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我示意阿渡可以松手了,李承鄞还攥着我的手,不过他倒没多看我一眼,马上就又重新阖上眼睛,昏沉沉睡过去。
永娘替我拿了绣墩来,让我坐在窗前。我坐了一会儿,觉得很不舒服。因为胳膊老要伸着,我教阿渡将绣墩伴奏,然后自己一弯腰干脆坐在了叫她上。这样不用佝偻着身子,舒服多了,可是李承鄞一直抓着我的手,我的胳膊都麻了。我试着往外抽手,我一动李承鄞就攥得更紧,阿渡“刷”地抽出刀,在李承鄞手腕上比划了一下,我连忙摇头,示意不可。如果砍他一刀,他父皇不立刻怒得发兵攻打西凉才怪。
我开始想念赵良娣了,起码她在的时候,我不用照顾李承鄞,他就算病到糊涂,也不会抓着我的手不放。
一个时辰后,我的手臂已经麻木得完全没了知觉,我开始琢磨怎么把赵良娣弄出来,让她来当这个苦差。
两个时辰后,我半边身子都已经麻木得完全没了知觉,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声叫永娘。她走上前低头聆听我的吩咐,我期期艾艾地告诉她:“永娘……我要解手……”永娘马上到:“奴婢命人去取恭桶来。”她径直走出去,我都来不及叫住她。她已经吩咐内官们将围屏拢过来,然后所有人全退了出去,寝殿的门被关上了,我却痛苦的将脸皱成一团:“永娘……这可不行……”“奴婢伺候娘娘……”我要哭出来了:“不行!在这儿可不行!李承鄞还在这儿呢……”“太子殿下又不是外人……何况殿下睡着了”永娘安慰我说,“再说殿下与太子妃是夫妻,所谓夫妻,同心同体……”我可不耐烦听她长篇大论,我真是忍无可忍了,可是要我在李承鄞面前,要我在一个男人面前……我要哭了,我真的要哭了……“永娘你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永娘左思右想,我又不断催促她,最后她也没能想出更好的法子来,而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得连声道:“算了算了,就在这里吧,你替我挡一挡。”永娘侧着身子挡在我和李承鄞质检,不过因为李承鄞拉着我的时候,她依着宫规又不能背对我和李承鄞,所以只挡住一小半。我心惊胆颤地解衣带,不停地探头去看李承鄞,阿渡替我帮忙解衣带,又帮我拉开裙子。
我一共只会背三句诗,其中一句在裴照面前卖弄过,就是那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还有一句则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为什么我会背这句诗呢?因为当初学中原官话的时候,这句诗特别绕口,所以被我当绕口令来念,年来年去就背下来了。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果然……一身轻啊一身轻……真舒坦。
正当我一身轻快不无的一,觉得自己能记住这么绕口的诗,简直非常了不起的时候,李承鄞突然微微一动,就睁开了眼睛。
“啊!”我尖声大叫起来。
阿渡顿时跳起来,“刷”一下就拔出刀,永娘被我这一叫也吓了一跳,但她已经被阿渡一把推开,阿渡的金错刀已经架在了李承鄞的脖子上。我手忙脚乱一边拎着衣带裙子一边叫:“不要!阿渡别动!”我飞快地系着腰带,可是中原的衣裳罗里罗嗦,我本来就不怎么会穿,平常又都是尚衣的宫女帮我穿衣,我一急就把腰带给系成了死结,顾不上许多马上拉住阿渡:“阿渡!不要!他就是吓了我一跳!”阿渡收回刀,李承鄞瞪着我,我等着李承鄞,他似乎还有点儿恍惚,目光呆滞,先是看后面的围屏,然后看呆若木鸡的永娘,然后看窗前的恭桶,然后目光落在他还紧捏着我的手。最后看着我腰里系得乱七八糟的那个死结,李承鄞的嘴角突然抽搐起来。
