻或搂她一下就满足了;现在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他说不出心头的恐惧是什么,只知道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他不会让她离开,绝不会让她离开他!
水水抡起虚软的小拳头敲打他的肩膀,可是他的肌肉就像石头那么硬,她的拳头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反倒像是为他搔痒似的,这不仅令她气馁极了,而且还让她的小脑袋因他的吻而缺氧得更严重。
终于,一口气喘不上来,她就这么软趴趴地昏倒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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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医生来看过江水水之后,为她打支营养针就走了。
蓝仲仑呆呆地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昏沉沉的睡颜,他心疼到了极点。
情绪紧张加上睡眠不足?他还不是常常这样,怎不见自己曾昏倒过?为什么她会这么脆弱,一点点苦都吃不了?
轻轻拉起她无力的小手,情不自禁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她是迷糊了点、孩子气了点,可是就是这么多的“一点点”慢慢地侵蚀他的心智,他明白自己这辈子是放不开她了,但她呢?
想到她的隐瞒,他就忍不住生起一把火气;他是这么在意她、放纵她,她是怎么对待自己的?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讲,他怎么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还有,江婶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千金小姐、名门闺秀,那些女人干他啥事?既然是老爸看中的,老爸自个儿去娶啊,他从不反对老爸续弦,反正别扯到他身上就行了。
他心里已经住了一个江水水,哪还有心房留给别的女人?
幽幽地叹了口气,没什么机会跟女人接触,加上学的又是建筑,每天接触的都是硬邦邦的线条;像电视、电影上那些肉麻兮兮的话,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可是她可以啊!她可以学那些影集里的女主角,说些喜不喜欢、爱不爱的话给他听,他绝对会是个最好的听众,但她为什么从来都不说?
平常若没有浪漫的气氛,说不出口那倒还算正常,但连那夜两人缠绵徘恻时,他都不曾听见她说过半句类似的爱语,那着实让他郁卒到了极点,难道她也是那种说不出口的人?
不,她不像自己那么缺乏浪漫的细胞,单看她那么喜欢那些卡通人物就可窥知一、二了;除了家里充斥的米奇与米妮,她的床底下还有个箱子是专门放置童话爱情故事的录影带,他也是因此才知道真有人看那种童话会掉眼泪,因为水水就是那种感情超级丰富的女人,所以她跟自己绝不是同一类的人。
为什么不说爱他?若真不爱他,为何又要将自己给他?
天!女人哪女人,你的名字叫复杂!他保证自己永远搞不懂女人的心思!
探出手轻轻揉抚她略微恢复血色的脸庞,拇指怜惜地画过她眼底的暗色阴影……
他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听到她说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