我的脸啊……丢尽了!三年来不论吵架还是打架,我在李承鄞面前从来都没落过下风,可是今天我的脸真是丢尽了。我气愤到了极点,狠狠地道:“你要是敢笑,我马上叫阿渡一刀杀了你!”他的嘴角越抽越厉害,越抽越厉害,虽然我狠狠盯着他,可是他终于还是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开心极了,我还从来没见他这样笑过,整个寝殿都回荡着他的嘴角越抽越厉害,越抽越厉害,虽然我狠狠盯着他,可是他终于还是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开心极了,我还从来没见他这样笑过,整个寝殿都回荡着他的笑声。我又气又羞,夺过阿渡手里的刀。永娘惊呼了一声,我翻转刀用刀背砍向李承鄞:“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么?你以为你病了我就不敢打你?我告诉你,要不是怕你那个父皇发兵打我阿爹,我今天非砍死你不可!”永娘想要上前来拉我,单被阿渡拦住了,我虽然用的是刀背,不过砍在身上也非常痛。李承鄞挨了好几下,一反常态没有骂我,不过他也不吃亏,便来夺我的刀。我们两个在床上打作一团,我手中的金错刀寒光闪闪,劈出去呼呼有声,永娘急得直跳脚:“太子妃,太子妃,莫伤了太子殿下!殿下,殿下小心!”李承鄞用力想夺我的刀,我百忙中还叫阿渡:“把永娘架出去!”不把她弄走,这架没法打了。
阿渡很快就把永娘弄走了,我头发都散了,头上的一枝金凤钗突然滑落,勾住我的髻发。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李承鄞已经把我的刀夺过去了。
我勃然大怒,扑过去就想把刀夺回来。李承鄞一骨碌就爬起来站在床上,一手将刀举起来,他身量比我高出许多,我踮着脚也够不着,我跳起来想去抓那把刀,他又换了只手,我再跳,他再换……我连跳四五次,次次都扑空,他反倒得意起来:“跳啊!再跳啊!”我大怒,看他只穿着黄绫睡袍,底下露初赤色的腰带,突然灵机一动,伸手扯住他的腰带就往外抽。这下李承鄞倒慌了:“你,你干什么?”一手就拉住腰带,我趁机飞起一脚踹在他膝盖上,这下子踹得很重,他腿一弯就倒了下来了,我扑上去抓着他的手腕,就要将刀重新夺了回来。
这时候阿渡正巧回来了,一掀帘看到我正趴在李承鄞身上扯着他的腰带,阿渡的脸“刷”的一红,身形一晃又不见了。
“阿渡!”我跳起来正要叫住她,李承鄞又伸手夺刀,我们两个扭成一团,从床上打到床下,没想到李承鄞这么能打架,以前我们偶尔也动手,但从来都是点到即止,通常还没开打就被人拉开了。今天算是前所未有,虽然他在病中,可是男人就是男人,简直跟骆驼似的,力大无穷。我虽然很能打架,但吃亏在不能持久,时间一拖长就后继无力,最后一次李承鄞将刀夺了去,我使命掰着他的手,他只好松手将刀扔到一边,然后又飞起一脚将刀踹出老远,这下子我们谁都拿不到刀了。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李承鄞还扭着我的胳膊,我们像两只锁扭拧在地毯上。他额头上全是密密的汗珠,这下好了,打出这一身热汗,他的风寒马上就要好了。我们两个僵持着,他既不能放手,我也没力气挣扎。最后李承鄞看到我束胸襦裙系的带子,于是腾出一只手来扯那带子,我心中大急:“你要干嘛?”他扯下带子胡乱地将我的手腕捆起来,我可真急了,怕他把我捆起来再打我,我叫起来:“喂!君子打架不记仇,你要敢折磨我,我可真叫阿渡来一刀砍死你!”“闭嘴!”“阿渡!”我大叫起来,“阿渡快来!”李承鄞估计还真有点儿怕我把阿渡叫来了,他可打不过阿渡。于是他扭头到处找东西,我估计他是想找东西堵住我的嘴,但床上地下都是一片凌乱,枕头被子散了一地,哪里能立时找着何时的东西?我虽然手被绑住了,可是腿还能动,在地上蹦的像条刚离水的鱼,趁机大叫:“阿渡!快来救我!阿渡!”李承鄞急了,扑过来一手将我抓起来,就用他的嘴堵住了我的嘴。
我懵了。
他身上有汗气,有药气,还有不知道是什么气味,他的嘴巴软软的,热热的,像是刚烤好的双拼鸳鸯炙,可是比鸳鸯炙还要软,我懵了,真懵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视野里全是李承鄞一张脸,不,全是他的眼珠子。
我们互相瞪着对方。
我觉得,我把呼气都给忘了,就傻瞪着他了。
他似乎也把呼气给忘了,就傻瞪着我了。
最后我将最一张,正要大叫,他却胳膊一紧,将我搂得更近,我嘴一张开,他的舌头竟然跑进来了。
太恶心了!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汗毛也全竖起来了,他竟然啃我的嘴巴啊啊啊啊啊啊!那是我的嘴!又不是猪蹄!又不是烧鸡!又不是鸭腿!他竟然抱着我啃得津津有味……他一边啃我的嘴巴,一边还摸我的衣服,幸好我腰里是个死结,要不我的胸带被他扯开了,现在再连裙子都要被他扯开,我可不用活了。
太!悲!愤!了!
我死命地咬了他一口,然后弓起腿来,狠狠踹了他一脚!
他被我踹到了一边,到没有再动弹。我跳起来,飞快地冲过去背蹲下捡起阿渡的刀,然后掉过刀刃三下两下割断捆我手的带子,我拿起刀子架在他脖子上:“李承鄞!我今天跟你拼了!”李承鄞懒洋洋地瞧了我一眼,又低头敲了敲那把刀,我将刀再逼近了几分,威胁他:“今天的事不准你说出去,不然我晚上就叫阿渡来杀了你!”李承鄞撑着手坐在那里,就像脖子上根本没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似的,突然变得无赖起来:“今天的什么事——不准我说出去?”“你亲我的事,还有……还有……哼!反正今天的事情统统不准你说出去!不然我现在就一刀杀了你!”他反侧将脖子往刀锋上凑了凑:“那你现在就杀啊……你这是谋杀亲夫!还有,你要是真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父皇马上就会发兵,去打你们西凉!”太!无!赖!了!
我气得一时拿不定主意,犹豫到底是真捅他一刀,还是晚上叫阿渡来教训他。
“不过……”他说,“也许我心情好……就不会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别人。”我警惕地看着他:“那你要怎么样才会心情好?”李承鄞摸着下巴:“我想想……”我恶狠狠地道:“有什么好想的!反正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说出去,我马上让阿渡一刀砍死你!”“除非你亲我!”“什么?”“你亲我我就不告诉别人!”我狐疑地瞧着他,今天的李承鄞简直太不像李承鄞了,从前我们说不到三句话就吵架,李承鄞就是可恨可恨可恨……但今天是无赖无赖无赖。
我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你说话算数?”“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好吧,我把刀放下,闭上眼睛狠狠在他脸上咬了一下,直咬出了一个牙印儿,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亲完这一下,正打算拿起刀子走人,他伸手就将我拉回去,一拉就拉到他怀里去。
竟然又啃我嘴巴啊啊啊啊啊啊!
他啃了好久才放开我,我被他啃得上气不接下气,嘴唇上火辣辣的,这家伙肯定把我的嘴巴啃肿了!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我的嘴唇,说道:“这样才叫亲,知道么?”我真的很想给他一刀,如果不是担心两国交战,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白骨如山……于是硬生生忍住,咧了咧嘴:“谢谢你教我!”“不用谢。”他无赖到底了,“现在你会了,该你亲我了。”
“刚刚不是亲过!”我气得跳起来,“说话不算数!”“刚刚是我亲你,不是你亲我。”
为了两国和平,忍了!
我揪着他的衣襟学着他的样子狠狠将他的嘴巴啃起来,鸡大腿鸡大腿鸡大腿……就当是啃鸡大腿好了!我啃!我啃!我啃啃啃!
终于啃完一撒手,发现他从脖子到耳朵根全是红的,连眼睛里都泛着血丝,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又发烧?“没有!”他断然否认,“你可以走了。”
我整理好衣服,又拢了拢头发,拿着刀,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
外头什么人都没有,我一直走回自己的寝殿,才看到宫娥们。她们见了我,个个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竟然都差点儿忘了向我行礼。要知道她们全是永娘挑出来的,个个都像永娘一样,时时刻刻把规矩记得牢牢的。
我照了照镜子,才晓得她们为什么这样子。
简直像鬼一样啊……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嘴巴还肿着,李承鄞那个混蛋,果然把我的嘴都给啃肿了。宫人们围上来给我换衣服,重新替我梳头,幸好没人敢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若是让她们知道,我就不用在东宫里混下去了。正当我怏怏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通传,说是李承鄞遣了小黄门给我送东西来。
这事很稀罕,她们也都晓得李承鄞不喜欢我,从来没派人送东西给我。
我只觉得诡异,平常跟李承鄞吵架,他好几天都不会理我,今天我们狠狠打了一架,他竟然还派人送东西给我,这也太诡异了。
不过我也不会怕李承鄞。所以我就说:“那叫他进来吧。”
遣来的小黄门捧着一只托盘,盘上盖着红绫,我也看不出来下面是什么。小黄门因为受李承鄞差遣,所以一副宣旨的派头,站在那里,一本正经道:“殿下说,一时性急扯坏了太子妃的衣带,很是过意不去,所以特意赔给太子妃一对鸳鸯绦。殿下说,本来应当亲自替太子妃系上,不过适才太累了,又出了汗,怕再伤风,所以就不过来了。殿下还说,今日之事他绝不会告诉旁人的,请太子妃放心。”
我只差没被气晕过去。宫人们有的眼睛望着天,有的望着地毯,有的死命咬着嘴角,有的紧紧绷着脸,有的大约实在忍不住要笑,所以脸上的皮肉都扭曲了……总之没一个人看我,个个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李承鄞算你狠!你这叫不告诉别人么?你这只差没有诏告天下了!还故意说得这样……这样暧昧不堪!叫所有人不想歪都难!
我连牙都要酸了,才挤出一个笑:“臣妾谢殿下。”
小黄门这才毕恭毕敬地跪下对我行礼,将那只托盘高举过头顶。我也不叫人,伸手就掀开红绫,里面果然是一对刺绣精美的鸳鸯绦,喜气洋洋盘成同心模样,我一阵怒火攻心,差点儿没被气晕过去。身侧的宫女早就碎步上前,替我接过那托盘去。
我就知道李承鄞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但我也没想到他这么狠,竟然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黄昏时分阿渡终于回来了,她还带回了永娘。永娘回来后还没半盏茶的工夫,就有人嘴快告诉她鸳鸯绦的事情,永娘不敢问我什么,可是禁不住眉开眼笑,看到我嘴巴肿着,还命人给我的晚膳备了汤。我敢说现在整个东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从李承鄞的寝殿出来,连衣带都不知弄到哪里去了,然后李承鄞还送给我一对鸳鸯绦。
鸳鸯绦,我想想这三个字都直起鸡皮疙瘩。李承鄞送我三尺白绫我都不觉得稀奇,他竟然送我鸳鸯绦,这明显是个大大的阴谋。
可是东宫其他人不这样想,尤其是伺候我的那些宫人们,现在她们一个个扬眉吐气,以为我终于收服了李承鄞。
殿下可算是回心转意了,阿弥陀佛!“赵庶人一定是对殿下施了蛊术,你看赵庶人被关起来,殿下就对太子妃娘娘好起来了。”
是啊!咱们娘娘生得这般美貌,不得陛下眷顾,简直天理不容!“你没有瞧见娘娘看到鸳鸯绦的样子,脸都红了,好生害羞呢……”
啊呀,要是我我也害羞呀,殿下真是大胆……光天化日竟然派人送给娘娘这个……“还有更大胆的呢……你没有看到娘娘回来的时候,披头散发,连衣裳都被撕破了……可见殿下好生……好生急切……嘻嘻……”
……我一骨碌爬起来,听守夜的宫娥窃窃私语,只想大吼一声告诉她们,这不是事实不是事实!我脸红是因为气的!衣裳撕破是因为打架!总之压根儿就不是她们想象的那样子!
李承鄞又不是真的喜欢我,他就是存心要让我背黑锅。
没想到李承鄞不仅存心让我背黑锅,更是存心嫁祸。
第三天的时候皇后就把我叫进宫去,我向她行礼之后,她没有像往日那样命人搀扶我,更没有说赐座。皇后坐在御座之上,自顾自说了一大篇话。虽然话仍旧说得客客气气,可是我也听出了她是在训我。
我只好跪在地上听训。
这还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从前偶尔她也训我,通常是因为我做了过分的事情,比如在大典上忘了宫规,或者祭祖的时候不小心说了不吉利的话。可是这样让我跪在这里挨训,还是头一遭。
她最开始是引用《女训》《女诫》,后来则是引用本朝着名的贤后章慧皇后的事迹,总之文绉绉一口气说了一大篇,听得我直发闷,连膝盖都跪酸软了,也不敢伸手揉一揉。其实她都知道我听不懂她真正的意思,果然,这一大篇冠冕堂皇的话说完,皇后终于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太子妃,东宫的正室,为天下表率。鄞儿年轻胡闹,你应该从旁规劝,怎么还能由着他胡闹?便不说我们皇家,寻常人家妻子的本分,也应懂得矜持……”
我终于听出一点儿味儿来,忍不住分辨:“不是的,是他……”
皇后淡淡地瞧了我一眼,打断我的话:“我知道是他胡闹,可是他还在病中,你就不懂得拒绝么?万一病后失调,闹出大病来,那可怎么得了?你将来要当皇后,要统率六宫,要做中宫的楷模,你这样子,将来叫别人如何服气?”
我又气又羞,只差要挖个地洞钻进去。皇后简直是在骂我不要脸了,知道李承鄞病了还……还……那个……那个……可是天晓得!我们根本没那个……没有!
我太冤了,我简直要被冤死了!
皇后看我窘得快哭了,大约也觉得训得够了,说道:“起来吧!我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传出去有多难听,年轻夫妻行迹亲密是应该的,可是也要看看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咱们中原可不比西凉,随便一句话都跟刀子似的,尤其在宫里,流言蜚语能杀人哪。”
我眼圈都红了:“这太子妃我做不好,我不做了。”
皇后就像没听见似的,只吩咐永娘:“好好照看太子妃,还有,太子最近病着,太子妃年轻,事务又多,不要让她伺候太子汤药。让太子妃把《女训》抄十遍吧。”
我气得肺都要炸了,这把我当狐狸精在防呢!我总算明白过来,李承鄞设下这个圈套,就是为了让我钻进来。
什么鸳鸯绦,简直比白绫子还要命,《女训》又要抄十遍,这不得要了我的命!
一回到东宫,我就想提刀去跟李承鄞拼命,竟然敢算计我,活腻了他!可是永娘守着我寸步不离,安排宫女替我磨墨铺纸,我只得含愤开始抄《女训》,中原的字本来就好生难写,每写一个字,我就在心里把李承鄞骂上一遍。抄了三五行之时,我早已经将李承鄞在心里骂过数百遍了。
晚上的时候,好容易熬到夜深人静,我悄悄披衣服起来,阿渡听到我起床,也不解地坐起来,我低声道:“阿渡,把你的刀给我。”
阿渡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还是把她的金错刀递给了我,我悄悄地将刀藏在衣下,然后将寝衣外头套上一件披帛。没有阿渡,我是绕不开卫戎东宫的羽林军的,所以我带着阿渡一起,蹑手蹑脚推开寝殿侧门,然后穿过廊桥、往李承鄞住的寝殿去。刚上了廊桥,阿渡忽然顿了一下。
原来永娘正好拿着熏炉走过来,我们这一下子,正让她撞个正着。
这也太不凑巧了,我忘了今夜是十五,永娘总要在这个时候拜月神。我正琢磨要不要让阿渡打昏她,或者她会不会大叫,引来羽林军,将我们押回去。
谁知永娘瞧见我们两个,先是呆了一呆,然后竟然回头瞧了瞧我们要去的方向,那里是李承鄞的寝殿,隐隐绰绰亮着灯。
我趁机便要回头使眼色给阿渡,想让她拿下永娘。我的眼色还没使出去,谁知永娘只轻轻叹了口气,便提着熏炉,默不作声径直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
我纳闷得半死,永娘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对我道:“夜里风凉,太子妃瞧瞧殿下便回转来吧,不要着了凉。”
我一阵气闷,合着她以为我是去私会李承鄞!
……这……这……算了!
我愤然带着阿渡直奔李承鄞的寝殿,一日不揍他这个满地找牙,一日就难雪这陷害之耻。
到了寝殿的墙外,阿渡拉着我轻轻跃上墙头,我们还没有在墙头站稳,忽然听到一声大喝:“有刺客!”只闻利器破空弓弦震动,我怔了一下,已经有无数支箭簇朝着我们直射过来,便知铺天盖地的蝗雨似的。四周灯笼火炬全都呼啦一下子亮起来,阿渡挡在我面前打落好些乱箭,她挡不了太久,我一急就想转身跳墙回去,省得阿渡为我受伤,谁知脚下一滑,便从高墙上笔直跌落下去。
好高的墙!
只听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这下……这下可要摔成肉泥了。
我仰面往下跌落,还能看到阿渡惊慌失措的脸。她飞身扑下来便想要抓住我,在她身后则是漆黑的天幕,点点的星辰像是碎碎的白芝麻,飞快地越退越远,而月亮瞬息被殿角遮住,看不见了……我想阿渡是抓不住我了,我跌得太急太快,就在我绝望的时候,突然有人揽住我的腰,我的跌势顿时一缓,那人旋过身子,将我整个人都接住了。我的发簪被夜风吹得散开来,所以乱发全拂在我的脸上,我只能看见他银甲上的光,反射着火炬的红焰,一掠而过,像是在银甲上绽开小小的花。那些小小的火花映进他的眼底,而他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我。
我梦想过无数次的梦境啊……英雄救美,他抱着我在夜风中旋转……旋转……慢慢地旋转……满天的星辰如雨点般落下来……天地间只有他凝视着我的双眼……那眼底只有我……我要醉了,我要醉去,被他这样抱在怀里,就是我梦里的那个人啊……太子妃……“我的脚落在了地上,我如梦初醒般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一身银甲,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他就是那个人么?那个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梦境中,一次次将我救出险境的盖世英雄?
裴照躬身向我行着礼,四面的箭早都停了。他将我放在地上,我这才发现我还死死拉着他的胳膊。阿渡抢上来拉着我的手,仔细察看我身上有没有受伤,我很尴尬。我梦中的英雄难道是裴照?可是……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呢?不过裴照真的是很帅啊,武功又好,可是,怎么会是他呢?我耳根发热,又瞧了他一眼。
今天晚上真是出师不利,先遇上永娘,然后又遇上裴照。
裴照将手一挥,那些引弓持刀的羽林军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只得言不由衷地夸赞:“裴将军真是用兵如神……”“请太子妃恕末将惊驾之罪。”裴照拱手为礼,“末将未料到太子妃会逾墙而来,请太子妃恕罪。”
这不怪你,谁让我和阿渡是翻墙进来的,你把我们当成刺客也不稀奇。“不知太子妃夤夜来此,所为何事?”
我可没有那么傻,傻到告诉他我是来跟李承鄞算账的。所以我打了个哈哈:“我来干什么,可不能告诉你。”
裴照的表情还是那样,他低头说了个“是”。
我大摇大摆,带着阿渡就往前走,裴照忽然又叫了我一声:“太子妃。”
什么?“太子殿下的寝殿,不是往那边,应该是往这边。”
我恼羞成怒,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他依旧恭敬地立在那里,似乎丝毫没有看到我的白眼。我也只好转过身来,依着他指的正确的路走去。
终于到了李承鄞寝殿之外,我命令阿渡:“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阿渡点点头,做了个手势,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叫我放心。
我进了寝殿,值夜的宫娥还没有睡,她们在灯下拼字谜玩,我悄悄地从她们身后蹑手蹑脚走过,没人发现我。我溜进了内殿。